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组诗

Aiming

　　　　　　《诗人》组诗

　　作为诗者，我很早便思考自体的、社会的和思想的角色。曾经，我写诗只为了让自己看。
我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诗中的真实的一面。很久以后，我才尝试让自己的诗有一些读者。
但仍不愿意用来发表。
　　我对心的封闭其实很久。
　　当然，打开它也用了很久。
　　我的作品其实最早是出现在网上的。选择做程序员，是我的幸事，也是我的诗的幸事。
　　然而，在我的诗中的“诗人”，却实在是不幸的。看透了一切，便为一切所累。只有远
离，只有放弃，只有无欲无求，才可做超然之思。

　　如今，我的面前只有电脑，心里只有程序，那些诗与诗中之所想，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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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一
      　　　　九四年二月二十四日夜作

圆月雄踞于虚空之顶
用冷傲的诗句
囊走所有的星辰
远山的庄重被裹得诗味十足
倾在河滩的真实
却把惨白的触足
延向深处
月色濯尽了尘埃
灰黑的意调　　被
藏匿在我的身后
世界仅存的声音中
一滩的石头在战粟
而后　　裂成碎片



　　　　　之二
      　　　　九四年二月二十四日夜作

一河的欲望
被月色和夜色凝住
又束缚在黑色的意象之中
奔腾的概念被升华成诗性
漫在河滩　　石头
以其静默臆扩了诗人的灵感
一片银白的光亮
托起岸上的树林
在这黑色的至深处
一只鸟儿在啼血
却
　　不是杜鹃！



　　　　　之三
              九四年四月二十四日　收莲子信即日

我站在危峰之下
用鲜血泼溅而成的笔拎着我的头颅　　仰视
病树枯藤与杂草乱织的峰顶

丑恶鄙陋卑劣与世俗在那里繁衍
并用她们的奶汁哺育着一个时代的殉葬品
真诚和善良和　　美
也在秃鹰的利爪下苦苦谋生并以其浸血的呼喊
把从缪斯那里租借来的灵魂
转附给另一群嗷嗷待哺的幼婴
山花烂漫只映衬着苍老赢弱的秃鹰的断翅
——那翅膀是我借来缪斯的神剑将其斩断的！
　　那翅膀是我心的诗人用自己的剑将其斩断的！！

在秃鹰足底
我们——一群时刻准备将鲜血生命灵魂和骨骸撒向天堂或地狱的缪斯子民
用钢笔和墨水乃至纸片烟卷
用牙齿和指趾及至发肤骨骼以及枯涸在眼底的血液
向一出世纪的悲剧致哀并掘出另一个世纪的坟墓
向空空的墓穴抛掷花圈和纸钱
墓碑上　　有提示的语句：
　　“胆敢为一个城市而流血牺牲以换取……的人，请捐出你的脑袋为一个
　　熟悉了五千年而了陌生了几个世纪的字而殉情”

于是
我用鲜血泼溅而成的笔拎着自己滴血的头颅
向墓碑致敬
充血的目光穿过绝壁在那边发现古寺与幽谷
荷担而出的沉睡了千年的人不是僧侣也不是缪斯的圣徒

形象　　在崛起的同时被这倏然崛起的
一种步履艰难的形象
　　　　　　　　　　　震
　　　　　　　　　　　　　　碎



　　　　　之四
              九四年四月二十九日

因为我不是诗人
我走入超级市场
超级的大超级的宽畅而又超级的
　　　　　　　　　　　　　　　满
所有的货品带着被诩为和善的笑
摇头晃脑地对我这个囊中羞涩的小伙
　　　　　　　　　　　　　　　　　评头论足
仿然　　我
才是货品

我看见光光的钓杆举着没勾的钓线
我看见泛出冷白的稿笺扛着没有墨水的钢笔
我还看见　　大坤包囊着一包空气
……
收款台的小姐剔着牙齿把粉饼贴实了的脸
　　　　　　　　　　　　　　　　　　　背向我
她冷傲的神情和那一堆笑意　　在底子里
都淤积着一样空灵的毒液

我最后才看见
整个商场里只有我一个
　　　　　　　　　　　人
于是　　我走出商场
临走时
向收款机塞入了一张纸条：
“抱歉，
　　　　因为我是诗人”




　　　　　之五

被月色濛出了睡意的　　山
已渐渐睡去
　　　　　　睡去
在被黑暗扼死的月华
躺成一地绝望的地方

诗人都在此时投江
纷纷死去
　　　　　纷纷死去

如同冬眠的蛇？
而　　源自春夜的天簌
暗示
　　　这是虚构！

我也用欲阖的眼
说　　这是虚构

　　　　九四年五月二十三日


　　　　　之六

我提笔　　便让
山水在笔下死亡和复活
树木在笔下舒展和交错

夜　　黑
以无可猜度的深邃
度化我　　成为
诗人——
这形象也在笔下死亡和复活
　　　　　　　舒展和交错

我　　却最终涕泣了
加冕与脱冕的距离
竟无过于
月亮眨了眨眼

我老泪横飞。
诗人老泪横飞？！

　　　　九四年五月二十三日


　　　　之七·黑夜即景
　　　　　　——关于诗人和人性及其它

光明在眼前激荡成一种力量
奔突于奔突着的黑暗中

飞蛾缘于亘古的向往冲向灯
续演了一出演不出结局的悲剧

圆月被虚空捧死在世界头顶
涕泣而下的光与影在无声控诉

——死神在吞吐着光的灯罩的阴影中掀开大氅
噬人蛛正把蛛丝拧成绞刑架上的套索

看台上　　电杆早已不愿再苦苦伫立
却　　拔不出被陷死的脚

　　　　九四年六月六日 － 十二日


　　　　　之八

红色欲望漫散在这间屋子里时
飞蛾纷纷挤过纱窗的网眼
期求温暖的力量
让他们
横空盘旋　　又
破
空
直
下

火焰举起一簇火苗和一缕青烟
作为祭品
蜡油把悲悯吱吱蓄积
一潭碳黑色的骸骨在为自己阐释
一枝白烛
用光
吻死了
一群飞蛾

　　　　九四年七月四日　晚


　　　　　之九

月亮早已成为一种表征
悬浮在我的头顶
在辉影之下
我把默然　　伫立得
　　　　　　　　　　触手可及
肢体在舒张
一切在飞散　　远离
躯壳不复存在
情节被痛苦吞噬
影子
　　　荡涤在影子里

我的头颅
早已被践踏被粉碎　被
　　　　　　　　　　　现实吞食

只剩下思绪
刮下一点
就
　　算作了诗

　　　　九七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