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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罗雪挥/西安光中影视音像部负责人朱蒙于今年2月策划买断了《猫
和老鼠》各地方言版的版权,并且已经制作了包括普通话、陕西话、河南话、上海话、天津
话等在内的5个方言版本。他遗憾地说,普通话版本的销售业绩最差,他把原因归结为普通
话是最没有语言魅力的一种语言。而其他的方言版本,都能在当地引得爆笑连连。
猫还是那只猫,老鼠还是那只老鼠,但是操着方言的猫和老鼠就那么轻易地颠覆了经典
卡通的本来面目,暴力的“锤子,看老子不扁你!”“滚开”、“整死”比比皆是,在四川
版本的《猫和老鼠》中,剧中动物的轻声哼唱,被改成了《常回家看看》的调子,歌词更被
改成了具有四川特色的“找点时间,找点空闲,狐朋狗友,搓上几圈(特指麻将)”。各地的
“猫和老鼠”齐上阵,呼应着用方言“造反”。
持有普通话心理的人们,似乎对方言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和瞧不起,所以,方言在流行文
化里沦为搞笑的语言工具。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影视小品、情景喜剧、手机彩铃、Flash等
领域,而且日益更新;《十面埋伏》刚刚播映,《十面埋伏》之飞刀门东北话版就上了手机
彩铃的排行榜,“大侠你好,欢迎致电飞刀门,找帮主请按1,找章小妹请按2,找金捕头请
按3,找刘捕头请按4,谩骂编剧及导演请按5。”类似的《十面埋伏》其他方言版本也排列
其上。
被年轻人遗忘了的土极了的方言又以最时髦的方式,说着最时髦的文化事件,引入了时
尚的生活中。如果这么看,方言算是繁荣得一塌糊涂。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钱乃荣认为,方
言里有比普通话丰富得多的生活、情感用语,在动作的细微区分、事物的性状描绘等方面都
更具体。这是方言比普通话往往要生动幽默、有趣传神、在文艺表达里更受欢迎的原因。
而在幽默方言载体中,东北话、北京话、四川话是其中的翘楚,尤其是东北方言,以赵
本山的小品,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为代表,一度在社会中流行,形成了独特的东北
文化现象。
三大方言均符合了闹剧化流行的两个必要条件,一个是大家能听懂,同属于“北方方言
”──和普通话只是语调不同,发音基本没有区别;另一个是和其他方言有明显不同,而且
按其他方言,特别是按照普通话标准要令人感到滑稽。
这种滑稽的方言形态是否能够促进方言的复兴?北京大学人类学、社会学研究所副教授
于长江认为,方言闹剧的流行充其量算是一种“片面的繁荣”,这种闹剧化,其实主要是以
“外人”的感受把方言的某一方面畸形发展起来,是根据“他人”对该方言的好恶和取舍,
说白了是因为别人的偏见、成见,常常有某种隐含的贬低性。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中国话听起来滑稽可笑,而经常模仿搞笑,这能算中文的繁荣吗?
”于长江说。家乡在哈尔滨的于长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个纯粹的东北本地人,不会
感到东北话有任何可笑之处,即使是有些东北人感到自己语言可笑,那也是被普通话“洗脑
”后依照普通话标准得到的感受。
自从1955年10月中国开始推广普通话,方言的话语权逐步被削弱。在之后的城市化进程
中,方言被打上了浓重的乡村烙印,甚至成了搞笑的工具。新时代的曙光照进了方言。方言
不是时代的对手。其实,谁又不在时代面前被揍得鼻青脸肿呢?
2004年7月,韩沛玲来到了江苏常熟。作为汉语方言研究专业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
她关注方言已经很久了。在常熟市的辛庄,韩沛玲耐心地和多年前嫁到这里的唐惠珍一起读
字,做方言调查。“饭咸了的‘咸’怎么说?”“帮助的‘帮’怎么念?”韩沛玲认真地记
录着她的发音,津津有味地体验着吴侬软语的妙处,也惊讶它与自己家乡话间(韩是山西人)
的差异。
这是一次付费调查。唐惠珍可以为此领取酬劳。她每天早上七点来,下午四点走,一个
星期内,要念两千多个字。唐惠珍非常符合方言样本的条件:50多岁,文化低,没有出过远
门,这意味着她说的辛庄话属于“绿色方言”,没有经过污染。
调查几乎是一个趣味盎然地相互娱乐过程,韩沛玲收获颇丰,唐惠珍也觉得是一段不错
的经历,她一面自嘲着“太土了”,一面搜肠刮肚地寻找她觉得比较土的故事,比如“穷人
装富”,“三兄弟评戏”。
唐惠珍对自己有可能起到的作用无从知晓,那些连她自己也瞧不上的土得掉渣儿的辛庄
话将被注明国际音标,然后装订入册,“很多年后,如果辛庄方言不存在了,按照现在这些
音标,也还是能够把它读出来”,韩沛玲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尽管只是一次例行作业,
但她希望自己做的工作,客观上能够起到保护方言的作用。
只是,韩沛铃认为自己的力量太有限。她无奈地承认,方言的萎缩几乎是不可阻挡的。
无论是文字的传说者还是研究者,无论是无形的预警还是有形的抢救措施,对于方言的保护
而言,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是汉语方言的尴尬现状。
“我们对方言已经越来越陌生。在这个一切都被简化、被‘缩减’的时代,要走入一个方言
的世界,对我们来说谈何容易。方言的死亡,差异的寿终正寝,意味着鲜活的感性缩减为干
巴巴的、号称为理性的方程式以及电脑键盘上的符码。”1996年,当时还在读书的敬文东就
在一篇评论韩少功《马桥词典》的文章中,表达了自己对于方言的隐忧。
敬文东认为,方言是中国多元文化的承载者,方言的消失,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文化的
差异性和丰富性在缩减。2004年,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敬文东对方言式微的趋向已然
有了宿命般的忧虑,在其出版的《被委以重任的方言》一书中,“方言”符号转化为弱势文
化的全权代表。
方言的危局早已是学界的共识,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室主任周垒认为,如果
把各种方言看作各种话,就会发现有些“话”已经处于濒危的状态,特别是那些复杂难懂的
方言。他举了福建省的例子,福建境内的方言差异特别大,近年来那里的方言也消失得极快,
不过,要具体到哪一支小的方言语种在消失,还无法做出确切的统计。
城市方言濒危的第一表现,就是语言环境的极度收缩,周垒说,表面上看,在上海这样
的大都市,仍然有千万以上的人在说上海话,而实际上,使用上海话的范围越来越窄。任何
来自书面或者媒体的信息,都要用普通话表达。上海话只能用在几乎没有文化层次的吃饭、
睡觉之类日常生活狭小的范围内。
他认为,上海话正在走向名存实亡的不归路,长此以往,就会造成上海方言的词汇贫乏。
专门研究上海方言的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钱乃荣举出了佐证,根据他的统计,上海话中有特
色的、而在普通话中没有的单音动词,其中有74个词在现今大学生一代中已消失不再用了。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闽南话、粤语,以及其他几乎每一个应用方言的环境。
城市方言的第二个困境来源于年轻一代的疏离。事实上,年轻一代使用普通话的熟练程
度早已超出方言。钱乃荣介绍,反映上海的小学生不会说上海话(英语说得更流利)的呼声很
高。其他城市也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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