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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煤者说
千寻之穴产乌金,色黑而易燃,用以为燃料能源,无出其右者。然中华之煤矿,凶险非常,无日不有塌方、冒顶、瓦斯之难,挖煤者命若悬丝,经年殒命者数以千计。官府受上命招募能下井者,薪酬菲薄,然应募者争奔走焉。
有蒋氏者,操此业三世矣。问之,则曰:“吾兄死于是,吾弟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
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何不告于莅事者,辞此差,还汝乡,复事耕织,则何如?”
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下井之不幸,未若还乡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皆不足谋生。竭力而耕种,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往往而衣食难继也。今吾村耕种为生者,其室十无一焉;吾乡耕种为生者,其室十无二三焉;非出外打工不得温饱,打工求职不易,能下井挖煤则已幸甚。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虽鸡犬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探吾囊,挖煤之血汗钱尤存,则驰然而卧,俟乡官至,恭而献焉。如是,则吾能与妻儿得享人间之乐,以尽吾齿。下井而犯死者诚极凶险,然若能不死,则能归家熙熙而乐。岂若耕种之时日日愁闷可比!今纵死于此,尚可换来抚恤金若干,可供家小生计,比之死于病榻糜费钱财不可同日而语,又安敢弃此职耶?”
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贫困之苦,有甚于瓦斯冒顶者乎?故为之说,未知当今之世尚有观人风者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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