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失乐园》中的金武林ZT

sansan

中国的摇滚乐发展到今天给人的感觉纯粹就是一个癫狂的神经错乱者,一方面诸如零点、花儿、新裤子之流大言不惭地声称“摇滚但不妨抒情”、“我们是新的一代”；披着一身狼皮的唐朝和超载越活越象只羊；琳琅满目的各式“先锋”、“另类”、“地下”乐队削尖了脑袋往摩登天空上靠。而另一方面，真正优秀的艺术家却无法得到应有的重视，渐渐被我们遗忘，譬如周韧、艾斯卡尔，譬如金武林。

　　当年以《校园民谣系列》声誉鹊去的大地公司1995年推出了金武林的唱片《严肃音乐·1·失乐园》，时至今日，我依然看不出在音乐架构、理念和具体操作上有哪支标榜“另类”和“前卫”的乐队能望其项背。

　　所谓“严肃音乐”指的自然是金武林的创作态度而言，从第一首“浮世绘”到最后一首“失乐园”，唱片自始至终弥漫着浓郁的人文主义气息，神秘隐晦的歌词传达出金武林的唯美和浪漫，在这儿我们听不到崔健或张楚作品中常有的批判和思考，但却给我们对音乐的纯粹的“美”的追求，“美”弥漫于每个角落。

　　相对于词曲之美的是编曲之巧。当初第一次听这张唱片的时候惊喜层出不穷。“好吧好吧好吧”前后的两段“打虎上山”片段令人叫绝，而“失乐园”中恢宏的交响乐敷衍出了“圣经·创世纪”的神秘和壮观，在“PM11：30鸟”中金武林用中国民族打击乐的急速敲击创造了一只惶恐不安的黑鸟。应该感谢参与制作这张唱片的人：刘效松、刘文泰、李泉、三宝……这是一群为了艺术的美而走到一起的人，在这儿我们看不到外强中干的“批判”、遮遮掩掩的“反省”、故作姿态的“深刻”，我们看到的只有纯粹的艺术。

　　如同体育或科技等其他领域，艺术在中国也被打上了过于浓重的政治色彩，这直接导致了众多以“政治批判”为幌子的摇滚乐队如北京的“69”之流的泛滥成灾（当然我们不能因此就抹杀诸如NO这样的“政治尖子”），从而使纯艺术尤其是现代音乐在中国吃不开，也许正是金武林的唯美的创作态度使他的这张出类拔萃的《严肃音乐·1·失乐园》在问世之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关注，联想到遭到同样命运的周韧的《榨取》和艾斯卡尔的《灰狼》，我真要为中国的流行音乐唱一首挽歌了。

　　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严肃音乐·1·失乐园》却依然可以带给我最初的欣喜和感动。时运不济的金武林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带来《严肃音乐2》？我并不乐观，这是金武林的悲哀，也是中国音乐的悲哀。

　　附：我个人认为专集中最出色的三个瞬间：

1.“我被你歌唱了”中三宝的小提琴solo

2.“变形记”最末金武林的两声“嘿嘿”、“嘿嘿”

3.“好吧好吧好吧”后半部分精彩的多声部和声


      金武林，原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后于音乐学院地下室组建“凹凸”乐队，风格偏向于金属乐，但印象中旋律很好，隐约记得他的一首歌，只因为歌名很别致，“嘿，妞”。

金武林和李泉是同学，只是后来的路不一样，金武林退了学，带着他著名的女友去了北京；李泉则读完了书，当了留校老师。虽然他们在金武林的专辑里有合作，但我觉得他们不一样，金武林虽然也写《女孩与四重奏》这样的曲子，但他自己的东西表达了很上海化的真实情绪；而李泉，第一张专辑还可一听，到第二张，他已经迅速地把音乐留于技巧，让新音乐愈作愈旧，大概是在马龙里驻唱得太久了，像个留着长发的遗老遗少，还不如和平饭店里的老年爵士乐队矫情。

还是让我们说回这张不够严肃的“严肃音乐”。

在歌词上，金武林处理得晦涩却不失幽默，难以辨别真伪却又文诌诌的，大概是因为生活在上海的缘故。当然，这些词也是至今可以看到的最和上海这个城市相吻合的了。而通篇，金武林即使在最严肃的瞬间也没有忘记戏谑。最欣赏的是“变形记”和“好吧好吧好吧”。前者将痛苦变形，在封闭的孤独中把玩着其中的快乐，“让我在自己家里变成一扇门，我可以永远出门永远进门”，再加上歌曲结尾处金武林冷漠地“嘿，嘿”发笑声，让你体会出在角落里因自闭酿出的蜜糖。而后者以惊人的洞察力概括了90年代以后新一代的生活状态，“我们都是善良的/中国制造/我们都是脆弱的/精彩合作/我们都是文明的/什么都要/我们都是快乐的/回家睡觉”，在这些前后断裂的反讽中，我们只能摸着自己脆弱的良心说，好吧好吧好吧，可这些是宽恕呢还是诅咒，只有天知道。

从音乐的角度说，金武林首先强调嗓音是一件乐器，于是我们听见在整张唱片里，人声被置于声场之后或不关键的位置，有时甚至是呢喃着本来就很艰涩的诗句，尤其在那两首类似交响诗的作品“浮世绘”和“失乐园”里，金武林的人声甚至只是背景中的背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说明意义，只有音乐呈现出的衰败气质在被一遍遍的咏叹。

因为受过正统、严格的音乐训练的关系，有时你会觉得金武林的整张唱片过于纷繁复杂，尤其到了最后一首“失乐园”，以交响体式写就的曲子未免显得冗长、乏味。但仔细揣摩，你会发现，金武林运用的经典乐段在很多时候并不表达沉重的情绪，而是戏谑、调侃和扭曲，如“我被你歌唱了”后段诡异多变的小提琴solo，“上海女人”中的冗长的萨克斯吹奏，“还阳”结束时的冲马桶声以及“好吧好吧好吧”和“PM11：30”中对“智取威虎山”和“林海雪原”的采样，无不说明金武林对正统音乐路子的嘲弄和玩笑。而在我看来，整张唱片要表达的正是在光明的阳光下暗暗涌动的东西。金武林不一定是最早洞察了时代微妙的变迁，但他是最初的几个表达者之一。我们围绕着中国火明灭的温暖，作最后的梦时，金武林给我们泼了一瓢凉水，他不动声色地唱“黑夜中黑鸟飘向远方，它喜欢更黑的地方” 。

从唱片的标题，你也能看到金武林的一些侧面。一方面，他要告诉你，他做音乐的态度绝对严肃，以此才可界定高雅与媚俗；另一方面，他也言不由衷，画蛇添足，他得告诉你他学的、玩的是正统音乐，如假包换。所以说，“严肃音乐”这四个字也真的就能概括这张唱片了，只是大家角度不同。

也许是上海在那个时候的突然起步发展，让金武林看到了最初的噪动和未来几年人们的丧失和堕落；也许是离开了上海，距离使金武林看清了阳台上正在浇花的女人生活中的残忍；总之这张唱片不该被忽略，而应该被铭记，中国摇滚在此完成了过渡，由外而内，延展了新鲜的另类风光，好比始祖鸟化石，联系了爬行类和鸟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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