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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在一个规格很高但乏味之至的会议上相遇,他注视着我,通常那是有兴趣彼此认识的表现。因此,我给了他一张名片。
他看了一眼,抬头,他的眼睛中呈现一种奇怪的色泽,比疑惑深,比震惊浅,比绝望混浊,但又比伤心清澈。他说:“你不是叫玉 米吗?”
我没听懂他再说什么。我依旧在微笑,可是微笑已经掩不住迷惑。我是一个近视眼,我一疑惑眼睛就朦胧的厉害,不是烟雨江南 的,而是风雪之夜的那种。
“那时候,你和他们一起上山,都是男的,就你一个那孩子,他们叫你玉米。”我对面的人继续说。
脑袋里有一道什么,一闪。没能照亮风雪的夜空,反而更黑了。上山?上什么山?那些男孩子?为什么叫我玉米?不,一定不是叫 我,而是叫另一个女孩子,一个长的有些象我的人。
眼前的男人,看不出有多大年纪。我一向觉得男人在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几乎是凝固的。端正的容貌,服饰也朴素,没有一点 寒碜,但是从骨子里放弃了考究。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是从苦难不能碾碎,时光也无法磨毛的心灵里流出来的。使你不能怀疑 他是个无聊的人或者神经不正常。
“玉米,想起来了吧?在山上遇上雨,你们到一个小亭子里避雨,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你。”
周围的人开始注意到我们。因为两个人的温度相差太大了,在这种社交场合不常见。如果两个人一样热情,那是重逢。一样冷淡, 那是隔膜或仇视。而一冷一热就很少见。如果有故事,人们等着看热闹;如果有误会,人们等着看笑话。
我决心使观众失望。我不表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向他要了名片。我想着不仅仅是为了摆脱眼前的尴尬,我真的会打电话给 他,问个清楚。我直觉这里面有故事,这让我兴奋。
玉米,我深信有一个女孩子叫这个名字。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子应该是小桥、圆润、鲜嫩、向玉米一样饱含汁液,带着弹性,甜 蜜、单纯、但有一点小脾气的。我没有信心给人如此美好的印象,因为那绝对不是我,虽然我希望时,或者曾经是。
玉米,会有人这样叫我吗?凭什么这样叫我?我苍白,毫无姿色,我怎么会不是苦瓜而是玉米?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还在想这个名字,不,这种植物。
玉米。。。。。。如此亲昵的称呼,有如爱称。有些愣头愣脑的感觉,更多的是对这种愣的包容和爱怜。
玉米,。。。。。。该是南方的一种。小巧的,排列整齐,珍珠似的,每一粒皮都带着弹性,给牙齿一些愉快的抵抗。咬开后里面 有一些半固体的甜汁,甜的并不过分,本色而内敛,香气也是纯朴的了无城府,没心没肺。
二、
一般而言,我知道自己是谁。
我叫郁林,不要起“郁郁葱葱的树林”或者“御林军”之类的联想,这个名字是父母最不动脑筋的产物。我父亲姓郁,我母亲姓 林,就把他们两人的姓放在了一起。别人以为这是爱情的象征,我却知道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感染上这种病毒,所以只是奇怪:知识 分子对家庭真是潦草,对独生女儿也不肯花点心思,起个好名字。
我这个人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或者说正常,正常的近乎乏味。我上完幼儿园上小学,上了小学上中学,上了中学上大学,大学毕业 分配进一家报社,就工作到现在。大学里遇到了第一个让我动心的男孩子,就有了初恋。我这个年龄的人,可能有一半都是我这样 的吧,把初恋、爱情、婚姻、统统一锅煮了。运气好的还真能功于一役,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这样。
三、
那个叫我玉米的男人,我没有忘记。我还真的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是秘书一类的人,说他出去了,要我留下电话 号码,我不想太当真,就挂了。
我想我这是干什么?到了对陌生人报指望的地步了吗?幸亏还没有告诉江至柔,要不然她又要对我来一通心里教育或者抱怨一番何 纪。
每次在江至柔家住,我们通常不做饭,在外面吃。高兴的时候要就要菜,饭后还要水果,不高兴的时候就吃面,或者肯德基。
吃腻了街上的饭菜,这天我突然想自己在家露一手,给江至柔的公司打电话,电话里江至柔就说:“真的吗?你怎么法慈悲了?我 可至少有两年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因为热爱我做的饭,江至柔能放下淑女架子,我的烹饪水平可想而知。
我准时下班,没月给我发工资的报社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都不需要加班。如果有谁下了班还不走,别人会善解人意的想:“家 里吵架了。”看来我们都是五好家庭,所以一到时间总是争先恐后的回家。
走出报社大门时,我看见台阶下面站着一个人。他背光,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这是他,那个叫我玉米的男人。奇怪我并没有 料到他会来,可是对他的出现我也毫不吃惊。让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忘记了,我没有多看那张名片。
“你好。”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向清晨抚过湖面的第一阵风,没有任何粘滞。
“你好。找我?”
他扬了扬眉毛,好像惊讶我这么说,然后宽容
的笑了,“明知故问,你就是这样。”
我就是这样?什么样?那个玉米也是这样吗?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她现在也许不是女孩子了,可是在和这个男人相遇的时候,她 一定还是个女孩子。而且挺可爱,我从这个男人的笑容里可以看出这一点。
不知不觉我们就一起离开了报社,然后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下了。“你不饿吗?”我问。他说:“我们吃饭吧。”
“不过先说好——”我想预先申明一下我请客,然后速战速决的结束这顿饭。
他打断了我:“不行,这次得我请。”
这次?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于是决定延长吃饭的时间,以便我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我给江至柔打了电话,她有些失望,不过仍然深 明大义:“如果是和男朋友在一起,我就原谅你。”
我说:“现在还不是。”
他说:“反正我不喜欢何纪,如果你发现新大陆,我永远支持你。”
我说了谢谢,回到了座位。这时,我想起我对面这个男人的名字,那是没有特点的三个汉字的组合,所以记不住。我肯定以前我的 耳朵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嘴唇没有发过这三个字的音。可是这个男人如此肯定,而且他看上去神志清明。我想知道那个故事,也好 奇那个玉米,她是怎么样的女孩子?让一个男人这样找她!
可是整顿饭的过程,我没有机会解除我的疑问。他似乎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只是一个劲的往我盘子里夹菜。
“吃点茄子,你爱吃的,虾很新鲜。你多吃一点,你瘦了好多。”
我只好努力加餐,总算保证眼前的盘子没有堆积如山。
在我吃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毫不掩饰的搜索我的举动,他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她只是在看我吃。似乎我的所有的动作都是什么 奇迹一样,是他目不转睛。他的目光世竭力控制的狂喜、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眼光。而那目光又使我不停地吃、吃、吃。我知道自己 是敏感的人容易受催眠,这个男人可能精通催眠术?
我突然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他立即说:“慢一点,慢一点。”又递过来一张餐巾纸。他脸上写满了赤裸的心痛,这种表情在这个 城市已经很少见,我很不适应,还觉得不安,当然是为他。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把内心的感受写在脸上?!
我说:“没事了。”对她笑一笑,那笑容立即象照镜子一样准确的出现在他的脸上,而且更强烈,更由衷。他的目光也变得炽热起 来。怎么说呢?如果接下来这个男人一把把我拉过去吻我,我也不会惊奇。虽然,我一点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那种眼光已经让 我又犯罪感,觉得自己抢了属于别人的宝贝。
我没有办法问他关于玉米的故事。我甚至没有办法解释我不是玉米。我觉得如今的成年人几乎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时刻,觉得自己的 梦想变成了现实。他一定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达这个时刻,我不忍心马上告诉他,这是一个错觉。我基本上是一个善良的人。
吃了饭出来,我说:“我要叫车回去。”吃饱之后,我的理智回来了,我担心我已经惹麻烦了,我想逃走。
“对,对去吧。你不能迟睡,超过十点就要失眠的。”
我确实如此。何纪不在的时候,家里电话一过十点就拔掉的。可是他怎么知道?
“再见”我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再见,玉米。以后日子还长呢,反正找到你了。”
四、
回到江至柔家,她在看电视。她装了卫星电视,所以她在看NHK日文电视剧,她穿了一套考拉熊图案的家居服,盘腿坐在地板上, 靠着一个大布垫,正在用小勺吃一盘色拉。
“外面热吧?先去洗个澡。”江至柔说。
我进了浴室,看见一条粉蓝的浴巾已经放在架子上,叠的整整齐齐。为了区分,我所有的用具都是粉蓝的,她的都是米色的。江至 柔在这些地方总是让我感动。我会想:会有男人为我这么细心吗?
细细而有些锐利的水流冲下来,起初有些温热、渐渐就变得清凉。我把自己整个放到水流之下,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从灰尘和汗的 壳里脱了出来,恢复了清新和水分。
沐浴是愉悦的。这是因为沐浴从来都不仅仅是清洁自己。人在沐浴的时候是最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也是和身体最和睦亲近的时 候。
有身体才有生命。我的身体告诉我,我还年轻,我的生命还有许多希望。
当初我真的死了,那么我就不能感觉置身莲蓬头下这种微麻的快感,也看不到美丽的江至柔坐在地上吃“清瘦佳人”的色拉,也不 会知道会遇见一个男人用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名字叫我,而且用这样一种狂喜的眼神看我。
事后我一直不能准确的复现那个晚上的经过。也许那是我短暂的陷入了疯狂,而现在恢复正常。或者是我一直是疯狂不自知,只有 那天暂时清醒了一下以至于不能承受事实的真相?。。。。。。好像白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下了班我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看见 了关门大吉的商店、流浪艺人、乞丐,在心里觉得作为有工作的人是多么有尊严。我不记得我是几点到的家,回家的时候,以外的 看见何纪居然已经到家了,他说他有点发烧。但我认为他是给客户当三陪喝多了。我问他要不要吃点药,他说已经吃过康泰克胶 囊,我认为应该吃保洁丸,他说:“我的擦肠胃没有问题。”说话的语气好像在捍卫什么似的。我觉得男人一生病就无可理喻,他 们心底里大概觉得掩饰不了病态很丢人,所以对看见的人都没好气。何纪一生病就会让我觉得自己象那个我把魔鬼从魔瓶里放出的 渔夫,是躲不掉的倒霉。我不想贡献不讨好的殷勤,就把他留在客厅里,自己躺在床上看书,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冲进卫生间。门关 上了但我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他吐的声音。我走到卫生间,听了一听,又回到卧室。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已经洗漱过了,看上去 神清气爽。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何纪吐或是哭这些失控的样子。这些地方何纪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坚持在夫妻之间保留一点距离,不把最狼狈、 失态、没有尊严的样子示人。我接受了他的影响,我们结婚后,所有的病都是自己去看,生病的时候就各睡一间,自动启用一套作 了标记的碗筷,吃后自己洗、消毒。
因为我习惯了,所以何纪生病和他的死活对我没有什么打击。也就是说我不会因此而心情恶劣。我独自看了半天书,是一本关于克 隆的书,渐渐相信世界末日会到来,你看人类不是在往绝路上走吗?毁了生态平衡的某个物种,必先令其疯狂,真是一点不错。然 后就朦胧的睡着了。
没有关的灯我刺醒了,我好像从一个梦里醒来,身上出了汗,心头有残留的恐怖。我想关灯,却没有力气举起手来,身体好象注满 铅似的。这时,四周出奇的静,没有车的声音,没有人的声音,没有鼾声和梦吟,没有任何生物的动静,听得见天花板上灰尘往下 坠的声音。那一刻我想置身于沙漠。我就那么躺着,任风一阵阵的吹,沙一层层的将我淹没,先是身体然后是脸。细细的沙洒进了 鼻子和喉咙。我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这时我听见了何纪轻微的鼾声,那鼾声均匀而酣畅,没有一点牵挂和阻碍。我再次大叫一 声。鼾声减弱一拍,然后重新响起,更加抑扬顿挫。我突然觉得非常不公平,为什么在这样的夜里,他可以象死了一样睡着,丢下 我一个人?就象有一次我们出去旅行,在一个小站,我下去买东西,结果火车开动了,我不顾一切挣脱列车员的手才挤上车,回到 位置看见何纪无比轻松地看报纸。我说“要是我上不来怎么办?”他说:“你不会的,你会上来的。”他总是这样,根本不考虑需 要他挺身而出的可能,他总说不会的,不会的,就这样轻易逃脱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我要么孤单的被丢下,要么自己拼命摆 脱困境。在这个夜里,他自己坐着睡眠的列车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漆黑的站台上,我愤怒又无奈,一团急需爆炸的闷,却找不到 急需的一星火种。
“至柔,我受不了了。”我打电话给江至柔。
“怎么了?”她说。
“我睡不着,想到你那儿。”我说。随便到哪儿都行,我不要这样一个人醒着发疯。
“这么晚了,明天还上班呢。明天再说吧,好吗?”她懒懒的显然还没有全醒。
“好吧。”我说,挂了电话。然后我开始哭泣,是那种撕开胸膛的哭,不让哭就死,哭完了人都可以不做的那种。我这样豁出去的 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然后变成苦笑,又变成狂笑,何纪一直没有醒,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一旦睡着,天塌下来,也不会惊动 他。
我嫁给了这么一个男人,他不笨,在外人看来甚至很聪明。他不虐待我,他挣钱养家,他也没有在第二个女人身上花钱的爱好,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简直幸福透了。我对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这样想着,我笑的越发不可抑制。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何纪的鼾声似乎带上了嘲讽——你,会吗?你离开这里,你去哪?
我去死!我狠狠的回答她。这么久了,如果我盼望的生活永远不来,我这样苦苦盼望又有什么意思?整个人生都是一场痛苦的拔 河,输了两手空空的呆立着,赢了也不免坐在地上,我宁可松手了。
我穿起外套,下了楼,径直向江边走去。我站在河堤前,它的高度比我记忆的要高。我正在想应该怎么越过它。我的手刚扶到堤 沿,有人从我身后抓住我,“你想干什么?”我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但我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我的脸上挨了一个火辣辣的 耳光,“你疯了?!没出息!”是江至柔。她接完电话之后,突然不放心起来,给我打电话没人接,觉得会出什么事,就赶过来看 看。正好遇上我梦游似的出门,她就一直跟着我倒江边。发现我居然想寻死,她大吃一惊继而又怒火中烧。
我至今也不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使我产生一个念头。是江至柔救了我一命却是千真万确的。这件事至今没有一个人知道,包 括何纪。我很感谢江至柔这种涵养。
把浴巾裹在头上,我穿上浴衣出来。洗完澡使我觉得自己象一只新鲜的水果,充满汁液,心里难得出现一种类似愉快的感觉。顺手 拿起一个青蛇果开始啃,一边说了我和这个男认识的经过,“今天吃了顿莫名其妙的饭。当了一回冒牌货”我最后总结道。
“这么认真的人。难得。”江至柔说。
“你说我该怎么办?”
“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是,我不是玉米。”
“你真是死心眼。和他来往,别管他叫你什么,也许你的救星来了”江至柔说。
六、
“郁林,你的电话。”对面的小方把电话递过来,脸上是一种习惯性的默然。可是我觉得他在克制住他的好奇。
“玉米,是我。”
果然是他。我一般九点半左右上班,拆完信看完报纸打几个工作电话之后大概就到了十一点,离十一点半吃饭还有一阵,人又有些 倦怠,总是有片刻的茫然,觉得应该干些什么,又干什么都不对。因为时间很适合闲聊。我很高兴有人给我打电话,而且说的事与 工作无关。
“你好。”我对他没有称呼,好像一旦有了称呼,就承认了他对我的称呼,确立了某种关系似的。
“你今天吃过早饭了吗?”他问。
“吃了。”其实我没有。但是这些天他一直对我宣传吃早餐的重要及不吃早餐的害处,使我不得不这样说。
“这就对了,中午也要好好吃,要吃蔬菜,补充一些维生素。”
“食堂的菜买进来的时候还有维生素,做出来就没有维生素了。”我说。
“可惜我们离的太远,要不我可以带你去外边吃,经常换口味。”
“不可能的事就别说了。再说哪天让你那个玉米知道了,不把我杀了?”和他熟了,我已经可以在玩笑中触及这个误会,而他总是 不置可否。
“可是你这样不是办法。胃口总是不好吗?那你最好自己做盒饭带去,又可口又营养。你们单位有微波炉吧,热一下很方便 的。”居然是这种馊主意。要自己买菜,自己做,还要沉甸甸的提去上班,吃完还得自己洗饭盒,那么痛苦的折腾一顿饭不吃也 罢。
“咳,别说吃饭的事了,好像我天天出门不是来上班,是来吃饭似的。”
“你肯定不愿意自己做。你家里有人替你做吗?”
他真的是在问我有没有人替我做饭吗?或者他是在探听我的婚姻状况,甚至我和丈夫的感情?
“我家没有人会做饭。”这是实话,也是谎话——我们都是在婚后故意把做饭的本领给忘了,时间一久就真的觉得自己不会了。
“玉米真可怜。”他说。
我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我也不认为自己可怜。我从小就是优秀生,优秀的让老师总说我父母只生 我一个实在太可惜。我考上大学,分工作都如愿以偿,就是眼下的年龄、学历、能力诸谋职要素上也占优势,是想着跳槽不愁被炒 的。说最俗的方面,何纪能挣钱,对花钱没有多大兴趣,所以家里的人民币、外币存款直线上升,我的工资只要功我零花就行了。 我有美容院的贵宾卡和健身房的会员卡,除了房子和汽车,平时我上街看见什么喜欢的就可以买下来,从不因为价格而放弃——也 就是说我不缺钱。许多人羡慕我,甚至一些张的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觉得虽然我长的一般,但是运气很好,又体面的职业,稳定的 家庭,有钱又有闲情,做女人的面子和里子都有了,不象她们还是一派动荡。
可是,他说我可怜,而且用那么诚恳、同情的语调。显然他对通用的衡量标准不感兴趣。难道他觉得女人应该有一个惦记她一日三 餐的丈夫才算幸福吗?奇怪的人。他自己就是男人,他会为他的妻子这么做吗?对了,他结婚了吗?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当然私 心里我倾向于他是独身,有没有过婚姻不重要,但是眼下最好是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道德完美主义者,只是我没有企图,因此不想承担压力。
何纪回来了,我从江至柔那里搬了回去。这次他似乎不太顺利,因为脸色不是很明朗,不过他没说,我也不多问。我们在这一点上 很有默契,就是认为双方的工作彼此不要过多的关心,甚至不用过多的知道,免得心烦,有弄的别人没有独自喘息的心理空间。在 这一点上我们是同类,自私的既有原则。我们是两只因为怕疼宁可冻死也不互相依偎的刺猬。
奇怪的是,回了家,我的睡眠就变的很差。晚上下定决心躺下去,千辛万苦的争取入睡,常常直到看见窗帘上的天光,觉得一夜的 苦战可以暂停,才朦胧睡去。一睡就睡过头,然后急急忙忙刷牙,洗脸,连化妆都来不及,拍下紧肤水,抹上奶液就出门,其他的 步骤都在出租车里完成。
早餐自然是忽略不计了。奇怪的是中午,照样不饿,硬着头皮往食堂走,看见排队的人多就有逃回办公室,有时排队排到一半,被 那股陈年蒸笼的气味和油烟味一呛,就饱了。
于是就有人问我:“你是怎么在减肥阿?效果这么好,是喝‘更娇丽’还是‘大印象’?”我悉心传授方法说:“就是干饿,很灵 的。”说的血淋淋的,听的人还很羡慕的样子。
只有一个人的反映不一样。
“你怎么了?又瘦了,脸色也不好。”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立即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没那么糟糕吧。”
“不行,你要上医院查一下,马上去。要是有什么问题别耽误了。”
“你不要咒我好不好?我什么病也没有,就是有点厌食,一天只吃一顿饭。”看他的样子,我不说实话,他非马上把我扭送到医院 不可。识事务者为俊杰,我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那怎么行,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事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撒气阿,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不懂事!你知不知道厌食症很麻烦,治 不好甚至送命?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到底想干什么?”
说到最后他竟然是质问的口气。奇怪,他凭什么质问我呢?好像我弄坏了他的心爱之物似的。我想嘲笑他,可是却一时开不了口。
那天的晚饭,我被他强迫吃下了许多东西,又喝了一碗不知什么汤,弄得我满肚子的东西只往上翻。他还不满意,居然到隔壁的超 市给我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盒加钙牛奶,一脸严肃的说:“明天的早饭。”
第二天,十一点。电话又响了。我一听他的声音,就快快地说:“我早饭吃过了。真的。”
“我知道。我现在在你们大门口,你下来好吗?”
怎么我吃没吃早饭,看脸色能查出来吗?我可是真的吃了呀,那面包的味道不错。一边想着,我就下去了。电梯门一开,就看见了 他。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就是百货公司里又大又厚实的那种。他把手袋递过来,似笑非笑的说:“你的午饭。有人替你做了, 吃就麻烦你亲自吃一下了。”
我刚接过来,他就走了。我的头脑一时有点短路,屏幕一片空白。
回到办公室,其他人都去食堂了,只剩我一个人,太好了。我慢慢把手伸进纸袋里,碰到的是棉织物的触觉,拿出来一看,原来是 饭盒外面包了一层大手帕,是蓝底黄线格子的,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个白色的饭盒,比一般的饭盒大些,盖子是透明的,不用打开 就看见里面分了格子,一半是菜,红的是虾,绿的是豌豆苗,还有酱牛肉。在米饭的一边,还有一个铝箔纸做的小盏,里面是半个 去了皮的猕猴桃。
我突然就觉得饿了,而且非常的饿。我一口气把整盒东西吃了个精光,我吃得太快,以至于几次噎住,不得不中断我的狼吞虎咽, 倒了一杯水来喝几口。这是我几年来吃得最美味的一顿午饭。
吃完我突然觉得惭愧。我不知道我拚什么吃这样一顿饭,他竟然亲手做了这样一顿饭,然后亲自把它送来。
我突然的嫉妒起来。我嫉妒那个玉米。她凭什么让一个男人对她这样呢?凭什么有人活该饿死而她不吃饭就有人不能忍受呢?如果 我不是因为她,或者那个男人把我当成她,我这辈子都别想有这样的幸福时刻。
此后,他不再每天出现。但午饭前只要我下楼打开信箱,就会看到一个包着同样手帕的饭盒等着我。饭盒里的东西每天都不一样, 但是从颜色到营养都搭配的无可挑剔,连水果也时而密瓜时而橙子时而苹果,而且已经去了皮和核,切成小块。我把它拿出来,把 昨天的空饭盒放在那个位置上,我还是用原来的手帕把它包好。看上去好像从昨天到今天没有人动过这个饭盒,饭盒一直安安静静 的躺在那里,但世界上有两个人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已经装进了我的肚子,而且,转化成了能量。
我偶尔在外面吃工作宴会,我会提前通知他。除了这样的时候,他的饭盒风雨无阻,一天不断。我想象不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动力 和耐心,也不知道他那来的时间做饭菜,还要送来。我更失去了力气和他辩白我不是玉米。我已经沉浸在这种不由分说的温柔体贴 里,没有坚持自我的勇气——也许对于女人来说,有没有人爱比坚持真理更重要。我甚至害怕他突然醒悟或清醒,会骂我是个骗 子。想到这种可能我的心就会一抽一抽的痛。我不是怕被别人骂,而是怕他在也不管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
关心我的胃,心疼我的消瘦,我觉得这就是爱。不用别人来教育,也不用自己反复判断,当一个人被爱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清晰无 比,准确无误的。
七、
江至柔来电话,问我又没有兴趣上街。我说有。因为我知道我们得一起散散步。聊聊了,有一阵子不见面我们都会觉得有这个需 要。
江至柔有一点憔悴,这让我非常惊讶。“你怎么了?”
她不回答。于是我们胡乱逛街,看了许多衣服、化妆品,但是什么也没买。最近我的购买欲空前的低落。到常去的品牌专柜,觉得 四周空旷的有些阴森压抑,原来那种会渗透肌肤的亲昵感觉和微妙的成就感消失了。对那些疯狂大减价的商店更是漠然的隔岸观 火。我发现——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或者说街上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江至柔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只是买了一瓶资生堂的“肌水”,透明的塑料瓶,带喷雾嘴的。其实就是矿泉水,觉得皮肤干燥的时 候,往脸上、身上喷来增加湿润。干燥的花朵。缺少滋润的花瓣。单身女人买这种东西,不用想象力就给人一种暗示。江至柔,今 天不大对劲,她看什么都心不在焉,好像在勉强应付功课。
“你不是缺钱吧?我借你,我带了卡。”我说。想用激将法让她鼓舞起来。
“说什么鬼话。我出门怎么会不带钱?”她清淡的就事论事。
“那你怎么看了半天什么都不买?今天‘场’不对吗?”这是借用她的概念。江至柔有一阵子相信“场”,比如说她春风得意、事 半功倍就是她的场好,急需找到某人但是找不到就是两个人的场正好不对,诸如此类。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没有买东西的欲望,没有动心的东西,好像挑来挑去挺让人厌烦的。有时候想想那么多人在下岗,还 有那么多孩子上不了学,我们买了一套衣服就是下岗工人好几个月的生活费,是不是奢侈了?自己紧缩开支,也算同甘共苦了,心 里平衡一些说不定少折一点寿。”
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一定会异样的打量几眼,觉得是不是矫情,但是对江至柔我不会。我知道她是天称座,星座书上说天称座重视 平衡超过一切。我想起江至柔定期为她们支付学费的三个儿童。当他们要求知道她的姓名、地址时,她坚决不肯透露。“我害怕别 人当面来感谢我!我不想让他们从小有一种被施舍的感觉。他们要感谢就感谢社会好了,因为我也是社会给了我受教育的机会,才 有能力帮助别人的。”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当时还开玩笑说,如果她英年早逝,让我们给她写悼词时提上一句,证明她 是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好人。
我们终于不再假装逛街。我们找了一个人少的茶食点,两人如释重负的坐下,都长出了一口气。想想也真不明白,好像挤来挤去的 逛街只是为了此刻安安静静的坐下,但为什么从不一见面就找个地方坐下?非要来那么一个常常的序曲。
第一杯茶是用来止渴的,急急的喝了下去。第二杯是谈话道具,漫不经心的陪伴我们的习惯动作和一些含义不明的手势。第二杯饮 料上来了,江至柔和我一样第一杯要的是苏打水,我换了无所谓的我酒精鸡尾酒“宝宝”,就是橙汁、柠檬汁、凤梨汁、番石榴汁 等混合果汁加上冰霜。颜色是纷纷柔柔的红,味道和它的名字一样,甜蜜乖巧,我正想劝江至柔来尝一口,就听她说:“我有点烦 恼。”
“哪个方面的?”我问完立即就明白她指的是哪个方面了,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了我。那种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悲喜难分、恍恍 惚惚的表情。我的喉咙顿时发干,连忙又喝了一大口“宝宝”。
“刚认识,我想就是他。”江至柔嘴里吐出这样的话,我可是没有想到。我以为她不会说这种明显很弱智的话。这让我太惊喜了。
“那不是很好吗?有什么问题?他没有反应?还是有——太太?”我探索着她的表情。
她摇头。
“那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你就抓紧啊。要不坐失良机,会后悔一辈子的。你不会觉得女人只能被追而不能主动出击吧?你没有 那么脆弱吧——因为怕输都不感试?”
她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他身上的气息很矛盾,以他的年龄和条件不应该是单身,而且我觉得他对女人 非常有经验。但他完全没有被束缚的感觉,在时间和心理上都很自由,完全没有牵挂的样子。真奇怪。”
“去了解一下,不难的。直接试探一下?”
“我害怕。江至柔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就不再看我,开始把吸管弯来弯去。”
我明白了,她是真的爱上了那个人。她怕现实打碎了她多年的梦幻。说来说去江至柔在怎么理性冷静,都是在恋爱状态而言。我很 高兴她会这样患得患失,这说明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没有异化,没有枯竭。
“那就再等等。会知道的。要是他对你有感觉,他会让你知道的,也许他有过一些经历,但现在正好是一个人呢?来的早不如来的 巧啊。”我这样安慰她,突然想起那个给我送饭的男人,对他我不象江至柔这样紧张,因为我不爱他,还是他显得那么无条件,让 我无需紧张?对了,我有丈夫,我紧张什么?我怎么总是把何纪给忘了呢?可是,我可以发誓,此刻如果有一个男人想着我,他一 定不是何纪。
八、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用在我身上。在电话里我也问过她,他的回答是反问:“我花了很多时间吗?”我说是的,他有 问:“有什么不好?”我回答不上来了。
吃着他的盒饭,我们却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似乎他知道我能正常的吃饭,就不那么想见我了。
直到陪我去医院。我有一颗牙齿彻底的蛀了,非拔不可,但我从小对牙医怕的要死。我一个人去了好几次,每次因为用无尽头的排 队,或者里面的尖叫声,而控制不住自己拔腿走掉。但是每次吃完饭,牙上的蛀孔总是塞东西,让我无法忘记这件事。我在电话里 叹气犯难,他说:“我陪你去。给你壮胆。在外面等的时候,我给你讲故事。”
我想我不需要他讲故事,只是有一个人陪我去,至少对我起初的决心做一个见证,让我不好意思随便耍赖。我再三问他真的要去 吗?因为医院不是让人愉快的地方,即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迫害他。他笑了,说,没有问题。
我们排队的时候,我一直很烦躁,还故态复萌想溜掉,但都被他阻止了。
“你想想,为了这颗牙,你已经烦恼那么多天了,今天就解决了吧。要不你逃走,还是没解决。你不是不勇敢,而是太不耐烦了。 坐下,我们聊天。你不要那么专心的想你那颗牙齿。”
护士出来叫我的号码。我站起来跟他进去,他站在我身后说:“别怕,拔了它,它就在也不能让你难受了。”领路的护士对我笑 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哄。”
上完麻药,我的整个脸都是麻木的,所以医生又动榔头又动刀的,我都漠然的看着。只是觉得脑袋震动,没有痛,一点都没有。但 是由那么强烈的震动来看,应该是很痛的。
原来痛苦都是因为有感觉,没有感觉的时候,痛也奈何我不得。我心里还在想着玉米。他和玉米到底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有过什 么?玉米爱他吗?为什么两个人不在一起呢?他为什么一直忘不了她呢?
嘴里含着带血腥味的棉花,我走出来。他担心的看着我,好像想上来扶我。我用一个尴尬的笑容阻止了他。
“疼吗?”
我摇头。
“打麻药头晕吗?”
我再摇头。
“多就可以吃东西?”
我伸出两个指头。
“两个小时,那我陪你,过两个小时,等你吃完午饭我在走。”
出了门,他想叫车,我摇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想吐。他说:“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于是我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街边咖啡馆
坐下。我不能说话,他似乎也不会说话了,一直小心的看着我,脸上全是焦急和无助。我看着他,整个口腔和舌头的麻木是我突然
又一种做梦的感觉,我用力咬住棉花,让它更紧的堵住那个血肉模糊的小洞,但是还是从那里不断冒出一股咸味。
他说:“是不是吐掉?一直压着,说不定反而不好。”我白了他一眼。两个人又这么呆呆的坐着。我发现窗外的地上已经有了梧桐
的落叶,就捅捅它,让他看。
他说:“秋天了。树叶象牙齿一样落下。”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给我做盒饭的男人,还会说这样的话,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呢?
“又是这种眼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说了句,人总是在安全的距离之外怀念山野生活,你就是这样又好奇又不服的看我一眼
。我当时就想,真是个骄傲的小东西。”
他终于开始回忆了。那扇门对我缓缓打开。我期待地望着他,几乎是虔诚的等他说下去。
“你的男朋友长得很帅。”没想到是这么令起一段。何纪曾经是一个很帅的男孩子,现在如何我不大清楚,我不大仔细看他,但是
理论上说饱食终日久了的人难免走样的。
“但是你们不是一路人。我当时就想,你要是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我和你的差距是很大,但那是外在的,我们可以不在乎,也
可以争取改变。而你和他看上去很般配,但是你们的问题是在里面的,很难克服。你们爱自己超过爱对方,爱对方只是爱自己的一
部分。”
我用眼睛问:“那你呢?”
“你是在问我?!我,遇上了一件比较特别的事,一见到你我就想,奇怪,怎么我要的女人真的会有?我要的女人真是有的!我一
下子觉得自己的心找到了一个归宿,不管你怎样,我这一辈子的问题就解决了。所以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不需要选择。”
我怔怔地望着他。似乎在那儿听到过这句话:“我要的女人是有的!但是这句话的语音,说这话的人的形象,都象水底的石头一样
影影绰绰,乍一看在那儿,再仔细看有边缘模糊,难以捉摸。”
“以后的事。。。。。。,今天先不说。你饿了吧?快两个小时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好吗?刚失过血,要补充点营养。”
我露出迟疑的表情。他说:“还是不想坐车?那我们走过去好了,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粥店好像还不错,我们中午喝粥去。”
“我点头。”我们就起身,他说:“慢点,小心起猛了头晕。”
这句话似乎也有回音。慢点儿,小心。。。。。。我是不是听过这句话,是谁对我说过的?还是他这个人总让我觉得认识了很久,
所以每一句话都好像以前听他说过?我怎么了,走火入魔了?
在粥店坐下,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笔,在餐巾纸上写:“我不是玉米。”
他说:“我知道你忘了,你是玉米。”
我有写:“我怎么会忘?这部可能。”
“你不知道你是谁,你一直都不知道。那没有关系,我知道就行了。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家,我现在来兑现我的诺言。”
我眼里发潮,我不抬头,继续写:“我没有等你来,已经嫁给了别人。”我把餐巾纸推过去的时候没有看他。
“没有关系,那是因为我吧你弄丢了,现在我找到你了。”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猛地把嘴里的棉花吐出来,我向眼前的男人大声的喊:“找到我有什么用?”
粥店里的所有人的手里的动作都来了个定格,向这边看来,然后,在一拍的停顿后,所有的动作又开始了急需。
他看了一眼那个棉球,说:“流了那么多血。”我的哭声打断了他,麻木未消使我的哭声磕磕碰碰又彻底失控。
“你又哭了,别哭好吗?我最不希望看到你哭,你哭就让我觉得自己整个都很失败。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想让你快乐。。。。
。。”
“我怎么快乐?!你让我看到一种希望,但是我、已经,得不到了、你知识、让我更过、不下、去。我恨你!”我找不到干净的纸
巾,索性任眼泪扑扑的滴在桌布上。
“玉米,怎么会。。。。。。我只是想对你好。如果你原来过得不错,我会做一个关心你的人,看到你一辈子幸福,我也就没有什
么遗憾了。现在你说过不下去,那就不要过了,我们还年轻,一切都来的及!”
“我不要你管,不要你可怜,不要觉得我长得不好看,没有人爱没有人在乎就好哄好骗。。。。。”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反
正一大串含糊的发泄之后,我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他没有说什么,象块风中的石头那样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叫:“服务员!”年轻的侍者过来,他点了一份瘦肉粥
,一笼小笼包,然后就走了。我没想到他会丢下我走,我愣着,愣到这些东西上来,我就愣愣的把它们都吃了。
粥微烫,细腻绵软,是那种不带夸张的亲近和知冷知热的怜惜。
九、
刚进办公室,小方就说:“今天有好几个你的电话,都是你的,声音挺年轻的。”
是女的。那不是他。是谁?可能只是我们版面的热心读者。虽然我们报纸那么难看,可是热心的读者还是多的难以想象。
我开始写一个明天要见报的报道,但只是在动手,脑子没有动。舌头有意无意的舔舔那个牙拔掉后留下的洞,有点肿,有些空空 的,很不习惯。他怎么不来电话?他生气了?他是不是到底明白了我不是玉米,所以就失望了?要不他绝对不会对我这样的。我已 经知道他是怎样对待他喜欢的女人了。
捱到十一点半,我溜了下去,打开信箱,信箱里一个饭盒乖乖的躺在那里。我急忙伸手去抓,但是一触到它又更快的缩回来了。
那个饭盒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还是我上次放在这里的饭盒。
我急忙想逃回楼上。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下来,可是电梯一直下不来。后来进来一个人,按了一下标着向上箭头的按钮,又奇怪 的看了我一眼,我才发现,我一直没有按那个钮,怪不得电梯下不来。
回到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去食堂了。我找了一把躺椅,拖到避光的角落躺下,用报纸蒙住脸。
一个声音反复在心底里念:他不管我了。连他也不管我了。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这是我的宿命。为什么手指还是变得冰凉,鼻 子算得想化掉似的?
没有到下班的时候,我就浑身发冷,脸上却出奇的烫。连小方都看出来了,说“:“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色不对。”我正好顺水推 舟说好象感冒了,提前回了家。
一回家,我就躺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一下。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突然想起何纪,凭什么他从来不用看我生病的样子。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过去,秘书说他不在。打他得手机,没有人接,自动转到 他的寻呼台。听见小姐问候声,我心灰意冷的挂了电话。
总是这样。秘书比我知道他在哪儿。寻呼台小姐比我能够找到他。对于何纪这个人所有的人都比我有优先权。我已经不知道我们除 了公用一套房子和一个银行账户,我们还公用什么?我们在彼此那里还有什么特权。
许多年没有发烧了。一发起来就象要补上这许多年欠的帐似的,第一天是39度。我喝水、睡觉。第二天是39.5度,我吃了感冒退热 冲剂,打电话请了假。第三天还是39度。整个人象是在火山口上,烤的昏昏沉沉,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只记得不停的喝水,然 后不停的睡,其来上厕所,然后又喝水,喝完水再睡。
我昏睡的中间,何纪好像回来过,好像在我身边躺下睡过。我不太确定。因为床很大,我们没有碰到对方的一寸肌肤。他当然不知 道我发烧。沉睡中我居然还闪出一个很浪漫的念头,说不定哪一天我死了,他照样可以在我身边睡他的觉,直到我发臭了他才发 现。那真是生死想伴呢。
电话铃遥远的响起,把我吵醒。我不想接,但是它固执的响个不停,我挣扎着伸出手,费力的拿起了电话。
“喂?”是人是鬼你快开口吧,我没有力气。
“玉米,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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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 Hello Everyone ^_^ ^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