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把心葬掉（转贴）

煙綠指涼

如果有来生，让我们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相遇，我会以天为证，跟你一生。
　　　　——题记
　　　　　　　　　　　　　　　　　　　
　　　　“你能扶我一下吗，我的脚扭伤了。”
　　　　她素手扬扬，脸上灿烂的微笑灼痛了本打算漠然走开的他的眼睛。
　　　　“哪儿也别去，等着我。”
　　　　他将车停好，从此就走进了她的生命。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四年前。
　　　　　　　　　　　　　　　　　　　
　　　　　　　　　　　　　　　　　　　
　　　　而现在她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他站在镜子前，眼睛直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过几天，我要出次差。哪儿也别去，等着我。”她没说话，只顾收拾他的行李。他有些疑惑她的沉默和无动于衷，不满的走过去，扯起她，捏着她的下巴，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她。然后轻轻地，却挟着不容忽视的强硬：“说。”她苦笑，他又知道她有心思了。这世上，没有比他更了解她的人了，她想。总是这样，他永远会在她的心思还没有整理成心事之前就逼她说出口，而她，却永远也不能了解他，哪怕是一点点。
　　　　她无语。明显的感觉到下巴上的力道加大，但只温顺的垂着头，却倔强的不开口。他轻笑出声，她知道，那是他生气的征兆。她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意料之中的痛楚。毫无预警的，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润的唇吻上了她的苍白的微微发抖的嘴唇。她一惊，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在他霸道的吻中，刚才她收拾的他行李中的双人机票又灼痛了她的心。相识的的一千四百多个日子里，他从来就不曾将目光只停驻在她一个人身上。他有无数个女人，而她只是他的那么一些夜晚。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好好来爱我？她在甜蜜的痛楚中，潸然泪下。
　　　　　　　　　　　　　　　　　　　
　　　　　　　　　　　　　　　　　　　
　　　　躺在宽阔的床上，他望着身边的女人，晃荡着手中暗紫红的酒杯。身体微微的不适让少有的一种落寞隐隐浮出。红尘落尽，他不过是一个惶恐不知归处的异乡客，一阵阵头晕袭来。忽然，想她了，第一次。他拨通了她的电话，不管凌晨3点会不会吵醒她。“喂。”那是她的声音，沙哑而温婉。他没有说话，他从来就没有和她好好谈话的经历和兴致。他想拨通的，不过是自己的一根心绪。……她知道是他了，他笃定，因为电话里她的呼吸声没有了。长时间的缄默过后，他说：“哪儿也别去，等着我。”她没有回答，好半天，她开了口，声音异常的艰涩和沙哑：“我要结婚了。”“……再说一次。”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平仄得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是叫秘书重复会议纪要。“我……要结婚了。”她又说了一次，然后急急挂了电话。
　　　　他听着突兀的挂断声，良久。那是她第一次不经过他的同意挂断他的电话，他有些不置信。她竟敢，她居然敢那么做！那个女人，他叫她站就不敢坐的女人，一直只敢站在原地等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竟然敢生出叛逃之心？！他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无情的原则一向坚定，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他的规则，包括他自己。咔嚓，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血也似的液体流淌了一手。
　　　　　　　　　　　　　　　　　　　
　　　　　　　　　　　　　　　　　　　
　　　　鲜花。美酒。满堂宾客。
　　　　嘈杂的声音和喧闹的喜庆。
　　　　苍白的婚纱，包裹着苍白的她。
　　　　身边站立的是不胜惶恐和喜不自禁的新郎。
　　　　是真的能逃开吧？这四年来的死死缠住她的梦魇，还有让她碎心又碎心的他。她或许会恨他一辈子，恨他毫无顾忌残忍的夺去她明朗的心情和作为一个少女本该拥有的一切机会。那是她应该做的，为她自己。但是，她比谁都更清楚，在还不确定会不会恨他的同时，她却深深的知道她一定会爱他，爱那个亲手摧毁她一生的男人一辈子。天不老，情难绝。她连同她爱人的能力，全葬送在了他的手里。
　　　　敬酒。拥吻。回应所有人的祝福。
　　　　正在婚礼进行的时候，门口的一阵嘈杂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去，当看清来人时身体差点软了下去。是他，她悲凉的闭上眼睛，早知道的，不是么？？他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他之于她，有讨不完的债，那是她生生世世的轮回里注定必须要偿还他的。
　　　　不修边幅的他径直向她走来，掩不住的疲惫和虚弱。看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的眼睛只定定的看着她，她压抑住想逃开的胆怯的欲望站在原处。他走到她面前，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仿要望进她灵魂深处。突然，他摇了一摇，倒了下去。
　　　　她在周围人的尖叫中急急蹲了下去，刚一碰触他的身体，高得离奇的体温让她低呼出声。她在自己揪心的惶恐和心疼里，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一生，怕是逃不开了。
　　　　　　　　　　　　　　　　　　　
　　　　　　　　　　　　　　　　　　　
　　　　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阵晕眩过后他才能好好的看清周围。她正跪在床边，一寸一寸小心的为他擦拭着身体。一件宽大的衬衣罩在她的身上，显得她娇小的身体益发的瘦弱，海藻似的头发散乱的泻在背上，脸颊消瘦得陷了进去，没有丝毫的血色。她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忙碌的双手，他清楚的知道，那里面有一些东西已经死去。他闭上干涩的眼睛，恍惚间，多年前那个扎着散乱的麻花辫，穿着旧牛仔裤和白体恤的女孩子闪进脑海。他知道，她是再也回不去了，因为他。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可是……他缓缓地扬起手，啪！一记耳光准确的打的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手软。这是她必须接受的惩罚，她曾想过要逃离他。
　　　　她跌坐在地上，因为他的力道，好半天没有动静。然后，她缓缓的抬起头，没有丝毫的惊惶和恐惧，连她的眼睛也看不出有半点泪花在闪动。他平静的看着她，他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可是他需要听见从她嘴里说出，“解释。”她倔强的咬住嘴唇没有说话，而脸色更加苍白。他也不逼问，只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是他豢养的一只小猫，所有的习性和思想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还在发烧，好好休息。”他挑高眉毛，“恩？”“昨天，我听说，你一下飞机，就把城里所有的酒店找遍了。”是的！但是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他在茫茫人海发狂似的寻找她的身影时的心焦和害怕。他会害怕，全是因为她，因为眼前这个曾经背叛过他的女人！而她，却在这里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谈论她带给他的不快！他突然下了床，抓起床头的一把水果刀，把地上的她扯了过来。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她惊呼出声，连忙按住了他的伤口。猛的，他抓起她的手，也在手腕处划了下去。她紧闭上眼，在他的手里瑟瑟发抖。“看着我！”他猛烈摇着她，强迫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在她的眼睛里，他第一次看见了类似惊恐的东西。他有些泻恨的快感。他将她流血的手腕贴着他的伤口上，两股血液顺着他们的手腕汩汩流下，融合在一起。他逼向因失血而有些晕眩的她，把头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阴阴地说道：“我是你命里的人，这是注定的事实，逃不开的。而我，是一个注定要下地狱的人，所以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除了跟着我。知道吗？？你的命运在我的手中握着，如果我不放你，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揽过她的头，一寸一寸的舔过她的脸。就让我们慢慢地，慢慢地走向那个结局吧。
　　　　　　　　　　　　　　　　　　　
　　　　　　　　　　　　　　　　　　　
　　　　坐在沙发上，望着手上的伤口，她还浸在无边的恐惧中，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他手里了。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她望向床上正沉沉睡去的他，她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上。水果刀就在他旁边，上面还残留着血迹，他的，她的，抑或是他们的。她压抑不住自己拿起它，那个她既爱又恨的人近在咫尺，只需要用一点劲，一点，至少在今生，他们之间的纠葛恩怨就会随着他的消逝而消逝了。她颤抖的拿刀逼近他因还未病愈而起伏不匀的胸口，目光一寸一寸抚过他的额头，眉眼。就是这个人，这个从来都不曾善待过自己的人，却让自己在走近他的那一刹那，就有勇气放弃天给的青春和所有的关于青春的向往和梦想，决定以天为证，跟他一生。在那以后她躲避着所有年轻女孩子可能遇到的诱惑，守身如执玉，只为他。她把自己所有的梦想和都寄托在他身上，一相情愿的期待着，并为这期待预支着快乐。可是，是他一次又一次给予她深重的打击，剥夺她所剩无几的快乐并亲手将她的期待撕成碎片。日复一日，任她怎样等待也换不回同样生动的一种情分，她明明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女人的，遇见一个爱她的人，衣食无忧，生活恬淡自适——她可以随便地找出一千种理由说明自己应该离开他的，可是，她爱他。她爱这个从来就没有好好爱过她的人。就为了这一个理由她就留在他身边默默地为了这段残忍得不堪回首的感情心甘情愿地蹉跎着自己的青春。而他永远都不肯走近她。只让她把对他的仇恨与怀念，无声的珍藏。在这亘古无边的距离之中，她知道，自己已被他最初的一吻，永远的烫伤……她曾经把所有的情感放在他的手中，久久的祈祷赐给她他的爱吧，让他爱她也值得她用生命去爱。但是从此她的情感却变得苍白，他赐予她的只是一段灾难深重的辛酸。如今，她将自己的情感和生命从他手中抽离，她知道他会恨她入骨的，可是即将从他手里逃离而能获得的长久的宁静和解脱在此时却比他重要千倍，万倍。如果有来生，她不要再遇见他。他会答应她的吧，既然他曾经给过她那么多的诅咒。
　　　　刀从手中滑落，她颤抖的吻过他的唇。
　　　　我爱你。
　　　　霓虹燃烧的夜未央，她在二十三层的高楼下，粲然地绽放成一朵沥血的玫瑰。
　　　　　　　　　　　　　　　　　　　
　　　　　　　　　　　　　　　　　　　
　　　　繁复的手续和仪式过后，他终于又回到了他们的屋子里，所有的摆设一如她生前没有改变。沧桑过后，他突然忆起她最初的模样。终于想起，有那么一个女人曾经独自坐在窗边，用一个又一个夜晚默默的等过他，在每一个夜晚在心里悄悄的拥抱过他。在这个深沉的夜晚，他多么渴望她能一如从前随夜一同温馨的吻他的孤独，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渴盼，她也不会浅笑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了。突然明白，在他的这一生中，她只能来这么一次。生命的本质远不象这时日的单纯，去了便不再回头，不能重复，也无法改写。黑夜里他怆然泪下。不是每一个明朗的开始，都会有一个美丽的结尾。他抚摸着那些少有的美好时光，就像抚摸她光洁的脸颊，一阵尖锐的痛楚穿进他的心久久的盘踞在那里，他终于承认，那是痛苦。到了这个因为生命即将凋零而分外平静的时刻，他才知道，情未绝。站在窗口，任风鼓起他黑色的风衣。在来世，他欠她的他会交代得清清楚楚，而她欠他的，他会一点不少的讨回来。
　　　　他纵身而下。
　　　　晚风温柔的拂过城市的万家灯火夜，安眠了。
　　　　　　　　　　　　　　　　　　　
　　　　　　　　　　　　　　　　　　　
　　　　　　　　　　　　　　　　　　　
　　　　“你能扶我一下吗，我的脚扭伤了。”
　　　　“哪儿也别去，等着我。”
　　　　 哪儿也别去，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