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原创)

三塘陈酒

　　关于我的母亲这个话题，既亲切，又严谨。思路已经在脑子里过滤了无数回，没有理清之前是不能轻易下笔的。因为母亲在我心里的位置没有谁能代替。
　　我出生在海安县城，八岁之前，父母亲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分居两地。父亲因为有一技之长，单位不肯放人，所以孤身一人在南通工作。母亲单位没有住房，所以一直住在娘家。
　　母亲是纺织工人，而且还是三班倒，我戒奶以后，只得把我送到了在如皋航运公司工作的爷爷奶奶那里托管。爷爷奶奶的家就是他们的那艘木船，自从上船以后，我也自然跟着他们过起了飘泊不定的生活，行船有他的特定性，有时候船一个星期都不能靠岸，所以船上的条件也就可想而知了，为了让爷爷奶奶能更好的照顾好我这个小不点，妈妈每次都尽量掐准船队返航的时间，然后用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钱，买上一大堆的食品，只身一人，骑上三四十里路，把东西送到船上，当然她也不会忘了孝敬她的公公和婆婆。每次来看我的时候她也会了解一直船上缺少些什么，第二次她就会想办法买到再带过来。天有不测云，偶尔也有失算的时候，因为如皋没有亲戚，吃的东西又不能寄存，只好自己再带回去，因此妈妈也会难过上好几天。
　　奶奶也曾告诉过我两件事：有一回，天气不好，风又大，妈妈为了赶时间，拼命的往如皋骑，可当她快要到船队停泊的地方，刚好经过一座大桥，因为车速快，路况又不好，妈妈被重重的从车上甩了出去，摔得四肢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好久都没能起来，后来还是一位好心的路上把她扶起来，收拾了掉在地上的东西，可妈妈也因此错过了上船的时间，眼睁睁的看着船队从大桥下驶过，一路哭着又骑回了海安。
　　还在一回，妈妈带着一大堆的东西来到船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开心得不得了，又是抱又是亲，中午喂我吃完饭，还哄我睡觉，本来船是第二天开的，妈妈也打算多陪陪我，然后早点吃完晚饭再回去，哪知船队临时接到出航任务，当即就要开航，奶奶本打算把我叫醒，再跟妈妈亲热亲热的，妈妈看着熟睡的我，不忍心，只是轻轻的亲了亲我的小脸，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当我抬头看着奶奶的脸时，发现她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在父亲的家里，母亲的为人是没话可说的，爷爷经常会在亲戚朋友面前弦耀：我的媳妇对我们怎么怎么好，特别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两顿酒，都是母亲托人从海安酒厂买来的上等好酒，然后再从海安骑车送到如皋来的。父亲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五个弟妹，母亲对他们就跟对自己的家人一样，有好的都会先想着他们，因为爷爷奶奶的经济能力有限，所以母亲也会想办法帮着解决一些弟妹的生活费用问题。经常听到母亲在家说的一句话就是：他们小，先顾他们吧。她对我的叔叔姑姑的关爱，也换来了他们对母亲的尊敬，每当母亲回如皋的时候，第一时间听到那时亲热的叫声必定是来自那五个小弟妹，所以她一直都是爷爷的骄傲，爷爷临终前还对妈妈说：他这一生中最喜欢的，最对不住的就是我的母亲。
转眼在爷爷的船上生活了近两年，该上幼儿园了。
　　妈妈把我接上岸，因为外婆和妈妈都上三班倒，外公每天都在仓库值班室睡觉，为了照顾好我的就寝问题，妈妈特意请了一对老夫妻，把他们安排在我家住，晚上就让那老爷陪我睡。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是爸爸送的，他把我送到教室里就回家了，等他走到家里，家里人都很好奇地问他：“你送儿子上学了吗？”爸爸很肯定的说：“我送了，还送到教室里的。”家人笑着指指他身后说：“那你看看你身后是谁。”等回过头来，爸爸这才发现我又跟着他回来了。之后，这也成了我家的一个笑料。
　　妈妈知道可能是我对新环境不适应，所以她亲自把我带到幼儿园，带我认识了我班的老师，然后和老师一起把我带到班上，老师为我安排了位置，还把周围的几个小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让我不再感觉这个新环境的陌生。因为幼儿园离家很近，所以起初几天，我有时饿了，或者不耐烦了就一个人悄悄地跑回家，这也让妈妈感到担心，妈妈又想了一个办法，每天让我带一小蓝子零食到幼儿园去交给老师，饿了就到老师那里去拿，不听话就没得吃，这个办法到大班就行不通了，妈妈就把它变成每天放学回家吃。这在当时我班的每个小朋友都是非常羡慕的，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饿，哪还有钱吃零食啊。
　　到了大班的时候，因为舅舅要结婚没有房子，妈妈主动把她的那个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带着我搬到单位的宿舍去住。那一年因为妈妈工作特忙，虽然是住在单位，我也难得在宿舍见到妈妈一面，就是这样，妈妈也还是把我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早上因为没人叫我，就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起床，然后到零食桶里拿些东西吃完就去上学（有时候等我到学校时，已经上完第二课了），中午和晚上是在食堂吃，食堂师傅把饭菜都留得好好的，一荤一素一汤，一天一个样。那时我还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放学后，得先到旁边小饭店去吃个春卷啊什么的，每次都是我先吃，遇到妈妈就告诉一声，她再去付钱。在妈妈的关爱下，我一直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直到大长后，有一次回海安才听妈妈原单位的同事说，你这个小朱子养得胖胖的，你把你妈妈的肉都长到自己的身上了，你妈妈为了让你吃得饱吃得好，自己每顿就只吃一点点素菜，从来看不到她去买荤菜吃的。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
　　大班结束后，因为爸爸不能调回来，妈妈只好托人帮忙，我们一起迁到了南通，我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在新的环境里，为了不让我被当地的小孩欺负，妈妈请邻居的几个小孩教我说南通话，带我到外面去玩，让我尽快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妈妈是爱我的，但管教也是严厉的，不许欺负人，不许拿别人的东西等等一条条都必须严格执行。记得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拾到一扎小白菜，那在当时都是凭计划供应的东西，满以为妈妈是表扬上几句，没想到等拿回家，妈妈问明来路后把脸一沉说：“把它扔了，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家是不会要的，你如果想吃的话，妈妈明天去买。”这虽是一件小事，可一直让我牢记在心，现在用来教育我的下一代。
记得我十岁那年，母亲怀孕了，我们家住的是一室一厨的小套，再添一口人哪够住，父亲一天到晚忙在单位，根本顾不到家，在得知父亲单位有房分，又因父亲人老实，不会讨好领导，分不到之后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地挺着大肚子，带上我，顶着炎炎烈日，找到父亲的公司领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办公室所有的领导说得只有点头的份，终于我们搬新家。没过多久，我的小妹妹就出生了，那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妈妈躺在床上，就迫不及待爬上床去看这个心里想了不知多少回的小妹妹。襁袍里的小东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着实可爱。妈妈说：“你以后就是大哥哥了，可要好好待妹妹哦。”我也回答得爽快：“当然，当然。”
    那时候吃的东西很少，偶尔妈妈从单位带些同事们送的零食回来，我都当仁不让的全部奉献给了妹妹。大夏天妈妈单位发冷饮，妈妈也舍不得吃，把安放在饭盒里，一下班就急急的往家赶，一到家，连汗都顾不得擦就把冷饮拿出来让我们俩吃。其实就是她速度再快，回到家，这冷饮也化了，但妹妹还是吃得那么的津津有味。每当这时，我都会看到妈妈脸上那幸福的笑容。也许我真是个做哥哥的料，父母带回来的东西，除了没吃过的尝一下外，其余的都是妹妹一个人独享的。为此我在妹妹眼里，在邻居眼里，都是一个好哥哥的角色。我上初二那年，妈妈出差去北京做推销，一个月后妈妈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一进门我真的不敢认了，她又瘦又黑。原来北京的环境很差，吃的，用的都不习惯，再加上妈妈省吃俭用把钱都用来买了一些零食，回来一称，整整瘦了八斤，爸爸看了直心疼，怪妈妈不应该这么省的，可妈妈说：“难得去一回北京，给孩子们带点东西吧，让他们开心开心。”
　　时间过得真快，初中的三年就这么湖过来了，没心思上学，一心想着早点毕业就去当兵，那时候老山前线正打得欢，南通有好多哥们儿也去沙场杀敌了。我把心思跟妈妈说了，妈妈虽说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支持了我的意见。也算是老天不长眼吧，从我毕业那年开始，城市初中兵就不招，我也理所当然的接受分配参加工作。
　　没过几年好日子，妈妈就成了本市第一批下岗工人，因为没到退休年龄，工资打了几折，少得可怜。妈妈为了维持家里的生活，跟着一个倒服装的邻居，起早贪黑，风雨无阻的在外面打拼着，那几年除了过年，我都没跟妈妈一起吃过一顿饭。后来妈妈在一个朋友的帮忙下，到百货大楼去打工，有了固定的工资和奖金，也不用在外面那么的受累了。这一干又是好几年。
　　九四年，我结婚了，娶了个跟母亲同一生肖的老婆。母亲打心眼里喜欢。九五年，儿子出生了，老婆和我正发愁没人带小孩时，妈妈主动提出她来带孙子，我们当然是巴不得了。妈妈到单位去辞职时，单位的同事说什么都不肯妈妈走，说：“你就出点钱，让他们自己请人带就是了，你带得好，没话说，带得不好，可能会闹婆媳不合的。”可妈妈还是很坚定放弃了一个月近千元的工作，做起了这也许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刚开始，婆媳俩人相处得还很融恰，她们俩人轮流照看孩子，我买菜做家务，后来老婆上班了，看孩子的任务就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我也只能是下班后帮她换换手。老婆常日班，起早带晚的，在家跟孩子接触的时间也就不太多，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对奶奶的依赖也一天天的加深，有时也不太要他妈妈抱，老婆为此也有些着急，生怕孩子长大后不再要她（因为她家就有这样的先例），我问了医生，可能是产后郁抑症引起的。再加上单位有些同事不断地挑唆，煽风点火，老婆也就开始跟妈妈闹起了意见，有时老婆一回家，不管孩子高不高兴，她就要抱过去，结果把孩子搞得大哭不止，妈妈非但不怪我老婆，还尽量给老婆创造跟儿子亲近的机会，还安慰她：“现在孩子要我，等他长大了，他会知道跟他娘亲的”。那时的老婆哪听得进这些，当仁不让，我行我素，没办法，妈妈又做出了让步，等老婆下班回家，她就悄悄的把孩子放下，然后饿着肚子独自骑车回家，第二天再早早的过来带孩子。做儿子的当然心疼妈了，因为她眼睛有严重的白内障，晚上根本看不清楚东西，一个人骑车回家，我怎么能放心。妈妈想了个主意：她一回到家就给我打电话，响两声，就挂掉。看着妈妈那日见消瘦，我有时也跟老婆发点脾气。有一次这事让妈妈知道了，等到我们娘儿俩在一起的时候，她责怪我，不应该跟老婆发脾气，女人生孩子不容易，她现在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再说她小不懂事，你要让着她，等孩子长大就好了。后来这事被岳母知道后，她也经常过来看看，有时也怪她女儿不懂事。每当这时妈妈都会挺身而出，护着她儿媳妇，最后搞得我岳母不好意思了。从那时起俩位老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直到现在只要她俩在一起，就象是姐妹俩一样，亲爱得不行。
　　时间一转就三十个月，儿子上幼儿园了，妈妈的任务也宣告结束，当得知儿子上幼儿园老是哭不愿去，她又伤心了，因为还处在非常时期，她不随过来，只得三天两头地打电话过来问，有时放下电话就在家里哭。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熬过去，儿子跟他妈妈也亲近了，妈妈为此也感到高兴，时不时的还在嘴里念道，我说的：“孩子长大就会好的，这不，还是他娘亲吧。”
　　真是人心换人心，老婆当初对妈妈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年妈妈的眼睛实在看不见东西了，就决定去做手术，那时爸爸也下岗在家，妹妹还在上学，经济上有些困难，我一直都想为家里分担一些，妈妈一直不答应。手术那天早上，老婆问我，妈妈做手术，我们怎么办，送什么好呢，我也随口说，你看着办吧，下午一下班，老婆就给我妈送去了二千五百元钱，这让妈妈着实激动不已，逢人便夸，但那钱她一直都没舍得用，一直把它存着。
儿子上幼儿园了，母亲也该轻闲轻闲了，好日子没过几天，老家打来电话，外公在医院检查身体时，发现已经是第二次中风。外公已经八十多了，一向好强的他，不愿去麻烦别人，就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充煤气桶，结果在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以后，就第一次中风，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在家做家务时摔倒后，被家人送到医院一查，已经是二度中风，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都需要有两个人日夜服侍，外婆一个人已经力不从心。妈妈二话没说，拿了换洗衣服就回到老家，这一回就是好几年，我们偶尔也抽空回去看看，看着慢慢消瘦的妈妈，看着那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外公，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疼。
　　在老家的妈妈心里总又惦记着爸爸和我们一家，外公的病情一稳定，她就会抓紧时间回来看看，过几天又急急的赶回去。
　　转眼就是四年，儿子上一年级了，又赶上老婆工作调动，每两个星期就会有几天的班跟我重叠，这时孩子就没人照看，妈妈得知后，就在老家请了一个保姆来代替她晚上照顾外公，这样外婆就可以轻松些，只要我们夫妻俩上夜班，她就从老家赶回来照看孙子。那几年，妈妈的工资大多奉献给了汽车公司。直到去年外公去世，这两头的奔波日子才算划上了句号，可妈妈头上的白发又明显的增加了许多。
　　老家拆迁，外婆家顿在小姨家，妈妈听说小姨家烧菜不喜欢多放油，外婆吃不惯，人也瘦了许多，她又着急，回去几次，终于把外婆说通，今年刚过年就把家里收拾干净，把外婆接了过来，每天变着法的给她烧菜，每次看到外婆吃饭时那津津有味的样子，妈妈总是那么享受的笑着。
　　去年我们订了房，妈妈听说我们钱不够时，打电话过来说，钱不够她来想办法，当时我们夫妻都不同意，一是因为妹妹刚结婚，家里肯定没钱，二是我们已经贷了款，又跟朋友借了些。可妈妈执意要支助我们一些，后来扭不过她，就同意了。
　　有一次妈妈接孙子回到家，我看到她手上拎着一袋饮料瓶，问她拿这个干什么，她乐哈哈地说：“路上拾的，这不就是钱嘛，早点把你们的贷款还清了就好了。”我的心顿时格登一下，印象中妈妈一直都是个体面人，非常要面子，可现在为了帮儿子减轻点经济负担，她依然放充了过去的体面。儿子看在眼里，只有把泪往心里流，今年拿房之前，妈妈往我们的帐号上打了五万元，我知道，这是她东拼西凑来的，但这笔钱着实也为我们减轻了许多负担，让我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现在外婆安顿好了，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操作着，忙碌着，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每当看到这情景，心里总在想，亲爱的妈妈，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什么时候才能让您舒心的过着下半辈子，儿子只有在心里默默地为您祈祷，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 本帖最后由 三塘陈酒 于 2006-12-20 09:35 编辑 ]

一朵云

你好，陈酒。

第一段，也曾徘徊在偶心里很久，只是恐怕这一辈子都理不清了。

短短几行是不足以回复此帖的，奈何很忙，勿怪。

三塘陈酒

不怪，不怪。谢谢支持！

yq65010

每个人都有个伟大的母亲

issa

我今儿第一次看
我自己也觉得母亲这题目的确很难说得清
不过，看着看着，我也不自觉的流眼泪了
呵呵！
愿你母亲健康长寿！

三塘陈酒

谢谢小丑鱼的祝福，也祝你和你的家人健康长寿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