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转贴）

煙綠指涼

A
  第一次见到她，我17岁，她32岁，她是我爸爸的学生。那天，她一头长发乌黑浓密，简单地穿着一件白衬衫，脸上略施脂粉，笑起来单纯而年轻，像个大学生。
  她听说我下得一手好棋，竟然向我“宣战”，我对自己的棋艺向来很有信心，于是我们就开始对弈。下围棋的风格多样，我属于怪招连连、锋芒毕露那类型，而她则是绵里藏针。一盘棋下来，我已满头大汗，最后只能弃棋投降，彻底认输，我不得不佩服她，一改我以前认为的“女子不会下棋”的观点。
  爸爸说，我该叫她“徐阿姨”，但我始终没有叫出口，因为这个身份意味着距离和差别。从爸爸口中得知，她是大学老师，因为曾经有一次感情上的伤害，令她不敢谈情，所以直到如今，都没有成家。她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写得一手好诗，我曾拜读过她的作品，心中暗生钦佩。而她如清风般的微笑和眼神里的一种俏皮很让我喜欢。
  每次，她到我家来，我都特别兴奋，坐在她旁边听她谈天说地，发表怪论。她经常喝着妈妈泡的龙井与我对弈。由于年龄上的差距，父母对我与她的过分接近并没有心存疑虑，反而鼓励我多向她学习，于是我对她的爱慕就这样像雨后的小草一般疯狂地滋长起来。
  B
  为了能经常见到她，我决定报考她任教的那所大学。父母对我的选择很尊重，于是，我很顺利地达到了我的目的。
  开学的那一天，她来迎接我，还是那清风般的微笑，还是一件白衬衫，显得那么年轻和朝气。她伸出手来与我一握，高兴地说：“欢迎加入我们的学校！你已经快20岁了吧，这意味着我又老了几岁，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她夸张地摸了摸脸上的笑纹。“你一点也不老，还是那么漂亮。”我认真地回答。在我心里，她永远年轻、美丽。
  虽然，我所学的专业与她的学科八竿子打不到关系，可我依然找各种机会接近她，或者下棋，或者喝茶，或者品诗。终于有一次，在她静神凝思时，我深情地看着她，她忽然抬起头，我来不及收回自己炽热的目光，她有些惊诧，我忍不住喃喃地说：“你真美，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真希望能永远都这样地看着你！”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呆了半天才说：“小伙子喜欢老太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从这天开始，她不着痕迹地躲避着我，每次想约她，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对于她的态度，我一点都不奇怪，大多数人都无法逾越年龄的鸿沟成就忘年之恋，而我们的状况又是女大男15岁。为了忘记她，我甚至迅速找了一个女朋友，与她花前月下，可我很快发现，女朋友没有她的涵养，她的美丽，她的睿智与成熟，我甚至没办法忍受她在怀中作“小鸟依人”状，我只能选择分手。大学毕业后，为了不让我思念她，我出国留学，希望距离能够使她的笑容在我脑海里逐渐淡下来。
  C
  两年后，我回国了，路上的一次偶遇，依然让我心潮澎湃。逛街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子飘然走来，步履和气质与她那么相似，我的心猛然加快了跳动的节奏，原来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从不曾忘记过她。
  果然是她！她嫣然对我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越来越成熟了，是个男子汉了！”我们在一家茶馆里聊了起来，聊这两年我在国外的所见所闻，聊她的生活和经历，等到我们走出茶馆，发现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望着她的背影，我忍不住眼角湿润，这么多年来的思念化做了一阵激情，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过了很久，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上一片湿润，原来她也流泪了。她喃喃地说：“我终究不能抵抗世俗的目光与你坦然地相爱，如果不能坦然，我们两人都会很累，直到把所有的感情全部磨光，只剩下无奈。或许这辈子真的与你没有缘分，希望下辈子能有缘分与你相守。”我心里一片狂喜，原来她也是喜欢着我的，只要相爱，年龄不是什么距离！我自信十足地认为我能够说服她，也说服其他人。
  但是，一个月后，她给我爸爸发来了一张喜贴，她要结婚了，爸爸欣喜地喊着：“好啊，好啊，我这个怪学生总算嫁出去了！”沉浸在喜悦中的爸爸没发现我满脸的惊诧和阴沉。聪明如她的女子，必然洞悉我的心思，我是不会轻易放弃她的，于是她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死心。对我来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在我长大成人的时候，她却已经红颜老去。为何老天不能让我们一同成长，一同老去，莫非，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