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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夏天,我从北京回来的第二个月,在喧嚣嘈杂,知了拼命在树头叫的钢筋水泥丛林里,拼命寻找可以掩盖安抚对北京一切痛苦记忆的场所。去了一次的吧,脑袋疼了两天,家里的旧书翻开来所有的字都在眼前蚂蚁似的移动,脑袋嗡嗡的响。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在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不辩方向的左转……右转……热的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在路边的电话亭里站一会。
那时的紫阳侧路还没有翻修,景象还算繁盛,我视若无物的走过一家又一家防空洞似的店面,路过一排排新鲜时尚的服装。和无数个头上扎着冲天小辫,背包上缀满无数徽章的青春少年擦肩而过。直到左侧前方,一间店面的橱窗里一个亮点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眯着眼睛走近,是一颗白的水晶球。
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吸引了,趴在橱窗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它。鬼使神差的推门走进去,玻璃门前的感应小熊喳喳的叫着:欢迎光临。
店老板和几个正在买珠子的客人同时抬头,看到我时,动作一致的吸了口气,捂住嘴,客气的没有出声。
这间店子四面挂面了整的、碎的玻璃镜子和小灯,光线反射在各种水晶琥珀上再折射回来,整个店都在各种的光线里。我扭头在正面墙上的玻璃镜子里看到一个女生。
她头发散乱着,嘴唇干裂,穿着一件松垮垮的T恤和一条泛白的蓝牛仔裤,领口的扣子没扣上,领子七歪八歪的似竖非竖着,没有带伞,没有背包,活像一个从哪个漫画家笔下刚跑出来受尽折磨的没天管没地管的孤儿。
我盯着那面印出这幅可怕画面的镜子很久,然后倒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捂住脸。
古人说“人之为树,入夏不健,如树木之为虫蛀也”是有道理的。那年夏天我瘦到了历史最低点。因为在那个好象看到了鬼似的午后,我没有再让自己出门。每天靠酸梅汤过日子,饿了就翻几块饼干出来吃。
一个晚上我游荡在西祠的BBS里,看各种人激动着颓废着快乐着郁闷着发泄自己的情绪。一个女人的留言吸引了我,她说:为什么我觉得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乘着夜色穿着风衣戴着口罩在夜晚飞奔,天亮后就停止了脚步。资料上填着:女,二十六岁,蒙古族。名字叫卓玛。
我跟贴说:因为夜晚让人松弛,白天叫人紧张。
她给我留言说我们加QQ吧,我给了她号码。她上来第一句话说:为什么白天叫人紧张?
我说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运动中,在工作,白天是理所当然应该前进的时间。夜晚大家都睡了,不前进也不会觉得被世界抛离的恐惧。
她说:那不是很不自信。
我说是,自卑和孤独,一切负面的情绪都躲在黑夜。
卓玛说你很有意思。我说很高兴你觉得我很有意思。
她给我讲她的故事,说起那个离开草原到大城市去工作,然后消失踪迹的男人,说起她背着糌粑毅然走出蒙古包的决心,说起她一定要过的比那个男人更好,更融入城市的生活。说起现在公司里追她的那个男人。说起生活和生命原来都是一场幻觉。我们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蝴蝶。
我说草原叫人浮想联翩,都是很美的想象。不该在那么美的地方怀着报复的念头出走。她说我有草原人身上对草原的崇敬和景仰。
我说我崇敬一切宽阔的东西。她说说说你自己,你呢。为什么不快乐。
我说我没有不快乐,我只是驻夏,你也是,卓玛,你也只是驻夏,过了这个夏天,我们就都好了。
卓玛问我,你爱做梦吗,有没有经历过梦里出现的东西有很熟悉的感觉。我说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里有各式各样的东西,过去的,现在的,以前的,它们交叉相叠着,弄的我很混淆。
她说在的记忆里始终开着一种粉色的花朵,只是怎么也记忆不起那是什么花。那花绽放在五月的街头,树的姿态是舒展优美的,叶子是小瓣的,那绒面穗子似的粉色小花朵缀满伸展着的枝叉。伞状的树冠上,暗绿的叶子衬着一朵朵温柔的粉红,那年她从草原走出来,在路过一个城市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城市因为这一树的花永远明媚的刻在她的记忆里。
我的脑子里闪电一样的悚然,我知道那是什么花,二个月前,我也曾经在那树下感叹过它的美丽。可是我实在不愿意去想起和那段时间有一点关联的碎片。
卓玛还在一个劲的形容,问那是什么花呢,那是什么花呢。
她说从草原到极南的城市,这一路只有那树花给她带来了光明的感觉。看到那树花的时候她绝望愤恨的心里生出一个小小的疑问:她是不是还是可以在生命里感受到明媚的。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我说:卓玛,那是马樱,你路过的那个明媚城市,是北京。
同样一座城市,在我的记忆里是悲哀之城,在卓玛的心里却是明媚之城。并且我愿意为了它带给卓玛的明媚而原谅它给我带来的悲哀。
我知道城市本身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或者赞美,人喜欢不喜欢,它都屹然的存在着,但是在记忆里,我想起它时,会只想到卓玛的明媚,而忘记我的悲哀。
卓玛欢天喜地的在网上找到照片,欣喜的拿给我看。我在BBS上留言给她:你要爱着,就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你要舞着,就像台下没有一个观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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