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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筛批
Shelley
一
卷一
《考城隍》
世人谓木秀于林者，唯檀榉松椴也，隐隐乎深山不可求，故昂其值；而才之出于众，盖诗书孝廉者也，隐命丛莽村氓，泯然乡人，或不自知。上开科考欲求贤士十，而止得其一，甚矣艰。从孔孟积数十年，白首廪生不自哀。然冥冥有算，一夕而为城隍，虽小职，较紫衣堂上为贵。此蒲公之志也。
《耳中人》
耳中人，貌狞恶如夜叉状，森森然可窥其怖。后张皇逃窜，如鼠失窟，惧人也。神魂俱失，遂得颠疾，何故？偈曰：因思故生忧，因思故生怖，若离于思者，无忧亦无怖。导引之术误人，如今之****功，念由心生，然是理。
《尸变》
鬼魅飘忽，吸人魂魄，又诡，故凡人惧之，无法也。然兰若僧众，虚妄尽去，长伴青灯古佛，亦惧之异，而不能救。嗟乎终不得道也。
《瞳人语》
上古之刑起于兵，剜刖醢俎，残人手足。其后虽有自新之意，终无改过之力。至汉始有垂髫上书，终废肉刑。异史氏曰：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甚矣甚矣。为人安身立命，亦当如此，方为仁。
《画壁》
朱孝廉之过，盖淫亵由心生，而不自制。故入幻境历险，蒙顿悟始脱。异史氏恨无得蒙佛诲，虑不入道，而妄言披发入山，胡可为？大道之行者，幕天席地，事乃成。岂苛求释缘，否可行？误也。
二
《山魈》
山魈者，鬼之恶也，岂有忿忿然不取人性命而去者哉？又有鞠躬塞入，殆与梁齐，面似老瓜，目光如炬，口巨齿疏，响连四壁。种种异状，不一而足。人所传，未尝亲见，不足为惧。然公亲见之，信矣哉？否。拔刀斫之，作石缶声，负痛而去，知其不真也。公有巨胆，赝鬼亦惧，又其伤不轻，故逃。
《咬鬼》
凡《聊斋志异》中所录，男鬼恶而女鬼魅，始知鬼亦分乾坤。谬矣，贻笑今人。
《捉狐》
书谓狐生而灵甚，参日拜月，成异精。盖非一日之功。不意被擒，种种变化之法，凡夫何能见！遁也易，不足惜。
《宅妖》
上古人穴居冷食，与禽兽为伍，片叶遮羞，腾纵跳跃，不以为耻。后搭木为屋，炙肉以食，渐远林莽。妖之良类，不伤无辜，自生自灭。因何鸟兽得巢于檐下，狸鼠得穴于隅中，而独妖不得良善者同存于片瓦以蔽？一朝窥伺，号之凶宅，奔走相呼，惶惶然弃屋稗草，避之犹恐不及。甚也愚邪。
《王六郎》
王六郎者，贤也。然不遭溺死，葬身鱼腹，不得其要，此其悲。人之为生，何敢徒待一死以或成其名？殆终成其名，而生死殊途，未始不悔矣。闻上天有好生之德，死喻之法，妙则妙，不可试。
三
《偷桃》
术人诡，假奇功而不死，虑无性命之忧。然拼死抵命，博南面者一笑以求荣华者，古今甚蕃。或死，而富贵终成一梦，所图复渺。殆因上意为之，上令东，则不复西，上令啼，则结翅振臂而和。舐痈舔痔，求富贵而不择其端者众，君之昏昏可知也。或有君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国胡不亡？
《崂山道士》
世人之类王生者蕃。慕道者，非慕其义而慕其术；慕仙者，非慕其德而慕其寿；慕官者，非慕其志而慕其权；慕圣者，非慕其贤而慕其从者众。志虽坚而终不能成其大者，是为误；触硬壁而颠蹶不止者，是为痴。痴之深，犹足陷泥潭，非死勿能脱。
《长清僧》
长清僧，其行简，女色不受，金帛却之，一朝富贵置身而目不交睫，是常理，否受，可堪道行高洁，不疑之。盖常人欣欣然受之无愧者酒色也。独僧以道行为大，故视同草芥，弃之不惜。
《蛇人》
蛇伏于野，头不盈六寸，而谙荣辱，未尝受圣贤之书，而知故人之交，灵也异类。人尝谓异类蠢则蠢耳，兼手足自残，不齿，而恶自为之。又闻舐犊情深，牝鸡不忍弃子，人其惭乎?
《斫蟒》
设若素锱铢必较，岂有事急而不念己身，拼与蟒斗，欲与兄同死者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事急视人，确乎也。
《狐嫁女》
人之送迎，常极尽奢侈之能事，家中珍玩，置诸堂上，又广贷金玉，不胜繁缛。盖白其所出灿灿若明珠也。然明珠自光，非所匣直也。狐亦仙，因何贪之若人？初蹇，一朝羽化而效人也。
四
《僧孽》
异史氏曰：昭昭之祸，即冥冥之罚也。所言极是。凡漏网之鱼，则惴惴然蜗居蔽处，惶惶不可终日，若必入市，则褐巾赭衣，恐人见其面目。久之不自为脱，知天道循环，自虑他日必遭枷牢，殊不知罚自恶始，乱其心智矣。
《妖术》
若此卜者，非卜，妖也。蓄蛊，人不听其言，则恬而害之，以正所言非虚。鄙之，莫若避之。岂不闻人之劣者泱泱哉。
《三生》
矢志为人若刘公者，人皆颂，吾独鄙之。既为恶行，天理报应，未尝罚而自脱之。须知生未必即福，死未必即算，生死有命，而自命佛陀，当罚坠阿鼻，受永世苦。
《焦螟》
狐造法术，石坠人骇，不得其所，此狐之过也，当逐之。然焦螟言：辇毂下，何容尔辈久居？可速去！因驱之。亦过也。
《四十千》
三载宠爱，如何计量？父母育子，是爱也，非债也。僧言谬。
《成仙》
“梦者以为真，真者乃以为梦。”成言，得其要。盖人生一梦，真仙也。
卷二
《金世成》
绿林不惧死，啖秽不惧笞，罚之难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此理。倘金玉不缺，何以罚？教之以良，使习圣事，愈其本也。
《庙鬼》
鬼妇貌丑，腥臭狰狞，兼之亵意淫笑，益增其敝。故惧之，拼死抵命而拒之。尝闻狐媚，非倚异术不能惑人。鬼妇之术，殆与人同，因何见拒？狐惑人，使失其本性，术与人无贰，盖媚、淫、纵、弃而已。妖以术为惑，妇以色误君，无它，皆狐耳。
五
《陆判》
陆判者，鬼侠也。豪情放旷，斗酒十千，可堪义重。于万千心中，拣得佳者一枚，何其难也。陌路相视，不识而至过命扼腕，不解何故。
《聂小倩》
蒲公之作，寥寥数笔，人形俱备。流转生情，顾盼影随，而灵骨兼融。鬼灵若小倩者，情重心密，玑珠切切，君子好逑，可堪良妇。宁采臣得一小倩，是三生之幸也。
《义鼠》
聊斋先生惯以异类喻之人，其理诡不类世人。每憎某某，则谓之鼠辈。或盗隐山林，与狼虫虎豹同居，其行愈悍，未始不遂此理。
《地震》
人无九尺之躯，千钧之力。山崩地陷，突变于前，惊之，是常理。不及忧此身，天地之大，无寸土容身，而魂离七窍。妇爱子至此，余叹之。盖人非草木，而血肉有常，夺子狼口，妇勇甚。而知非环佩之爱能及也！
《海公子》
彼时之人，目力非远，所闻限百里尔，居七十而不知何朝，寻常也。临异境，而睹异事，非奇。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者难。蛇信殷红，嶙嶙作臭，得急智，此其奇，非常人也。故曰：神龙见首不见尾，公子死勇不死氓。
《张老相公》
鼋怪食人，乡民为积威所骇，计无出以退，得奉之以求自保。乡民死仇若张老相公者，殆众，而无得计，惨圜不止。故得一圣人，其直贵若明珠也。
六
《水莽草》
寇三娘嫁祝生，孽缘也，未始非天定。而不知曹司何计，使人为鬼，鬼复为人？食水莽草，脱轮回，乐也。吾欲之求不辍也。然倘有此物，天造之为何者？冥冥茫茫，不可测也。或谬也。
《造畜》
人贵畜贱。以人作畜，而售之易其所需，填其肠腹，非人所为，实畜也。是言人畜之分，不违道，不残德。
贪金而为兽行，兽亦不齿。故曰盗亦有道，其行恶，不类人，兽亦有所不受。
《耿十八》
身前恩爱，既没而令守之，虽贫亦不顾，吾鄙之。妻以实告，则恶语相向，指天咒地，尤不善。尝闻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恐不确也。心窍狭，徘徊于鬼门关前，竟得脱，天理何存？陋识乡人，可叹。其妻乃可悲。
《某公》
既免之罪，复令苦于刑，冥王不真也。不知一善何以抵数恶，盖善恶不可较，惑其平衡之法。
《快刀》
此篇半疑为实，盖今之医学得证其理。刀快之至，头虽落而犹不死，口唇皆动。然身首异处，眨眼则可，大呼不能，所言虚也。
又古人于物理西医所知甚少，常有异状，不知其故而谓之神，盖社会之限也。
《阿宝》
异史氏曰：性痴则其志凝。所言极是。故痴者常不以为痴，懵懂不知，而自飨之。惑也，其最困者，情痴也。故欲成大事者常不流连男女，而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者，殆风流子也。自有生计，毋需与谋国是。
七
卷三
《夜叉国》
海上夜叉国，烟波渺渺不可求，异类存异理，生食人肉，不足鄙。而手足情深，芊芊若人，当以礼相待之，再以利售之，徐灭之族，以绝后患。何故？其行检，性纯，不灭则他日必为所累。扼死襁褓，殆为余人之长也。
《西僧》
行若西僧，人之常也。居此山则视彼山为高，身一国则曰他国最富，而徒求之不得。如钱钟书之《围城》，琴瑟古今，合奏为妙。
《老饕》
不知老饕何以得其名？至于刑德，亦不知其何以得其喻。向为草莽，血涂刀锋，放下屠刀，则立地成佛，实不易也。
《于江》
乡民于江，其勇自休提，但论其智，似非常人能及，百里无一。故异史氏赞之曰英物也。然遭横祸，不告官府，使申其仇，而自为之，所出不斐。可知其时官府亦无甚绩，而使乡民不信，事急不依，如此者，俸禄何伺，府台何用？
《小二》
妻于其夫，守节奉之，向人以为常。牝鸡司晨，于民间则可，于上则不可，疑之不合常理。又有芳泽闺阁，隐与人交，后有德则不为人耻。人有常，而理无定式，自古皆然。为人尊，丁生之幸也，非得一妙妇止。
《庚娘》
读庚娘事，余默然。所思皆不是，遂转而求一理。然颠扑不破，终笑一梦。
八
《鸲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畜八哥以欺，赚人钱财，其谋固诡，而见骗者亦愚也。究其奥妙，遂人贪念而得也。向无贪念，胡可为鸟言所惑，损十金之巨？贪深难自破，恐经此一事，而不长一智。
《刘海石》
刘海石者，仙之侠也。人皆慕仙，欲得其术，而所为多钱财耳。故慕者众，而成者渺，因何？无仙骨也。何谓仙骨？鹤发为苍生，先有此念，或可成仙。
《犬灯》
狐女以身相许，福也。恐违主命，而背兰薰之誓。缘已尽，情遂绝。笑其蠢徒不自知，而狐女亦不辨良莠，轻浮举止，委身愚夫，终见弃。呜呼，君子无觅，佳偶难求！
《番僧》
人好奇，若熊之贪蜜。见番僧先引为奇，展其小术，竟奔走相告，冠为谈资，复以为奇！番僧耳，何奇之有？
《狐妾》
刘洞九纳狐妾，但言，皆信之不疑，知其见惑也。狐术高明，有能才，而洞九不能御，知朝廷官稗多，贤士少。而洞九无才无财亦无德，不解狐何以独择之而行其术？
《聊斋志异》，堪罕世奇书，所录非鬼即仙，而所言者，无出人世。以之明其喻也妙。而世人好之者多趋其事迹诡秘有彩，不知聊斋先生之悲，叹上不赏其才，而终不用。蒲公已没，魂魄俱散，而其生自入笔，死乃书成，以蛛丝盘踞之几，成借狐讽今之作。哀其生不逢时，或可成仙，亦未可知。呜呼！可悲，可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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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2-12-11 06: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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