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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断臂记
1994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当周文的同窗还在学校里挥汗如雨,为黑色的七月作最后冲刺的时候,他已经接到了S大学发出的提前录取通知书。化学系应用化学专业四年后就业的前景虽然比较渺茫,但终于能够避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周文还是很为自己庆幸的。
当然父母对他的选择很不满意,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生难得几回搏,说什么都得搏上一把,冲一冲位于祖国心脏的Q大、B大之类名校……但周文有自己的想法,根本听不进去。
在一场激烈的争吵和冷战之后,整个漫长的六月,周文都在G城的各处景点游荡,消磨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时光。生命就像握在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紧,它流失得越快。
出事的那天是6月28日星期二下午1点37分,周文在许多年后还是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正在城西孤峰园避暑,站在一人高的假山石上低头凝望,对面是曲折古朴的游廊,游廊外面是碧绿的河水。
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周文顿时吓了一大跳,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像中了邪一样,身不由己地往下跳去。
换在平时,一人高的假山石根本不当回事,但这一次周文双脚着地后又鬼使神差地跳了一下,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人往前扑了出去。他左手重重撑在游廊的红漆扶手上。“咯”的一声响,左前臂的桡骨和尺骨向上弯成一道奇怪的弧形,疼痛难忍。
尽管是溽夏,日头毒辣到可以把人熬出油来,周文还是浑身直冒冷汗。他抬头向假山石上望去,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刚才在他耳边说话到底是谁?听声音奶声奶气的,应该是个连乳牙都没有出全的小男孩。
手臂疼得实在太厉害了,周文没顾得上细想,匆匆忙忙出了孤峰园。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让母亲知道,省得她唠叨个没完没了,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这件事。也许是胳膊脱臼了,他这样安慰自己,随便找个医生接回去就没事了。
周文不敢去挤公交车,他一口气走了六站路,来到离家不远的第四人民医院。排队,挂号,就诊,外科一个年轻的医生只瞟了一眼,就蛮有把握地说:“骨头断了。”让他立刻去拍X光片。
周文的心突地往下一沉,浑身冰凉,耳边嗡嗡直响,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劈头盖脸地扑过来。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二十世纪90年代伤筋动骨根本算不了什么,随便哪个三流的医院都能够治好。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跌断骨头,没有什么经验,许多年后周文第二次跌断同一条手臂时,他就沉着老练多了。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周文迷迷糊糊跟着人流排队,付费,拍X光片,一直挨到四点钟才拿到片子。医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接过片子朝着阳光端详了一会,嘴里嘀咕说:“桡骨尺骨断了,还好不是粉碎性的!”
他捋起袖子把周文的五根手指逐一往外拔了一遍,然后握紧断臂向反方向用力一拗,“咯咯咯”一连串响,比跌断时还要清脆响亮。周文心惊胆战之余只觉得一阵酸痛,还来不及叫出声来,骨头就已经接好了。
那个医生技术蛮不错,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给周文上好夹板,缠上绷带,叫他再去拍个X光片,看有没有完全接到位。当周文拿着片子回到外科时差不多该下班了,医生一边收拾皮包,一边接过X光片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说:“嗯,还不错!十天后再来复诊。当心点,不要用力!”
周文吊着左手,像电影里抗美援朝的伤员,小心翼翼地往家走。路过善人桥的时候,他看到一大群人围在河岸边,向着水里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周文顿时起了好奇心,他从人缝里探出头去,看见两个联防队员正从河里捞起一具硬邦邦的死尸。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朝天半张着嘴巴,直挺挺已经死透了。她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只剩下一张皮,有点像恐怖小说里的干尸,两只手被河水泡的惨白,周文马上联想到死鱼的肚子和女人涂在脸上的面膜。
1994年6月28日星期二,周文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不是因为他在那天平生第一次跌断骨头,而是因为善人桥下的那具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皮微微一动,隙开半条线,朝他冷冷望了一眼。周文吓的连退几步,一个屁股墩跌坐在人行道上,牵动断了的手臂,疼得他呲牙咧嘴。
但周围的人都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反而被周文的举动逗乐了,还有无聊的观众调侃说:“小哥,怎么脸这么白,撞见鬼了吗?”周文一条背梁脊骨凉嗖嗖的,拼命安慰自己,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他突然掉头就跑,引来后面一阵哄堂大笑。
回到家里,周文的母亲陆萍大吃一惊,等问清楚了情况,心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把周文狠狠埋怨了一通,赶紧打电话到善人桥派出所,叫他的父亲周子佟早点下班。但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重大的案件,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直到深夜十一点半,周子佟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他淡淡安慰了儿子几句,紧锁着眉头洗了个澡,坐在藤椅里歇息,偶尔说起他管辖的这片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案子。周文打断说:“是不是在善人桥下面发现的那具女尸?好像是给什么东西把浑身的血都吸干了!”
周子佟很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说:“你看见了吗?……她叫韩梅,是四院妇产科的主任,当时你就是她给接生的。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她天灵盖破了一个口子,脑髓全被吸光了,法医说可能是寻求长生不老的变态干的……咦,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周文抱着左手说疼得很厉害,周子佟安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晚上静下心来特别疼,以后就好了。但他终究放心不下,小心翼翼掀开纱布一张看,顿时吓了一跳,儿子肘弯的皮肤发青,都快肿成一只大馒头了。
三人一夜没睡,周文是疼得睡不着,周子佟和陆萍是担心儿子。第二天周子佟夫妇请了半天假,到四院托一个熟识的医生复诊,又拍了一张X光片,这才发现儿子肘弯粉碎性骨折,还好没有错位。那个医生建议不要矫正了,等肿消退了自然会慢慢长好的。
这么一折腾,周文越发没了精神,他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昏昏沉沉一直睡不踏实。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听见那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说:“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这声音让他不寒而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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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林永寿
周文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担心事,他把那睁眼的女尸和吵人的小鬼归之为幻觉,完全抛在脑后。果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他渐渐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吃得香睡得着,断臂也恢复得很快。陆萍三天两头煮骨头汤给儿子喝,油水多营养又好,暑假开始没几个礼拜,周文就吃得胖了一圈。
整个漫长的暑假,周文都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时间长了觉得很无聊。好在高考结束以后,他班级里的同学得知周文的近况,陆陆续续都来看望他,尤其是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女生,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一点生气。
这一天下午有40℃的高温,太阳火辣辣的,晒得柏油马路烂如稀泥。周文晚上没睡好,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敲门,懒得去理,母亲陆萍急忙丢下手头的绒线活,穿着塑料拖鞋踢沓踢沓赶去开门。
一个探头探脑的瘦长男生站在门口,带着一脸傻乎乎的笑容,沙哑着喉咙说:“嘿嘿,阿姨好!我是周文的同学,来看看他的!”来人是周文小学的玩伴、初中的同窗、高中的同桌谢旻贤,说话总喜欢夹几个英文单词,他父亲在刑警大队负责侦破工作,但凡跟他讲些稀奇古怪的案件,他都搬到教室里加油添醋重新演绎一番。
陆萍堆起笑容让他进来:“欢迎欢迎,哎呀,这么热得天,还麻烦你跑一趟,真是……”她忙不迭从冰箱里拿出半只西瓜,切成一瓤一瓤托在盘子里,热情地招呼谢旻贤不要客气尽管吃,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周文陪着谢旻贤吃了几瓤西瓜,问起他高考的情况,谢旻贤拍着胸脯眉飞色舞说:“棒极了,超常发挥,我估计有670分,可以进Q大自动化专业了!”周文开玩笑说:“给你一个忠告,万一你真的进了Q大,大学四年里千万别找女朋友。”
谢旻贤一怔,听不懂他话里的玄机,问:“什么意思?我找女朋友跟进不进Q大有什么关系?”周文忍住笑,一本正经说:“没听说‘Q大女生一回头,长江黄河水倒流’么?”谢旻贤恍然大悟:“去你的,乌鸦嘴!看我找一个才貌双全的给你瞧瞧!”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谢旻贤偶尔提起一个熟悉的外号:“嗳,对了,你知不知道林竹竿死了?”周文一怔,颇有几分意外,谢旻贤嘴里的林竹竿是他们初中时的班主任林永寿,教数学,又瘦又长,为人刻板严厉,在学生中口碑很差。他曾经因为周文上课跟同桌的女生讲话,当众把他臭骂了一通,还把手里的粉笔头重重扔到他脸上。当时周文恨之入骨,发誓要把林竹竿推到茅坑里去,让他遗臭万年!
谢旻贤见周文有些发呆,以为他想不起来了,咋着嘴巴提醒说:“忘了?耻辱啊!林竹竿,林永寿,咱们初中时的班主任,把粉笔头扔到你脸上的那个!”周文嘟哝说:“不用你提醒,我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谢旻贤顿时来了精神,嘿嘿笑着说:“给你说着了,真的死在茅坑里了!说实话,是不是你干的?”周文倒抽一口冷气,瞪了谢旻贤一眼:“少说废话!快说,林竹竿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上茅坑不小心摔下去了?”他想起林永寿教了一辈子初中,还是住在那间破旧的平房里,连上厕所都得跑到巷口的茅房去,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
谢旻贤说:“林竹竿死得很离奇,他身上有很多牙印,浑身的血好像被什么动物吸干了,干瘪得像个木乃伊,Mummy!尸体塞在巷口的茅坑里,叮了一大堆苍蝇,臭得要命,还是一个吃坏肚子的老头报的案,听说当时他吓得脸色苍白,像蒸熟的鱼眼珠。”
周文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说:“这是第二个了!”谢旻贤很意外,问:“还有一个是谁?我爸爸没跟我说起过。”周文说:“大概那时你在准备高考,你爸爸不想让你分心。”他把路过善人桥下看见干瘪女尸的事说了一遍,不过没有提到尸体会睁眼的事情。谢旻贤啧啧称奇,嚷嚷着周文好运气,亲眼看见过尸体,他央求了父亲好几回,父亲都不答应领他去凶案现场。
周文忍不住问:“你爸爸是怎么说的?凶杀还是意外?”谢旻贤说:“我爸爸他们觉得不像是人干的,怀疑那附近可能有巨型吸血蝙蝠,还特地请了动物专家来验尸。嗳,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吸血鬼,Vampire?”
周文不置可否,追问:“那些个动物专家怎么说的?到底是不是吸血蝙蝠干的呢?”谢旻贤说:“他们也吃不准,研究了半天说可能是基因突变的吸血动物咬的。普通的吸血蝙蝠没这么大力气,何况这里夏天太干燥了,吸血蝙蝠只能生活在热带雨林里。”
周文突然记起一件事,心里有些不安:“有没有检查一下林永寿的头?他的脑髓有没有被吸干?”谢旻贤摇摇头说:“跟你看见的那个不一样,头上没有咬过的牙印,脑髓也还在。善人桥离林竹竿住的地方很远,我觉得不像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周文发了一阵呆,嘀咕说:“真惨!怎么电视里、报纸上都没有报导呀?”谢旻贤说:“幼稚!这种事情怎么能报导呢?传出去人心惶惶,会引起骚乱的,那一片的居民都要跑到市政府去闹事了!林永寿住的那条巷子给封起来了,说是发生了凶杀案,要保护现场,不准随意进出。我爸爸跟电视台、报社的领导都打过招呼了,暂时压一压不要报导,捅出娄子来谁也担当不起。”
周文记得当年林永寿总是在学校工作得很晚,不大顾家的,随口问了一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谢旻贤扳着手指说:“他跟老婆早离婚了,有一个七十三岁的老娘,还有一个读初中的女儿,听说瞒得她们很紧,只说林永寿出差到广州去了,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周文叹了口气:“上有老下有小,他也挺不容易的。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咱们的确有些不懂事,老是跟他对着干,其实林永寿教书还是蛮负责的。”谢旻贤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笑着说:“你发烧还是转性子了?当初你小子可是林竹竿眼里一粒砂,他最气你不过了!”周文闷闷不乐。
谢旻贤见他精神不大好,就起身告辞了,周文也不留他,一直把他送到楼下。谢旻贤临走时叮嘱他,林永寿的死因还在查,千万不要传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难保不生出乱子来。周文点点头:“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嘛!放心,一定守口如瓶。”
谢旻贤走后,周文仍躺到竹椅上想心事。林永寿的死像一根刺搁在他心头,总也挥之不去,他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就好像林永寿是给他咒死的一般。周文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耳边冷笑,一股寒气从脚底心一直腾到背梁脊骨上,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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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象牙塔
漫长的暑假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开学了。因为绑着绷带的缘故,周文两个多月没洗他的左手了,胳膊被缠得严严实实,手心上积了厚厚一层蜡黄的污垢,都能隐隐约约闻到异味了。他决定先斩后奏,偷偷地把绷带拆掉,好好清洗一下手臂,总不能吊着绷带进大学吧!
这一天是礼拜六,周子佟要加班,陆萍顶着大太阳去探望周文的外婆了,她老人家昨晚贪嘴吃了半只西瓜,结果今天一大早腹泻了好几趟,连站都站不直。俗话说老小老小,年纪大的人就像小孩子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
周文一个人留在家里,他把大门的保险锁上,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张小泉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绷带剪了个粉碎,剥掉马粪纸和烂棉花,掀开纱布,露出瘦骨嶙峋的一条手臂,上面的老垢都结成一层硬壳了。
真是可怜!周文差点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才两个月不见,就瘦成这样了!他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把胳膊冲湿了,涂上上海药皂,搓了三五下,一点效果都没有。也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了两个多月的老垢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洗干净的。
周文不敢用力搓,生怕把皮都搓下来,他耐着性子花了一个多钟头,四四方方一块肥皂洗到只剩个肥皂头,才算把手臂上的硬壳洗掉了。陆萍回来以后大惊小怪,把儿子狠狠埋怨了一通,唠叨了整整半个钟头,周文不胜其烦,忍不住顶了几句嘴,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火药味越来越浓,终于大吵了一场。
这是周文最后一次跟母亲吵架。
1994年9月12日上午,周文怀里揣着一万元,独自一人乘公交去S大学报到。S大学的正门开在城西四景街的尽头,这一天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报到的新生。周文在化学系的接待处咨询了一下,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笑着说:“你就是周文吧,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咏,你先去对面的大礼堂交费,领了凭证到总务处领脸盆和被褥,我们这里有板车帮你拉到宿舍!”
周文朝这位未来的班主任笑了一下,跟着人群挤进大礼堂,只见一条长龙曲曲折折,连插根针的地方都挤不出来,室内的温度更是高得惊人,足够把人给烤熟了。几乎所有的新生都有家长陪同,只有周文孤家寡人一个,他不禁有些后悔,没有要父亲请半天假,陪他一起来。
S大学给周文留下的第一印象糟透了。人一坨一坨挤在一起,汗流浃背,火气也特别大,收费的青年教师不耐烦,学生和家长也像吃了呛药一样,嗓门一个比一个响。再加上南北方言不通,七嘴八舌纠缠不清,大礼堂就像开了农贸集市,没有半点象牙塔应有的气氛。
周文在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耐心地插在队伍里,看着一幕幕没有情节的肥皂剧上演和落幕。人类的生活有的时候是很无聊的,心急也无济于事,不妨定下心来慢慢等待,坏时光终究会过去——好时光也一样。
周文在闷热的大礼堂里排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队才挪到收费处,交了录取通知书、户籍迁移证明、4500元学费和1500元杂费,领到两张收据和一张盖了章的凭证,收费的青年教师沙哑着嗓子让他去总务处领脸盆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
总务处设在S大学南校区的钟楼里。西欧哥特式的尖塔上嵌着一面锈迹斑斑的大钟,时针和分针永远地定格在三点四十分,据说那是四十五年前青天白日旗降下来的时刻——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新时代的开始。
总务处的门口拦了两张课桌,几个阿姨模样的后勤人员手忙脚乱地分发着脸盆和被褥。这里甚至比大礼堂更没有条理,新生和家长挤得满头大汗,一个个沙哑着喉咙乱喊,无数条手臂从人缝中挤进去,挥舞着一张薄薄的凭证,要求尽快领到生活用品。
周文觉得很无聊,他循着空调的冷气在钟楼里兜了一个大圈子。这里原来是S大学的行政中心,校长室、政教处、总务处、教务处、教研室……林林总总的大小机构都集中在这座阴森潮湿的钟楼里。
“这位同学,你领到生活用品了吗?”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叫住了周文,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到处乱逛的学生仔。周文很自然地扬扬手里的凭证,说:“总务处实在太乱了,根本不排队,我实在挤不过他们,想找领导反映一下情况。”
那中年男子“哦”了一声,嘴里嘀咕着:“今年报到的新生实在太多了,安排的人手不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问周文要了凭证,从总务处的边门钻了进去,不一会儿捧了脸盆和被褥出来,气喘吁吁地放在周文脚下,说:“东西比较多,你是那个系的?有没有板车送到宿舍?”
周文说:“化学系的,板车就在外面等。谢谢您了!”那中年男子挥挥手说:“没事,快去吧,放了东西赶紧去吃饭吧。”几个外地的新生羡慕地看着周文,心里有些愤愤不平:“这家伙肯定有门路,领东西根本不用排队,还有人巴结着送出来!”其实周文跟那中年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直到进校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帮他领东西的人就是S大学总务处的主任王炳生。
几个化学系的学长拉着满满一车脸盆和被褥,帮一年级的新生送到宿舍里去。周文他们的宿舍在校区最北面的2号楼里,从总务处到宿舍一直要走二十分钟,太阳当空照,地上腾起一阵阵热气,学长们拉得汗流浃背,连话都顾不上寒暄。
周文慢吞吞地跟在板车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所G城最大的高等学府。失望!破旧的教学楼,嘈杂的食堂,土里土气的水泥路,打着赤膊的民工……S大学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他就读的中学来得整洁漂亮。
一直到了下午两点钟,周文才算勉强安顿下来。他的宿舍在2号楼203室,正对着楼梯。他的床铺靠西,同宿舍的还有三个外地人,都是来自著名的三T地区,蔡文远和刘子枫是T州的,葛辉是T县的。他们见了面很是亲切,叽哩咕噜说着家乡话,周文听得一团雾水,就像在听日本话。
天气实在太热了,周文排了一上午的队,有些累了,他没什么胃口,从北门溜跶出去找了家小餐馆,吃了一盘酸菜盖浇饭,真酸!不过人倒舒服了很多。周文回到宿舍里,三个室友结伴出去聚餐了,他铺开席子,支起蚊帐,跌在床铺上倒头就睡,心里迷迷糊糊地想:“S大学的美女们,我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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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李瑾瑜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半,周文被蔡文远几个的说话声吵醒了。葛辉冲他笑笑,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差不多该起来了,咱们到外面去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周文答应一声,到厕所里洗了一把冷水脸,四人锁起门走出2号楼,沿着水泥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S大学的校舍沉浸在黄昏的夕阳里,平添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路旁的水杉林如同睿智的长者,默默注视着过往的莘莘学子。周文卷着舌头同他的三个室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渐渐熟稔起来。但他还是会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本巴西连续剧《石人圈》——三T地区的同窗有着自己的圈子,他这个本地人很难完全融进去。
他们一路走过大操场和学生书店,来到灰蒙蒙的容膝堂前,那是召开年级学生大会的地方,里面的座位据说是新光明影院淘汰下来的旧货。容膝堂前矗立着一块老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欢迎新生来到S大学,今晚继续放映武侠巨片《陆小凤》”,周文怔了一下,指着那块牌子几乎笑出声来。
刘子枫完全没有在意,他脸朝着图书馆方向小声说:“喏,看见那个长头发的女生了吗?是我们班的美女!”蔡文远一下子来了精神,嘴里嘟哝着:“哪里哪里?”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周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个女生手挽着手从图书馆那边走过来,左边的一个留着长头发,隔得远了,看不清楚面容。
蔡文远眯起眼睛盯了一会,说:“长得挺漂亮的!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认识她的?”刘子枫说:“早上报到的时候她就排在我前面,一个班级的嘛,就跟她聊了几句。她叫李瑾瑜,是X市的。”周文有几分好奇,问:“离这么远你都看得出漂亮不漂亮?”蔡文远说:“这有什么,我的眼睛是2.0!”
那三个女生渐渐走近了,周文留意了一下,刘子枫口中的美女只不过皮肤白净,长相秀气而已,跟他杂志上看到的封面女郎根本没得比。但他转念一想,杂志上的美女都是化过妆,电脑处理过的,跟真人完全是两码事,没看过玉女派掌门人的生活照有多吓人嘛!
刘子枫大大方方跟李瑾瑜打了个招呼,彼此介绍了一下,就站定在容膝堂前寒暄起来。她旁边的两个女生是同宿舍的室友,一个叫纪芸,一个叫戴淑贞,住在6号楼304室,都是化学系应用化学专业的,今后四年的同窗。
李瑾瑜察觉到他们有点显殷勤的味道,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她不经意看了周文一眼,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头顶上漂着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形貌像是一个发育不全的胎儿,双目紧闭,嘴巴半张着,脑袋和身躯干干瘪瘪,四肢细得像芦柴杆,一双脚埋在周文的头发里,说不出的诡异吓人。
周文见她老是冲着自己的头顶看,不禁有些奇怪,他搔搔脑袋,问:“我头上有什么东西吗?”李瑾瑜清清楚楚看见他的手穿过那个胎儿的身体,落在自己的头皮上搔了一下,而那个胎儿突然睁开空洞洞的双目,朝她冷冷扫视了一眼。李瑾瑜打了个寒颤,拉拉纪芸的手说:“我累了,咱们回宿舍去吧。”
他们分手以后,刘子枫盯着周文酸溜溜地说:“李瑾瑜好像对你有意思嘛,老是盯着你看!老实交待,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蔡文远和葛辉在一旁瞎起哄,周文有点不好意思,说:“没这回事,我才第一次看见她。”
李瑾瑜回到宿舍后立刻给远在X市的爷爷打了个电话,把周文头上半透明的胎儿说了一遍,她爷爷很后把握地说:“这是怨灵,怨气结成的,在报复你那个同学。”李瑾瑜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救?”她爷爷说:“怨灵的力量很弱,一点点阳气就能把他冲散了,这个怨灵可能跟你的同学有血缘关系,所以才能附在他身上。你画张玉神符贴上去就能驱走了。”
李瑾瑜答应了一声,心里有了底,她正要挂电话,爷爷再次叮嘱说:“你在G城一切小心,能帮人最好,不过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家族只剩下你一条血脉了!”李瑾瑜说:“知道了,爷爷,您老人家放心,我自有分寸!晚了,早点休息吧,拜拜!”
当天晚上,化学系94届113名新生集中在钟楼北面的化学楼里召开全体会议,其中师范专业56人,应用化学专业33人,剩下的是分析化学专业。班主任李咏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他是今年才毕业的学长,留校担任94届班主任,主要负责新生的学习和生活,上课另有其人。
然后李咏宣讲了一通住宿条例和新生须知,像老太婆的缠脚布,罗里罗嗦足足半个多钟头,听得周文昏昏欲睡。接下来他安排了下一阶段的活动,新生入校照例是参加为期一个月严格的军训,站队列,走正步,格斗训练,实弹射击,过了国庆再正式上课。
听到要军训,下面一片哗然,女生在抱怨太阳底下站队列会晒黑皮肤,男生听说有格斗和实弹射击非常兴奋,“嘭嘭嘭”用力敲着桌子。“安静!静一静!”李咏提高嗓门吼了几句,“军训期间我们还要参加两次考试!”听见“考试”两个字,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李咏狡黠地笑了一下,说:“说到考试你们都有点害怕吧——一次是考外语,根据分数高低把你们分成一个快班和两个慢班,快班有外籍教师上课。认真一点,如果英语拿不到四级证书的话,毕业是没有学士学位的。还有一次考试是考学生守则,不合格的话要勒令退学!”下面楞了一下,又是一片哗然。
年轻的班主任李咏在一片哗然声中匆匆指定了班干部,然后要求所有的学生到图书馆领取教材和练习册。大伙儿一窝蜂地往图书馆涌去,周文故意放慢脚步拉在后面,想在一百多号人里找到李瑾瑜,再看她几眼。但李瑾瑜远远地躲在他身后,注视着那个怨灵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摇晃,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象牙塔里的第一天就这样平安地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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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玉神符
李瑾瑜把厚厚一叠教科书翻了一遍,光是不同类别的化学就有八九门,再加上英语、高等数学、普通物理、中国革命史、计算机编程之类的必修课,未来四年要啃完这么多枯燥乏味的砖头才能凑到足够的学分——唉,才出狼吻又入虎口,中国的学生真是命苦!
纪芸和戴淑贞累了一天,早就熬不住了,她们把教材和练习册胡乱堆在书架上,脸都顾不得洗,就重重倒在凉席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哎哟哎哟”直叫疼。李瑾瑜趁她们不注意,从皮箱里翻出毛笔、砚台和朱砂,悄悄藏在枕头底下,随口问:“霍黎黎怎么还没回来?”
纪芸嘀咕说:“谁知道她呀……”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霍黎黎的声音:“就放在这里吧,麻烦你了!”一个圆厚的男声说:“挺重的,我帮你搬进去吧!”霍黎黎说:“不用了,女生宿舍,你进去不方便。快回去吧,门口的老太婆又要多嘴了。”那男声说:“那我走了,拜拜!”
等了一会儿,霍黎黎“叮叮当当”翻出钥匙开了门,娇滴滴地说:“哎哟,谁来帮我把书搬进去,真重!”纪芸懒得理她,躺在床上装睡。戴淑贞飞快跑到窗口向下张望,压低了声音说:“帅哥呀!霍黎黎,是你男朋友吗?”霍黎黎笑笑,说:“普通朋友而已。”戴淑贞不无艳羡地说:“又高又帅,我以后的男朋友有他一半就心满意足了!”
李瑾瑜帮霍黎黎把书搬进来,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霍黎黎看她身材窈窕,腰肢柔软,忍不住问:“你这么漂亮,中学时有没有男生追呀?”李瑾瑜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们那里是小城市,不像你们这么开放,读书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搞这些!”霍黎黎笑了一下说:“你要是化化妆,换身时髦的衣服,活脱脱一个电影明星,追你的男生至少一个排。”
李瑾瑜不喜欢谈论这个,胡乱敷衍她几句,提了热水瓶到水房去打水。她故意磨蹭了好一阵,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了,她们三个早上床休息了,纪芸还低低打着呼噜,这回可是真的睡着了。
李瑾瑜钻进蚊帐里,盘膝坐在凉席上,用热水调开朱砂,舔得笔饱,心想:“画在符纸上太露形迹,让人看见了起疑心,不好!嗯,还是画在手心上吧,抽空拍在他身上,最多说是认错了人。”
她在左手掌心上弯弯曲曲画了一道灵符,仔细一看,不由埋怨自己:“糟糕,怎么画成下山符了,真粗心!”正要擦掉重画,转念一想,画都画好了,浪费岂不可惜?她嘴里低低念了几句咒语,把下山符印在蚊帐上,满意地说:“这下不会有蚊子叮人了!”
李瑾瑜借着迷朦的月光在掌心重又画了一张玉神符,端详了几遍无误,轻轻吹干了,收拾起砚台和朱砂,洗掉毛笔,回到蚊帐里睡下。她听见纪芸在打呼,戴淑贞在磨牙,霍黎黎在说梦话,不由笑了一下,心想:“那些献殷勤的男生知道她们睡着了的坏习惯吗?嗯,少说别人了,保不定我自己又打呼又磨牙又说梦话呢!”
第二天是9月13号礼拜二,班主任李咏一间一间宿舍叫过来,把众人从睡梦里吵醒。李瑾瑜她们匆匆忙忙洗漱过,换上绿天绿地的军装,到食堂吃了早点,赶到操场上嘻嘻哈哈排成两队。军训的教官扳着一张黑脸,恶狠狠训斥了一通,先来一个下马威,着实把这些大一的新生唬了一跳。
第一天的训练是整仪容,站队列,培养铁一般的军风,钢一般的军纪。男生稍好一点,女生的问题就多了,张三头发太长,李四军风扣没扣好,王五在大太阳底下突然晕倒,赵六涨红着脸报告要上厕所……总之应验了一句老话“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麻烦”。
在水深火热之中挨过一个漫长的上午,休息三个钟头,再挨过一个更漫长的下午,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解散的哨声。这些大一的新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里,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晚饭都没有胃口吃。
女生都爱干净,累归累,浑身的臭——不,香汗总得洗掉吧。纪芸和戴淑贞早早洗过上床睡觉了,霍黎黎换了身衣服,约李瑾瑜一起出去洗桑拿,李瑾瑜笑着婉拒了,她一直等到七点钟,估计浴室的高峰差不多过去了,这才拿了脸盆、肥皂和浴巾朝浴室走去。
S大学的校园里到处可以撞见亲密的情侣,一对对手挽着手,在路灯下散步,在树影里亲热,旁若无人,害得李瑾瑜只能刻意避开他们。她路过3号食堂门口时,周文穿着汗背心,拎着一包换下的衣裤,正好与她擦肩而过。李瑾瑜反应非常快,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打了个招呼:“嗨,马青雄,你怎么在这里?”顺势将玉神符印在他身上。
周文觉得肩头一阵炙热,回头一看,见是化学系的美女李瑾瑜,心头一热,问:“马青雄是谁?”李瑾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高中的同学。”她正要转身走开,突然发现周文的一双眼眸变得血红,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冷说:“你想要干什么?”
他的力气好大,李瑾瑜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拼命挣扎,低声说:“你放手!你弄疼我了!”她一抬头,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印在周文肩头的玉神符化作一点点细小的火星,袅袅飘散在夜色中,像焰火一般璀璨夺目,让人心驰神摇,不能自已。
周文那对血红的眼眸一直看穿了她的心底,他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两只獠牙,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我只想要回自己的身体,过正常人的生活,懂吗?这种低级的灵符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多管闲事绝没有好下场的,小心我把你吸干了!”
李瑾瑜顿时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凉,如堕冰窟,她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怨灵附身,一定是怨灵附身!”她脸色猛地变得苍白如纸,张开嘴想要大叫一声,周文突然叉住她柔嫩的喉咙,低头吻在她嘴唇上。
这一吻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但对李瑾瑜来说恍如几个世纪般漫长,她像触电一样浑身颤抖,呆呆地忘了挣扎,脑中只剩下无比的震惊:“我的初吻就给这个可恶的怨灵夺走了!这是我的初吻耶!”
周文嘴唇滑过她的脸庞,在她耳垂边轻轻说:“你长得很漂亮,我知道周文对你有意思,不过人类的容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离我远远的,如果你不想变成一具干尸的话!”他放开李瑾瑜,随手拍拍她的脸颊,转身走开了。
李瑾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这时候才发现,只一天的工夫,那个怨灵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部埋进周文的头颅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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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茅山道
李瑾瑜在3号食堂门口发了一阵呆,胡乱用浴巾擦干了脸上的泪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说:“没事的,一点事都没有,不就是碰了一下嘴唇嘛,就当给蚊子叮了一口!”可是这一个粗暴的吻像一根针刺在李瑾瑜的心头,使她心烦意乱,再也没有心思洗澡了,匆匆忙忙地逃回宿舍。
住在隔壁306室的徐烨悄悄溜进来,亲热地搂住李瑾瑜的肩膀,说:“什么时候有BoyFriend的?瞒得我好紧,一点口风都不露,真不够朋友!”她也是来自X市的,跟李瑾瑜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考上S大学化学系师范专业,今后立志要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李瑾瑜一怔,埋怨说:“什么BoyFriend,别乱讲!”徐烨咂着嘴巴说:“还不承认,我刚才看见你在3号食堂门口跟一个男生亲热的!嗳,他是那个年级的?读什么专业?叫什么名字?”
李瑾瑜心中更添了几分烦恼,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那有这回事,你看错了吧!我刚才洗澡去了。”徐烨说:“咦——都做了三年的同桌了,还会认错人?你再不老实交待,我可要生气啦!”李瑾瑜没有办法,只好低声央求:“保密,以后再跟你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烨狡黠地笑笑,说:“这次就放过你!唉,你可是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我的白马王子又在哪里呀……”李瑾瑜哭笑不得,心里暗暗骂周文:“该死的家伙,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看我怎么对付你!就不信天师正道会斗不过你一个小小的怨灵!”
她好说歹说敷衍走徐烨,连忙给爷爷拨了个长途,把玉神符拍在周文身上的变异详细描述了一遍,她爷爷沉默了片刻,说:“阿瑜,这个怨灵不简单,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件事了。”李瑾瑜有些不服气,说:“难道咱们茅山道的法术就制服不了一个小小的怨灵?”
她爷爷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可惜我双腿残废了,不然的话真想亲眼看一看……你有三花护身,那个怨灵伤害不了你的,再试试苍灵符吧,如果还是没用就让你哥哥跑一趟吧,千万别勉强!”
李瑾瑜有点不服气,问:“我哥的天殇术学得怎么样了?”她爷爷说:“差不多有七成火候了——阿瑜,不是爷爷多嘴,你要下符的话就早一点,如果让那怨灵完全控制了你同学的身体,事情就麻烦了!”
李瑾瑜心中一紧,问:“会有什么后果?”她爷爷说:“怨灵一旦有了自己的身体,法力就会增强几十倍,到时候别说是苍灵符,就算你哥哥的天殇术也未必斗得过他!”李瑾瑜默默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爷爷您多保重,拜拜!”
周文对怨灵附身时发生的一切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那个毫无柔情蜜意的吻,他只隐隐约约记得马青雄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他悄悄捅了捅葛辉,压低了声音问:“你知不知道马青雄是谁?”
葛辉一下子来了精神,说:“你问对人了,这方面我是专家!马青雄是《射雕英雄传》里鬼门龙王沙通天的徒弟,号称黄河四鬼,老大断魂刀沈青刚,老二追命枪吴青烈,老三夺魄鞭马青雄,老四丧门斧钱青健。”
“你们两个出列!”教官大吼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把周文吓了一跳,“偷偷摸摸讲话,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怎么当大学生的!站到一边去反省反省,认识了错误再回来!”周文和葛辉面面相觑,见他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只好跑到树荫底下去反省错误。
那教官又大吼一声:“谁叫你们躲到树荫下面去的?别的同学都在认认真真走正步,你们倒好,找个地方歇脚了!给我站到太阳底下去!”周文和葛辉没有办法,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主席台旁边,灰溜溜地低头认错,脸上的汗像小虫子一样吊下来,也不敢用手擦一擦。
好在已经过十一点了,上午的军训马上就结束了,解散的哨声一响,大伙儿列队朝食堂跑去,路过周文和葛辉的时候向他们做做鬼脸,笑他们不识相,撞在枪口子上了。李瑾瑜多看了周文几眼,徐烨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低声说:“站右边的那个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吧……嘻嘻,心疼不心疼?”
这句话给霍黎黎听见了,她连忙抬头一看,顿时大失所望:“李瑾瑜的男朋友?右边那个?不会吧,又矮又胖!你眼光这么差,简直是一朵鲜花……”教官朝她们一瞪眼珠,大声训斥说:“你们也想站出来反省错误吗?”霍黎黎吐吐舌头,连忙垂下脑袋噤声不语。
她们这一队的女生都知道了周文是李瑾瑜的男朋友,脸上似笑非笑,臊得李瑾瑜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狠狠盯了徐烨一眼,朝她挥挥拳头,徐烨见她眼圈都有点发红,心里很是不好意思,忙向她做了个道歉的手势,李瑾瑜别过头去不理睬她。
教官等学生都走完了,背着双手踱到葛辉面前,旁边没人,他也就不像刚才那么严厉了:“你们两个在军训的时候说什么悄悄话?”葛辉瞥了周文一眼,不好意思地说:“他问我知不知道马青雄是谁。”那教官一怔,觉得这个名字很上口,随口问了一句:“马青雄?马青雄是谁?”
周文咳嗽了一声,说:“他是我表哥的一个朋友,在驻G城的83110部队担任指导员,教官你认识他吗?”那教官“哦”了一声,心想:“难怪这么耳熟,原来是一个部队的!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部队里上下级的差别非常森严,他一个小兵不愿得罪指导员的朋友的表弟,就扳着面孔说:“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军人要有铁一样的纪律!这一次就算了,以后态度要端正,站队列走正步是很严肃的事情,绝不能交头接耳,知道了吗?”周文和葛辉像小鸡啄米一样唯唯诺诺,那教官满意地点点头,放他们回去吃饭了。
二人匆匆忙忙向食堂赶去,生怕去得晚了没什么好菜,路过钟楼的时候突然看见李瑾瑜等在那里,她阴着个脸朝周文说:“周文,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葛辉向他挤挤眼睛,说:“你们聊吧,我先去吃饭了!”说着,蹩进一条岔道走开了。
周文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搔搔脑袋问:“你有什么事吗?”李瑾瑜“哼”了一声,嘀咕说:“都是你干的好事,叫我没脸见人了!”她抢上一步,用力握住周文的手掌,嘴里飞快地念着咒语。周文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什么?念外语吗?”
李瑾瑜的手掌中突然发出一道炙热的白光,周文大叫一声,眼珠顿时变成血红色,他猛力甩开李瑾瑜的手,狞笑着说:“臭丫头,你是不是活腻了!”李瑾瑜退后半步,轻蔑地说:“别以为我怕你!玉神符没有用,那就试试茅山道最厉害的苍灵符!”
周文抬起手掌一看,只见手心里有一道鲜红的灵符,慢慢向肌肤深处渗进去,数息间化作几道晶润的红线,沿着经脉向肘弯流去。周文拼命卡住脉门,像野兽一样低吼着,断断续续说:“这不是朱砂画的灵符……你……你是用处女的血画的……”
李瑾瑜怜悯地望着他,说:“去吧,离开周文的身体,回到地府重新投胎,人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周文沙哑着喉咙叫着:“我不!这是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他突然大吼一声,箭一般地跑开去,转眼就消失在树丛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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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凶杀案
整个下午周文都没有出现在军训场上,李瑾瑜倒有几分担心,不知道她咬破舌尖画的苍灵符有没有效用。徐烨看出她的好朋友心神不宁,趁着休息的工夫跑到男生那边问了一声,刘子枫说周文好像是中暑了,午饭都没有吃,一直在医务室接受治疗。
徐烨怂恿李瑾瑜抽空去探望心上人,李瑾瑜也有几分心动,想去看一看周文头上的怨灵有没有被驱走。但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突如其来的凶杀案,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S大学分成东西两个校区,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四景河,校方有意在河上修一座桥方便师生来往,把两个校区连成一片。但四景河是G城的主航道之一,过往的货船川流不息,所以市政府一直没有批下来。
西校区沿河有一道土丘,上面住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孤老,为学校培育花草盆景,挣一份微薄的工资度日。1994年9月14日,他贫困孤独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两个生物系三年级的学生到土丘上寻找龙舌兰标本,结果在树丛中发现了他干瘪的尸体,脖子右侧的大动脉给咬了一个口子,浑身的血液都被吸干了。
那两个学生吓得连滚带爬跑下土丘,拼命叫喊,惊动了学校的保安。保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立刻封锁现场,同时向公安局报案。案件的侦破工作由刑警大队的谢处长负责,他带领法医和刑警一直调查到深夜,确定下来这是一件凶杀案,从作案手法来看,凶手跟杀害韩梅和林永寿的是同一个人,而且很有可能不是人类。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S大学的校长沈冀北更是彻夜难眠,学校里竟然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凶杀案,叫学生怎么安心读书呀!他立刻把生物系那两个学生的班主任叫到校长室,千叮嘱万叮嘱不要把消息散布出去,又给刑警大队的谢处长挂了个电话,商量一下能不能跟报社电视台达成默契,破案之前暂且把这桩事压一压。
谢处长万分为难地说:“压恐怕是压不住了,这已经是第三桩凶案了,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候一定会有记者来采访的。千万关照学生不要乱说,现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很大,这件事的影响越小越好。”沈冀北叹了口气,只能叫谢处长放心,学校这一头他会安排好的。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9月15号礼拜四,沈冀北召开了全体中层干部会议,定下三条应对的措施。第一,学校的一切教学工作照常进行,学生会多组织一些娱乐活动,班主任要管好自己班级的学生,绝不能发生骚乱!第二,如果有报社或者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师生的口径必须低调一致,如果有危言耸听的,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第三,增加保安力量,加强巡视,没有校徽或学生证的,禁止出入校门!
凶案发生以后,学生中掀起了轩然大波,S大学貌似平静,其实潜藏着一股股暗流。李瑾瑜记起周文威胁她时说过“小心我把你吸干了”,心里先有几分打鼓,她怀疑土丘上的孤老是被周文杀死的。但周文借着中暑的名义,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军训场上了。
李瑾瑜实在忍耐不住,鼓起勇气给周文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7点在容膝堂门口见面,有事情要问他。周文虽然有些诧异,还是答应了下来。蔡文远嫉妒地敲打着他的脑袋,嘴里嚷嚷:“你这小子交了桃花运,还不快请客!”葛辉加油添醋说:“看不出来嘛,才进校没几天,就有美女倒追你!”
刘子枫抱着胳膊靠在床架上,心里隐隐作痛,他从见到李瑾瑜的第一天起就暗暗喜欢上她了,没想到竟给貌不惊人的周文抢了先,真是戆人有戆福。他心里一百个不服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嫉妒像一条毒蛇咬着刘子枫的心肺,他握紧拳头下了决心:“周文算什么,我一定要把李瑾瑜抢回来!”
晚上6点55分,周文独自一人来到容膝堂前,李瑾瑜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风姿绰约,让人怦然心动。周文朝她打了个招呼:“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早来了吗?”
李瑾瑜向他头顶上望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那个怨灵非但没有被苍灵符驱走,反而半个身体深深陷入周文的头颅中,只剩下腰部以上还在空气中摆动。她嘴里一阵苦涩,心想:“连苍灵符都对付不了他,只能叫哥哥来了!”
周文见她呆呆地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瑾瑜顺着他的话头说:“嗯,我突然觉得胃里很难受……不好意思,本来想约你一起看电影的……我想回宿舍躺一会儿。”
周文觉得有点遗憾,说:“那就改天吧,我送你回去!”李瑾瑜忙说:“不用了,让人看见了不方便,再见!”她像逃一样跑开了。周文回过头看看容膝堂前的广告牌,今天放映的是双片,经典浪漫爱情片《罗马假日》和《魂断蓝桥》,他不由低声嘀咕说:“真可惜!她怎么会突然胃疼了呢?难道是吃坏肚子了?”
周文若有所思,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僵硬,就像菲纽斯看见墨杜萨可怕的头颅一样,他的眼珠突然变成血红色,嘴角露出阴沉的笑容,喃喃自语说:“李瑾瑜呀李瑾瑜,我早就警告过你,这种低级的灵符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多管闲事绝没有好下场的!”
他飞快地朝李瑾瑜追过去,决心不顾一切把这个茅山道的传人吸成一具干尸,免得她坏了自己的大事。李瑾瑜低头想着心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巨大的威胁之中,眼看周文的手爪正要搭上她的肩膀,他突然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目送李瑾瑜走进女生宿舍。
周文眯起眼睛舔舔嘴唇,低声说:“有意思,原来她有三花护体,难怪这么嚣张!嘿嘿,什么茅山道,咱们走着瞧,等我完全控制了这具身体,再来好好对付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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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吸血獠
这一天下午是外语分班考试,军训暂停半天。女生在语言方面天生有优势,只答了一个多钟头就都交卷了,男生可就惨了,一个个托着下巴苦思冥想,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分开来都认识,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女生宿舍楼下看门的老太扯直了嗓子连喊两声。李瑾瑜答应着从窗口探出头来,冲着一个高大英俊的长发男子挥挥手,说:“等一会儿,我就下来!”
戴淑贞躲在窗帘后面张望,嘴里大惊小怪地说:“哇,大帅哥!李瑾瑜,你换男朋友了?那个周文跟他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瑾瑜推了她一把,埋怨说:“你别胡说了,那是我哥哥!”她急急忙忙换了件衣服跑下楼去,向哥哥打了个招呼,说:“走,咱们到外面说去。”
李兵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拉拉妹子的头发,说:“几天不见你黑多了,军训辛苦吗?”李瑾瑜嘟哝说:“别提了,教官严格得要命,太阳底下少待一分钟都不行!”李兵拍拍背包说:“我给你买了一瓶防晒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的,先凑合着用吧。”
李瑾瑜“扑哧”一笑,说:“什么时候这么会讨女孩子欢心了?还是留给我未来的嫂子用吧!”李兵略有几分黯然伤神,沉默了片刻说:“像我们这种人注定要孤单一辈子的。”李瑾瑜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哥哥决定用毕生的精力把茅山道发扬光大,但是时代不同了,现在还有谁会把灵符和法术放在心上呢?
兄妹二人沿着水泥路出了北门,李瑾瑜鼓起兴致说:“我知道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饭馆,咱们先去吃饭。嘻嘻,皇帝不差饿兵嘛!”李兵微笑着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容易,别太破费了。”李瑾瑜挽住他的臂膀,说:“没事,你也是难得才来一次,做妹子的总不能请你吃盒饭吧!”
她领着哥哥来到一家叫老山东的小饭馆里,点了几个家常菜,要了两瓶冰啤,李兵劝阻她说:“算了,别喝酒了。”李瑾瑜不答应,说:“没事,爷爷那边我替你瞒着,你在山里修炼也够辛苦的了。”
兄妹二人边吃边聊,李瑾瑜压低了声音把周文被怨灵附身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李兵皱起眉头说:“这个怨灵很不简单,连苍灵符都对付不了。我怀疑——”他看了妹子一眼,“土丘上的那个孤老就是给他杀害的!”李瑾瑜心头一颤,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没什么根据。”
李兵犹豫了一下,说:“苍灵符是咱们茅山道最厉害的灵符,一般的妖魔鬼怪绝对承受不住。那个怨灵只怕是一头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中了苍灵符后依靠吸人鲜血增强法力,所以才挺了过来。如果不尽快除去它的话,一旦让它控制住周文的身体,我都不是它的对手。”
李瑾瑜担心地问:“驱走它会不会伤害到周文?”李兵说:“这个很难说,一般的妖魔鬼怪法力不强,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是一头千年吸血獠……你也知道天殇术是很霸道的法术,万一有什么差错的话,你的同学可能会变成白痴。”
李瑾瑜有些于心不忍,说:“它说它只想要回自己的身体,过正常人的生活……”李兵摇摇头说:“这种鬼话怎么可以相信?吸血獠吸人鲜血,十恶不赦,是咱们茅山道的大敌。事不宜迟,你今晚就把他约到僻静的地方,我来作法,趁它还没成气候,召天雷劈成灰烬。”
李瑾瑜说:“那你小心别伤着周文,他是无辜的。”李兵说:“我知道,一会儿我施法的时候你用灵神符护住他的身体,希望能一切顺利。”李瑾瑜轻轻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想心事。李兵笑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周文了?这么关心他!”
李瑾瑜脸一红,撒娇说:“哪有这回事,你又取笑我了!他又矮又胖,谁瞧得上眼!我要找个像哥哥一样帅的!”李兵慢慢说:“帅不帅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人品好,脾气要合得来。”他想起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不由一阵神伤。
李瑾瑜陪哥哥喝了半杯啤酒,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她摸着脸颊说:“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要醉了。”李兵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抬头看看钟说:“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动手吧。”李瑾瑜点点头,掏出钱包到柜台结了账,领着哥哥一直往北走去。
过了石塔桥有一处拆迁留下的废墟,到处都是瓦砾砖块,野草长到膝盖那么高,荒无人迹,两旁的路灯都给调皮的学生打掉了,四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几点黯淡的星光。李兵念动咒语,用朱砂在废墟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灵符,盘膝坐在中间。一切准备就绪,他向妹子点点头,示意她引周文过来。
李瑾瑜一路寻找公共电话,过了石塔桥,转进一条小弄堂才发现一家没有打烊的杂货铺,她交了五毛钱给周文挂了个电话,略带焦急地对他说:“我哥哥来看我,结果多喝了几杯酒,醉得一塌糊涂。我背不动他,你过来帮我一下吧,好吗?”周文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问:“你在哪里?”李瑾瑜说:“我在石塔桥上等你,你快点过来吧!”
周文匆匆忙忙地赶到石塔桥,看见只有李瑾瑜一个人,问:“你哥哥在哪里?”李瑾瑜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就在前面。”她主动拉起周文的手,周文触摸到她温软的小手,脑中“轰”的一响,问都没有问一句,就云里雾里跟着她往前走。
二人来到那片废墟上,李瑾瑜指着灵符中间的身影说:“喏,就在那里,麻烦你扶他起来。”周文毫无戒备之心,大步走到李兵身旁,才伸出双手,他突然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低吼一声,眼珠变得血红,嘴角露出两枚白森森的獠牙。
李兵慢慢地站起身来,长发无风自动,一双漆黑眼眸光芒闪烁。他盯着周文头顶的怨灵,一字一句说:“你瞒不过我的,出来吧,我知道你是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李瑾瑜趁周文一错愕的工夫,飞快地将画在掌心的灵神符印在他后颈上,一道青光亮起,把周文的身体紧紧裹在中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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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天殇术
文察觉到身处极度的危险之中,他闷哼一声,十指尖上突出一截乌黑发亮的利爪,和身向李兵猛扑过去。李兵把手一收一放,半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闷雷,废墟上瞬时腾起熊熊烈火。这火不是凡火,而是他画下的灵符召来的三昧真火,周文不敢以身犯险,急忙躲向一旁避让。
李兵反背着双手,气定神闲,流露出一派得道高人的风范。他微微摇头说:“没有用的,你是逃不出我布下的天殇阵的!”他担心惊动了远处的居民,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右手立刻捏定封魔印,念动咒语,决心速战速决,召天雷把对手劈成灰烬。
周文在三昧真火的缝隙中左冲右突,动作越来越快,但每次冲到灵符的边缘,就像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被迫退了回来。他的肉体有灵神符保护,暂时没有受到损伤,但头顶的怨灵真身只要被三昧真火燎到一点,就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李兵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手一放,封魔印朝周文当头罩下来。周文当然知道厉害,一旦被封魔印打中,全身法力尽失,天雷轰顶,千年的道行算是白费了。他再也顾不得损坏自己的身体,厉叫一声,突然一分为四,四个周文同时向李兵扑过去。
李瑾瑜吓了一大跳,急忙大叫:“哥哥小心,那是分身术!”这四个周文里有三个是残影,只有一个才是真身,一旦判断错误,被吸血獠的毒爪划破一点油皮都将是致命的伤害。
李兵微一错愕,封魔印落下来只打中了其中一个残影,周文乘机一爪插进他胸口,没想到竟反弹了出来。他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你练成了谷衣心法!”李瑾瑜听了又惊又喜,这谷衣心法是茅山道秘传的护体神功,只有道行高深的法师才能体会,没想到哥哥竟然修炼到了这种程度!
周文急忙远远避开,肚子里一迭声地叫苦。人食五谷杂粮,因此肉身都带有五谷秽气,谷衣心法能够将体内的秽气排除在外形成“谷衣”,练到“大成”的境界非但刀枪不入,水火难伤,而且还能医治自身的伤势。他尚未完全控制住周文的身体,许多厉害的法术使不出来,哪里是李兵的对手!
李兵没想到对手的行动如此之快,他皱起眉头向李瑾瑜说:“不行,这头吸血獠实在太狡猾了,我没办法保全你同学的身体了!”李瑾瑜急忙央求说:“哥哥,求求你了,千万手下留情!咱们茅山道只除妖魔鬼怪,伤人性命是要遭天谴的!”又向周文说:“你快离开他的身体,我们放你一条生路!”
周文狞笑着说:“绝不!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为什么要让给他!”李兵说:“没用的,这家伙顽固得很。遭天谴就遭天谴吧,与其让他将来害人,不如现在狠狠心把他除掉!”他低念咒语,探出右手食指凌空画了一道灵符,喝一声“破”,周文身上的灵神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李瑾瑜急忙冲上前去,却被天殇阵轻轻弹开。李兵双手齐放,半空中闷雷阵阵,三昧真火像泼了油一样,一股脑把周文裹在中间。李瑾瑜呆呆地看着周文淹没在烈火之中,心里万分过意不去,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周文头顶上的怨灵突然往下一沉,喉咙以下的身体完全陷入他的头颅之中。它感到一种用人类的语言难以形容的亲切感,这具身体终于不再排斥它的控制,灵与肉开始合二为一!这是何等美妙的感觉呀,为了这一刻它整整修炼了一千年,一千年后的今天,它终于拥有了自己的身体!
周文缓缓伸出右手,三昧真火猛地涌入他掌心,凝结成一个上下翻腾的火球。李兵大吃一惊,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指着对手说:“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李瑾瑜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微微挪动,却吐不出半个字眼。
周文微笑着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布下天殇阵,把我逼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和这具身体的融合绝不会这么快!呵呵,该怎么处理你呢?不知道茅山道传人的血是什么滋味,一定很补的,我喜欢!”
李瑾瑜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行!你不能伤害我哥哥!”周文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说:“你三番五次地欺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等我解决掉你哥哥,再来好好地招呼你!”
李兵“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古邪不压正,你那几手旁门左道的法术怎么能跟咱们茅山道相比!”他咬破食指,连画三道灵符,默念咒语轻轻吹了口气,那三道灵符齐向周文飘去。
周文说:“嗯,让我看看……第一道是紫幽符,第二道是青冥符,第三道是苍灵符,啧啧,三符合一,可惜你用得不大地道!”话音未落,那三道灵符突然停在他掌心的火球上方,被三昧真火一烘,顿时化为无形。
李兵暗暗心惊,没想到这千年吸血獠的法力远远在他之上,他情急之下,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去,双手捏定封魔印,大喝一声:“五雷轰顶!”周文不等他放出封魔印,手一送,那颗三昧真火凝成的火球倏地飞出,重重咂在李兵的胸口。李兵大叫一声,整个身体顿时淹没在熊熊火焰中,护体的谷衣渐渐融化,眼看就要葬送在自己布下的天殇阵中。
周文笑着说:“你法力虽然高明,可惜实战的经验太差了……”他突然觉得头颅中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似乎有一股力量要把那个怨灵从周文的身体里推出来。周文脸色大变,双手抱住脑袋,低吼着:“不要,你不能抢走我的身体!哥哥!这是我的!”他猛地跳起来,轻而易举把天殇阵冲得七零八落,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昧真火无人控制,渐渐黯淡下来,李瑾瑜急忙画一道灵神符护住哥哥的身体,手足无措地说:“哥哥,你没事吧!”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李兵勉强睁开眼睛,念动咒语把三昧真火收起来,叹了口气说:“这趟能保住性命真是侥幸,没想到吸血獠这么厉害,连天殇阵都困不住他……唉,可惜了我的谷衣,全部被三昧真火烧坏了!”
李瑾瑜扶起哥哥,朝石塔桥慢慢走去,夜已经深了,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家招待所,给哥哥定了个房间休息。老板用暧昧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女大学生,要了两倍的房价,却没有说什么。李瑾瑜整夜陪在哥哥身边,呆呆地想:“周文究竟到哪里去了?难道……难道他又去吸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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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天师道
第二天清晨,李兵恢复了几分元气,他皱着眉头说:“这头吸血獠实在太厉害了,我不是它的对手,恐怕要师父亲自出马才能收服。我要马上动身回首穷山向师父禀报,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李瑾瑜说:“我要留下来盯着周文,不能放任他再害人了。”
李兵犹豫了一下说:“也好,你有三花护体,吸血獠伤不了你,不过还是小心点,千万别离得太近!”李瑾瑜点点头,说:“我自己会小心的。哥哥,你要快一点,爷爷说怨灵一旦有了自己的身体,法力就会增强几十倍,没有人制得住他!”李兵强自宽慰她说:“你放心,师父的法术比我强十倍,一定能制服那头吸血獠的。”话虽然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兄妹二人就在招待所门口分了手,李瑾瑜回到宿舍里,霍黎黎、纪芸、戴淑贞已经起来洗漱了。她们一把拉住李瑾瑜,按在床沿上,详加盘查她为什么夜不归宿,是不是跟男朋友那个那个了?李瑾瑜本来就有心事,再被她们这么一闹,几乎要哭出来。纪芸见她真的要生气了,连忙出来打圆场,讪讪地把霍黎黎和戴淑贞拉开了。
军训照常进行,今天的项目是学习格斗术,李瑾瑜没精打采的,眼睛一直往男生那边瞟,寻找着周文的身影。他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夹杂在队伍里一板一眼地打着格斗拳,只是动作十分僵硬,似乎扭伤了肌肉。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在李瑾瑜眼中,他脑袋上顶着一个怨灵的头颅,那是何等的诡异吓人。
徐烨不失时机地跟李瑾瑜开玩笑:“你今天懒懒散散的,他倒精神不错!昨天你们到哪里去约会了?”李瑾瑜没好气地盯了她一眼,心想:“精神不错,他肯定又吸人血了!这家伙真恶心!”不过自从废墟上斗法以后,她再也不敢招惹周文了,只能远远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霍黎黎她们都以为是小俩口斗嘴吵架了,没有放在心上。
S大学的那起凶杀案还没有从茶余饭后的闲聊中消失,G城又发生了第四桩恶性吸血杀人事件,死者是纺织厂夜归的女工,地点在湛卢路新虹桥西第二监狱旁,时间是9月18号深夜。那个女工衣衫完整,死状跟S大学的孤老一模一样,右颈有獠牙咬过的痕迹,浑身血液被吸干了,皮包里的现金分文未动,很明显,凶手的目的不是劫财或劫色,而是……吸血!
刑警大队谢处长的脑袋一个有两个大,市长向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三个月内破案,给市民一个交待。谢处长心急如焚,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结果身体终于累垮了,当场晕倒在会议室里。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是十二指肠溃疡引发的胃出血,必须卧床静养一个月,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谢处长只好把这四宗离奇的凶杀案移交给他的副手彭曙光,彭曙光是从基层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年轻,头脑灵活,善于接受新事物。他不像谢处长那样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开始怀疑这些案件的元凶是传闻中的妖魔鬼怪。当然这些想法是不能对下面的刑警说的,万一流传开去,对他仕途的发展是很不利的。
彭曙光悄悄地换上便服,抽空到市中心万寿宫三清殿去拜访他的一个道士朋友,道号默言,是天师道的传人。所谓大隐隐于市,他一直逗留在G城最繁华的地方清修,借此磨练自己的道心和意志。
默言听他把案件详细介绍了一遍,很有把握地说:“这是吸血獠干的,道藏里有记载,只能用法术才能收服它。”彭曙光知道他法术高强,不是一味念经骗钱的道士,就委托他施法把吸血獠除去,并特地关照他:“这件事一定要悄悄地进行,千万不要惊动了媒体。”
默言说:“这个自然!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头吸血獠杀害了韩梅和林永寿后,一直隔了整整两个多月才吸第三第四个人的血,这么长的时间它究竟在干什么呢?”彭曙光心里一动,明知这么问很蠢,还是提了一句:“今年G城特别热,它会不会到外地去避暑了?”
默言哑然失笑:“不会的,妖魔是不会怕热的。我想换身衣服,先到S大学里去转一转,看看它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你帮我打个招呼。”彭曙光一口答应下来,回去后就给沈校长挂了个电话,只说破案需要,要对发现死尸的土丘再调查一遍,为了不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所以派一个便衣明天过来一趟,希望校方给于必要的协助。
第二天默言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打上领带,戴起墨镜,打的来到S大学门口。他把彭曙光开的介绍信给门卫看过,施施然地走进校园,一边闲逛,一边留意寻找吸血獠留下的细微踪迹。
这一天是礼拜天,留在学校里的学生不是很多,李瑾瑜和她的室友正好从图书馆走出来,劈面撞见了衣冠楚楚的默言。默言看见李瑾瑜不由一怔,屈起手指向她做了一个道门中人才看得懂的手势,李瑾瑜会意,借故跟霍黎黎她们分了手,远远跟在默言后面来到四景河边。
默言见周围没人,向她打了个稽首,说:“贫道是天师道传人默言,在万寿宫三清殿清修,请问姑娘是哪一派的?”李瑾瑜看他西装革履自称贫道,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礼说:“我是茅山道的李瑾瑜,你这身打扮实在太……太……”
默言笑着说:“总不能穿了道袍来你们学校吧,别人还以为我是来招摇撞骗的呢!”李瑾瑜心里一动,问:“你是为了吸血獠来的吧?”默言说:“就是,那家伙惹了不少麻烦,你知道它藏在哪里吗?”
李瑾瑜叹了口气,把周文被吸血獠附身的情形说了一遍,默言皱起眉头说:“奇怪,吸血獠的真身不会是一个胎儿呀!”李瑾瑜说:“要不要我把周文叫出来,你亲眼看一看?”
默言说:“不忙。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刑警大队的人?”李瑾瑜扁扁嘴说:“他们哪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妖魔鬼怪的存在,说了也是白说!”默言点点头说:“也对。不如这样吧,晚上你领我去找周文,我作法把吸血獠驱走,也算是为民除害。”
李瑾瑜看了他一眼,说:“这不是一般的吸血獠,这是一头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普通的法术根本对付不了它!前几天我哥哥跟它斗法,差点把性命都陪了进去,还是给它逃走了。你千万不要小看它!”
默言笑笑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茅山道不行,也许我们天师道的法术能够制服它。”李瑾瑜听了心里有几分不舒服,冷冰冰地说:“那你就试试看,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那天我哥哥布下天殇阵,结果被他把三昧真火收在掌心里,轻而易举就化解了紫幽、青冥、苍灵三符合一,这种法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默言吃惊地张大嘴巴,说:“有这么厉害?”他立刻重新评估他的对手,沉吟说:“这么说来我也不是它的对手。嗯,你能不能在你那个同学头上拔根头发,我来试试镇魂术,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李瑾瑜问:“会不会伤害到周文?”默言摇摇头说:“不会,我们天师道只除妖魔,绝不伤害凡人的身体,那会遭天谴的!”李瑾瑜点点头,想了片刻后说:“我来想办法,拿到头发到三清殿给你。你来施法,我给你护法。”
默言说:“多谢你了,不过我们天师道的法术不传外人,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李瑾瑜心想:“爷爷早说过天师道的人小气巴拉的,我这是自讨没趣。”她淡淡敷衍了默言几句,也不提领他去看周文,就借故回宿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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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镇魂术
默言察觉到李瑾瑜有几分不高兴,只能苦笑了一声,心里默默解释:“这是师门留下来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他目送李瑾瑜远去,突然望见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向她打了招呼,二人就站在钟楼前闲聊起来。
李瑾瑜把手放到背后,偷偷向默言做了个手势,默言心中怀疑:“莫非那人就是吸血獠附身的周文?”他闭起双眼,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再缓缓睁开眼睛,S大学校园里的景象纤毫毕现。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男生的头上顶着一只怨灵的头颅,相貌像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胎儿。
默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低念了一段咒语,他瞳孔中隐隐约约发出一丝丝白光,这是天师道秘传的法术“灵识神通”。那个男生的身躯在他眼中渐渐变得透明,他终于发现,那个怨灵侵入人体内的部分已经变异成一头道藏图谱中的怪兽,浑身上下布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纹,一颗鸡蛋大的内丹滴溜溜直转,闪烁着夺目的光华。
默言倒抽一口冷气,那竟然是一头吸血獠王。
那个男生正是毫不知情的周文,已经发生过的一切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一点印象,他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得要命,像跑了五十个一千米——那是他最讨厌的体育测试。这天他在宿舍里闲得没事,一个人出来逛逛,没想到在钟楼前碰到了同班同学李瑾瑜。
李瑾瑜一边敷衍着周文,一边细心地察看他的肩头,寻找掉下来的头发,但周文早上刚刚洗过头,别说头发,连头皮屑都找不到一粒。李瑾瑜没有办法,她灵机一动,说:“上次打算请你看电影,结果我胃疼,没看成。今天天气很好嘛,咱们到容膝堂看看有什么片子吧。”
周文心里早就起了几分怀疑,他不是那种容易自我陶醉的人,李瑾瑜跟他认识没多久,彼此又不是很熟,怎么会这么主动接近他?她是美女,自己可不是帅哥!不过转念一想,管她有什么企图,反正自己不会吃亏的。他无可无不可地说:“好啊,我喜欢看电影,看电影就像在看不同的人生。”
李瑾瑜颇有些诧异地望着他,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也会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她想:“老天爷是很公平的,他拿走你一样东西,肯定会给你另一样东西作为补偿。瞎子的耳朵特别灵敏,聋子的眼睛特别锐利,周文相貌虽然不怎么样,但脑子里还是有点思想的。”
二人各怀心事,隔了三四个拳头的距离肩并肩往前走。容膝堂今天上午播放的是法国的喜剧片《虎口脱险》,周文抢先买了两张票,李瑾瑜不愿意领他的情,说:“不是说好我请你的吗?”周文没想到她这么计较,急中生智说:“哦,我忘了!没办法,已经习惯了。下次吧!”
李瑾瑜乜了他一眼,心想:“摆阔?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想暗示我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哼,你还想有下次?人家在算计你的头发呢!”嘴里却客气地说:“那就破费你了。”
二人走进容膝堂,电影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大厅里空空荡荡的,根本没几个人在看。也是,这种老掉牙的片子现在还有几个人愿意看,受欢迎的是武打片、枪战片、爱情片……还有黄片。不过周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人类的一举一动总是充满了喜剧效果,吸血獠在改变他身体的同时也在悄悄地改变着他的思想。
李瑾瑜趁他不注意,偷偷拔了他一根头发,她动作很快,周文有所感觉回过头看她时,李瑾瑜已经装作被电影逗得忍俊不已,丝毫没有引起他的疑心。李瑾瑜三番五次地算计周文,虽然说是为了帮他摆脱吸血獠的控制,但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她心甘情愿地陪周文在容膝堂坐了一个多钟头,看一本一点都不好笑的喜剧片——这有一点点补偿的意思,不过连李瑾瑜自己都没有发觉。
电影结束以后,周文提议出去吃饭,李瑾瑜推脱说自己约了霍黎黎去吃肯德鸡,二人就在容膝堂前分了手。李瑾瑜捏着他的头发,一路走到四景河边,想看看那个天师道的传人还在不在。
默言果然还等在那里,他笑着向李瑾瑜说:“我看你约周文去看电影,就知道你想趁黑拔他的头发。”李瑾瑜从始至终就不喜欢他自以为是的说话腔调,她把周文的头发交给默言,说:“你拿去施法吧,我要回去了。”
默言小心翼翼地接过头发,提醒李瑾瑜说:“我刚刚用法术仔细看过他了,附在他身体里的是一头吸血獠王,你最好离它远一点。”李瑾瑜头也不回说:“谢谢,不过离它远一点的应该是你,它伤害不了我。”
默言哑然失笑,心想:“你以为你是谁,学了几年茅山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们天师道才是道门正宗!”他一时好奇心起,再次使出“灵识神通”的法术观察李瑾瑜,却发现她身体里有三朵青莲上下翻滚,这才大大吃了一惊。
当天子夜十二点,默言在三清大殿内作法,点了七七四十九盏天灯围成三圈,他盘膝端坐在正中间,左手捏着周文的头发,右手持桃木剑,喃喃念动咒语。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把左手一撒,那根头发像有生命一般,竖直立在他面前,不断扭曲翻滚,渐渐团成一个绿豆大的小人轮廓。
默言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一道召魂符,插在桃木剑上,又念了几句咒语,把符纸在天灯上点燃,喝一声“疾”。殿外一阵狂风掠过,吹得四十九盏天灯摇摇欲灭,默言自言自语说:“它的魂魄就要来了!”
话音未落,周文已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双眸血红,嘴角露出两根尖利的獠牙,冷冰冰地盯着他看。默言一点都不慌张,他知道这只是魂魄凝成的幻影,对他没有丝毫损害。他又拿了一张符纸,在上面画了一道镇魂符,咬破舌尖喷上一口血,一扬手向周文贴去。
谁知这道镇魂符才一离手就化为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默言顿时大吃一惊,他自从法术大成后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呆了片刻,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周文突然冷冷地说:“要想多管闲事,就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又没有三花护体,居然敢召我的魂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默言这才觉悟过来,眼前的周文不是魂魄凝成的幻影,他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正要使出天师道最厉害的几种法术,周文动作极快,乌黑发亮的五根利爪已经深深插入他的头颅中。
第二天晚上,李瑾瑜看到报纸上刊出“万寿宫三清殿道士默言遇害”的消息,整个人几乎崩溃了,她跑到校园里找了个偏僻的电话亭,哭着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催促哥哥的师父潘子平快些下山来制止它。
她爷爷压低了声音说:“你师叔有要事在身,实在走不开,吸血獠的事就先放一放,你别去惹它!”李瑾瑜气愤地说:“已经死了五条性命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她爷爷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有!五十条性命就比五条性命更重要!”
李瑾瑜惊呆了,她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天下大乱,群魔乱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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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打靶记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工夫军训就临近尾声了。这一天风清云淡,是郊游的好天气,教官们把全体大一的新生拉到穹隆山进行实弹射击。汽车从S大学的正门出发,沿着四景街一直往西行驶,同学们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就像回到了小学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周文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都市变成城镇,城镇又变成乡村,一片片黄绿相间的稻田扑面而来,空气中散布着一种城市里没有的泥土气息。葛辉觉得他这几天少言寡语,有些不大对劲,他推推周文的胳膊,周文慢慢回过头来问:“有什么事吗?”
葛辉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只能讪讪地说:“你看见了吗,那边刚刚有一头骡子走过?是骡子,不是驴。”周文“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他和他的同学好像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边是人类的生活,一边是妖魔的世界。
李瑾瑜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她看见那个貌似胎儿的怨灵差不多已经完全没入周文的头颅里了,只剩下浅浅的一个天灵盖还露在外面。吸血獠正逐渐控制着他的身体,这需要一段时间,当最后的时刻来临,周文还会是周文吗?他会不会变异成一头嗜血的吸血獠王?李瑾瑜不知道。
汽车在穹隆山脚下停了下来,大家欢欣雀跃地跳下车,在教官的喝斥声里排成两列,沿着崎岖的山路向打靶场走去。穹隆山原来是当地乡政府修建的一处公墓,后来被驻G城的83110部队征用了,山路两旁还残留着不少东倒西歪的墓碑。
葛辉突然指着一块墓碑嚷嚷:“看,还有人姓死的呢,这个姓真少见!”蔡文远问:“死什么?死人?死尸?”大伙儿纷纷挤过去一看,那块墓碑上只剩下一个姓氏还算清楚,下面的名字早被风吹日晒泯灭了。刘子枫撇撇嘴说:“中国人的姓氏稀奇百怪,我听说从一到十都有人姓!”
教官回头看见队伍停在半山腰里,一大群学生围着墓碑研究个不休,他大吼一声:“快走了!死人墓碑有什么好看的!”大伙儿一拥而上,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李瑾瑜正要念几句法咒,安抚一下坟墓里的孤魂野鬼,忽然看见墓碑后面钻出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才一靠近周文,就被他身上的阳气蒸发成一缕青烟。
穹隆山海拔只有二三百米,山顶修建了一个简易的打靶场,一溜儿竖着二十来面靶子,靶子前面挖了一道深坑,一队解放军喊着口令跑过来,整整齐齐跳进坑里去。离靶子大约五六十米远的地方撂着一排五四式步枪,每把枪的旁边都有一个解放军守着。
教官命令一队新生跑到步枪旁卧倒,准备射击,旁边的解放军战士替他们装上六发子弹,把枪交到他们手里。教官大声发令:“注意了……瞄准……预备……射击……”劈里啪啦一阵乱响,枪口冒出阵阵青烟,略带沉闷的枪声在打靶场上回荡,就像过年放鞭炮。
躲在土坑里的解放军舞动着一根根铁丝,向远处的记录员报告靶纸上的成绩,教官一边看一边向学生通气:“你是三十七环……你是四十一环……你怎么只有十二环?眼镜都震碎了,才打这么点?训练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轮到周文打的时候已经是倒数第四批了,解放军战士都有几分松懈,盯得不是那么紧了。他眯起眼睛试探着开了一枪,子弹在他的眼里好像放慢镜头一样,高速旋转着冲出枪膛,震动的空气使周围的景物有点扭曲,就像一颗石头丢进水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周文心里一动:“我怎么有特异功能了?”注意力稍微一分散,那颗子弹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很怀念那种感觉,于是集中精力朝靶心望去,清清楚楚看见一根铁丝慢慢画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的九。
周文一口气把剩下的五发子弹全部打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把那根铁丝打断了,躲在土坑里的解放军战士吓了一跳,他奶奶的,谁的枪法这么准?大伙儿哄堂大笑,教官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周文一眼,心里嘀咕:“这一定是巧合!”这么多人在场,大家都以为是巧合,只有李瑾瑜才知道,周文是故意的!
新生的实弹射击很快就结束了,葛辉哭丧着脸说:“惨了,我只打了十五环,这回军训要不及格了!”刘子枫安慰他说:“你放心,我刚才偷偷看过他们的记录了,不管你打几环,记录下来的成绩至少是良好。”蔡文远拍着他的肩膀说:“就是嘛,那些女生打零蛋的都有,你好歹还打了两位数。”
刘子枫见李瑾瑜从身边走过,忙追上去问她:“李瑾瑜,你打了几环?”李瑾瑜说:“不好,只有二十几环。你呢?”刘子枫自豪地说:“我打了五十多环!”李瑾瑜瞟了周文一眼,问他:“周文呢?他打了几环?”刘子枫说:“瞎猫碰上死耗子,他把解放军铁丝打断了,子弹都飞到靶子外面去了!”
教官们一迭声地命令学生列队下山,大伙儿不听他的,嘻嘻哈哈地跑下山去,就像在郊游一样。好在军训就快结束了,教官他们也不是很严厉,跟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打成一片,逗得她们不时掩嘴偷笑。
回去的路上,大伙儿齐声高唱革命歌曲《打靶归来》,化学系的同学很鬼,怂恿教官扯开他那五音不全的嗓门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大家一边拍手,一边哈哈大笑。整辆汽车上只有两个人没笑,一个是周文,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人类的一举一动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另一个是李瑾瑜,她看见周文露在军装外的皮肤有些异样,仔细一看,上面竟然隐约闪烁着五彩斑斓的花纹!
汽车回到S大学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大伙儿一哄而散,纷纷跑到附近的小餐馆里去打牙祭。周文推脱了葛辉的邀请,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向宿舍走去,他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口渴难当,可是不想喝水,他……想吸血!
周文被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吓了一大跳,他蹒跚着来到大操场,钻进防空洞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浑身一阵阵发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珠变成了血红色,嘴角突出两根雪白的獠牙,十根指尖上长出一截乌黑发亮的利爪,皮肤上的花纹越来越明显。周文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要死了!”
李瑾瑜一直偷偷跟在他后面,她目睹了周文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1994年9月29号,在S大学阴暗潮湿的防空洞里,李瑾瑜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的同学周文终于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吸血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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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谁在我的身体里) 第一节 阴阳眼
李瑾瑜望着不省人事的周文,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趁这个机会杀了它!”她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扶着墙壁一步步向他走过去。残害了五条无辜性命的吸血獠就在眼前,李瑾瑜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不是周文,周文已经死了……”她犹豫不决地把食指伸到嘴边,咬破手指开始画一道复杂的灵符。
血腥味惊动了周文身体里的吸血獠,他慢慢抬起头来,“嘿嘿”冷笑着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要把你全身的血都吸干,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他猛地飞身跃起,一把抓住李瑾瑜的手腕,张开嘴巴朝她右颈的大动脉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瑾瑜的喉前突然现出一朵碗口大的青莲,芬芳四溢,光华流动。周文尖利的獠牙被青莲托住,好像咬在一团棉花糖里,进退两难,这反倒激起了他的野性,周文低吼一声,脖子咯咯作响,獠牙一寸寸迫近她的柔嫩的肌肤。
李瑾瑜的身前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朵青莲,这一朵的力量更加强大,硬生生把周文弹开半步。李瑾瑜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犹豫再三,终于轻轻说:“你快走吧,第三朵青莲出现的话会伤到你的身体的!”
话音未落,周文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变,吸血獠的利爪和獠牙都迅速缩了回去,血红的眼眸回复正常,皮肤上的花纹也渐渐褪去。“不要!哥哥,求求你了!这是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他的身体里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小男孩的哀求声,李瑾瑜大吃了一惊,这不是周文的声音,究竟是谁在他的身体里?
“哥哥,求你了!不——不要——”那声音越来越尖锐,充满了恐惧、懊悔和怨恨。李瑾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见那个状若胎儿的怨灵竟然从周文的天灵盖冉冉升起,暴露在空气中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文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苏醒过来,他发了一阵呆,用力摇摇脑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阴暗潮湿的防空洞里。李瑾瑜长长舒了口气,那两朵青莲感觉不到吸血獠的威胁,渐渐隐没到她的身体里。
周文望着李瑾瑜语无伦次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你的胸前怎么有一朵莲花?又不见了!”李瑾瑜勉强笑了一下,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谈吧。我……很累了,再见!”她转过身奔出了防空洞,心里非常奇怪:“他怎么会看得见三花护体?”
周文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拼命回想发生过的一切,脑子里却空洞洞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算了!”周文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于是安慰自己,“怪事年年有,不及今年多!以后找个机会问李瑾瑜吧,看来她知道得比较清楚。”
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周文暂时把烦恼都抛在脑后,信步走出防空洞,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些异样,操场上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安抚一下五脏神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周文顾不得细看,匆匆忙忙出了北门,跑到开学那天吃过的小餐馆里,点了一大盆酸菜盖浇饭,一碗牛肉粉丝汤,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填饱了。
“真舒服!”周文满意地摸着肚子,定定心心地往回走。吃饱了饭,血液都流到胃里帮助消化了,大脑轻度缺氧,一阵阵困意泛上来,周文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他迷迷糊糊回到宿舍里,刘子枫他们都躺在床上睡着了,整幢2号楼沉浸在睡梦中,连树上的知了都悄无声息。
周文踢掉鞋子倒在凉席上,脑袋才挨到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7点才被葛辉吵醒,他看周文睡得昏天黑地,再联想到这几天来他精神萎靡不振,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周文坐在床沿上说:“我没事,就是人特别困。我还想睡。”葛辉说:“我给你打了饭,你要不要吃一点?天气热,再放下去会馊掉的。”
周文很感激葛辉的关心,谢了他一声,下床擦了把冷水脸,略微清醒了一点。他把饭菜吃了一大半,困劲又泛上来,实在支撑不住了,对葛辉说:“不行,我还要睡。你别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他连饭盆都懒得收拾,倒在床上又呼呼大睡起来。
刘子枫暗地里嘀咕说:“吃了就睡,睡了又吃,猪啊!”葛辉装作没听见,帮周文把饭盆拿出去清洗,刘子枫说:“你这么惯他做什么,丢在桌上让他自己收拾去!”葛辉走过他身边时用家乡话低声说:“他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一个宿舍的,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哎,我说刘子枫,你对周文是不是有意见?”
刘子枫心中一惊,担心自己的心事被别人看穿,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哪有什么意见,我只是看不惯!”葛辉犹豫了一下,说:“李瑾瑜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她愿意跟周文接近是她的事,周文面上……你还是看开一点,都住在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刘子枫讪讪地说:“这关李瑾瑜什么事?笑话!”葛辉也不说穿他,回了一句:“没有最好,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商量。”他端着饭盆出门去了,刘子枫盯着周文痛苦地想:“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我叫他把李瑾瑜让给我吗?日死你的,李瑾瑜怎么会挑上他的!”
第二天是新生军训会操,结束了下午就能回家欢度国庆了。大伙儿都很兴奋,晚上没好好睡,一大清早就爬起来,换上军装戴上军帽,列队跑步出了南校门,沿着十美街一直往北,穿过四景河就到了S大学的东校区。
会操在东校区新建好的大操场上举行,新生按照系科站成十几个方阵,整整齐齐地排在草坪上,等候驻G城83110部队首长的检阅。一辆吉普车缓缓驶入大操场,上面下来一个挺着将军肚的军官,在校长沈冀北、副校长张克明、各系科的主任和两个卫兵的陪同下走过方阵,朝主席台走去。
那个军官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不时向方阵挥手说:“同学们好!”大伙儿扯直了嗓门齐声回答:“首长好!”“同学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那声音是如此的响亮整齐,惊得附近的鸟雀扑拉拉飞起来,叽叽喳喳提着抗议。
周文站在队伍里,突然看见主席台北边的看台上孤零零坐着一个老人,头发眉毛胡须全白了,穿着一身破旧的马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表演。周文觉得浑身不舒服,S大学的保安是干什么的?这么隆重的场合,怎么自说自话把一个不相干的人放进来了?
领导们在主席台上就坐了,沈冀北宣布军训会操正式开始。首先是全体起立,奏国歌;然后大伙儿席地而坐,聆听驻G城83110部队的团长讲话,热烈鼓掌,校长沈冀北讲话,热烈鼓掌,副校长张克明讲话,热烈鼓掌,教官代表发言,热烈鼓掌,学生代表发言,热烈鼓掌;最后是财经学院和物理系表演队列,法学院和中文系表演格斗拳,数学系表演射击训练。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没化学系什么事。学校的领导们一致认为,这一届化学系是历年来最混乱、最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一届,所以出风头露脸的事根本就没考虑到他们。
真无聊,周文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看台上的那个老人慢慢站起来,像鬼魂一样从主席台上飘过,而那些首长领导根本什么都没看见,一本正经地为各系科的表演鼓掌。
周文用力揉揉眼睛,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老人穿过沈冀北的身体,湮没在他身后的一棵银杏树里。那不是人,那是一个鬼!周文转头看看身边的同学,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别人都没有看见,难道……难道我的眼睛能看见鬼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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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咖啡厅
新生军训会操在上午11点钟准时结束了,大伙儿一哄而散,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拿了行礼向车站赶去。国庆放假三天,再加上礼拜六和礼拜天,差不多有一个礼拜了,回家睡个懒觉,看电视打游戏,享用老妈煮的饭菜,那是多么有诱惑力的事情!
但是周文不急着回家,他想找李瑾瑜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天下午2号楼里静悄悄的,大一的新生几乎全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周文一个人。他试着给6号楼304宿舍打了个电话,铃响了好一阵,才有一个慵懒的女声说:“谁呀?”
周文愣了一下,听不出那声音究竟是谁,他说:“我找李瑾瑜。”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我就是,你是周文吧,找我有什么事情?”周文说:“不好意思,没听出你的声音。你……国庆不回去吗?”李瑾瑜说:“我家离G城太远了,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花两天,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事。”
周文说:“那你下午有空吗?我有要紧的事情要问你。”李瑾瑜心里一颤,早就猜到他想问什么了,她说:“好的,我过来找你。”周文说:“学校里说不方便,咱们到外面咖啡厅里谈吧。一点半,我在北门口等你。”李瑾瑜“嗯”了一声,说:“就这样,再见。”
她放下电话,心里有些发愁,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周文。她犹豫了片刻,又给爷爷拨了一个电话,但是铃响了很久那边都没有人接。李瑾瑜心想:“爷爷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回家,他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是首穷山上出事了?”联想到爷爷提起过,哥哥的师父潘子平道长有要事在身,实在走不开,李瑾瑜不禁有些担心。
离一点半还差五分钟,周文和李瑾瑜就在北门口碰面了。二人讪讪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并肩走到湛卢路新虹桥下,周文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们打的来到市中心平熙街的一家名典咖啡店前。
服务小姐堆起一脸笑容,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坐,周文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二人面对面坐在藤制的吊椅上,李瑾瑜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她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奢侈的咖啡厅里来。周文看出她有点拘谨,安慰她说:“放松一点,我也是第一次来喝咖啡,说实话,喝咖啡有什么规矩我一点也不懂,等会儿出了洋相你不要笑我。”这话说得那个服务小姐都笑了起来。
李瑾瑜点了一杯雀巢咖啡——她只知道这个牌子,周文点了一杯摩卡咖啡和两份水果蛋糕,服务小姐不一会儿就把咖啡和蛋糕送来,微笑着请他们慢用。周文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随口问:“今天上午会操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看台上坐着一个白头发的老人?”
李瑾瑜颇有些惊异地望着他,说:“你也看见了?嗯……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和妖魔?”周文用不锈钢的小调羹轻轻搅动着咖啡,说:“我本来是不相信的,可是今天早上亲眼看见了……他穿过沈校长的身体,消失在一棵银杏树里了。”
李瑾瑜说:“那是一个树妖,我在学校里看见过他好几次了,他不会害人的,只是喜欢观察人类的举动。”周文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看见他的?”李瑾瑜犹豫了一下,决定对他实话实说:“我是茅山道的传人,从小用符水洗过眼睛。我的眼睛是阴阳眼,能够看见阴界的鬼魂和妖魔。”
周文“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捉妖怪的茅山道士!”李瑾瑜连忙解释说:“你误会了,道门的来历很复杂,茅山道的传人也不一定都是道士,这些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周文喝了一口咖啡,好奇地催促说:“反正下午没有事情,你就说说嘛,越详细越好,我喜欢听长故事。”
“嗯……”李瑾瑜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我就从头说起,你听说过道教的吧?最早的流派有张陵的五斗米和张角的太平道,那都是东汉末年的事情。”周文点头说:“我知道,《三国演义》里有,好像是用符水咒语什么的骗钱,煽动老百姓起来造反。”
李瑾瑜说:“也不全是骗人……这个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张陵和张角算是道门的创始人,后来到晋代有一个叫葛洪的人写了一本《抱朴子》的书,讲怎么样得道成仙,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道教就在中国流传开来了。”
周文点点头说:“就是,写书才能引起别人的重视,文字的东西影响力很大,你看小学生都知道在黑板上写张三是大坏蛋!”李瑾瑜“扑哧”一笑,说:“你不要打岔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周文提醒说:“葛洪写了一本书,把道教吹嘘了一通,然后大家都信服了。”
李瑾瑜继续说:“后来道门又出现了很多流派,什么上清派、灵宝派、全真道、净明道什么的,数也数不过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彼此很不服气。不过那时候道士的法术很厉害,除掉了不少妖魔鬼怪,不然的话,人类能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是个问题。”
周文嘀咕说:“做妖怪真可怜!”李瑾瑜白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可怜的?害人的东西就要除掉它,你家里看见蟑螂不打,还喂它东西养起来吗?”周文不想跟她争辩这个问题,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李瑾瑜说:“后来,一直到了元朝,南北各道派重新组合,形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是全真道,主张修炼内丹成仙,另一派是正一道,主张用灵符驱除妖魔,造福天下苍生。正一道下面分很多流派,茅山道是其中的一支,传到现在已经有二百七十多代了。”
李瑾瑜说到这里歇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苦得要命,她忘了加糖了。周文听得津津有味,追问:“再后来呢?”李瑾瑜叹了口气说:“明清以后道门就衰落下来,很多高深的法术都失传了,茅山道也好,天师道也好,传下来的法术都只能对付一些树妖鬼魂什么的。不过法力高强的大妖怪好几百年没出现过了,现在的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套。”
周文很感兴趣地问:“你是茅山道的传人,那一定会法术了?”李瑾瑜说:“这个当然了,如果我不会法术,怎么看得见上午的那个树妖?”周文皱起眉头说:“那我怎么也看见了?别人怎么就看不见?难道我从小也用符水洗过眼睛,有阴阳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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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病历卡
李瑾瑜避开这个话题,自言自语说:“这咖啡真苦!”她加了几块方糖,用调羹慢慢搅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周文催促说:“你倒是说话呀,我知道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李瑾瑜也想知道,那头吸血獠明明完全控制了周文的身体,怎么他会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把怨灵赶出自己的身体,拥有了道门中人才会的法术阴阳眼。她终于下定决心,把怨灵附身的前前后后告诉了周文,最后说:“这很奇怪的,我在道藏里从来没有看见过,怨灵是绝对不肯放弃已经到手的身体的,你还记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文一片茫然,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说:“慢来慢来,你说我杀了五个人,吸干了他们的血?”李瑾瑜纠正他说:“不是你杀的,是吸血獠附在你的身体里,是它干的!”周文喃喃说:“原来林永寿真的是我杀的,难怪他死在茅坑里!真该死!”他的神情有几分沮丧,摩卡咖啡喝在嘴里淡得像白开水,一点味道都感觉不到。
李瑾瑜有些担心,她安慰他说:“人是吸血獠杀的,这不关你的事,你也不要自责了。”周文有几分急躁不安,挥挥手说:“我没有自责,我只是觉得倒霉。怎么好事轮不到我,坏事倒找上门来了?世界上这么多人,你说那个该死的怨灵为什么偏偏挑上我呢?”
李瑾瑜对周文的反应有些吃惊,她沉默了片刻,说:“那头吸血獠的怨灵可能跟你有血缘关系,所以才能附在你身上。那天中午在防空洞里,它不停地叫你哥哥!你……是不是有过一个没养大的弟弟?”
周文摇摇头说:“我是独子!你有没有听错?它的确叫我哥哥吗?”李瑾瑜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说:“它好像说,哥哥,求求你了,这是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周文倒抽一口冷气,他顿时记起那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的声音,忍不住牙齿咯咯打架。
李瑾瑜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你怎么了?”周文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这里的冷气太厉害了,我有点冷。”李瑾瑜没有放在心上,猜测说:“也许是你妈妈瞒着你,你叫周文,你很可能有一个弟弟叫周武!”她有些不甘心,“你再想想看,发生过的事是不会忘记的……”
周文打断她说:“够了,你别说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嘀咕说:“我要回家去……”李瑾瑜看他脸色极其难看,心里很担心,问:“要不要我送送你?”
周文大声说:“不要你管!”他随即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竭力放低声音说:“我没事的,你尽管放心!不好意思,你自己打的回宿舍吧,我不送你了。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的……”李瑾瑜目送他垂头丧气地离开咖啡厅,心想:“我会不会是害了他?”
周文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G城繁华的街景离他是多么的遥远,他看着拥挤的人群和穿梭的车流,就好像在看一本毫不相干的电影——你可以为之感动,沸腾,甚至流泪,但这一切都只是投在屏幕上的幻象,都是假的!
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突然成了一个嘴角沾满鲜血的凶手,你会有怎样的反应?周文拼命想把这个念头排遣掉,但是他没办法回避。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把李瑾瑜杀死,让发生过的一切永远成为秘密!”但是周文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李瑾瑜是无辜的,她竭力想帮自己摆脱吸血獠的控制,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去公安局自首?”周文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别傻了,这世界上有怨灵和鬼魂,他们不会相信的!……就算相信了又怎样?我绝不去坐牢!”他终于打定了主意:“他****,不管他了,先回家再说!何必为以后担心呢,说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根本没人在乎你!”
周文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打的回到家里。陆萍正在烧晚饭,她看见儿子回来很高兴,一连串地问他学校里的情况,周文实在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打断了母亲的问话说:“姆妈,我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周武?”
陆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语无伦次地说:“没有啊,你是独养儿子,有独生子女费的……你怎样突然想到问这个?……你脸色不大好嘛,军训累不累?你看看,晒得这么黑。嗯,帮我看着炉子,我出去买点熟菜,今天晚上陪你爸爸喝点酒。”她像逃一样冲了出去,唯恐让儿子看见眼角的泪水。周武……周文的确有一个孪生弟弟,这件事一直瞒着他,已经快二十年了!
陆萍的反应证实了周文的猜测,他手脚冰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像木头一样发了一阵呆,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冲进父母的卧室,翻出钥匙打开五斗橱,从抽屉的最深处找到了一叠病历卡。陆萍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她不舍得丢东西,哪怕是没用的粮票、收据、台历、户口本、病历卡之类,她都会用塑料袋装起来保存在抽屉里。这给了周文一个发现真相的机会。
周文用颤抖的手找出1975年陆萍的病历卡,翻到10月15号——那是他出生的日子——瞪大眼睛仔细分辨了半天,“他****,医生那两个破字要多难认就有多难认!”周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清了“脑积水”、“穿颅术”、“韩梅”这几个字眼。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嘴里不禁一阵苦涩。
周文把病历卡放回原处,锁好五斗橱,躺在竹椅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想心事。陆萍和周子佟回到家已经快6点钟了,手里拎着一大堆咸水鹅、酱牛肉之类的熟菜。晚饭吃得很沉闷,周文没有再提起周武,他的父母也很默契,一味地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周子佟为了调节气氛,说起刑警大队的谢处长前一阶段胃出血住院,才歇了一个礼拜多,实在放心不下那几宗离奇的凶杀案,他瞒着医生和家属偷偷溜出医院,到刑警大队找他的副手彭曙光了解最新进展。结果工作到下午肚子饿,谢处长不听别人的劝告,自说自话出去吃了一碗爆鳝面,不到一个钟头再次胃出血,当场昏到在办公室里。
陆萍摇着头说:“啧啧,谢处长也真是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年轻小伙子!早点退二线享享清福嘛,还要硬撑着,图个什么呀!”周子佟乜了老婆一眼,说:“你懂什么,他这是有责任心!”
陆萍很不服气地说:“有责任心?他是信不过彭曙光吧!哎,我跟你说,别人的事我不管,你可得留心自己的身体,又是高血压又是脂肪肝的,万一躺倒了别指望我服侍你!”周子佟有些不耐烦,挥挥筷子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少说几句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别瞎操心。”
陆萍又想起了什么,对周文大惊小怪地说:“咦,你怎么没把衣服带回来洗?放在宿舍里会发臭的!”周文说:“今天下午我跟同学出去玩了,忘了带回来。反正学校又不锁门,明天我正好要出去买点参考书,顺便拿一趟吧。”
陆萍絮絮叨叨地追问:“跟谁出去玩的?男的还是女的?在哪里?”周子佟打断她说:“好了,儿子已经是大学生了,你还管头管脚的烦不烦?”陆萍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眼睛望着周文,希望他自己老老实实告诉她。
周文暗暗叹了口气,一个劲地喝闷酒,不知不觉就过量了,脸红得像关公,头重脚轻地躺倒在床上,说是歇一会再起来洗澡,谁知道竟一睡不醒了。睡梦中,周文隐约听见父母低声说着私房话,一直到深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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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双胞胎
第二天早上9点多,周文起床冲了个澡,吃了两根油条一碗泡饭,跟陆萍打个招呼,骑着脚踏车出门去了。他没有先去学校,而是直冲平熙街的新华书店,找到医学书籍专柜,手点着书脊一本本看下来,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妇产科学》。
周文抑制住激烈的心跳,翻开目录,找到“脑积水”,在121页,书里面是这样写的:“胎儿脑室内外有大量脑脊液存留者,成为脑积水。主要是由于脑脊液循环障碍,引起过多的脑脊液存积在脑室中或蛛网膜下腔。……囟门及颅缝增宽,颅腔增大,头围常在50cm以上……”
这么多专业术语,周文看得一团雾水,他跳过几行,找到处理的方法:“……以腰椎穿刺针从骨缝或囟门穿入,放出液体,使头部体积缩小后娩出……”周文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又翻到“穿颅术”一节:“穿颅术是利用器械穿破胎儿头颅,使脑组织排出,缩小胎头体积,以利胎儿娩出的手术。……穿刺胎头……排出脑组织……置于碎颅器牵出胎儿……”下面还附有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
周文背心上冷汗涔涔,他合起《妇产科学》,不敢再往下看了。原来他真的有一个孪生弟弟叫周武,他因为在母体内发育不良,患了脑积水,所以被医生用穿颅术杀死了。难怪只有韩梅的脑髓被吸光了,那是周武的报复!可是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要我把身体还给他呢?这不关我的事呀!
周武把《妇产科学》放回原处,长长舒了口气,不管怎样,他终于知道了事实的真相,那个怨灵是他的孪生弟弟周武,他想占据哥哥的身体,但最后还是失败了。直觉告诉周文,接下来该去找李瑾瑜了,只有这个茅山道的传人才能揭开剩下的谜团。
周文拐出平熙街,从北门进了S大学,直接骑到6号楼女生宿舍。看门的老太一把拽住周文,用警惕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找谁?”周文说:“我找304的李瑾瑜,我是他的同学,有要紧的事找她。”
那老太不放周文进去,瞪着眼睛小声嘀咕:“现在的学生真不得了,刚进学校就轧朋友,还三天两头换!”周文有些不耐烦了,催促说:“麻烦你快一点,我赶时间!”那老太哼了一声,抬头扯高了嗓门叫道:“304的李瑾瑜,有人找!”李瑾瑜从窗口探出头来,看见是周文,下意识地摸摸领口,说:“你等一会儿,我就下来。”
周文在那老太目光炯炯的注视下浑身不舒服,短短的几分钟竟像几个钟头一样漫长,他想起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比喻:“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他早已死了一千遍了!”好不容易才看见李瑾瑜出现在宿舍门口,周文忙向她打了个招呼,抢先一步躲开那老太的视线。
李瑾瑜追上来笑着问:“你怎么像小偷一样?鬼鬼祟祟的!”周文没心思跟她说笑,阴着个脸说:“我偷看了我****病历卡,我真的有一个孪生弟弟,他得了脑积水,还没生出来就医生用穿颅术引产了。”李瑾瑜一怔,说:“你说得详细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文就把整件事的原委说了一遍,最后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韩梅的脑髓会被吸光了,周武有理由这么干!不过还有几个疑问,为什么周武口口声声要我把身体还给他?周武怎么会是吸血獠?我又为什么会有阴阳眼?你知道真相,对不对?告诉我!”
李瑾瑜摇摇头,说:“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对不起……”周文一脸的失望,说:“难道我要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我背起杀人凶手的罪名,有权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瑾瑜从他的话里感觉到失落和寂寞,她心里不由一颤,吞吞吐吐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周文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快说!”李瑾瑜轻轻把手挣脱出来,正色说:“茅山道有一门高深的法术叫寂识术,施法者和受法者掌心相连,心灵相通,能够看到对方心里最隐秘的记忆。”周文想也不想就说:“那我们就试试看!”李瑾瑜摇摇头说:“这种交流是双向的,我可不想把心里的秘密都让你知道!”
周文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难道你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瑾瑜反问他:“谁心里会没有隐私,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周文想起他做过的一些荒唐事,不禁有些心虚,说:“你能不能把那个什么寂识术教会我,我自己给自己施法?”
李瑾瑜竖起食指说:“第一,你不是茅山道的传人,不可以教你寂识术!第二,寂识术是不能对自己施法的,这是常识!”周文一脸的苦恼,哀求说:“同学一场,帮帮忙了,你再想想办法!”李瑾瑜推托说:“等我打电话问爷爷吧,他见多识广,应该有办法的。”
周文知道这件事急也没有用,他长长叹了口气,说:“皇帝不差饿兵,我请你吃饭吧。”李瑾瑜觉得很意外,笑着说:“你也知道这句话?呵呵,让我想想!”她看见周文一脸期待,有点不忍心拒绝他,说:“那好吧,去哪里?”
周文搜肠刮肚想了一通,问:“你吃西餐吗?”李瑾瑜摇摇头,说:“从来没试过,是不是拿刀和叉吃带血的牛肉那种?”周文老老实实说:“大概是的吧,我只在电视里看见过,从来没吃过。要不我们去尝尝?”李瑾瑜觉得这个建议很有诱惑力,笑着点了点头。
周文望着她温柔的脸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不快和担心都抛在脑后了,他很感激地对李瑾瑜说:“走吧,我们去平熙街的香榭丽舍西餐厅,我请你吃牛排!”李瑾瑜双手合什放在胸前,指尖抵着下颌,说:“那就破费你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对你施寂识术的!”
周文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你能赏光是我的荣幸!”李瑾瑜嫣然一笑,笑得周文脸上发烫,他终于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这个化学系的美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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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返校记
这个下午李瑾瑜过得很开心,她尝了香榭丽舍西餐厅的牛排套餐,陪周文看了一场他喜欢的电影《终结者2》——都市的生活虽然奢侈,但是很有趣,她终于知道霍黎黎乐此不疲的原因了。
李瑾瑜回到宿舍时已经5点半了,她不觉得饿,歪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晚上8点多,李瑾瑜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她睡眼惺松地提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顿时完全清醒过来,那是哥哥从X市打过来的长途。
李兵在电话那头说:“是小瑜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李瑾瑜说:“一切都好,吸血獠的事已经解决了!”她把哥哥走后发生的一切从头说了一遍,李兵觉得不可思议,沉默了一会问:“你有没有对他施过寂识术,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瑾瑜哼了一声说:“我才不愿意呢!要施你来施好了!”
李兵知道妹子不愿意施寂识术的原因,他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他停了停说:“我这边有急事,实在走不开!”李瑾瑜心里觉得有几分不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爷爷一直不在家,电话也没人接,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李兵压低了声音问:“你旁边有人吗?”李瑾瑜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说:“没有,就我一个人,她们都回家了!”
李兵说:“首穷山上出事了,祖师爷留在伏魔殿里的灵符不知被谁掀开一个角,逃出了几个妖魔,到山下害了不少性命,爷爷和师父忙着收服它们。我得守在伏魔殿里看护辟邪玉麈,实在脱不开身,今天卢师兄、方师兄才赶回来,我偷空下山告诉你一声。”
李瑾瑜问:“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妖魔,要爷爷和师叔一起去收服?”李兵苦笑着说:“一头九尾狐狸精,一条吊桶粗的雪花蛇精,还有几样道藏上都没见过的妖物。如果光是这些也就算了,卢师兄和方师兄带来的消息说,不光咱们首穷山上有妖魔逃出来,茅山、龙虎山、阁皂山都有这种情况,看来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已经快镇不住这些妖魔鬼怪了!”
李瑾瑜脸上微微变色,问:“要不要我回来帮忙?”李兵说:“算了吧,这次逃出来的都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你插不上手的。”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在G城自己要小心,我估计不久以后你那边也会出现厉害的妖魔。嗯,你那个叫周文的同学既然会阴阳眼,很有可能是继承了吸血獠的法力,那天在废墟上斗法的情形你是亲眼看见的,我的意思……如果他品行不错的话,你就偷偷传他一些粗浅的茅山道法术,说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瑾瑜低声说:“知道了!”她知道哥哥在委婉地劝她施寂识术探查一下周文的品性,如果合适就把他引入茅山道门下,万一道魔再起争斗,也可以有一个得力的助手。李兵匆匆忙忙说:“好了,就这样吧,我要回首穷山了,再见!”李瑾瑜“嗯”了一声,慢慢放下电话。
她一想到要与周文心灵相通,脸颊不由泛起一片红晕。她低声问自己:“情况真的危急到这种程度了吗?哥哥竟要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李瑾瑜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心烦意乱之下扑倒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周文决心把令人不快的事情通通忘掉,开始新的生活。他趁国庆放假的几天,把自己的房间彻底整理了一遍,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美女图片,撕碎了全部丢进垃圾桶里,以前偷偷摸摸写的武侠小说也不要了,一把火烧成灰烬。他对自己说:“我要把所有的包袱都扔掉,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1994年10月5号晚上,周文带着一包换洗的衣裤回到学校,刘子枫他们都已经聚在宿舍里打牌了,旁边围了一群看牌的,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非常热闹。蔡文远用力把手里的牌一甩,大笑着说:“九十钩圈四连对,大鬼保底,赢了!”刘子枫把牌一合,嘴里嘀咕:“真见鬼,今天的牌霉得一塌糊涂!”
蔡文远突然记起了什么,嚷嚷说:“几点了?晚上要开会的!”隔壁宿舍的赵鹏抬腕看看表说:“早呢,还有半个钟头,再打几盘!”刘子枫说:“算了,收拾收拾逛过去吧,化学楼走过去都要一刻钟。”
大伙儿一哄而散,蔡文远一边收拾扑克牌,一边抱怨说:“李咏开会真够勤快的,连国庆都不让人好好玩!”葛辉开玩笑说:“这叫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李咏指定的班长孙疾风听了脸色不大好看,连忙阻止说:“哎,这种话可不能乱讲!”葛辉自己也觉得失言了,说:“开玩笑的,别当真!”
203室的气氛有些尴尬,蔡文远“哼”了一声,觉得孙疾风有点小题大做,孙疾风自己也觉得不受欢迎,讪讪地走开了。周文把换洗的衣裤丢在床上,问葛辉:“今天开什么会?”葛辉有些没精打采地说:“不知道,去了再说吧!”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大伙儿三三两两地向化学楼走去。班主任李咏早就等在那里了,他点点人数到齐了,先宣布了军训期间两次考试的情况。一次是外语分班考试,绝大多数女同学都在快班,男生只有孙疾风、周文等寥寥几个,刘子枫和葛辉在慢A班,蔡文远在慢B班。另一次是考学生守则,全体都过关,没有同学被勒令退学。大伙儿听了哄堂大笑,纷纷议论说这是走形式。
李咏等大家安静下来,把大一上学期的课程表和上课教室念了一遍。化学系的课程主要集中在新大楼和文科楼,离宿舍不是很远,只是做实验要跑到钟楼北面的化学楼,这一段路几乎是从北到南贯穿整个S大学,差不多有公交车的一站路那么长。
正式上课前的最后一次全体新生会议开得乱哄哄的,李咏在宣讲大学学习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大家还没有从国庆长假中调整过来,一个个心浮气燥,根本没人在听。李咏用力拍着桌子,实在没办法让这么多人安静下来,只好匆匆忙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回到宿舍后大家都没心思打牌了,该收收心准备念书了。明天是礼拜四,上午一二节课在文科楼205上高等数学,三四节课在新大楼406上无机化学,下午是无机化学实验。周文先把书找齐了,粗粗翻看一遍,感觉上不是很深奥,应该能学得比较轻松。
葛辉从旅行袋里翻出一瓶酒糟螃蜞,拧开盖子请大家品尝,说是他那边的特产。周文不客气地捞出一只,样子有点像微型螃蟹,小得可怜,他怀疑地问:“这东西怎么吃?”葛辉做了一个示范,拎起螃蜞的一条腿丢进嘴里,连吸带嚼,吃得津津有味。
周文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个,皱着眉头说:“不好吃,一股黄酒味道,光是壳没有肉!”葛辉解释说:“不是让你吃肉的,主要是品味道。是不是很鲜?”周文不置可否,又尝了一个,好像品到一点鲜味,他怀疑是听了葛辉的话引起的心里作用。刘子枫和蔡文远倒是挺喜欢的,你一个我一个,不一会儿就把一瓶酒糟螃蜞吃得干干净净。
四人歪在床上又闲聊了几句,困劲泛上来,开始迷迷糊糊打瞌睡。突然宿舍里的日光灯灭了,四周围一片漆黑,雪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周文床边的桌子上。这时已经是夜里10点半了,到了宿舍关门熄灯的时间。
周文在睡梦里突然看见一个发育不全的胎儿,干瘪的身体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笑嘻嘻地望着他,亲热地叫他“哥哥”。突然一柄穿颅器在他的天灵盖上开了一个洞,脑髓汩汩地流出来,然后碎颅器插入他的颅腔,把脑组织剪得粉碎。但是那个胎儿并没有死,他空洞洞的眼眶中流下两行鲜血,对着周文惨叫道:“哥哥,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周文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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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第一天
周文晚上没睡好,结果上午第一节高数课实在支撑不住了,眼皮涩得像涂了强力胶水,合上就再也打不开。他安慰自己:“还好,我在最后一排,睡十分钟应该没人会发现。”结果他才趴到桌子上梦周公,就被高高在上的陈教授发觉了,他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陈教授讲了一通微积分的基础知识,抬腕看看手表,开恩让大家休息十分钟,自己溜出去抽根烟。葛辉推醒了周文,嘲笑他说:“第一节课就睡觉,你晚上干什么了?”周文揉着眼睛说:“做了一个噩梦,没睡好,真困!”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周文的精神倒是提上来了,背靠在墙上打量着乱哄哄的教室,同学的脸熟悉又陌生,他能叫得出名字的还不到一半。
陈教授继续他的高数课,周文像在听天书,一头雾水。他干脆不去理他,翻开教科书从第一章看起,看完一节再做几道习题,靠自学也就掌握了。周文想:“还是睡醒了自己看书效率比较高,以后我是不是可以逃课自学?”想到这里,他不禁嘿嘿偷笑起来。
大学的课程让人大失所望,那些教授讲师根本不管学生的反应,你讲你的,我讲我的,照本宣科完成任务。他们一口气要讲十几页,笔记擦了几黑板,认真的学生只顾得上记录,根本来不及思考和吸收,懒惰一点的学生就只有大眼瞪小眼,瞪累了趴在桌上睡觉的份了。
第三第四节是无机化学,冯教授讲得兴致高昂,拖了十分钟才下课。大家急急忙忙冲到食堂解决温饱问题,一看人山人海,轮到自己大概也没什么好菜了,不由异口同声地埋怨冯老太缺德。周文和葛辉分工,一个人去打饭,一个人去打菜,足足排了一刻钟的队,才端着搪瓷饭盆从人群里挤出来。
葛辉看看食堂里没什么空位子了,说:“要不要拿回宿舍去吃?”周文努努嘴说:“还是跟她们女生挤一挤吧,宿舍里洗饭盆麻烦,剩菜剩饭都没地方倒!”葛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徐烨和戴淑珍旁边倒有几个空位子,两人挤过去问了一声,她们说李瑾瑜和纪芸去打菜了,一会儿就过来,不过就他们两个的话倒是挤得下。
周文和葛辉谢了一声,操起调羹开始大口吃饭。徐烨笑嘻嘻地凑过来说:“不等等李瑾瑜了?”周文有些不好意思,打哈哈敷衍了她几句,徐烨却不肯放过他,说:“呵呵,连吃的菜都是李瑾瑜喜欢的,真是心有灵犀……啊,你饭里有一只大蚂蚁!”她跳了起来,吓得脸色都变了。
李瑾瑜和纪芸正好端了饭盆走过来,被她一吓,差点脱手飞出去。纪芸埋怨她说:“你小心一点,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徐烨指着周文的饭盆说:“饭里有一只大蚂蚁!真恶心!”葛辉开玩笑说:“高蛋白低脂肪,这是小荤呀,周文,是不是那个打饭的师傅特别照顾你?”
周文哭笑不得,嘀咕说:“不就是一只蚂蚁嘛,你喜欢就让给你。”葛辉说:“我不要,你自己吃吧!”周文把蚂蚁挑出来扔在地上,继续大口吃饭。徐烨脸上露出恶心的神情,说:“你不把饭倒了?要不叫李瑾瑜分一点给你?”李瑾瑜瞪了好朋友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周文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蚂蚁没有毒的,饭店里还专门烧蚂蚁炒蛋呢!”
李瑾瑜和纪芸坐下来吃饭,她们女生饭只打二两,少得像猫食,用小调羹斯斯文文地往嘴里送,边吃边说笑,看来一顿饭没有半个钟头是完不成任务的。纪芸偶尔一抬头,看见对面桌子有一对高年级的情侣,亲昵地在一个饭盆里吃饭,你喂我吃一口,我喂你吃一口,看得纪芸几乎呆掉了。
她连忙踢踢李瑾瑜的脚,李瑾瑜“嗯”了一声,问:“什么事?”纪芸偷偷指指对面,大家回过头去看,都被那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劲给镇住了。徐烨羡慕地说:“他们真有勇气,真幸福呀!”李瑾瑜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客气地低声说:“少来!食堂是公共场所,做这种事很不雅观的!”徐烨有些不服气,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她。
周文和葛辉跟女生分手后,匆匆忙忙洗掉饭盆,回宿舍准备午睡。刘子枫和蔡文远早就吃完了,靠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刘子枫看见周文进来,问他:“哎,周文,你是本地人,G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周文说:“有啊,多着呢,G城的古典园林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刘子枫想了想说:“园林太小不好玩,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划船?”周文脱了鞋子躺倒在床上,说:“那就去东湖园吧,就在动物园旁边,还有一个游乐场,可以打保龄球。”刘子枫说:“这个礼拜六我约了304宿舍的女生出去玩,咱们就到东湖园去划船,你有园林券吗?”周文说:“家里大概还有几张吧,我礼拜五回去找找看。咦,你怎么想到约女生出去玩的?”
刘子枫打了个哈欠说:“大学里男女生经常组织联谊宿舍,一起出去玩,增进一下同学间的友情,很正常的,你不要想歪了!”蔡文远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着说:“增进一下同学间的友情,你想追女朋友就直说,干吗套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刘子枫嘿嘿笑了几声,说:“我可没这种想法,谁像你脑子里这么龌龊!不过霍黎黎不肯去,她好像有男朋友了,礼拜六礼拜天忙着约会,没空。”葛辉说:“那就叫徐烨去吧,她是李瑾瑜的好朋友。”刘子枫想了想说:“也好,等会儿我打个电话去问问。不过光叫她一个不大好,干脆叫她们宿舍一起去吧。”
周文问:“徐烨她们宿舍还有谁?”刘子枫扳着手指说:“还有史思红、李兰、徐梦瑶,如果全去的话一共11个人。对了,葛辉,徐梦瑶跟你是老乡,你们原先认识吗?”葛辉说:“怎么不认识?熟得不能再熟了,一个班级的,她是班长,我是副班长。”刘子枫暧昧地一笑,说:“那说什么都得拖她一起去了!”
周文闭上眼睛想了半天,怎么都记不起李兰和徐梦瑶长什么样,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暗暗骂自己:“你小子真够混的,都一个月了,连自己班上的女同学都不认得,难怪交不到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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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东湖园
接下来一天的课上得心神不宁,大家都盼望着礼拜六到东湖园去划船,隔壁宿舍的赵鹏听说了这件事,羡慕得不得了,缠着刘子枫要一起去,刘子枫实在招架不住,只能勉强答应下来。礼拜五下午放学后,周文骑了脚踏车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找园林券。他姑姑是街道办事处的一个小头头,每年都送给他们家不少园林券,周文找出一大叠,数一数有十几张,应该够用了。
第二天冷空气南下,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好几度,周文换了长袖衫长裤,骑车冲到S大学北门口,买了一个蛋饼当早点,一边吃一边往里面走。刘子枫他们已经推着脚踏车巴巴地等在2号食堂门口了,凉风一阵阵吹过来,蔡文远忍不住抱怨说:“那些女生在磨蹭些什么?说好8点钟的,现在都过了十分钟了!”
刘子枫说:“大概在化妆吧,这是她们的特权。”话音还没落,赵鹏指着后面兴奋地说:“来了来了!”大家回过头去一望,纪芸、李瑾瑜、徐烨一帮女生花枝招展地向这边走来,嘻嘻哈哈地不知在说笑些什么。
刘子枫迎上去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笑着问:“你们的自行车够吗?要不要我们带?”史思红说:“不用,我们自己能解决!”刘子枫开玩笑说:“你们的技术行不行?不要带了人撞到电线杆上去!”史思红立刻回敬他说:“我们带人的技术可是一流的,你以为是你呀,空车都老是跟电线杆子亲热!”
他们说笑了一阵,出了北门朝东湖园骑去,女生在前面骑得飞快,男生紧紧跟在后面,无意识地分成了两个集团,只有刘子枫和史思红并肩骑在一起说话。周文望着李瑾瑜的背影,轻轻地问自己:“如果她不去的话,我还会去吗?”
东湖园在G城老城区的最东面,紧挨着护城河,园中有一片三百多亩大的水域,取名为东湖,清朝时是当地水师操练的地方,据说有一条隐秘的河道可以一直驶入T湖。刘子枫他们到达东湖园时已经快8点半了,公园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十来辆脚踏车停在寄存处。史思红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么冷清,有什么好玩的!”
刘子枫拉着周文到售票处,抬头一看门票每人二十元,他吐吐舌头说:“这么贵!”周文一边点着园林券,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是外宾的价钱,还算便宜的,隐逸园的门票要五十块呢!”刘子枫心想:“呆在学校里不觉的,原来G城的物价这么贵!”他有些羡慕周文手里有这么多园林券,一下子就省了二百多块钱。
大家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向园内走去,两旁绿树葱郁,繁花似锦,阳光下还可以看见几只粉蝶翩翩起舞。G城的海拔比较低,秋天来得特别晚,一点都没有萧瑟的景象,大家的心情也渐渐舒展开来,有说有笑,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
刘子枫抢先几步跑到租船处,押上学生证和两百元押金,租了两艘六人座的游船。史思红的意思是男女生各划一条船,刘子枫坚决不同意,他说划船比较费力,而且七个女生挤在一条船上太危险,万一出了事没有个照应,还是分开来比较安全。
史思红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她眼珠一转,自作主张安排说:“李瑾瑜,戴淑珍,徐烨,徐梦瑶,你们跟周文和葛辉划一条船,刘子枫,咱们划另一条!”刘子枫皱皱眉头,他本来想把李瑾瑜和周文分开来的,但又不便明着反对,只好笑笑说:“就他们两个男的划船够不够?”
史思红抢先说:“怎么不够?还有四个女生呢,替换着帮帮手总可以吧!你不要瞧不起咱们,女子能顶大半边天,奥运会上得金牌的都是咱们女同胞,你们男的连影子都找不到!”她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说得纪芸她们都笑了起来。刘子枫摇着头想:“好厉害的婆娘,以后谁娶了她可有的受了!”
徐烨看看李瑾瑜,又看看周文,看看徐梦瑶,又看看葛辉,四张脸都有些尴尬,却又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她不禁坏坏地笑着说:“我看这样蛮好的嘛!咱们来比赛,看谁先划到桥洞那边,周同学,葛同学,全看你们两个男同胞了!”
史思红兴高采烈地说:“比赛就比赛!刘子枫,快上船呀,傻站着干什么?”刘子枫只能苦笑一声,招呼蔡文远、赵鹏、纪芸、李兰他们几个上了船,拿木桨点开河岸,划着船悠悠地向湖中心漂去。周文他们的船紧跟在后面,徐烨和戴淑珍拿着船桨简直就是在玩水,有一下没一下地瞎扑腾,船被她们两个划得团团转,吓得徐梦瑶紧紧抓住船舷,脸色都白了。
李瑾瑜哭笑不得说:“小姐,你不会划就不要逞能嘛,你看看,我们的船在水里直打转呢!”徐烨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这不是在学嘛!哎,你们两个男生在那里笑什么,还不快用力划!”周文和葛辉相视一笑,齐齐把船桨在水里一划,游船就在碧绿的湖水中向前荡去。
徐烨点着头说:“不愧是男生,果然力气比我们大。”葛辉趁机教育她说:“两个人划船关键要配合得好,一起用力船自然就往前开了。”徐烨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就对戴淑珍说:“我们一起来划,听我的,一二一,一二一!”李瑾瑜抿着嘴偷偷微笑,她觉得徐烨就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有时候天真得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正是她可爱的地方。
徐烨抽空回过头来对周文和葛辉嚷嚷:“你们要用力,不要偷懒,我们一定要追上他们!”二人在她的鼓动下一齐用力划船,木桨在湖水中掀起一个又一个漩涡,小船儿推开波浪,眼看离刘子枫他们越来越近了。李瑾瑜和徐梦瑶闲着没事,惬意地欣赏着东湖的风景,她们不约而同想起了童年时唱过的歌谣《让我们荡起双桨》,心中充满了欣慰和喜悦。
碧绿的湖面泛起一阵阵鱼鳞似的波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远处重重叠叠的繁花和绿树淹没在耀眼的晨曦里,像披着婚纱的新娘,让人不敢正视。桥上的游客向桥下的游船挥动着白手绢,大声为他们加油,岸边依依的柳丝在轻风中摇摆,向湖面投下无数个相思的涟漪。
两条船越追越近,但刘子枫他们终究是抢先一步,稳稳地停在了桥洞下。徐烨把船桨一扔,累得气喘吁吁,她靠在李瑾瑜身上撒娇说:“我实在不行了,接下来你划吧!”李瑾瑜笑着说:“这么一点点路就投降了吗?看我的!”她拾起船桨,正要向湖水中划下去,突然脸色大变,好像白日里撞见了鬼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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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溺死鬼
几乎在同一时刻,周文也看见了湖水中的妖物,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溺死鬼,脸色惨白,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章鱼的触手,慢慢地向他们靠过来。李瑾瑜声音都变了,尖叫道:“快划!”戴淑珍和葛辉以为她想追上刘子枫那条船,一起用力划动船桨,游船在湖面上飞快地滑行,从溺死鬼身旁一掠而过。
周文随手操起船桨,朝那个溺死鬼当头打下去,“扑通”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李瑾瑜慌不择言说:“小心它把你拖下水去!”话音未落,那个溺死鬼猛地腾身跃起,牢牢抱住周文手里的船桨,嘶叫着一步步往上爬。
周文吓了一大跳,正要把船桨丢进水里去,那个溺死鬼突然像雪人烤火一样,半爿脸迅速融化,露出森森白骨,痛得它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手一松重新掉进绿油油的湖水中。
船上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徐梦瑶好奇地问李瑾瑜:“你说什么呀?谁要把周文拖下水?”李瑾瑜勉强笑了笑,含糊说:“没什么,我让周文小心别掉下去了。”徐烨打趣她说:“就知道周文周文的,我划得胳膊都软了,也没听你关心几句!”
李瑾瑜没心思跟她纠缠,盯着那个溺死鬼慢慢向湖底沉去,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她想:“鬼最怕阳气了,按理说只会出现在阴暗的地方,怎么那个溺死鬼能在阳光下自由行动?难道……难道哥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又望了周文一眼,“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上次穹隆山上姓死的那个恶鬼也是这样,才一靠近他就被蒸发成一缕青烟。周文他究竟是人还是吸血獠呢?”
船到桥洞下,周文竖起船桨,在桥洞顶上点了几下,把游船慢慢稳住,停在刘子枫他们旁边。阳光照在一漾一漾的水面上,再反射回李瑾瑜略带忧郁的俏脸上,看得周文呆了,看得刘子枫心痛。史思红喘着气大笑着说:“你们输了,应该请客!”纪芸、蔡文远他们一致起哄,怂恿葛辉和周文上岸去买冷饮。
就在这时候,西边一艘脚踏式的游船上突然传过来一片惊叫声:“救命!救命!有人掉进湖里了!”李瑾瑜心中一凛,急忙回头望去,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在水里挣扎,一团黑影死死缠住他的手脚,把他往湖底拉去。刘子枫大声说:“快过去救人,他好像不会游泳!”史思红几个救人心切,操起船桨拼命地划水,游船缓缓地启动,眼看即使赶到也来不及了。
李瑾瑜心里一惊,急忙阻止说:“你们慢一点,等等我们!”周文望了她一眼,低声说:“你看见了吗?就是刚才的那个鬼!”他们用力扳动船桨,紧紧跟在刘子枫他们后面,不一会儿离那条出事的游船只有十来步远了。
蔡文远和赵鹏刚才拼得太厉害,这会儿心浮气燥,手臂酸软,划桨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周文他们的游船却是越划越快,终于超到前面去了。李瑾瑜靠近那条脚踏式的游船,抬眼望去,只见船舷边上坐着一个时髦的女子,脸上的眼泪鼻涕跟脂粉混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她一只手伸进湖水里,沙哑着嗓子嘶叫着:“健民,健民,你快上来呀!不要吓我了!”
李瑾瑜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也有几分酸溜溜的,正要安慰她几句,湖水中突然探出一只黑黝黝的鬼爪子,一把抓住那个时髦女子的手,将她拖入水中。李瑾瑜异常地气愤,该死的溺死鬼,害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害第二个!她把食指伸到嘴边,正要咬破指尖画一道灵符,突然又停了下来,暗暗骂自己鲁莽,不顾徐烨刘子枫他们都在旁边。
周文反应极快,他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拽住那落水女子的另一只手,用力往上一拉,把她拉出水面。那女子脸色惨白,抖抖嗦嗦尖叫着:“有……有鬼!水底下……有鬼!”那个才在周文手里吃过亏的溺死鬼不敢再跟他抢,迅速松开鬼爪子,翻身潜入湖底,听任周文把那女子救到船里。
徐梦瑶安慰她说:“现在没事了,咱们马上就到岸上去!”那女子浑身发抖,说:“有鬼!健民是游泳冠军,他……怎么可能淹死!刚才……刚才明明有人把我往水里拉……”这几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把船划到岸边。
徐梦瑶和戴淑珍把那可怜的女子扶上岸,低声安慰她。刘子枫说:“咱们先到租船处去报个案吧。”纪芸李兰她们几个女生胆小,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东湖,连忙点头赞同。葛辉皱起眉头说:“那这两艘船怎么办?总得有人划回去吧。”听了他的话,大家都有些踌躇,谁都不想再到湖里去了。
李瑾瑜心里一动,说:“这样吧,把两艘船头尾拴在一起,我和周文划回租船处去好了。”刘子枫望了众人一眼,见没有人再自告奋勇,只好说:“那就这么办吧,我跟你们一起去还船。”李瑾瑜摇摇头说:“三个人怎么划船?你还是留在岸上照应吧,有周文和我去就足够了!”
刘子枫又说了几句,实在拗不过李瑾瑜,只好让他们两个去还船,自己和其余的人徒步向租船处走去。周文和李瑾瑜下到船里扳动船桨,两艘船慢慢地离开岸边,向湖中心荡去。周文问:“你是不是想除掉那个溺死鬼?”李瑾瑜点点头说:“留它在这里一定害人不浅!”
周文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觉得非常奇怪,问:“那个溺死鬼为什么一靠近我就融化了?”李瑾瑜咬着嘴唇说:“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是你继承了吸血獠的一点法力,阳气非常旺盛,所以才能克制住那个溺死鬼。”周文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躲在他的身体里呢?
李瑾瑜脸朝着前方,故意看都不看周文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晚上十二点你能不能出来?我对你施寂识术,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文一怔,随即欣喜若狂,说:“你答应了?太好了!”李瑾瑜脸上有些发烫,警告他说:“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要立刻忘记掉,记住了没有?”
周文回过神来,微笑着答应:“这个当然了,我一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嗯,在什么地方呢?”李瑾瑜说:“过了石塔桥有一片拆迁留下来的废墟,就在那里了,不要迟到,寂识术只有在子夜时分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周文说:“没问题,我以前打电子游戏经常整夜不睡的。”李瑾瑜“扑哧”一笑,说:“你呀,也真是的……”
二人把船划到那个年轻男子溺水的地方,李瑾瑜看看四周围没人注意,咬破指尖在船桨上画了一道青冥符,周文好奇地问她:“每次施法都要咬破手指画符,疼不疼呀?你小心贫血!”李瑾瑜瞪了他一眼说:“平时用朱砂就可以了,现在到哪里去找?不懂就别插嘴!”
周文不敢多说话,生怕影响她施法。李瑾瑜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只见碧绿的湖水像沸腾一样上下翻滚,不一会儿一个面目狰狞的溺死鬼漂了上来,半爿脸白骨磷磷,痛苦地嘶叫着。李瑾瑜把画在船桨上的青冥符朝它印过去,一道青色的光气闪过,那个溺死鬼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瑾瑜疲倦地闭上双眼,喃喃说:“都结束了……咱们把船划回去吧!”周文点点头,用力划动船桨,向租船处驶去。这一切都落在了刑警大队的二把手彭曙光的眼中,他这一天正好陪儿子到东湖园来玩,没想到竟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他暗暗点头,决定打听一下这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究竟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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