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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桃花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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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9 13:49: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饮不尽春风春雨柳花飞
  诉不完斜晖斜阳照残红
  吟不断花落烟薄泪沾襟
  忘不了羽衫尽头与颜容
  睡不下床前孤光辗转侧
  揽不住桃花扇下人朦胧


  我在紫金山上摔那一跤的时候就觉得今年有些流年不利,但要不是那样我恐怕看不见路边这个卖镯子的老太太。她把布包放在膝头,暗蓝色的粗布上放着几川珍珠项链和两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戒指,另外还有一个翠玉镯子。我莫名其妙捂着膝盖走了过去,买下了这个200块钱的镯子。
  我带着它上了火车,回了上海。


  1937年,冬天,南京。
  上海陷落的消息传来,成千上万的人从南京仓皇逃难,仓促南下。她独自站在浑浊苦难的长江边,身外的世界一如金属般发出一种冰冷刺目的光亮。上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日军已沿沪宁线长驱直入。一场惨绝人寰的屠城,地狱之火吞噬了所有文明的标记。鲜血染红了金陵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浸透了静觉寺佛前的香灰。而她的父母和尚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变成了后人统计三十万死难者的一个数据。
  那是在报纸上登了《为放弃武汉告全国同胞书》之后,小桃拿着父母用所有积蓄换到的船票上了船。 


  那个夜里我梦见南京沦陷,清晰的血腥场面令我身如筛糠,汗湿被衾。我手上的玉镯在我眉角重重的打了一下后,我吃痛醒了过来。泡了浓茶,我在床上闭目抽烟。这个春天我结束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恋爱,这个春天我失去了那个安逸舒适的工作,这个春天我到处游弋挥霍了所有的积蓄,这个春天我积劳成疾一无所获。
  这个春天阴雨连连,桃花不开。


  上海夜未央舞厅,夜。 
  此刻,台上有一个穿着桃红色旗袍的女人正扭着屁股挑逗地唱着那首《桃花江》:“人家说,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多,不如美人多……” 
  这里充斥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沉沦和浓墨重彩的放纵。这是一种如浮云般聚起的尘世的欢情。 
  桃丽正被一个大腹扁扁的男人几乎是拖着在跳舞,那个男人一面死命地用身子挤压着她,一面大力地搓揉着她的手,桃丽依然笑着,笑得很专业,也很空洞。 
  台上的女人终于唱毕,桃丽娇笑着对那个男人说,你弄疼我了。那个男人回答,我不仅要弄疼你,我还想吃了你…… 
  回到住的地方,桃丽卸了妆,面色苍白。她毫无表情地点了一支骆驼牌香烟,长长的吸了一口,直接吞进了肚里。


  那个女人的面容如此清晰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比现世正在流行的一种可怕的肺病还要令人恐慌。这个昨天的小桃今天的桃丽,让我在不能出门的阴雨天气里,躺在家里夜以继日的将梦境延续。
  我开始拒绝睡眠。这个城市已经戒严,不许出去也不许进来。我在家靠烟和咖啡给自己提神。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歪在沙发上差点睡着,阿原的声音让我像触电一样把电话线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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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9 13:49:45 |只看该作者
周复是在一次桃丽被客人纠缠得无法脱身时,以一种英雄救美的姿态出现的。他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桃丽的面前,带着金陵口音的官话,让桃丽一如回到了家乡那些个莺飞草长微雨飘飞的季节。 
  那一晚,桃丽一直陪着他跳舞,说了很多话。 
  他们说到了故乡冬天的夜晚,在纸糊的灯笼下,一片白色的氲氤中,美味的鸭血汤,他们提到了桨声灯影的秦淮河,他们还发现,原来他们从前都住在小粉桥附近…… 
  那个初春的夜晚,桃丽和周复在一首悠扬抒情的乐曲中拥舞,他们如船一般轻摇着,桃丽的脸上显出游离的表情,她在周复耳边轻声念到:不是爱风尘,是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
  周复怜惜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将那只玉镯套在她手上,说,你跟了我吧。 

  我终于还是睡着,将梦境继续。阿原奇怪的从来没有在梦里骚扰过我,虽然在这个离奇慌乱的雨季里他试过其他很多种方式来骚扰我。这个面带桃花的男人在一瞬间将我的七年韶华光阴偷走,然后很无辜的说现在要和另一个更适合他的女人结婚。
  我想适合可能是相对于现实世界来说的。感情,是无法权衡比较的。他爱我,从七年前那种虚无缥缈到今天的依然无法落实。

  桃丽一边在夜未央等着周复来接她,一边和几个要好的姐妹话别。老华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桃丽有一次救过老华,她知道老华是什么人,曾向老华提出想要加入他们组织,老华笑着不置可否。桃丽惭愧的低下了头,她想到了自己卑微的身份。 
  老华在电话里问桃丽最近是不是有个叫周复的人很捧你的场? 
  桃丽觉得这句话有点刺耳,没有吭声。
  老华继续说,他是汪手下的红人,我们一直想除掉他,可是他防范得太紧,身边总有人,你想办法给我们找一个机会。 
  “……今霄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台上那个女人的歌声被电话间的门把声音逼得极细,丝丝袅袅地挤了进来。桃丽突然有一种晕眩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飘渺地回答到,好的。 


  天气忽然就晴了,一下子温度升到了二十多度。我意识到自己在这样的时候从容地得上一种恶性传染病自然的死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开始在大街小巷游走,乘空荡荡的地铁,在餐馆一个人狼吞虎咽。这个城市从来没有这么安静,上个世纪,这个世纪。
  南汇的桃花节迟迟不开,或许那些桃花已开,只是在这个时节无法再喧嚣得让世人瞩目。其实生命力压不过疾病的噱头,爱情就是现实世界的附属。
  
  周复的黑色道奇静静的停在夜未央门前,桃丽机械的钻了进去,车里有周复熟悉的气息。 
  车子来到了一栋二层楼的公寓,屋子里早已布置妥当。缀着蕾丝花边的窗帘、暗花细白麻桌布、留声机、发出暗色光泽的黄铜大床…… 
  桃丽的眼泪流了下来,一大颗,一大颗,触目惊心的迅速浸透了细白麻桌布。这是一场充满了弦外之音的恸哭,千回百转,伤心到底的悲情让周复感到了惊诧,他错误地理解了这一种恸哭的真正含义——他以为那是一种喜极而泣的表现。
  那一夜,她在他面前鲜花般怒放着,起伏跌宕,千姿百态。她把自己的身体铺展成一片肥美的沃野,让他感到自己被包容其中,在他到达巅峰的刹那,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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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9 13:55:17 |只看该作者
  我没有得病,但是阿原却因为这场疾病取消了婚礼。生命那么脆弱,我看到阿原在信里对我说,要对自己好一点。我给他打回信,手镯在键盘上不停的撞击。我说生命很坚强,比我想象的坚强得多。
  我去睡觉,我想知道故事的结局。生命总有惊人的相似,所有情感大同小异殊途同归。或者我的经历是一种必然,或者我的故事仍是幸运。


  周复一直睡到翌日的中午,睁开眼睛,桃丽已坐在床前,微笑地端过自己亲手煮的粥。他欣然地把粥连同她的温情一同吃到了肚里,桃丽也陪着他吃了一碗。 
  药性很快就发作了,他惊怖而愤怒地问桃丽,为什么? 
  腹部的剧痛猛然袭来,她在失去知觉前感到自己化作了一只纸鸢,飘舞在故乡的天空上,满山满树的桃花明艳地开着,照亮了六朝古都昔日的繁华。她飞过了中山陵,飞过了小粉桥,她看到了自己青砖黑瓦的家。


  梦醒的时候,虎口处有一道划伤的血迹。那个玉镯,已经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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