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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马红卒---和尚之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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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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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8-22 12:38: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开局〉  
                   
  我是一颗棋子,卒,红色的卒子。  
                   
  我本来并不属于这个家族。  
  可是我的前任在一次战斗中失踪——许是厌倦了刀光剑影,许是白骨辗转埋瀚沙。  
  一位木匠师傅选中了我。  
  他用他的慧眼和它的刻刀,把我从一块普通的顽木,塑造成一名战士。不是每一块胸怀大志的顽木都有机会展现自我,谁能扭转一块木头化为灰烬的命运而赋予它精彩生动的新生?

  一刀复一刀。  
  我感觉他的感情透过锐利的刀锋嵌入我的身体,他心底的语言附着遒劲的笔划注入我的灵魂。从此我的身上就背负了与生俱来的重任。  
  只剩最后一笔长竖。他凝神静气,力贯于腕,以气御刀,一刀划下。就在此时他粗糙的食指被刻刀刺破,一滴鲜血入木三分。  
  干将冶剑,以血殉炉。造物者的鲜血,从来都具备蛊咒般的灵异。  
  “天意!天意!这必定是一颗煞气冲天的卒子。”他这样喃喃自语。岁月在他的额头雕满沟壑,这个我所敬仰的大师,赋予顽木灵魂和斗志的主宰,除了苍凉竟然没有一丝的豪气,深深的瞳孔像两个陨石坑,无数个雨季的降水和淤泥沉淀其中。

                   
  我来了到棋盘,这块充满了厮杀和血腥的土地。生命在刀剑下呻吟,大地在铁蹄下震颤,强盗和帝王轮流坐庄,千百年来演绎着一幕幕的悲怆与壮烈的篇章。  
  但是我不同,我是一颗渗透了造物者鲜血的棋子,我是红卒,我要凭着正义向邪恶宣战!让无辜走开,让弱者走开,长剑,应该向那些凶残的施虐者挥舞!  
  匈奴!匈奴!且看我肃清乾坤!  
                   
  〈一〉  
                   
  我的位置被安排在左七路,我知道这是个要冲。对弈者是一名退役的将领,他犀利的目光让他轻易就觉察到这枚颜色鲜红的卒子那四射的煞气,所以每逢开局他总是挺起七路卒,而且给我坚强的后方保障,从未轻易舍弃。而我缜密的军事头脑,无所畏惧的气概,让我从平凡中脱颖而出。

  口袋,遮不住利锥的锋芒。  
  日积月累,我成为傲睨群伦的勇士,百战百胜的骁将。  
                   
  狼烟从远方依次升起,像黑色的长剑渐渐指向天空,匈奴的铁骑又浪潮般卷来。  
                   
  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刀弓各在腰。我烦恶拦路的哭声,我鄙夷怯懦的犹豫。匈奴犯境,边民受难,丈夫自当效命疆场。  
  卒七进一。  
  我的劲旅一夜疾行,抢在界河要津扎下营盘。  
                   
  河界只是一条窄窄的小溪,一块块零散的石桩努力对齐,向两面逶迤延伸。  
  河界是庄严的承诺?笑话!这只是一道力量的平衡线,它的两边,一面是苟和,一面是喘息。千百年来谁曾认真?只是在将士们的回忆录里,他们会骄傲的宣称曾在这条溪水里洗马,在这些石桩上砺刀。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遭遇,我依然会势如破竹,麾军直指贺兰山阙。  
                   
                   
  对方的战车从右二路突破防线,战斗重心渐渐向东移去,西线暂时归于平静,双方都趁机休整喘息。  
                   
  我发现我的后方渐渐空虚,对于步卒,这意味着危险。探子来报右翼有友军的身影。发出信号请求靠拢!互为犄角,眼下是最好的策略。同时我率领所部,向右移动。  
  右方有一片树林。在烈日似火瀚沙万里的朔方,树林象征着生命——水源,绿荫,粮草,安全,树林是步军的天堂。  
  没有敌兵。士兵们一阵欢呼。去家万里,生死倏忽,已经许多日子不闻这样晴朗的笑声。我不忍用纪律来拘束这短暂的欢乐。边关多名将,塞外秋草肥。但见壮士去,不见壮士回。他们中的多数虽然才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这样放肆地欢笑。我只是悄悄传令几个小校,布置防守。偃旗息鼓,造饭时不得升烟;将弓弩手全部置于外层,埋设机关消线;戟盾在内层布设防守阵形,疏通小路,以便调动。开阔处以树枝雍塞,以防骑兵偷袭。远撒探马,预警敌情。

  然后我开始巡营,与将士共餐,这是习惯。视士卒如婴孩,才可率之履险境;视士卒如骨肉,才可与之共生死。感情和纪律,是这支铁军的奥秘。铁釜内的水正在沸腾,我和几个士兵用树枝扇散炊烟,林中响起浑厚的低音: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一夜我仿佛在江南悉悉窣窣的春雨中憨甜地入梦。

                   
                   
  〈二〉  
                   
  清早的薄雾还未退尽,我便被箭矢的呼啸惊醒!  
  “报——!我军被围!敌骑数目不明!偷袭已被射退!”  
  尽管消息如此简洁,我还是压抑不住我的惊讶。谁能悄无声息地消灭了我的前哨,一夜之间包围我军?要知道战马白天腾起沙尘,夜晚难禁嘶鸣和蹄音,在广袤的沙漠上无可掩藏。一定是昨天日落前在数十里外就发现我军行踪,利用夜色悄悄靠了上来。

  狡猾的对手!  
                   
  按兵不动,虚张声势,比拚耐心和胆量,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策略。沙丘后面几处时常有可疑的烟尘,无法估计对方实力,贸然突围,即使成功也摆脱不了骑兵的追杀。希望对方耗尽水粮解围而去。我在短时间内已经做出判断,并吩咐节省粮食箭矢,坚守待援。

                   
  对方的几次突击都被挡了回去,骑兵的长处是在开阔地纵横穿插,树林的阻碍和严密的防守令其一筹莫展。随后的几天他们放弃了进攻的努力。忍耐,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沉寂。令人透不过气的沉寂。  
  补给线彻底被切断,右翼友军仍无消息,估计已是凶多吉少。  
  断炊三日,掩藏在树荫下的红方士兵都已有气无力;附近没有第二处水源,林外不时传来暴躁的嘶鸣,绿方应该已经断水,我对他们的军纪和忍耐力渐生敬意。  
  不过他们还有马匹,那是继续坚持下去的资本,虽然马匹是匈奴不愿割舍的生命。  
  我开始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将没有胜者。  
                   
  有些人的智慧总在相同处碰撞,他们的名字叫英雄。  
  我见到了绿马,这个传奇女将。  
  狮蛮盔,黄金甲,雪攒梨花枪,紫电骅骝驹。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明澈得像随时要流淌的溪水,晶莹得像荷叶上的露珠在朝阳下折射着无暇的光芒——匈奴的战神,居然美丽得像映日的芙蓉,风沙和战火只是使这双眼睛多了些许凌厉。

  对视的刹那,她的目光中也有一丝稍纵即逝的诧异,显然红卒也非她想象中的老谋深算。  
  “一日不出,两日不出,必有死鹬。”开口居然是我族的神话典故,她再一次让我惊讶。  
  “一日不雨,两日不雨,必有死蚌。”沉着不仅仅是一种气质,更多的时候,它代表着一种力量。我的回答结合着自信的笑容。  
  “马肉至少还可以让我们支撑十天,可你的营中已经三天不见炊烟。现在用不着掩藏行踪啊!”她的脸上浮出嘲弄的笑。  
  “你很美丽。”赞美可以作为击碎矜持的武器,“可是你不该给我看到你干裂的红唇。”铁军的奥秘看来是相同的。  
  “本来我该赞美你发抖的双腿的,但是我们匈奴实在不习惯这样谈话,”她停顿了,费力地咽了一下,“还是改用坦诚的方式吧。”  
  我的内心忽然有一丝异样,招手示意部下取来一囊泉水,挑在枪尖递过去。  
  其实我并没有酝酿阴谋,虽然现在一囊水的出现会导致她队伍的哗变。我也许只是不愿看到一朵鲜花的枯萎,或者……我无法准确捕捉意识的磷火。  
  轻回蜂腰,一箭如电,囊中的水转眼间渗入砂砾。  
  干渴的折磨要远远胜过饥饿,饿久了的人会忘掉食欲,但是干渴的感觉会咬噬神经直到生命的尽头。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够抵御水的诱惑,必须有钢铁一般的意志。  
  战争,已经抹杀了性别。绿马,比我想象的更强。  
  一切的疑惑云消雾散,我知道她以往的胜利决非偶然。  
                   
  一个回合,尚无输赢。  
  “你以为你的防守真的无暇可击?相信吗?我本来当天就可以让你全军覆没。”  
  “火!你大概知道什麽是火攻吧?”  
  冷汗从毛孔中潸潸而下,我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毛骨悚然。干燥沉积的残枝败叶,饱含油脂的树干,莫崮什山口的芒硝,匈奴的羊油——这一切虽然并未燃起,却依然烈焰一样烤炙着我的自负:这与其说是疏忽,毋宁归罪于我对对手的傲慢和轻视。

  傲慢,轻视,自古兵家的大忌,从什麽时候悄悄侵蚀了我的神经呢?  
  “我本来可以用火攻消灭你们。可是我舍不得这片树林。这方无辜的土地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蹂躏。要花去几百年的时间,才能长成这样一片密林。几百年——我们早已魂飞魄灭,无影无踪,可是我们的子孙还要繁衍下去,这片土地这片绿洲还要承载无数的生命。我们没有权利毁坏!”

  这里到底是谁的土地?为什麽如此深挚的感情竟然发自一个蛮夷的内心?如果互换一下位置,我是否肯为此放过一次消灭敌人的良机?  
  扪心自问,土地是不是应该属于最爱她的人?  
                   
  不能被语言挫去锐气。我调转话头反唇相讥:“请不要夸张你的爱心!你们屠杀平民,烧毁房屋,还有什麽权利奢谈生命?是谁让战火烧红了大地?”  
  她略微踌躇,马上反驳:“屠杀?那麽请问红卒的威名从何而来?难道不是靠鲜血和头颅博取?请问你的使命难道不是战争?”  
  “我从来只与军队厮杀,却从来不对妇孺施暴。我的使命就是驱除鞑虏,将你们赶出这片土地!”  
  “哈哈哈哈!”绿马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你只不过变换了一下手段而已!水草和羊群是匈奴的生命!你们夺走这两样,把他们赶向荒漠,这比杀死他们更加残忍!”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绿方的骑手们松弛了弓箭,随着他们的首领一起低唱起来,他们的眼神变得那麽陶醉,那麽迷离。

  我不知道英姿勃发的绿马竟有如此婉转的歌喉,我惊讶这些颠簸于马背的蛮族还有如此回肠荡气的诗情,相形之下我们一直传唱的大风歌是那样的苍白直露,粗俗无文。我桀骜的心竟然生出一丝羁绊,我冰冷的铁衣像被江南早春的艳阳熨过。我随着他们的视线极目远方,苍穹与大地在地平线上接拢,但那条线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匈奴和汉人冰火不溶。

  煞气!我的煞气呢?  
  我惶恐地发现一直激励着我的那个鲜红的“卒”字不知何时已褪尽血色,甚至斑斓的汗渍和瘢痕已经模糊了当初的轮廓,我再也无法找回心中的仇恨。  
  “红卒,我知道你的无敌让你自负,你的自负让你从来不肯在敌手面前退缩。但是你不会放弃水源,我也不会撤去重围,对峙只会导致所有将士无谓的丧生。现在我来提议,由你我代表双方作一场决斗,失败的一方任由对方处置。如果平手,————咱们交换水源和食物,各自休兵。”

  我赞赏对方的坦诚。将智兵勇,上下同心,双方面对的都是难胜之敌。身冲矢石,争胜一时,成败未分,我伤彼死,此用兵之下也。即使局面倾向一方,失败者也会破坏掉水源或食物。长期对峙下去的结果就是双方谁也走不出这浩瀚的荒漠。

  死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超过七天。  
  接受。以两个人的生命换取千万条生命,这道题目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脱去重甲,我感觉轻快许多,手里是一柄雪样森冷的短战武器——青霜剑。  
  绿马没有丝毫的矫揉,就在我面前卸去盔甲。一袭长发瀑布般倾泻,洒满洁白的短衫。原来盔甲的掩藏下她竟是如此的婀娜,像我窗外那棵妖娆的海棠。  
  绿马的短兵器是一双弯刀,刀光如月,穗绦如花——桃花刀。  
  她随手一刀挥去,斩来一杆芦花,从容地挽起长发,斜簪头上。然后淡淡地说:“开始吧。”  
                   
                   
  〈三〉  
                   
  豹腾虎掀,风奔尘走。为了身后的将士,最后的能量都迸发出来。  
                   
  忽然间她的双刀乱了章法,本来劈我左臂的一刀竟然斫向圈外!鲜血!一瞬间曾有一丝犹豫掠过心头,但是剑锋已然收势不住,鲜血从她的左肩迸出,皎洁的白衫洇濡了桃花。  

  我不想伤你的!我听见自己的心在高声叫喊。她晃了晃,勉强站立,目光却越过我的肩头威慑向身后:“谁放冷箭?出列!”————啊??原来刚才她挡开了射向我背后的一箭。

  一个匈奴跨出队伍,将箭囊和角弓弃在地上。“违令乱行,背信弃义,按律当斩!你知道该怎麽做?”绿马的面颊冷若寒霜。放箭匈奴一声不响,拾起一枝雕翎箭,“噗”地刺入胸膛。

  然后绿马的眼睛才移转向我,将双刀丢弃在地,一声叹息:“我,输了。”我看到她倔强的眼睛有泪花欲涌:“武技不如你,军纪也不如你。方才明白,真的交战,败者也一定是我军。”

  “不!”我分明又觉察到挑战,刚才心底萌发的痛惜被激成一腔孤傲:红卒的人格岂能输给这个女子!我俯身拣起那柄救了我一命的弯刀:“你替我当开一箭,我却伤你一剑,这岂是红卒所为!”说话间一刀向自己的左肩插进!“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刚才欠你的一刀,现在还给你了。”

  震动。对视。无言。  
  绿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这样的干渴,居然还有泪水生成?  
  “那麽,我们平了。从现在起,我们暂时不是敌人!”  
  “好吧,我们平了!”谁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挥出刀剑,一定是魔鬼。  
                   
  一阵欢呼忽然打破沉寂,从双方士兵中爆发出来——生命,摆脱了死亡阴影的笼罩,马上恢复了他本来的鲜活恣肆。哗棱棱刀剑坠地,不知道哪方领先,他们奔向对方奔向食物奔向水源——士兵的角色那麽容易被淡忘了,我突然发现,互相仇恨的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绿马望着我,我也望着绿马,我们不能像士兵那样无所顾忌,但是我们的目光拥抱在一起。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从心底绽放出来,渐渐涌满眼睛,溢上脸颊,尽管夕阳的余晖使一切看起来有些苍凉。多少年,我们忘掉了许多与生俱来的东西包括笑容,还有……

  可以说出来吗?对一个异族的将领夹杂着互相崇拜互相欣赏的情怀?  
  显然我们都开始警惕和抑制内心的冲动。  
  角色又重新回到各自身上。  
  有一些东西不能存在,有一些种子不能萌发,有一些语言不能出口……  
  为什麽?  
  为什麽??  
  自从我们不再是一块木头,是不是就注定要放弃许多?  
  那自从成为棋子,我们还算不算是木头呢?  
  队伍缓缓而退。我和绿马各自断后。  
  我忽然有了一种玩笑的心境。“绿马,其实我只有三万士兵,对峙以来,我的士兵夜里每人要燃三支火把。”我当然希望看到惊讶和后悔的表情。  
  “红卒,其实我也只有八千骑手。其中的一百人,每天要策马拖着树枝在沙丘后面奔驰。”绿马有惊讶,但并没有后悔,一种得意取而代之。  
  “哈哈哈哈……”  
  我们挥枪道别。但是,是不是从此再也告别不了彼此的身影?  
                   
  就这样难以置信。我,红卒,和我身后的三万劲旅,这支自诞生以来从来不知道什麽是退却的队伍,一路靠咀嚼着异族的牛肉干,从大漠深处,从死神的掌心,蹒跚地归来了。  

                   
                   
  <四〉  
                   
  自从上次遭遇绿马无功而返,我明显感觉到主上的态度的改变。我知道绿马是他最渴望击灭的力量,因为绿马存在的意义已经超过了这支队伍的本身。传奇英雄,战无不胜,绿马已经成了匈奴人的精神象征,成了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之源。两颗明星碰撞,却无声无息地擦身而过,没有想象中的绚烂火花——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要知道,即使死去的英雄,一样可以保存着英雄的功能。  
  战争,需要热血沸腾,需要以仇恨磨砺斗志。  
  主上表面上还是嘘寒问暖,满脸温暖的笑容,但是眼底流露的失望却令我羞愧。我并非怕死,但确实只考虑了一子的得失,忘记了满盘的输赢。  
  我还是没有受军法追究,本来那样可以让我更理直气壮一些。  
  为战斗而生的人,最能够坦然面对死亡。  
  我知道这出自主上的厚爱。还有另一点,就是和绿马一样,我存在的意义,已经超过了我存在的本身。  
                   
  我军的策略开始有所调整。我所部的编制缩减,精锐抽调殆尽。后方再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粮草。多年的征战已经耗尽民力,随着战线向敌方的延伸,供给问题时时困扰着红方。一支以轻骑为主的精兵正在组建,朝中主张以快对快的力量终于占了上风。千里奔袭,以打击代替歼灭——这种战术思想决定了一代将星的陨落和另一个名将的诞生。

  这一次左翼久久平静。旧疮犹痛,绿方依然配置了大量的兵力提防着我的沉默。唉,全错了。长于机动的部队怎能长时间消极地等待对手呢?大概长期的战争已经懈怠了对方首脑的思维,习惯的刺痛已经麻木了匈奴敏感的神经。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成千上万的生命将化作僵硬的尸体喂肥贪婪的秃鹰,成千上万双眼睛将泪尽泣血,成千上万的毡房将辗转流离,迁徙向荒芜的戈壁。正义?正义??这个谁都声称为其而战的东西,我开始怀疑它的存在。绿胜,只不过可汗的帐下多出一些可供驱使和宰杀的奴隶,贵族们多出一些可供炫耀的真丝和细磁;红胜,只不过皇家的版图多出一块无法耕耘的疆土,帝王的盛宴上多出一点万国来朝的得意。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些裸露遍野的尸骨呢?那些倚门翘盼的白发呢?  
                   
  红车的确是一颗天才的将星,新的战略不久就让他发出眩目的光芒。绿方判断的错误导致我方一炮沉入底线,双车逼近九宫,轻骑突袭的威力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我对面的守敌挥师回援,又一个战机出现在我的面前。

                   
  卒七进一。我再次奉命出击。  
  但是我已经不再祈望有什麽辉煌的战绩。我的身后不再有炮和车的保护,孤军挺进的卒子,摆明是对方的案上鱼肉。我知道我的使命只是给对方造成威胁,必要时迫使对方消耗子力。

  可怜这些踊跃的士兵,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过去的辉煌使他们相信,在英勇的红卒麾下,胜利之神的美酒和鲜花从来就在不远处等待。  
  好在对方东线面临的压力使其暂时无法顾及我的出现,我几乎没有遇见抵抗就深入绿方的腹地。  
  饶是如此,我已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艰难。  
  三千里跋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寒冷,疾病。这支队伍已经不堪一击。关键是支撑我战斗的信念已经消失殆尽,我所以还能坚持下去只是因为责任,对万千将士生命的责任。同样的,能够维持这支队伍没有溃散的原因也只剩下他们对我的信任。

  ——这是一种怎样无奈的依存啊!  
                   
  〈五〉  
                   
  黄尘蔽日,绿马的旌旗在前方出现。  
  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当然不是出于畏惧,抱定死心的战士不会畏惧任何敌人。可是我宁愿去面对另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凶残的对手,我会将最后一战表演得轰轰烈烈,给英雄的传奇添一个圆满的结尾。我的名字会被渲染成一种精神,我的躯体会被雕琢成一座丰碑。

  可是我不愿看到随着我一同灭亡的是美丽的绿马。  
  作为绿方的预备队,绿马的八千劲骑还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一针之害,足以震动腹心。绿方只好全力应付。可是,可是为什麽偏偏是绿马?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一只手专门捉弄棋子的命运?  
  我侧翼的红炮早已调好焦距,瞄向我和我疲惫的部下——以局部的牺牲,换取全局的胜利,残酷吗?战争的规则从来就是这样设定,对此我无言以对。  
  当心啊,我只是一个诱饵!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绿马应该很容易看破圈套。  
  为什麽她视而不见,从容地迎上来?  
  我还是决定挽救绿马。  
                   
  我出列叫阵。绿马再一次与我对面相逢。  
  她消瘦了,目光幽幽。  
  那是什麽?在我心底缭绕不散的东西?  
  像飞泻的瀑布唤醒深潭中滋生的水草,无声地蔓延伸张努力向水面浮升,像风声叩动宝塔檐下的铁马扑楞楞惊起栖宿的鸽群,惶张地扑腾着乱翅撞向黑夜,像薄雾弥漫的早晨一缕阳光透过朦胧,不可阻挡地射过来刺痛我的眼睛……

  令人窒息的感觉,令人发软的感觉  
                   
  “不要贪图我这两万残兵,你可知道我只是作饵的羔羊?”话到嘴边,依然带着冷冷的味道,为什麽角色的习性那麽根深蒂固?  
  “请不要小瞧绿马的眼睛,雄鹰怎会辨不出天上的雨云?”绿马的话音一样的如此冷静,只是我从她的眸子看到了湿润的星星。虽然并没有一个明显的开始,却分明都已经深陷过程之中。

  一别经年,你也一样受着煎熬麽?我的心隐隐作痛。  
  “既然已经看到陷阱,为什麽还要卖弄你的英勇?”  
  “切~,我有选择吗?”  
  “我的民族注定要在战火中浴血,巍峨的殿堂注定要在箭矢下颠覆。草原和沙漠再宽广辽阔,也不会容我苟且偷生。要麽胜利,要麽灭亡,英雄的命运不就是这样?所以我宁愿被雄狮撕成碎片,也不愿面对鬣狗的戏弄。相信你能理解绿马的心思。”

  夫复何言!  
  我注视着这双清澈的眼睛,也被这双眼睛清澈地注视。  
  “既然命运已经安排了结局,再来一次决斗吧!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带着会心的笑容,我们一件件脱去身上的盔甲,护镜,战袍……在最后的一刻,我们恨不得赤裸相对!此刻我们不是战士,是木头!我们向对方坦露自己的本色。  
  多麽美丽的少女!多麽健壮的男儿!沐浴着苍茫的暮色我们刀剑交击,往还穿梭如同花间翻飞追逐的彩蝶……  
桃花刀,青霜剑  
江南漠北两不干  
天子鞭梢指狁猃  
可汗猎火照狼山  
尝思幽燕生牧草  
拟教玉门作桑田  
冻云凝滞红旗乱  
胡笳悲鸣铁衣寒  
将军鬓发如霜雪  
壮士英魂去不还  
几多望眼成枯眼  
无数红颜变苍颜           
  ……  
  为什麽?我的思维总是切换进三月的江南?  
  烟雨霏霏。莺呖鹂啭。  
  我,本来是一棵树,静静映照在波光滟滪的湖面……  
  那麽眼前,是一场荒唐虚幻的梦么?  
  这梦里,残阳如血。  
  尸横遍野。  
  破碎的旗幡被晚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丧主的战马悲啸着蹀躞。黑夜像大幕缓缓推进,将黄昏一点点逼向死角……  
                   
  〈结局〉  
                   
  “踩卒!”“打马!”  
  “啪!”  
  对弈者将我们拍在一起,拿开。  
  绿马,红卒。却同时碎裂!  
  ——我们真的厌倦了自己的角色。  
  “多好的棋子啊!可惜,可惜,成了几块碎木头……”  
                   
                   
  在一个火红的炉膛里,在烈火愉快的跳跃舔噬中,我感觉自己化作一阵轻烟,我看到绿马婀娜的身影和我拥抱。纠缠。渗透。然后一路袅袅地向上飞升……  
  天国,应该没有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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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8-22 17:41:12 |只看该作者
你写的?什么时候来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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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 Hello Everyone ^_^ ^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