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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琵琶轻拂旧时事 江南红翠几人知】
独居四五日,闲来无事,便在茶寮之东觅得一片荒地。躬耕数日,土松,再数日,肥足
。便欲三两日内植一隅菊花。想到得秋高之际,红黄紫白,不一而足,或清雅,或馥郁,月
下品茶时,便可多一赏玩之趣。
这日,晨,欲下山购些菊花移植。初春时节,冬寒未尽更春暖迟至,显得有些寒瑟。正
着衣帽,将行未行之际,见山道中自上而下行来一人一骑。细看下,一方巾书生,怀抱琵琶
,骑下横坐一头瘦驴。所谓横骑,即身体侧骑一旁,双脚并于一侧,女子婚嫁,常有此骑法
,谓之端淑。怀中琵琶,却是反抱着。琵琶本是右怀左抱,左手抚颈,右手扣弦,而此生却
用右手抚颈,正调弦轻唱:
昔慕容世家,
纵奇谋天下,
叹强求无为,
怎图江湖争霸。
罢、罢、
不如回家种菊花。
细听曲调,真古怪已极:那琵琶本是音质清朗,叮咚有如山泉。所奏曲乐,或哀婉,或
轻快。所适词调,当缠绵悱恻、莺歌燕舞之类莫属。而此生所奏,脆丽间杂沉郁;所唱,高
亢间或低缓;所谱,非词非曲,亦非乡野小调。
初听这“种菊花”三字,便颇触动我这些日来的心思,再思及种种古怪,我好奇心大盛
,遂高声道:“兄台!可否借琴一观?!”
此生略一转身,见此处是一茶寮,脸现异色,行将进来。一面递过琵琶,一面道:“不
想在此山侧还有一家茶寮,可有粗茶?”我大笑:“常人喝茶,俱问‘可有好茶乎’,而兄
台怎问‘可有粗茶’四字?”
此生道:“凡茶肆、茶寮,俱有好茶,人所共知,问之何用?而粗茶则未必时有,还可
问之!”
我道:“这倒大大的错了!一般茶寮,只设名茶香茗,是茶客俗人只知名茶香茗。而我
这茶寮,饮者或知茶味,或不知茶味。不知者,说道是山野粗茶,知者,说道是怡心名品!
为何?茶味自在心中,而不在茶叶。”
稍顿,我继道:“故问‘可有好茶’,必应之‘有’,因我谓之‘好’;问‘可有粗茶
’,必应之‘有’,因你识之‘粗’。”
你道我为何这样说?敝处碧螺、毛峰之上品也略备少许,岂会唯有粗茶?!只是我见此
生处处异怪,便以此对之。江湖数年,识人识趣的经验倒是学了不少。常说江湖中难应付者
无过于僧尼道乞,实者最难应付者是“怪”者!因怪者喜怒无端,无可度之,既无可度,也
就无可应付。故我只说“有粗茶”,却绝不说“唯有粗茶”,使有余地;又见此人文弱,不
至于武力于人,便在言语中加了三两分不客气。
不料此人听后,拍案而起,一反文弱之相,大呼道:“哎呀呀,原来在这山涧之中,还
有如此一位说得来的兄弟!”
“哦?!”我大惊!
“你可知你我确是颇投缘?!我这人处处求与人有异,亦处处求合情符理……”此生道
。
我接道:“原来如此!想来兄台侧骑坐骑,是上下方便;瘦驴轻蹄,是不乱琵琶之音;
而这琵琶……”我一望手中琵琶,暗惊:原来是五弦!最左侧竟多出一弦,足比其它弦粗了
一倍有余!
“而这琵琶,多了一弦,便多了低音无数。低沉悲怨,清新舒缓,甚至于高声吟唱,便
无所不能!”此生道。
我笑道:“哈哈,倒是此理,但要在四弦中加入一弦,学用起来,可是难得多了!不过
,兄台反抱琵琶,又有何理呢?正抱反抱,岂不是一样的弹奏么?”
未待我说完,此生已然长笑:“然而我天生便惯使左手,不用左手扣弦,而要效世人,
岂不有违天理?”
我也大笑,遂为此生满了一盏茶。这才问道:“兄台先前曲中所唱,是指何事?”
“此乃北宋元[衤右]年间的一桩武林旧事,时武林有‘南慕容、北乔峰’之称,说的是
江南燕子坞姑苏慕容氏之少主人慕容复和丐帮在任帮主乔峰二人。而这段故事,却得从云南
大理段王子说起……”
如此品茶说书,及至午时,才讲到段誉玉虚观见母亲后于王府收三恶鳄神为徒。饭后至
日已西山,才讲到段誉燕子坞前听阿碧软语柔曼,一曲“乱入红楼,低飞绿岸”唱得回肠荡
气,痛快矣哉!
没听完这段故事,自不愿此生离开,当下挽留。此生道:“你我既投缘,这段故事也就
说与你听了吧。不过如此,便要叨扰三数日了。”
我道:“谈何叨扰,兄台客气了。”逐与此生抵足夜谈。
这段故事讲讲停停,此生时发些感叹之词或奇怪论调。又四日后,午时三刻,便说到那
乔(萧)峰雁门关前教单于折箭,后以断箭自绝,慕容复坟头封帝,复燕大梦犹自未醒!
至此,我自吁叹不已,拎过桌上茶壶,连倾三盏,尽饮,拍案长叹:“哎!时也、运也
、命也!萧峰之死,令人痛煞!慕蓉之疯,令人怜极!惟段誉小儿、虚竹小僧,福报之厚,
实令人羡慕啊!!!”
此生也叹道:“初时我也作兄台此想!然日久思之,便觉不是这样了。”
对此生时发异论,我已是见怪不怪了,问:“为何?”
“痛萧峰之死,羡段誉虚竹之福,都为常情。然,慕容之疯,却着实让我气苦啊!”此
生将茶盏一倾,一口饮尽,取壶茶欲倒,却已然没有了茶水,把壶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
攒紧双拳,仰天长叹:“气苦啊!!!”
“想姑苏慕容,数世谋划,至北宋,契丹见觑于宋,宋辽关隘时有战火狼烟。得此天下
大乱,便是复国良机。此时慕容氏传至慕容博,尽三十年奇谋,得武林纷争四起。内忧外患
之机,慕容复得掌武林江南一隅,若得一良机,便可起而领导武林群豪,或抗大辽,或征西
夏,可于少林丐帮之外,得执武林牛耳。
“慕容博、萧远山隐匿少林,萧氏时入武林,终在乔峰身世乍现之际,使乔峰身蒙杀师
弑亲之大冤,进而使北宋武林基柱丐帮分化;至此,武林中可掌天下者,唯余少林耳!
“至慕容复,先乔入西夏一品堂,救丐帮众人;进而集江湖异士,逞威于灵鹫宫;再而
于少林大会,借维护中原之名,伐萧氏父子;又舍如花美眷,欲联姻西夏;最后更是不惜受
辱延庆太子,计投大理段氏,图谋起于边国小陲。奈何!机不逢时,救丐帮被段誉阿朱抢功
,入灵鹫宫遇虚竹继位,少林大会为萧远山揭破三十年武林奇谋,至西夏偏又虚竹姻缘早定
,计投大理,又奈何段誉身世乍显……”
谈及此处,此生吁嗟连连,苦楚几不可当!
我劝慰之:“天欲厚此,岂容人力以夺之……”
此生道:“然!想慕容复尽年少风华,弃佳妻良配,舍忠臣良友而不得者,段誉于嘻笑
间便可得之!何也?天意也!时不至,运不济也!慕容复所为,无一不为大计图划,亦无一
不是巧计良谋,然则,功败垂成,只落得:萧萧风寒絮飞处,坟头着冠我自足。”
此生续道:“慕容不可怜之,唯可扼腕长叹!慕容成大事,当无所不用其极。远及商周
,近至唐宋,成家国山河天下大事者无一不如此!!!荆轲刺秦,天下人无一不叹,却无一
怜之。何慕容功败,便人皆怜之了?!想天下人,能效韩信者几何?能效勾践者几何?无大
智,无大勇,无大魄力者,众!”
“成大事者,当可不拘一格。确如是。”我道,“不过,有一事我欲求教于兄台。”
“不敢,但请道来。”
我说道:“慕容氏奇谋三十年,得武林大乱、天下纷争,外忧内患之际,若得武林志士
执助,当能一举而起,可图天下,对否。”
此生道:“不错。”
我又说道:“彼时,唯少林巍然于武林,若使少林蒙羞,又得萧氏父子以助,试问,可
图天下否?”
此生应道:“足矣!”
我接着说道:“少林大会,萧远山指认玄慈早年因叶二娘破了少林重戒,又指玄慈大师
为三十年前武林血案之肇始者,历历桩桩,于少林而言,皆是罪行!”
此生叹道:“当此际,少林声威,损及者不过九牛一毛耳!”
“未必!”我继道,“少林数百年根基,确是难以摇憾!然则此时若要从少林寺手中夺
过执掌武林之大旗,也未必不可为之!”
此生奇道:“哦,兄台可有良策?”
我答道:“萧远山指认玄慈为‘带头大哥’,玄慈当即就指出灰衣僧‘慕容博’才是当
年的虚言妄人。此际,若慕容博不揭去面幕,可有人会认定这灰衣老僧便是三十年前已死的
‘慕容博’?”
此生道:“可疑之,不可确之。”
我道:“是啊!若此时‘慕容博’不揭去面幕,自承便是那始作俑者。而反向玄慈施以
重手,遂趁少林大乱之机逃之夭夭。速回燕子坞,以秘道入墓室,换上一副三十年的枯骨;
而慕容复可矢口否认玄慈所指种种,即领少林群豪入燕子坞查证。此其一,其二,慕容博亦
可回燕子坞造出枯墓被掘之疑象,并籍以指少林欲盖而弥彰!此当如何?”
此生道:“是啊,以‘慕容博’之功力,全力以击玄慈而不死,此疑一;燕子坞上,慕
容博尸骨早寒,此疑二。若燕子坞上,一代武学大家慕容先生坟墓被掘,尸骨被盗,那当是
惊动天下武林之第一大事了!”
我道:“而此时,‘灰衣老僧’已然不知去向,便无人不疑慕容博已逝,而‘灰衣僧’
却是少林捏造出来洗脱玄兹以及少林与当年血案之关系的一个假“慕容博”了!”
我继续说了下去:“以‘姑苏慕容’在武林中的名望,不难聚一班好事者伐诛少林,而
萧氏父子必也不能谅解少林寺这般做法,大理段氏未必会介入中原武林的此等纷争,而虚竹
也必两难于玄兹和萧峰之间最后两不相助!此时,鸠摩智起于吐番,段廷庆乱于大理,大辽
耶律洪基侵宋也成定局,西夏一品堂窥视大宋良久,当此际,岂有不与吐番、大辽联手,会
猎中原之理?”
“此少林声望日降,丐帮群龙无首之际,姑苏慕容起而领导天下英豪可成当然之势!抗
击外侵,或与之共谋复燕分宋!无不可之!自宋之后,外族入主中原便如平常之事!又何虑
于燕国辽国,亦或吐番西夏?”
此生长叹:“妙计呀!慕容前辈,一着之失,三十年寒寺埋名便如付流水,天意乎?人
力乎?!”
我道:“此乃后人说书,不知前人苦啊。我等置身事外,可作此想,若成局中之人,则
未必有慕容博之三分了。”
此生叹道:“也罢,听君一席,便叹也无需再叹了!只当它是陈年旧梦吧!看来操刀侠
所交之友,确也识见不凡。此告别,见得周兄,烦转告一声,就说我这倒拂琵琶的人来读过
他的《独身赋》了。”
说罢,此生牵过茶寮旁的毛驴,侧身坐上,轻拂琵琶,一言不发,缓缓行去了。细听下
,琵琶声里,还是他那首非词非曲的“昔慕容世家……”。
只不过,词调中少了几分郁郁之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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