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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描写战争的艺术——转两篇刘亚洲的作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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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0 18:59:55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二十年前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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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魔导演的战争

 一位退役的英国陆军上校说,一九八二年世界上进行了两场战争。英国与阿根廷的福克兰群岛之战是“昨天的战争”,而以色列在黎巴嫩进行的战争,则是“明天的战争”。各国国防部都在悄悄地然而却是认真地研究着这场战争。
  这是一场由以色列蓄意挑起的非正义的战争,导演这场战争的人物是以色列前国防部长沙龙。


    冒险家

  阿里尔·沙龙拖着肥胖的身躯登上这座楼房顶部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的极其沉重的喘息声在老远就能听到,不由得令人想起乡村里刚刚干过重活的牛。
  他身旁簇拥着十几个彪形大汉,一律将手插在裤兜里。稍有军事常识的人一看就明白,他们握着枪。
  在通往平台的门口,沙龙被一个人挡住了。
  “国防部长阁下,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只允许您在外面呆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沙龙的口气不可争辩。
  “部长阁下,您大概忘了您这是在什么地方了吧?这不是特拉维夫,是贝鲁特:“
  沙龙淡淡一笑:“你忘了我是谁了吧?”
  那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这是一九八一年一月的一个黄昏。夕阳正欲与浩瀚的地中海接吻,那样大,那样红。红得象鲜血,竟给人一种不祥之感。远处,黎巴嫩山上的皑皑白雪也被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商店的霓虹灯已经开始令人眼花缭乱地闪烁起来。车流如水。爵士音乐随着海风一阵阵地飘过来。此刻,是贝鲁特这“东方的巴黎”最热闹的时候。
  这是一座很高的楼房。沙龙用沉沉的目光俯瞅着整个城市。
  他身旁那些人的神情严峻极了,数十只眼睛紧张地搜索着四周,一旦发现可疑目标,他们就要先敌开火!
  是的,这是贝鲁特。现在世界上还有哪座城市能比它更不安全?
  自从一九七五年黎巴嫩内战以来,这里常常发生战斗,流血事件无日无之。市民们对枪声已经习惯了。如果哪一天不响枪,他们反倒会感到奇怪。一位驻黎巴嫩的外交官这样形容说:“在贝鲁特,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藏着一个冷枪手。”
  对于以色列人来讲,贝鲁特岂止是不安全的地方?它也许是一座坟墓呢。
  所罗门①子孙们的两个宿敌都在这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总部设在贝鲁特西区,叙利亚在它四周驻扎着重兵。
  ——————-
  ①古代以色列国王。
  ——————-
  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没有国家,但它们在黎巴嫩建立了“国中之国”。贝鲁特更可以强烈地感到他们的存在: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巴解战士在大街上游弋;马兹拉大街以南哨卡重重,过往行人与车辆一律得接受检查;西区和福克拉尼区的建筑物上到处飘扬着巴解的旗帜;巴解总部大楼附近,高射炮管子密密麻麻地从掩体后面伸出来,象刺猬身上的刺……
  沙龙,以色列国防部长,竟敢亲潜此地。
  每一分钟都面临危险。他毫不在乎。
  两天来,他象魔影一样走遍了整个城市,对每一条街道、每一个重要建筑物都做了细致观察。他在为未来的战争准备第一手材料。
  这很值得写在战争史上: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竞在战前潜入敌方的首都进行侦察!
  或许,这是现代化战争的需要?
  有人说:“以色列人总是不断变出一些新花样,叫世界目瞪口呆。”
  如果沙龙的行踪被百倍仇恨他的巴解和叙利亚军队察觉,生还的希望也许不足百分之一。
  许多冒险家偏偏是从这“百分之一”中幸运地走过来的。
  现在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观察着,脸色平静,与他的焦躁不安的保镖们形成鲜明的对照。
  一家西方报纸曾这样报道:
  “沙龙把冒险当成白己的第一事业。”
  沙龙的冒险生涯是从第一次中东战争(一九四八年)结束时开始的。
  当时,以、阿两军正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一天,以军司令官达扬接到一个报告:阿拉伯联军的一支突击队捉住了两名以色列士兵。达扬连忙召集会议,商量营救办法。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只有一条路能走得通:抓几个阿拉伯联军的士兵,交换自己被捉去的士兵。
  这也令达扬颇费踌躇。阿拉伯人无疑已加强了戒备。如果派去抓人的人再被人所抓,怎么向上峰交代?
  担任指挥所警戒的是亚历山大罗尼旅。该旅一位年轻的排长获知了达扬的想法后,招呼了几名士兵,登上一辆吉普车,径直向阿拉伯联军的阵地开去。
  有人企图阻止他们:“谁给你们正式命令了?”
  “大卫!”那个排长答道。
  “不要冒险!这样做是白白送死!”
  “死亡不属于以色列!”
  吉普车在荒凉的沙漠上急驰,如离弦之箭。越过停火线时,阿拉伯人发现了他们,子弹象雨点一般地泼洒过来。
  吉普车并不减速。那排长一面还击,一面大声吼叫着。其他以色列士兵也跟着他一起吼叫。
  那是一种野兽般的令人恐怖的吼声。
  阿拉伯人惊呆了。
  吉普车在阿拉伯联军的堑壕前停下,那个排长和几个士兵闪电般地跃下来,把两个阿拉伯士兵抓上车。
  等到其他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射击时,吉普车早已扬尘而去。
  这个排长便是阿里尔·沙龙。
  达杨嘉奖了这个年轻人,并与他一起合影留念
  事后,有人斥则沙龙擅自行事,是拿士兵的生命去做冒险的赌注,可是达扬却毫不犹豫地把他提拔为一支新组建的突击队——一0一部队的指挥官。
  随着他职务的提升,他不断地拿越来越多的士兵的性命去满足自己冒险的欲望。
  第二次中东战争爆发的时候,以色列的将军们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米特拉山口上。如果把西奈半岛比作一个人的话,米特拉山口就是他的心脏。只有夺取它,才能打开通向苏伊士运河的道路。
  作战计划在总参谋部紧张地制定……
  一个宁静的清晨,米特拉山口上空突然出现了数个清的彩色降落伞。
  这是以色列唯一的伞兵旅——二O二部队——在旅长沙龙的命令下突袭米特拉山口。
  二十八岁的沙龙被一种渴望当英雄的欲念折磨着。他希望一战成名。他又一次做出了冒险的决定。
  这儿的黎明静悄悄。米特技山被一层淡淡的晨雾笼罩着,不见一个人影。
  沙龙笑了:“埃及人在睡觉。”
  伞兵旅摆开战斗队形,不声不响地向米特拉山口运动。
  突然间,枪声大作。以色列士兵呼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
  饱有战斗经验的沙龙一听枪声就明白过来:埃及人埋伏了重兵。
  偷袭不可能了。撤退吗?沙龙连想也没想过。那样做把他的脸住哪儿搁?他命令:“强攻!”
  伞兵们向山口猛扑。
  埃及人火力真猛。伞兵们象被刈割的芦苇一样纷纷倒下。
  有人提议:“撤退吧。这着险棋,我们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好。”
  沙龙大叫:“我就喜欢走险棋!”
  他亲自率队冲锋。
  经过苦战,以军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占领了米特拉山口。
  沙龙并不停留,继续向西挺进。
  他成为第一个到达苏伊士运河的以色列人。
  此刻夜幕渐渐笼罩了贝鲁特。
  沙龙乘坐一辆很不引人注目的半新的“沃尔沃”小轿车来到西区的哈姆拉大街。他要对这一带进行更仔细的侦察。
  这是贝鲁特最繁华的一条街,有“中东的纽约第五街”之称。商店林立。高楼鳞次相比。每个国家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发现他们国家的最新的产品。
  汽车在以法国著名的时装设计师卡丹命名的巴黎时装店前停下。
  游人如织。人们在逛街、购物、交谈,坐在街旁的凉篷下喝咖啡,或在长椅上休息。
  沙龙久久地望着。
  一阵哀伤的歌声飘过来。他听出那是黎巴嫩著名歌手菲露兹的声音。

  回来吧,贝鲁特,
  回来吧,韶华时光。
  三千年的古城,
  何时让我重睹芳华。
  ……

  三千年历史的古城!腓尼基和古罗马的名城!如今你几经战火,已被糟踏得不象样子了。
  沙龙倾听着,若有所思。
  汽车重新启动时,他对随从们说:“如果我不得不进入黎巴嫩的话,我将避免进入贝鲁特。”
  “为什么?”
  “它是黎巴嫩首都,是一个住着成千上万老百姓的首都。”


主战派

  一九八二年六月的一天。
  内阁会议已经持续了八个小时了。每逢商议重要事情,以色列的内阁会议必是“马拉松”式的。
  今天的议题:是否进军黎巴嫩。
  自从一九七O年“黑九月事件”以来,中东各国的巴勒斯坦人渐渐都聚集到黎巴嫩来了;这儿离以色列最近。也就是说,离他们失去的家园最近。
  他们渴望重返家园。
  这是正义的要求,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支持。
  巴解游击队以黎巴嫩为基地不断出击。
  沙龙提出:“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巴解问题:“
  有个议员问他:“你所说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
  “进军黎巴嫩!”
  “侵略一个主权国家么?”
  “为什么非要用‘侵略’这个字眼?不能换一个好听点的吗?”
  世事如此。强暴可以用任何美丽的词来描绘自己的行动。
  内阁分成了两大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无论哪一派,对于消灭巴解组织这一宗旨其实是绝无分歧的,只是手段不同罢了。有人形容得好:“主和派是化装成美女的蛇,主战派是张开血盆大口的蛇。”
  沙龙是最坚定的主战派。
  今天,他依然侃侃陈词:“为了以色列的安全,为了犹太民族的生存,我们必须进军黎巴嫩,必须将巴勒斯坦游击队全部赶走,赶得远远的。要让他们的头目象俄国十月革命后在巴黎街头喝咖啡聊天度日的白俄那样。”
  一个议员不以为然地说:“解决问题的方式各种各样,为什么非要用战争呢?”
  沙龙道:“巴解的问题只能用战争方式解决!”
  “恐怕是要用沙龙的方式解决吧。”
  在一片哄笑中,沙龙涨红了脸。
  他可以算是以色列内阁中最不受欢迎的人。许多议员看不起这个出身卑微、言语粗鲁的将军。是的,现在他是以色列的国防部长,但他从以色列国防军中的一个小班长升到今天这个显赫的地位,不是凭借权势和学历,而是靠战功。以色列建国以来的数十次战争,哪次少了他!他多次负伤,几乎死过几回。这经历本身就让那些政客们很不舒服了。再加上他为人刚愎、残暴、目空一切,因此人们讨厌他、憎恨他,但同时又有点怕他。在背后,他们给他取了许多难听的绰号: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残忍的推土机,权欲熏心的大象……
  他听后付之一笑:“我是个粗人,他们怎样形容我都可以。”
  一个议员说:“以色列最宝贵的是男人。你为什么总想把他们往坟墓里送呢?巴解不过是乌合之众拼凑的小集团而已,不值得大动干戈。”
  沙龙狠狠一挥手:“不,那是一支正规军!”
  沙龙的话不错。近几年来,巴解的力量一天天壮大起来。他们在黎巴嫩南部建立了永久性的基地和设施,甚至盖了好几座巨型武器弹药库,储备了上万吨弹药。巴解的部队也日益正规化:换上了统一的军装;加紧训练;装备日益精良。
  “他们甚至在最近建立了一支坦克部队!”沙龙说。
  “他们是不是马上要成立空军呢?”
  讥笑声。
  沙龙的脸由红变白。
  “我去过黎巴嫩,我去过贝鲁特!”他加重语气道,
  “我最清楚他们在于什么。你们可知道,波福特古堡①里有一个地下工事,他们已经挖了十几年了!是不是要让他们一直挖到耶路撒冷呢?……”
  ——————
  ①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一个重要据点。
  ——————-
  他突然愤怒了,真实地愤怒了。他一面用近似吼叫的声音说着,一面拍桌子,整个大厅仿佛都被这种混合的声音震动了。
  他一发怒就爱拍桌子,而且从来不顾场合——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面前是什么人。
  反对派议员们并不示弱,也拍起了桌子。一个议员指着沙龙的鼻子说:“入侵黎巴嫩是个政治问题,会牵动整个世界。你不过是军人,不是政治家。你不懂政治!”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总理贝京慢吞吞地开了口:“啊,不能这么说。那是你不了解沙龙的本质。你们难道忘了阿里什问题了?”
  一句话令众人无言以对。
  一九七七年是世界公认的“萨达特年”。
  这位埃及前总统采取和平主动行动,力排众议,造访
  以色列,使埃、以两国结束了二十年对峙状态。
  萨达特提出和平建议以后,沙龙向以色列内阁提出了一项议案:将西奈首府阿里什归还埃及。
  象全世界被萨达特的行动震动了一样,以色列内阁被沙龙的提案震动了。
  “沙龙是不是疯了?”
  西奈,阿里什,那是以色列的将士们用多大牺牲夺来的啊!如今轻易地拱手相让,是什么意思?
  一个议员高叫:“不能还!沙龙,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们在那里洒下了多少鲜血?这样做太便宜萨达特了!”
  “沙龙,”另一个议员用质问的口气道,“把阿里什还给埃及,你想用来交换什么?”
  “主动!”沙龙大声说,“换取我们已经失去的主动:“
  对沙龙的提案进行表决,这位将军遭到了惨败。
  连他的朋友,总理贝京也不支持他,说:“沙龙的建议是不可接受的。”
  后来,沙龙又几次向内阁提出这个建议,均遭拒绝。
  不久,萨达特和以色列前国防部长魏兹曼举行了一次私下会晤。萨达特说:“犹太人是一个智慧的民族。我很奇怪为什么在我提出访问耶路撒冷以后,你们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如果你们提出把阿里什归还我们,那么你们就占了上风,我就不会净得一分。幸而你们当时没有想到。”
  他很得意地笑了。
  后来,在世界舆论的压力下,在埃及的坚持下,以色列终于将西奈归还了埃及人。
  有个将军对沙龙说:“历史证明了你是对的。可是,当初你怎么会想到那种提议呢?你是个军人,有人说你是强盗发善心。”
  沙龙说:“不是发善心的问题。我早就看到,西奈迟早是要还给埃及人的。不论从政治角度来看还是从军事角度来看,西奈对于以色列都是个沉重的包袱。这一点已为第四次中东战争所证实了。只有甩掉这个包袱,我们才能争取主动。与其在我手而失去主动,不如交给对手而摆脱被动。”
  那位将军发愣了。他一点也想不到从沙龙这个揪揪武夫的嘴巴里能吐出这样的话来。
  沙龙在意味深长地说完这段话后,突然笑了,笑得很响,很长久,令人听后心里发毛。
  “其实,西亲算得了什么?在我眼中,它只不过是个囊中之物罢了。以色列什么时候想要,只要给我一个装甲师,我保证把它拿过来!”
  好狂妄!
  激烈的辩论在继续。
  一位反对派议员拍案而起:“叙利亚在黎巴嫩驻有重兵,如果一旦入侵,便肯定要与叙军发生正面冲突。你有把握打胜吗?”
  没有回答。
  “现在的叙利亚军队可不是赎罪日战争①时那个样子了。他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T—72坦克,有米格—23、米格—25飞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萨姆—6地对空导弹!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有回答。
  “贝卡谷地②已经布满了萨姆—6,你的“长臂”③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吗?没有“长臂”,靠什么制胜?”
  ————-
  ①指第四次中东战争。战争爆发的那天正是以色列的赎罪节,故称。
  ②黎巴嫩境内的一条山谷,靠近叔利亚。
  ③以色列空军号称“长臂”。
  ————-
  依旧没有回答。
  “你要明白,是萨姆—6!”

  苏联的萨姆升天,
  山姆叔飞机落地。

  这是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大马士革的孩子们最爱唱的一首歌谣。他们亲眼看到了苏联制的最新式的防空导弹萨姆—6是多么名不虚传:一道白线向以色列鬼怪式飞机射去,瞬间使击中了它,于是一团黑云坠落下来。
  萨姆—6是一种灵活的防空武器,发射架是一辆履带装甲车,导弹长六米,一辆车上装三枚。它的射程为三十公里。瞄准器自动搜索敌机,哪怕是超音速飞机。两个雷达向导弹发射系统的电子计算机提供目标的定向波束,电子计算机在几分只一秒内就可以计算出飞机的高度、方向、速度,并操纵导弹发射。
  萨姆—6弹体不大,但威力是吓人的。即使不直接命中飞机,而只在附近爆炸,弹片也能将飞机打落。
  第四次中东战争中,萨姆—6成了以色列飞行员们的克星。
  战争的第二天,以色列空袭大马士革,第一攻击波有八架飞机,其中有七架永远不能返回以色列了。
  叙利亚最高统帅部把飞机残骸放在马兹拉阿区公园里展览。
  在埃及战场,情况更加糟糕。以色列空军再也不能重演六日战争①时的胜利了。一架又一架鬼怪式和海市蜃楼式战斗机冒着浓烟栽进荒凉的沙漠里。
  ————-
  ①第三次中东战争,因为只打了六天以色列就获得了胜利,故名。
  ————-
  最后,以色列不得不采取这样的办法:派出突击队,从地面摧毁萨姆6导弹阵地。
  以色列空军重新回到了天空,却是很不光彩地回来的。
  萨姆—6一下成了举世瞩目的武器“明星”。
  一九八一年,叙利亚将大量萨姆—6导弹部署在黎巴嫩的贝卡谷地。
  世界上第二次导弹危机爆发了。第一次的对手是美、苏两个大国,地点在古巴;第二次的对手则是这两个大国各自的小兄弟,地点也在第三国。
  以色列扬言要摧毁这些导弹。
  叙利亚人鄙夷地说:“你们来吧!”
  沙龙不曾去过贝卡谷地,可是他看过一名化装成记者的“摩沙迪”①特工人员在贝鲁特—大马士革国际公路上偷偷拍摄的录象片:贝卡谷地的山头上到处是叙利亚人的帐篷。一枚枚乳白色的萨姆—6导弹骄傲地把它尖尖的鼻子刺向天穹。真多呀,多得数不过来。
  ————————
  ①以色列情报机关的名字。
  ————————
  路透社一位到过贝卡的记者写道:“那幅情景谁看了都会心寒的。”
  关于对叙利亚的作战方案,沙龙早在肚子里酝酿成熟了,但他绝不能在这种会议上讲出来。
  他始终保持沉默。
  辩论没有结果。
  然而,有些注定要成为风云人物的人总是机运亨通的。
  六月三日晚上,以色列驻英国大使在伦敦遇刺,凶手自称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人。
  其实,巴解早就停止了一切恐怖活动。巴解执行委员会主席阿拉法特通过几十年的斗争实践痛切地认识到:恐怖活动非但不能复国,还只能帮自己敌人的忙。刺杀以色列大使的人是从巴解分裂出去的尼达勒和他的几个伙伴。
  不幸,他们所制造的苦果却要由整个巴解组织来吞食。
  六月四日,星期五。有些国家的习俗,把星期五看作不吉祥的日子,人们称其为“黑色的星期五”。以色列内阁在耶路撒冷的办公厅里举行秘密会议,讨论驻英大使被刺事件。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终于做出了决定:批准国防部长沙龙的战争计划。
  沙龙步出办公厅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贝京问他: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沙龙笑了,那是一种冷冷的笑。他没有回答。
  还需要准备什么?他早就将一切准备就绪。从他当国防部长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准备了。
  对别人来讲,这场战争是突发的。对沙龙来讲,却是蓄谋已久的。


“今天是星期日”

  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司令官卡拉汉少将亲自驾驶着汽车奔驰在宽阔的柏油公路上。
  今天是六月六日,星期日。碧空加洗,太阳放射出种懒洋洋的光。漫山遍野的油橄榄一片葱绿。农民们在地里忙碌着。黎巴嫩——以色列边境地区呈现一片升平之景。
  近日来,北线无战事,卡拉汉将军没有多少事情做。现在他四处顾盼,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心情同这天气一样好。他准备办完公务后到附近的小镇上去喝一杯呢。
  不久前,他得到过这样的情报:以色列可能会入侵黎巴嫩。他不以为然。他的部队就驻扎在黎、以边境上,是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必经之路。近来,以军没有任何调动和备战的迹象啊。
  现代化战争是立体战争。如果要大规模入侵,准备工作将是极其艰巨的,大量的。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卡拉汉的眼睛。他是老练的职业军人,又与以军近在咫尺。
  可是当他走进以军前线总部时,一种本能的军人的嗅觉使他察觉到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变故。
  总部里充斥着一种逼人的气氛:参谋人员快速出进;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他所见到的每一个男女的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冷峻的神情。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埃坦将军。
  后来他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时说,一个可怕的字眼从他头脑中闪过:战争!
  他问埃坦:“您来这儿干什么?”
  埃坦将军用坚定的声音向他宣布:“再过二十八分钟,以色列国防军将进入黎巴嫩!”
  卡拉汉心里充满了受骗与愤懑的情绪,脸色发白,高声质问:“为什么?你们这样做是为什么!”
  “为了加利利的和平①!”
  ——————
  ①加利利地区是以色列境内与黎巴嫩接壤的一个地区,经常受到巴解的袭扰。以色列此次行动的代号就是“为了加利利的和平”。
  ——————
  “我是联合国军的司令官,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埃坦冷然道:“我们以色列人做事,从不需要任何人批准。”他把电话送话器递到卡拉汉面前,“向你的部队发布命令吧。”
  “发布什么命令?”
  “为我们的军队让开道路!”
  卡拉汉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哨卡外,望着以色列军队潮水般地向北涌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长蛇一般的装甲车和卡车纵队。号称“巨无霸”的百人队长式坦克、半履带运兵车、配备机关枪和导弹的吉普车,全部在车前铺上红布,以便以色列空军识别。尾随在它们后面的是通信车、补给车和救护车。最后是巨型的175毫米自行火炮。这种炮虽然走在最后,却担负着先锋部队的炮火警戒任务。它可以摧毁先头部队前方三十公里内的任何目标。庞大的车队迤俪而行,望不到头。扬起的尘埃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阳。大队走了整整一天还没有走完。
  卡拉汉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羞辱。他被愚弄了。这些千军万马就象变戏法似地在一眨眼的工夫内从他眼皮底下冒了出来。他们就藏在附近,可为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
  他低估了沙龙组织和隐蔽部队的能力。其实,以色列早就在以、黎边境的加利利群山中集结大军,保密工作极为出色。
  现代化战争不得不如此。
  卡拉汉掏出记事簿写道:
  “以色列破坏了停火协议,开始进攻黎巴嫩。今天是一九八二年六月六日,星期日。”
  星期日,又是星期日!近代史上有多少次突然袭击是在星期日发生的!
  安莎社的一位记者目睹了以色列的进军场面,向罗马拍发了快讯,第一段的文字是这样开始的:“第五次中东战争开始了。”
  “进攻!”苏伊士运河战争中,沙龙对他的士兵这样说。
  “进攻!”六·五战争中,他又这样说。
  “进攻!”赎罪日战争中,他还是这句话。
  今天,他再次大声向他的将军们疾呼:
  “进攻!”
  草绿色的敞篷吉普风驰电掣般地向北飞奔。沙龙坐在车上。由于他实在太胖,远远望去,整个吉普车的空间好象全被他占据了。
  两侧,是以色列国防军的装甲纵队。
  以色列士兵们看见他的吉普车,他不断地向土兵们打着他们所熟悉的手势:向前!进攻!
  在许多坦克的炮塔上用白灰刷写着这样的标语:“阿里尔·沙龙——犹太之王。”“沙龙万岁!”“沙龙,你是以色列国防军的骄傲!”
  看到这些口号,沙龙得意非凡。他对于荣誉和赞扬并不能象有些人那样报以训练有素的微笑。他不会掩饰自己。
  中午,他与士兵们一起用饭。他坐在弹药箱上,衣服敞开着,一边吃一边与士兵们说笑。这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国防部长那无限尊贵的架子。
  他对自己的司机大喊:
  “拿鱼子酱来,拿伏特加来!大家共享!”
  沙龙出生在苏联的基辅。这种俄罗斯民族的嗜好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
  如果说,以色列的有些政客象讨厌苍蝇一样讨厌沙龙的话,那么许多军官士兵却象拥戴英雄一般拥戴他。因为他十几年来出生入死,屡立战功。他的指挥口号不是“给我冲”,而是“跟我上”。几乎在每一次战争中他都要负伤。
  吃毕午饭,沙龙登上他的吉普车,扬起一只胳膊:“士兵们,我只给你们下一道命令,那是至高无上的命令:进攻!”
  他简直是为进攻而生的。
  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的第一天,以色列苦心经营数年的“巴列夫防线”全线崩溃,以军在西奈半岛节节败退。
  埃及人的突然袭击粉碎了以色列不可战胜的神话,结束了自己的士兵上街只能穿便服①的历史。痛苦的一页翻过去了。
  ————-
  ①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以前的历次战争中,埃及军队均被以色列打败。埃及老百姓常常羞辱土兵,因此他们上街都不敢穿军服。
  ——————
  以色列全国紧急动员。
  在这种时刻,人们又想到了沙龙。
  在以色列总参谋长哈伊姆·巴列夫提出要沿苏伊士运河建造一条堪与“马其诺防线”媲美的立体防线时,附和者有之,赞美者有之,积极支持者有之,军界更是一片叫好声,只有一个人坚决反对,那就是沙龙。
  “现代化战争应以进攻为主,防御为辅。”他力陈己见。
  没有人重视这个出身于俄罗斯土地上一个农民家庭的人的意见。
  他发怒了:“巴列夫防线实际上是无用的摆设!”
  就因为这句话,他得罪了那样多的人。
  但是,战争的进程却做了无情的结论:他是对的。
  他被任命为南部军区司令。
  前线,以军继续溃败。埃及军队太强大了。为了战争,他们足足做了七年的准备。沙龙却在这样的时刻做出了一个令全世界吃惊的决定:进攻。
  在许多人眼中,当时西奈以军要想扭转颓势,转入进攻,几乎是天方夜谭式的神话。
  沙龙来实现这个神话了。
  战争爆发后的第十一天,黄昏,落日放射出惨淡的灰光,笼罩着埃及第二军与第三军接合部的苏伊士运河渡口。不远处就是大苦湖,波平如镜。越过大苦湖就是埃及本土。
  一支坦克部队从地平线上出现了,径直向渡口开来。那是十三辆T—54、T—55苏制坦克。守卫渡口的埃及士兵放心了。那是自己人。
  坦克部队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坦克上的乘员了。他们穿着棕黄色的埃军制服,用纯正的阿拉伯语大声传递着口令。
  埃及土兵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实际上是沙龙的部队。他们奉命来夺取渡口。至于那些坦克,全是在上一次战争中缴获的。
  后果不用说是极其悲惨的:渡口的埃及土兵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被全部打死。以色列人控制了渡口。
  天色完全黑了,沙龙的装甲师源源不断地开到,趁着夜色在大苦湖渡河。
  自己的军队在前线败退,他却敢于孤军插入敌后。这个行动的本身就可以刻画出沙龙的性格。
  英国一位将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是军事史上最大胆的行动之一。”
  第二天,沙龙的部队已全部来到埃及的国土上。
  沙龙兴奋地用步话机向大本营报告,他的激情无法遏止。
  “以色列人第一次踏上了非洲的土地!”
  他开始了进攻。
  在敌国土地上作战是极其艰苦的,但他没有动摇进攻的信念。连天的炮火中,他光着头,乘着敞篷吉普与士兵们一道冲锋。
  在苏伊士城城郊,他的司机被打死了,他的头部也负了伤。他换了一个司机,用纱布裹着脑袋,继续向前冲。
  沙龙的妻子在报纸上看到丈夫光着头,缠着绷带的照片,打电话对他说:“你要是把钢盔戴上,那就比较好一些!”
  沙龙回答:“我的钢盔别有用处。我要拿它在特拉维夫打碎一些人的脑袋!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谁!”
  沙龙的渡河成功改变了战争的态势,成了这次战争的转折点。以色列重又把主动权夺回手中。埃及第二军和第三军的退路被切断了,失去了生命一般的补给线,陷入重围之中。但他们仍在用令人感动的顽强精神苦战,直至停火。
  正如以色列第三次中东战争的胜利与摩西·达扬的名字紧紧连在—起一样,第四次中东战争与沙龙的名字是分不开的。
  现在,以色列军队在侵入黎巴嫩后高速向北挺进。
  沙龙明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乃至将来,闪电战都是最有效的法宝。他命令部队不顾一切直捣黎巴嫩首都贝鲁特。
  坦克部队的前锋到达列坦尼河时,渡口上一座哨所里的巴解战士未经战斗就撤走了,由于十分仓促,有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没有来得及喝,留在桌上。当以色列坦克部队全部渡过河,炮兵部队也随后来到渡口时,一位军官走进了那个哨所。他端起那杯咖啡。咖啡还是温热的。


小斯大林格勒

  在特拉维夫的以色列总参谋部作战指挥室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三支巨大的箭头缓缓向北移动着,一齐指向贝鲁特。
  沙龙多年来对黎巴嫩的作战构想今天得以实现:兵分三路,齐头并进,采用闪击战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包围贝鲁特。
  左路军从西部进入黎巴嫩,侵占沿海港口城市,切断巴解海上补给线;中路军从加利利地区向北直取黎巴嫩重镇哈斯贝亚和列坦尼河北岸的贝特丁;右路军开辟东部战线,目的是肃清黎巴嫩南部一个方圆一百四十里地区的巴解游击队,以色列称这个地区为“法塔赫地带”,因为巴解组织最活跃的战斗部队“法塔赫”常在该地出没。
  黎巴嫩南部,巴解游击队的据点和堡垒星罗棋布,有些是永久式的,有些则是游击式的。前者坚守,后者见敌人来时,马上撤走,阵地上不见一个人影。敌人走后,他们复又出现。这是巴解从越南学来的经验。
  以军遭到巴解的顽强抵抗。
  沙龙向部队发出这样的命令:能攻克的据点,迅速攻克;一时不能攻克的,只派少数精兵予以牵制、包围,大队人马绝不纠缠,继续快速向最终目标前进。待整个作战构想完成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孤立的据点。
  他需要时间。现代化战争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以色列人的军事原则是:兵贵精而不贵多。平时养兵不过十几万,然而训练有素,打起仗来能以一当十。
  沙龙曾说,昔日战场的教条是依赖庞大的火力和兵力粉碎敌人,这种教条现在已被机动性、声东击西和速度所取代,目标是使一个可能人数较多、装备较重的敌人手足无措。
  在政治上,以色列是臭不可闻的,然而它的军事原则,却引起了许多国家的注意。
  沙龙的这一着果然管用。试想,就是为了对付进攻而建造的堡垒等来的却不是进攻,那它还有什么用处?随着腹地的陷落、后方的丧失、补给的中断,巴解的军心受到影响。
  那些堡垒和据点对付集团进攻是充满信心的,它会象肉磨子一样发挥效用。可是面对一支速度极快、机动性特强,并根本不与其纠缠的部队,充满信心的该是后者了。
  与此同时,沙龙却动用了较强的空、陆力量来保护后勤补给线。
  军人有一句行话,称后勤补给线为“血线”,也就是血管之意。
  为了保证作战计划顺利实施,沙龙集中了陆军常备兵力的近半数和空军、海军的大部,共约十万人,以取得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以色列与黎巴嫩都在地中海东岸,战前,以色列海军举行了一系列海上演习与两栖登陆演习。
  战局推进中,沙龙及时使用了他的海军。六月七日西路以军逼进西顿时,以海军从海法港出发,在海上对西顿实施登陆,完成了对这一地区的包围。七月二十七日以海军快艇炮击贝市西区海滩,支援陆军。八月十一日,在贝市南区以军在舰炮支援下,攻占了纳比亘齐。
  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主要基地相继被占领:刚建立不久的一支坦克部队遭到全歼;成千上万吨储备武器弹药落到了以色列人手中;三千名战士英勇牺牲,六千名被俘。大批战士转入地下。
  三天后,以色列军队到达贝鲁特,完成了对巴解总部和剩余的巴解主力的最后包围。
  一位美国军事发言人在评价以军的这次进攻时说:“沙龙所得到的,正是法国和美国先后在越南尝试而失败的。”
  以色列的军用皮靴踏在波福特古堡满是瓦砾和鲜血的石梯上,发出橐橐的声响。
  这个曾经是巴解重要基地的古堡在浴血抵抗了三天之后,终于陷落了。
  激战方殷,硝烟尚未散去,沙龙就赶来视察。他还派人去请总理贝京。贝京自从开战以来就一直住在北方军司令部的指挥中心里,离此地没有多远。
  沙龙站在由古代十字军建造的古堡的最顶部,昂首四顾,仿佛周围一片旷野。
  这位五十四岁的犹太人过早地发胖了。每挪动一步,下额上的肥肉都要剧烈抖动。也许是为了不致于使他那沉甸甸的、圆鼓鼓的肚皮坠到地面上,他最喜欢用一条美国南方警长所佩戴的那种宽腰带。他有一头银发,现在被微风吹动,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似乎在向人们隐示着他那残忍的性格。
  蓝色的大卫星①在他身旁飘扬。他拿起旗帜的一角,轻抚着,脸上露出征服者的微笑。
  ——————
  ①以巴列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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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样的时刻他已期盼好久了。
  他渴望征服,当然不止一个小小的黎巴嫩。
  八十年代的第一年,沙龙向内阁提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大以色列计划”,这个计划不仅把从约旦到地中海的大片土地划入以色列版图,而且还想把以色列的影响扩大到东起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至土耳其,南达南非的广大土地。
  狂妄到了极点!
  “这是以色列八十年代的伟大战略,”沙龙说,“今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它服务的!”
  他有一盘棋。黎巴嫩不过是个卒子而已。
  一群记者拥上来为他拍照。所有的焦距都对准他。镁光灯嚓嚓作响。
  一位记者向他发问:“沙龙将军,您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对这话,沙龙早已成竹在胸。“我们发动战争的目的在于消灭战争。”真是天使般动听的声音。
  又一位记者问:“您的军队要走到哪儿才停呢?”
  “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将军阁下,听说你讲过:如果您不得不进入黎巴嫩的话,您将想方设法避免进入贝鲁特。是这样的么?”
  “是的。”
  “有消息说,以色列今天已经兵临贝鲁特城下了。”
  “有这样的事?”沙龙笑着耸耸肩膀,“不可能吧?”
  “沙龙先生,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觉得你在欺骗我们。”
  “哪里的话!”
  “我想起了前总理本·古里安关于您的一句著名的话:‘假如沙龙能戒除不说真话的陋习,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模范的军事领袖’。”
  沙龙脸红了。
  他在骗人。他常常骗人。
  贝京也骗人,达扬也骗人,但他们都高明得多,不象沙龙,军队早已进入黎巴嫩八十公里了,他还说“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有一位军官来向沙龙报告:“我们已完成了对贝鲁特的包围。巴解总部和他们的头目都在包围圈中,现已查明的有阿拉法特、阿布·伊亚德、哈立德·哈桑、阿布·马威……”
  沙龙兴奋地击拳:“干得漂亮!”
  几分钟前他还承认他曾说过将避免进入贝鲁特的话,可他已经忘了。
  公元前五五二年,贝鲁特经历了它的第一次毁灭,起因是海啸与大火。今天,公元一九八二年,它是不是面临着第二次毁灭呢?
  炮弹与空气磨擦发出咝咝的怪叫声,从人们头顶掠过,一颗,两颗,三颗……接着便数不清了,最后变成了弹雨,不间歇地向贝鲁特西区倾泻。飞机在空中盘旋,扫射,投弹。它们飞得很低,机翼上的大卫星清晰可见。有一架飞机还差点撞到海滨旅馆“夏园”的大楼上。
  以色列向贝鲁特西区发动了进攻。
  巴解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向他的战士们宣布,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将战至最后一人!”
  巴解一位高级军事领导人严正驳斥了沙龙要他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的无理要求,说:
  “你们或者看见我的尸体,或者看见我活着前进!”
  钢铁般的誓言。空前的血战。
  贝鲁特西区完全被硝烟和火光笼罩了。枪声、炮声、坦克的隆隆声、飞机的尖啸声、大楼坍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支战争交响曲。
  最激烈的战斗是在烈士广场上展开的。硝烟蔽日。战争把白天变成了黑夜。广场上为纪念一九一五年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而被杀害的十一名烈士而竖的雕像,被炸得身断肢残,再次成为“烈士”。广场四周的建筑物已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中随处可见鲜血和尸体。
  巴解战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战不迟。他们不仅要与以色列人作战,还要应付以色列在黎巴嫩的盟友——基督教长枪党的袭击。长枪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以色列军队却是世界公认的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对巴解来讲,这将是一次怎样严峻的考验!
  一个巴解战士在抱着燃烧弹扑向敌人坦克时向自己的伙伴们大呼:“同志们,去死吧。光荣地去死吧!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他们由一九六四年的十七条枪发展到今天四万多人,获得了世界上一百二十多个国家承认,并在八十多个国家和国际机构设立了办事处,不足以说明这一点吗?
  为正义而战的巴解战士们战斗得格外英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据点,每一座房屋,都可以告诉你一个甚至几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以色列的坦克隆隆驶进“苏克”区,准备向巴解总部的侧后迂回。在一条大街的拐弯处,士兵们忽见左近一间小屋门前火光一闪,又听得轰的一声,头一辆坦克熊熊燃烧起来。
  后面的坦克不得不停止前进。恰在此时”那间小屋门前,火光又候地一闪。
  第二辆坦克猛地一颤,履带哗哗地滚了下来。
  有人高叫:“那里有榴弹发射器!”
  话音未落,第三辆坦克又中弹了。
  这些钢铁甲虫迅速四散爬开,但仍然有几只挨了榴弹。
  以色列士兵们是怎样恼怒啊!他们先用机关枪猛扫那间小屋,又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和掷弹筒。终于,小屋沉寂了。士兵们冲进去一看,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屋中只有一具孩子的尸体,充其量也不过十三、四岁。至死,手中还紧握着一具榴弹发射器。
  以色列副总参谋长亚当亲自指挥坦克部队攻占了巴解的一个据点后,心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呼唤随军记者:“给我拍张照片!”
  亚当倚着一辆坦克,摆好姿势。他那副得意的神情就象他得到了整个世界。
  记者刚要按动快门,忽听一声令人心悸的喊叫:“小心!”
  亚当猛回头,顿时惊黄了脸。三个巴解战士正跳下一堵矮墙,闪电般地向这里扑来。
  四周尽是以色列官兵,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弄乱了方寸,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奸。
  亚当的随从们倒还冷静,迅速举起冲锋枪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巴解战士向亚当投出了手榴弹。一声巨响,亚当栽倒在血泊中。
  冲锋枪齐射。三个巴解战士的身体在弹雨中象触电般地抽搐着,扭动着。
  他们本来也不想生还。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以军副总参谋长亚当的生命。
  亚当的死创造了一项纪录:自一九四八年以来以色列所进行的所有的战争中,他是被击毙的军衔最高的军官。
  以色列部队在缓慢地前进。可是他们为这种前进而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每推进100米、50米、25米,都会有一些以色列青年永远地躺在异国的土地上。
  这种损失是以色列最承受不起的。这个只有三百万人口的小国对每个男子的使用都要精打细算。
  每一批阵亡者的尸体被运走时,以色列的广播车就要这样对巴解阵地高喊:“我们将把你们的白天变成黑夜,在中午时候我们要让你们看见星星。我们要把你们的头按到粪坑里去。我们要打碎你们的骨头!”
  巴解战士的答复是这样的。“你们来吧!我们将使你们脚下的土地非常烫脚!”
  以色列军队的进攻升级了。无情的炮火不仅落在巴解的阵地和据点上,也落到了民房、旅馆、学校、大使馆上。以色列飞机根本无视医院楼顶上那大大的红十字标记,照样投弹、扫射。
  无辜的平民们遭到了浩劫。
  著名的意大利作家、女记者法拉茜当时就在贝鲁特。目睹这种情景,她愤怒地说:
  “我见过一九四O年的英国考文垂①,也见过一九四五年的柏林,可今天贝鲁特的情况,比那两座城市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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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考文垂于1940年11月遭法西斯德国空袭,全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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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当美国总统里根走进他的椭圆形办公室时,有人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张摄于贝鲁特的照片:一个被截断手臂的小女孩张着一双失神而可怜的大眼睛望着他。她全身包扎得象一个木乃伊。
  里根说:“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标志!”
  法拉茜采访沙龙时,把这张照片交给沙龙,并把里根的话告诉他。他冷然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战争。”
  她拿出许多照片,全是在以色列的炸弹下死去和受伤的孩子的照片。
  “别拿这些来吓唬我,”沙龙说,“我不怕!”
  “你不怕世界舆论吗?全世界的人甚至包括许多以色列人都骂你呢。”
  “我什么都不怕。”
  “你也不怕良心受谴责?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吗?”
  “不过分。只要恐怖分子用平民作掩护,我就只能这么做。”
  法拉茜冷笑了。
  “啊,我忘了,你从来就是最善于对平民进行战争的人。你还记得吉贝亚村吗?”
  在历次中东战争中,沙龙多次指挥部队滥杀无辜的平民。
  他是著名的“吉贝亚村惨案”的罪魁祸首。
  吉贝亚是位于约旦河西岸的一个阿拉伯人居住的小村庄。一次,沙龙率领一O一突击队袭击这个村子,遭到了约旦部队的伏击,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而逃。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率领大队人马回来了。约旦军队已经撤离,衬里只剩下手无寸铁的居民,大多是妇女与孩子。
  沙龙的脸由于失望和痛苦而扭歪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叫:“我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沙龙命令士兵把居民们统统赶到村前的广场上。广场附近有一个地窖,他已经注意到了。
  “把他们的屋子全部烧掉!”沙龙说。
  村庄里燃起了大火。
  “天哪,”一个妇女喊道,“今后让我们住在哪里呀!”
  沙龙嘟囔道:“住在天堂!”
  他又叫士兵们从人群中拉出一部分老百姓,驱赶到地窖里去,其中有不少妇孺。
  村民们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变故,母亲紧抱着婴儿恐怖地大叫:“不!不!”
  沙龙不为所动,无言地伫立着。这个人有一副铁石心肠。六十年代初期,他的前妻在车祸中罹难,不久,他的九岁的儿子在玩弄手枪时走火丧生,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当六十九个人被推进地窖以后,他命令土兵们点燃了炸药包。
  地窖塌了,里面的人全被活埋而死。
  阿拉伯国家被这个残暴的事件震惊了,全世界也被这个事件震惊了。为此,以色列受到了联合国安理会的谴责。
  总理本·古里安不得不公开出面道歉。
  沙龙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升了官。
  以色列正需要象他这样有着冷酷心肠和残忍手段的铁血人物。
  巷战激烈进行着。贝鲁待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
  有人把此时的贝鲁特称为“小斯大林格勒”,的确,巴解的战士们象一九四一年的苏联红军那样英勇战斗着,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后方,没有援助。
  和平时期,他们得到不少援助,可是现在,战争降临了,在他们最需要援助的时候,援助却悄悄消失了。
  一位巴解领导人痛苦地说:
  “我们的朋友呢?他们究竟在哪儿?”


贝卡大空战

  叙利亚人此时在哪儿呢?
  战争的第一天,叙利亚就向贝卡谷地增兵,萨姆—6导弹的数量也增加了。那里虽然是黎巴嫩的土地,却是叙利亚的屏障。他们表示:叙利亚绝不从贝卡谷地撤退半步。
  他们是充满信心说出这话的。他们有先进的萨姆6。他们不怕以色列人。但他们没有认真做准备;
  以色列人怕萨姆—6导弹。他们做了充分准备。他们准备了近一年:从叙利亚人把萨姆—6部署在贝卡的时候起,他们就开始这项工作了。他们的飞行员无数次在内格夫沙漠里模拟的“贝卡谷地”演练投掷炸弹。
  沙龙早就决定在这次战争中摧毁贝卡的叙利亚导弹群,虽然他的对叙作战计划是在最近才得到内阁批准的。
  手段自然是闪电战。
  闪电战往往与欺骗联系在一起,这已成为一条历史的规律。以色列人也是如此。
  六月四日,即以色列决定出兵黎巴嫩的当天,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就约见苏联大使,要求苏联在驻黎叙军遭到攻击时援因叙苏友好条约,给予强有力的支持。苏方表示:叙苏友好条约只对叙利亚本土安全承担义务,黎巴嫩发生天大的事,不属于条约范围内处理的问题。
  以色列迅速掌握了这一情况,多次向叙利亚传话:只要叙利亚不参战,以色列绝不会主动攻击叙军。
  美国也应以色列的要求通知叙利亚,不要干涉以色列在黎巴嫩的事情。以军不会动叙军一根毫毛。
  叙利亚政府陷入了犹豫。参战吧,怕惹火烧身;不参战吧,以军侵黎,着实威胁了叙利亚的安全。况且,那样多的叙利亚正规军驻在黎巴嫩仅仅是摆样子的吗?
  现在的战争,战机瞬息万变。最宝贵的东西——时间,在犹豫中失掉了。
  六月九日,以色列突然对贝卡谷地发动了袭击。
  以色列埃齐翁空军基地的美制F—15、F—16战斗机整齐地排列着,停放在被太阳晒得冒烟的跑道上。
  这两种战斗机是七十年代美国为了争夺新的空中优势而研制出来的,其速度和火力都超过阿拉伯各国使用的苏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它们的优越性已在一九八一年六月震惊世界的炸毁伊拉克巴格达核反应堆的行动中充分显示出来。
  肤色黧黑的以色列飞行员们在跑道上列队,象一根根笔直的电线杆。他们在聆听指挥官的战前提示。他们号称是以色列军队的“天之骄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中东和地中海的天空上创造着奇迹。今天他们是否能再创造一个奇迹呢?
  他们的素质是人所共知的。这一点也在一年前的那次行动中显示出来。美国一位高级官员说:
  “以色列飞行员简直是他们国家的航天员。甄选标准之严格令人难以置信,淘汰率比美国空军高得多。更可贵的是,他们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指挥官指示完毕,举起手来。
  “对表!现在是下午……”
  突袭时间选择在下午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按一般惯例,突袭都在凌晨进行,而那时对方的戒备也最严密。到了下午,警惕便会逐渐萎顿。
  指挥部的命令传来:“第一攻击波,起飞!”
  战斗警报响彻整个基地。飞行员们快步奔向自己的飞机。指挥官对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重现一年前巴格达的胜利!”
  几乎在一年前的同一时刻里,八架F—16和六架F—15也正是从埃齐翁空军基地起飞,去执行轰炸巴格达核反应堆的任务的。
  这个被称作“巴比伦行动”的作战任务在一般人看来是无法完成的。以色列与伊拉克并不接壤,中间隔着约旦、沙特阿拉伯、叙利亚,全部是敌对国家。要穿越这些国家的领空,在雷达和防空设施高度现代化的今天,实在是场梦。
  但这显示了以色列飞行员的军事素质。
  飞机刚离开埃齐翁基地,就开始密集编队,超低空飞行。飞得是那样低。当它们从树林上空掠过时,强大的冲击波几乎把树枝摇断。
  指挥部给他们的命令是,全部飞行过程都要保持超低空,只有在接近目标时才可以上升至六百米进入轰炸航路。
  有经验的人知道,对于超音速飞机,超低空已是极难,同时保持密集编队,便难上加难。偶一不慎,就有相撞的危险。特别是,以色列距巴格达有数千里之遥。
  但是以色列飞行员做到了这一点,成功地躲避了那些国家的雷达探测。
  不过,在装备有美国最新雷达设备的沙特阿拉伯,他们还是被发现了。由于他们的飞行队形是那样密集,几乎机翼擦着机翼,以致了在荧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是一架大型民用航空班机那样大的反射脉冲。
  沙特阿拉伯的对空控制官向以色列的机群呼叫:“请你们说明国籍。”
  一个以色列飞行员用商业航空公司惯用的英语回答:“你在雷达上所看到的是一架民用喷气它机。”
  对空控制官相信了,关掉机器。
  伊拉克时间下午六点三十分,以色列机群飞临巴格达上空。他们就是要在这个时间到达这里。分秒不差!
  这时正是落日时分,太阳象个燃烧的火球一样悬在西方天睡线上。以色列飞机由西而来,背着太阳进行攻击,视野清晰,便于观察和投弹。而伊拉克防空部队则因阳光耀眼,难以发现目标。
  飞机有架一架地俯冲,各自飞过目标一次,共投下十六吨炸弹,全部命中目标,实现了一次攻击成功。
  伊拉克价值四亿美元的核反应堆被彻底炸毁。
  巴格达防空部队被这个夹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当以机已全部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防空火箭还在茫然地转动着细长的脖子,不知该向哪里发射。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贝卡谷地的群山上依然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
  “到黎巴嫩来吧,一天之内你可以上山滑雪,又可以下海游泳。”一本旅游小册子这样生动地写道。
  自从叙利亚驻军贝卡以来,旅游者消失了,甚至连老百姓也很难见到,只有“绿色的大兵”随处可见。
  这天下午,萨姆—6导弹阵地上静悄悄的,象一切都死过去一样。这种寂静在大战前并不奇怪,它本身就蕴含着杀机。所有的导弹都威严地对着以色列飞机可能来袭的方向。各种人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一双双眼睛盯住天空。叙利亚军队虽未接到正式参战的命令,但已做好准备。官兵们明白,或迟或早,贝卡地区总要爆发一场恶战。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由小变大,由远而近。
  凄厉的战斗警报在山谷里回荡。
  叙利亚在这里一共部署了二十个导弹连,指令中心位于谷地中央的一座小山上。现在,指令中心的指挥官密切注视着天空。
  近了,更近了。终于看清了。那是飞机,以色列的飞机。
  指挥官下令:“雷达开机!”
  雷达是萨姆—6的眼睛。只要“眼睛”捕捉到目标,敌机就休想跑掉。
  指挥官事后对别人说,当时他“并不特别激动”,因为他认为萨姆—6有把握使敌机有来无回。这场战斗的结果将是一边倒的。
  他万万没想到他犯了一个错误,犯了一个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可能要犯的错误。看见飞机就应打开雷达,这是导弹兵的基本常识。然而他恰恰错在这一点上。从这个角度说,这个错误是不可避免的。
  以色列人太狡猾了。
  现在叙利亚人看到的飞机实际是一种由无线电遥控的、无人驾驶的“诱饵”飞机。以色列用它们来引诱敌人发射导弹。
  叙利亚军队果然中了圈套。导弹相继发射。山谷里红光闪闪。
  在距离贝卡相当遥远的地中海上,有几架以色列的E—2C型“鹰眼”预警与战斗控制飞机在盘旋。这种飞机的模样十分奇特,背部用支柱支撑着一个二十四英尺的圆盘状整流罩,里面有雷达和敌我识别器。雷达信号由一套电子计算机进行分析,找到敌方静止的或游动的空中目标。
  叙利亚的雷达一开机,其无线电电波频率和导弹指令发射频率就源源不断地被“鹰眼”飞机接收了,并迅速运算出来,通知已在空中的以色列战斗机。
  以色列空军的空对地导弹和高爆炸弹需要这几种频率。它们拥有能沿着萨姆—6导弹的雷达波束准确攻击目标的激光制导装置。
  以色列飞行员在心里欢呼。
  叙利亚人也在欢呼。那些“诱饵”飞机接二连三地被击中,坠地。
  萨姆—5啊,你果然名不虚传!
  当叙军阵地上一片欢腾,以色列空军的第一攻击波已悄悄来到贝卡空域。
  有几个叙利亚士兵发现坠落的飞机竞是用塑胶制作的,而且既见不到飞行员跳伞,也见不到他们的尸体,连忙将这个怪异现象报告指令中心。
  指挥官马上明白中了诡计,叫苦不迭。
  “雷达关机!”他下命令。
  晚了,一切都晚了。以色列空军已经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虽然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但主动权已无可争议地掌握在以色列人手中:叙军关掉雷达,F—16可以从容地轰炸导弹阵地;雷达开机,以机上的激光制导导弹和高爆炸弹便能沿着萨姆—6的雷达频率准确地、主动地发射,将其摧毁。
  这就是“电子战”。
  叙利亚空军也得知了以机突袭贝卡的消息,从国内各机场紧急起飞,飞向贝卡。
  那些飞机刚刚滑入跑道,“鹰眼”就牢牢地将它们捕捉到了。在几秒钟内,电子计算机已将飞机的航迹诸元计算出来,并算出飞机的距离、高度、方位、速度和其它资料,迅速通知自己的伙伴。
  F—15丢掉副油箱,开加力爬高,抢占有利位置,准备空中格斗。
  “使人畏惧的能力正是来源于这种由一架预警和战斗控制飞机和若干架高级战斗机组合成一体的系统。”这是许多军事专家从这次空战中得到的经验。
  在距离贝卡谷地四十公里的地方,一架F—16向导弹阵地的指令中心发射了两枚“百舌鸟”导弹,命中了它。
  指令中心被摧毁后,萨姆—6导弹“失明”了,成了以军可以轻取的目标。
  数十架F—16恶狼一般地向导弹阵地猛扑。以色列飞行员重演放伎,顺着阳光做低空进入。喷气机大声吼叫着。山谷的回声加强了隆隆的机声。爆炸声震荡着空气。一颗炸弹下去,白色的山头上就出现一个污点。片刻工夫,贝卡的群山变得伤痕累累。
  第一攻击波刚过,第二攻击波就紧接着来到。不待你稍稍喘息,黑压压的机群又在天边出现,那是第三攻击波……
  贝卡谷地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叙利亚的二十个萨姆—6导弹连全部被淹没在这个海洋中。
  轰炸持续了六分钟。对于叙利亚人来讲,这真是灾难性的六分钟。他们引为自豪的萨姆6一枚也不复存在了。
  轰炸结束了,空战在继续。
  叙利亚出动了六十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以色列飞机有九十架。一百五十架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在天空中缠斗。这是中东地区规模最大的一场空战。
  好壮观的场面!象蝗虫一船的飞机在空中穿梭往来,以超音的速度相互追逐,恰似一场“车轮战”。飞机不时发射着导弹。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导弹的呼啸声、飞机爆炸声响彻天空。加上飞机和导弹施放的白烟,空中乱作一团,无法辨认谁在攻击谁。叙利亚的高射炮兵不敢开火,怕在混战中误伤己方的飞机。
  在现代化空战中取胜还要有两个重要条件,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是飞行员的素质;第二是优良的武器。以色列在这两个方面都占了上风。他们参加今天空战的飞行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受过美式训练,在空中有灵活处置的主动性。而叙利亚的飞行员则是按苏联的教范训练出来的,他们多依赖地面指挥所的指挥,而在如此大规模的空战中,地面指挥根本无法控制空中活动,再加上以色列针对叙空军的作战特点,运用电子干扰的战术,使叙机得不到地面的指令。
  美国飞机的性能的确要比苏联的优越一些,但以色列并不满足,仍运用自己的技术力量加以改良,收效甚大。
  一架F—15迎着米格—23飞来。叙利亚飞行员猛拉机头,企图绕到以机背后开火。因为空对空导弹是寻热导弹,需要对着敌机的尾喷管发射。他才爬了一半,只见以机机翼下嫣红色的火光一闪,他的飞机猛地一颤,随即燃烧起来。他跳伞了。
  后来他才知道以色列的“响尾蛇’空对空导弹已改良为可以迎头发射。
  一架F—16在完成轰炸任务后加快速度返航。突然,座舱里的频闪灯不断发出强光。他明白,自己被敌机咬上了。这是以色列新研制的一种传感系统,一旦飞机被敌人雷达探测到,它就会自动报警。
  当传感系统发出急促的声音时,这便是告诉飞行员:敌机发射导弹了。他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一枚燃烧火箭射了出去。
  这不是攻击火箭,而是引诱改方导弹的。敌方的导弹一下就被它所发出的强大的热流吸引了过去。
  空战结果,以色列获得了胜利,连以色列人都对自己的胜利感到吃惊。据统计,叙利亚有三十架飞机被击落,而以色列没损失一架。
  六月十日,叙利亚再次越过边界运来了导弹,以色列又去轰炸,第二次空战随之爆发。
  这一次,叙利亚出动了五十架战斗机。战斗结果令全世界膛目结舌。五十架飞机竟全被击落,而以色列飞机又无一损伤,安然返航。
  “这是中东历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美国空军的达德尼说,“也是近代战争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
  惨烈的贝卡大空战结束了,贝卡谷地渐渐恢复了宁静。飞机从空中消失了,萨姆导弹群从地面上消失了,雷达站也消失了,唯有被击毁的飞机残骸冒出的缕缕黑烟在微风中飘荡,似在向人们叙说一个悲惨故事的结局。


结尾

  “以被活活烧死的坦克驾驶员的名义,以在火焰中从空中掉下来的飞行员的名义,
  我答应,
  这一次已是最后一次战争,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在耶路撒冷的“哭墙”旁。以色列人民高唱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举行反战示威。许多标语牌上写着:
  “沙龙=杀人凶手。”
  “沙龙,你双手沾满了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鲜血!”
  “我们讨厌战争!”
  以色列人民反战情绪日益高涨。
  自从一九四八年以来,他们究竟进行了多少次战争,怕是只有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才能说清楚。在这样一个小国家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不居丧。大街上,衣服上开着一个口子①的人比比皆是。每一个家庭主妇都惊恐地等待着军队三人小组送来死亡通知书。
  ——————
  ①以色列风俗,象征失去了骨肉亲人。
  ——————
  政府里也有人认为,“沙龙应该住手了”。
  世界各国都对沙龙悍然入侵一个主权国家表示愤怒。抗议以色列侵略和声援巴勒斯坦人民正义斗争的浪潮越来越高。
  一幅漫画非常形象地描绘了这一事实:里根微笑着阅读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报道,摩挲着下颏:“唔,火药味浓了一些……”
  里根总统的特使哈比卜飞往贝鲁特,充当黎巴嫩、巴解和以色列之间的调停人。
  以军围攻贝鲁特西区很不得手,伤亡颇大。沙龙深深懂得每死去一个青年男子对于以色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和贝京都同意停火,条件是巴解撤出黎巴嫩。
  巴解在这次战争中也遭受了重大损失。特别是,在这样严重的关头内部又发生了分歧。有些平说得漂亮而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够兑现的国家并不真心给予帮助,使他们的处境更加孤立。硬打硬挤是不可能了,只有暂时撤走,以图东山再起。
  阿拉法特同意撤出黎巴嫩。
  八月下旬,一个阴霾的早晨。
  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监护下,巴解组织的总部和军队开始从贝鲁特撤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叙利亚……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次又一次被迫离开他们所栖息的地方。新的流浪开始了。新的斗争开始了。
  他们没有被消灭。他们是在抗击了强大的以色列军队两个半月之后昂首阔步离开的。他们赢得了过去不曾得到的国际上的同情。
  在巴解总部前的广场上,战士们列队向这个曾经是他们的战斗大本营的地方告别。他们全部身穿军装,背着武器。巴解的红旗在大楼上骄傲地飘扬。
  阿拉法特用平静的声音向战士们发表演说。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把悲愤的情绪传染给大家。
  “你们要记住,我们是作为军队离开贝鲁特的。我们终有——天要回来!”
  离别时刻到了。战士们向总部大楼上的红旗行君礼许多人的眼睛潮湿了,还有一些人哭出声来。
  他们的亲属和贝鲁特的市民们赶来送行。女人和孩子们死死拽住战土们的衣角,不让他们蹬车。爱人们紧紧拥抱。此次分手,便是人在天涯,不知何时才能相会?热吻,眼泪,叮嘱,宣誓,还有人高唱巴解的军歌……那真正是一幅悲壮慷慨的图画。
  联合国军士兵们漠然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
  以色列人通过自己的电视实况转播车注视着他们。
  全世界的人通过通信卫星转播,注视着他们。
  在贝鲁特城郊的巴布达山上,有一个人用望远镜注视着他们。这个人就是沙龙。他的表情冷酷、严肃,还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的周围站满了各国记者。
  一个记者发问:“巴解组织此次撤离贝鲁特……”
  沙龙打断他:“不要用‘撤离’这个词。这是一种驱逐。如果我们接受了恐怖分子的要求,例如要我们从贝鲁特撤退,你可以称之为‘撤离’。”
  “沙龙将军,”一个外国记者说,“您为什么老是用‘恐怖分子’称呼他们?这恐怕不太公平吧?特别是您使用这个字眼的时候。”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不也是个恐怖分子吗?当然,我指的是你们为建立以色列国而和英国人打仗的时候。您杀了那样多的人。”
  “我不是恐怖分子。”
  “不,您是。连你们的总理贝京先生都是。一九四七年,他在耶路撒冷的戴维国王饭店炸死了七十九个英国人,这难道不是恐怖分子的行为吗?甚至连贝京本人也承认这一点。不久前,在纽约为他举行的一次午餐会上,他站起来讲话,刚一张嘴就说:‘我是一个前恐怖主义者’。”
  沙龙有些愠怒了。
  “那时我是自由战士,是为反对英国占领而战。而现在,我是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请你不要把‘恐怖分子’这样的帽子戴在我头上。”
  “那么,‘战争狂’这项帽子,您戴上十分合适吧?您最喜欢战争,人人都这么说。”
  “不,你错了。这是人们对我最大的误会。我憎恨战争。如果你问我一生中什么时候感到最幸福,我的回答是,在我的农场开拖拉机,看管羊群的那三年。”
  记者讥讽地笑了:“沙龙将军,您又在骗人了。”
  作者补记:八三年二月十一日,世界各大新闻社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一条电讯:以色列国防部长沙龙辞职,路透社自阿尔及尔报道说:巴解组织认为这是一个战争贩子的倒台。
  以色列内阁二月十日举行了紧急会议,通过了以色列调查贝鲁特难民营屠杀事件委员会的报告,这是自八日起发表这一报告以后的第五次紧急会议了。会议辩论了近五个小时,最后沙龙成了弧家寡人,十六票逼他辞职,只有一票对他表示支持,而这一票是他自己投的。尽管如此,贝京还是很快任命他为不管部长,继续留在内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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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3 17:23:40 |只看该作者
后一篇没看过,记得当时很同情以色列,崇拜他们的特种部队,尤其是尼坦雅胡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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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1 17:12:27 |只看该作者
立场坚定才能得胜利---党早就教导过了
一定要站对立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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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1 16:56:35 |只看该作者
我在初中的时候读过.
要说明的是我同情以色列而不是巴勒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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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0 20:04:13 |只看该作者
当初是对他很敬仰
他出来当总理就觉得有故事

我觉得一个国家首领的性格决定了国家的性格
看看还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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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0 19:27:33 |只看该作者
沙龙是很多高中生的偶象,我当时也很从白他,还有龙美二,八吨,朱可夫,甚至于山本五十六首个较量美国人的亚洲将军,个培二,那脆的宣传机器,中国军事文学宣传只能讲讲一代核心,不敢宣传自己的将军们,只好便宜了这些外国家伙,战争,就是要能打的将军,就是要突出英雄。MD,看看林帅从排长打到连长,从连长打到营长,22岁打到团长,由团长打到师长,打到平型关,打到辽沈的传奇经历太过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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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30 19:02:38 |只看该作者

这就是马尔维纳斯

这就是马尔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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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八三年深秋的一天,达尔文在对位于美洲大陆和南极洲之间的一个小岛进行了科学考察之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船上。
  “这是一个阴惨惨的荒岛。”他在考察日志中写道。
  还会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吗?大科学家放下笔来,透过舷窗向岛上投去审慎的一瞥。雾气笼罩着小岛,灰褐色的山峦象条受伤的鲸鱼静静地卧着,千百年时光从它身边溜走;乱石间,沙滩上,不见寸草,唯有一群企鹅在追逐和嬉闹,动作笨得可爱。起风了,南大西洋的万顷波涛怒吼着向小岛扑去,似要将它吞噬。
  一点不错,“阴惨惨的荒岛”!
  达尔文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他写下这段话的整整一个世纪以后,这小岛竟成了一个全世界瞩目的地方。一场最现代化的战争使得它的名字永远留在人类的史册上。
  这就是马尔维纳斯。


“我们不愿再等另一个一百五十年”
1

  莱奥波尔多·加尔铁里总统站在国会大厦的阳台上,手抚下颔凝视着星空。
  一九八二年四月的布宜诺斯埃利斯要比往年寒冷得多。大厦四周栽满了树,树上竟只有几片叶子。透过黑糊糊的树梢,可以看见月亮慢慢升起。
  “月亮照着我们。这里的月亮是属于我们的。”总统后来回忆当时的心情。“这里的月亮根本照不到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赖在这儿?”
  他忽然笑了,在心里责备自己。“你是个将军,军龄都有四十年了,又身为陆军总司令和国家总统,为什么总是产生一些幼稚的念头?”
  他身后的会议大厅里灯火辉煌。一个个放大了许多倍的人影映照在窗帘上,一动不动,也听不见说话声,一切似乎都凝聚住了。阳台下不时地有汽车刹车,接着,脚步声急促,打破了静寂,却使气氛更加紧张。
  他看表,指针静止了。日历上,“l”字已经隐去一半,“2”字挣扎着想爬上来。
  “这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他喃喃道。
  这何尝不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一位军官来到他身后。
  “总统阁下,人已到齐,可以开会了吧?”
  “再等一等。”他声音有些颤抖。他想等到“2”字完全占据日历格后再走进去。那是新的一天,他需要新的开始。
  军官看见总统的身子在微微抖动。
  “外面真冷。”
  冷?加尔铁里丝毫感觉不到这一点,他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抖动是由于紧张和激动造成的。
  “镇静,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镇静。”他反复告诫自己。
  他如何能镇定下来?明天,不,确切一点说是几小时以后,一个震惊世界的事件将要爆发。作为这个事件的策划者与导演者,他的名字将会赫然出现在明天世界各大报纸的第一版上。政治家们望着它,军人们望着它,市民们望着它……那保证是一副副难以形容的愕然的面孔。对于这个事件,他寄托了他的全部希望、全部热情和全部幻想,甚至……甚至包括他的生命。即将到来的那一刻也许是他最光荣的一刻,也许是他最黑暗的一刻。”胜利和失败都离他那样近。他的内心在昂奋和痛苦中挣扎着。
  他又一次仰望月亮。
  “它也照着我们的舰队。上帝保佑。”他说。
  会议开始了。加尔铁里坐在长方形桌子顶端,身后站着两个雄揪揪的侍卫官。
  “现在我宣布,”他使用一种威严的声音,想说给别人听,更想说给自己听。“由‘文的兴柯’号航空母舰率领的阿根廷舰队正在驶向马尔维纳斯。”
  死一般的静。在令人无法忍受的空气中,与会者们连呼吸都停止了。他们早就知道这次行动的全部内容,但这一刻仍然感到了莫大的震撼和前所未有的庄严。
  加尔铁里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我们不得已做出此举。谈判破裂的责任不在我们。我们不愿再等另一个一百五十年。”
  已经过去的一百五十年对于阿根廷来讲是恶梦般的一百五十年。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床上睡着别人。中国有句古语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不用说在自己床上了。关于马尔维纳斯主权的争执,使阿根廷人蒙受了怎样的痛苦!自从英国海员约翰·戴维斯一五九二年发现该岛以来,许多国家的国旗曾在岛上飘扬过:法国的、英国的、西班牙的、阿根廷的。一八三三年,强大的英国人用武力攻占了该岛。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此岛为英国人所发现,应当属于英国。
  实在的,这理由够“充分”了。那个年代,“日不落之国”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又从别人手中夺去了多少土地!
  马岛位于阿根廷沿海的大陆架内,距阿根廷只有六百公里,而离英国则远达一万三千公里。一百五十年来,整整几代阿根廷人望着米字旗在自己国门之内飘扬,空洒一腔泪水。
  本世纪六十年代以来,英、阿两国就马岛主权问题开始举行谈判,这种谈判当然无例外地是马拉松式的。转瞬间,二十年逝去,两国竞连一个字的协议也未达成。
  加尔铁里出任总统以后,阿根廷对谈判的态度日趋强硬。这位总统素有大志,决心在自己的任期内做一两件惊人的大事。
  “主权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说。
  老练的英国人对此话报以沉默。
  “如有必要,”加尔铁里又宣布,“我将用武力收回马岛!”
  英国人笑了,继续沉默。
  加尔铁里是一位军人,却是一位没有打过仗的军人。这是英国人普遍的看法。武力收复马岛?哦,天大的笑话。英国下院的一位年迈的议员真的把假牙笑到了地板上。阿根廷以其微薄的国力和军力,敢于发动一场战争吗?
  “我敢打赌,他不敢!”一位英国勋爵说。
  看法是惊人地一致。以至于已经有确切情报说阿根廷在南部的里奥加列戈斯集结重兵,大有渡海趋向时,英国人依然无动于衷。
  谈判在继续。英国人把一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维持现状、增加移民、引进非洲黑人、采取“香港方式”、长期租借等等,他们就是没有想到那两个字:战争。
  这种情况至少持续到三天前。加尔铁里得到消息:岛上的英军和以前一样只有八十二人,一个也未增加。
  他决定动手。
  他派出了一支由海、陆、空三军约四千人组成的舰队,去对付岛上的八十二名英国海军陆战队。
  这种举动显示了他的决心:此行势在必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深知自己是承受不了一次失败的。对他而言,没有退路。
  “等待,”他说,“英国人老是对我们说:等待。而现在,我们才开始了真正的等待——等待我们军队登陆马岛。”
  时间是用秒来计算的。他们在等。他们已经等了一百五十年,可是,这一刻的等待,似乎比那一百五十年还要长许多。
  他出汗了。他们也出汗了。众人仿佛置身在高山绝顶——空气稀薄。
  他在幻想着部队登陆作战的情况,可是在脑海中怎么也形不成鲜明的生动的画面。他没有直接的战争经验。
  大约在凌晨三点钟左右的光景,门突然开了,一个军官走进来。
  “将军,成功了!”他语不连贯,“登陆成功了!”
  这应当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应当是最值得欢呼的时刻。可是,与大家预料的完全相反,大厅里反而更安静了。人们倾听着自己的心跳。
  加尔铁里激动得一阵晕眩。
  那军官继续说:
  “岛上的英国人包括他们的总督在内,全部向我们投降了!”
  依然很静。
  “我们终于拿回了马岛。”加尔铁里说。一个“拿”字,好轻松,可他心里不轻松。他觉得实在有些过于容易,象梦。
  静。
  “阿可根廷万岁。”他的心在喊,却没有说出。
  静。
  他站起来,想到阳台上去吸点新鲜空气,马岛拿回来了,可心中压力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更加沉重了。


2

  阿根廷沸腾了。
  这是一个热情外溢的民族,特别容易“沸腾”。本世纪来,这个民族曾经有过两次最大的“沸腾”,一次是庇隆政权垮台时,另一次是阿根廷获得第十一届世界杯足球赛冠军后。而这一次的程度远较以前两次为大。
  伴随着雄壮的军乐,电台一遍又一遍地播诵加尔铁里签发的公报。交通完全中断了:潮水般的人流淹没了每一条大街。自由广场上在放礼炮,但听不见炮响,人们的吼叫声彻底压倒了它。四月二日这一天布宜诺斯埃利斯最时髦的服装是象征着阿根廷蓝白两色国旗的T恤衫——国旗飘在人们心里。那么多的人在大笑,那么多的人在痛哭。哭和笑都是基于同一个出发点:一百五十年的梦想,民族的梦想,今天终于得以实现:总统府前,一个年青人毫不犹豫地用剃刀割断了自己手臂上的血管。
  “你疯了!”一片惊呼。
  “我疯了!我高兴得疯了!我要死,我要死!”他高举着血涌如注的手。
  这一切,加尔铁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站在阳台上接受着人民的欢呼。今天简直可以称作“加尔铁里日”。他得到了这个国家历史上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曾得到的荣誉。昨天夜里,他还有些不安,担心出兵失利,担心人民不同他站在一起,但现在那种心情离他十分遥远了。
  “加尔铁里,你是阿根廷最伟大的人!”
  “我们全体与你站在一起!”
  “你是全民族的光荣与骄傲!”
  还有妇女们富有人情味的欢呼:“加尔铁里,你是一位美男子!”
  此刻,他的心情“处于一种复杂的状态中”。他明白,他的威望、荣誉、尊严,乃至权力,都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作为一个政治家,除去这些,更复何求呢?他向人海挥手,如耶稣船地欣赏着那一张张虔诚的面孔,而平时这些面孔是怎样的冷漠呀。他就任总统以来一直就想着怎样才能使这些面孔改变模样。他如愿以偿了。
  只是,在激动之余,他的心底还不时地泛起一缕难以名状的空虚感。一百多年来,阿根廷人从未承认过英国对于马岛的占领权,就象他们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南美人一样,但,没有一个统治者转过同英国人动武的念头,即便是庇隆也没有。原因是再清楚也不过了:阿根廷不足以与英国抗衡,尽管后者已经沦为一个二流军事强国。
  加尔铁里却干了他祖先没有干的事。
  他需要人民忘记三十六亿元庞大的国际债额;他需要人民的视线从已经接近百分之二百的通货膨胀上转移开;他需要人民改变他们对他所领导的军人政府愈来愈冷淡的态度;他需要实现军方的也是他自己的目标:再掌权十年;他……
  他还需要别的吗?人们清楚地记得他曾说道,一九四三年他刚进入阿根廷军事学院时,就产生了想当“大阿根廷”的缔造者的想法。
  他莫非在实现自己的想法?
  他深知若想做到这一切,只有激起已经麻木了的国民的情感。对于一九八二年的阿根廷来说,唯有马尔维纳斯才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他获得的成功比预料的要大得多。“孩子一样的人民”(美联社语)仿佛置身于疯狂的旋涡之中而不能冷静,民族主义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阿根廷十三个不同政见的政党发表联合声明:在此国家危急存亡之际,停止原定的一切反政府的行动,共同对外。全国各地支持加尔铁里的电报、与信件雪片似地飞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3

  人们真的忘记了加尔铁里所希望他们忘记的那一切。而在一片欢呼的海洋中,加尔铁里沉没了。他也忘记了他原来不该忘记的事情:阿根廷与英国的实力差距。
  四月二日的阿根廷成了一个异常的国家。那里的天,那里的地,那里的人,都变得如痴如醉。不过,有一个人始终是清醒的,那就是加尔铁里的妻子。
  总统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回到家里后,妻子竟用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迎接他:“你有盲目乐观的情绪。”
  阴云罩住了总统的脸。“什么意思?”
  “我担心你这件事做得不妥。我最清楚你的弱点。你是一个实干家,但没有远见,而且,你太容易感情用事。狂热的民族再加上一个狂热的领导人,非坏事不可!”
  加尔铁里扭过脸去,心里不痛快极了,可是他明白妻子的话不错。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妻子更了解他了。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次行动带着感情冲动的色彩。
  “你发动了一场战争,”妻子接着道,“可你根本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的。阿根廷军队有一百五十年不曾打仗了,而英国人则不是这样……”
  加尔铁里有些愤怒了。
  “打赢一场战争靠什么?除了军队、武器之外,更重要的是民心、精神和士气。”他猛地推开窗户。“你听吧,你看吧,现在我的人民象火山一样!”
  如夏季滚雷般的口号声排因而入。
  “这种力量无坚不摧!”加尔铁里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豪迈。
  “你过分自信了。”妻子冷冷地说。
  的确,加尔铁里是自信的。自他从军、从政以来,他的自信心还没有这样强过。出兵马岛前,他的心情“象小学生得了零分后回家”时一样紧张,生伯在那里出现第二个凡尔登山,可是,马岛的易手竟是那样容易,简直和翻个巴掌似的,又使他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哦,打仗原来如此!”尤其是人们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万众一心的团结和忘乎所以的狂欢,更使他感到了自己的伟大,阿根廷的伟大,真理与正义的伟大。与这一切相比,战争算什么!
  最不应当忽视的问题被忽视了。一位议员对他说:“你要警惕,英国人迟早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来吧。”加尔铁里笑了。“斗志昂扬的阿根廷人民保管叫它有来无回!”
  ——————
  ①法国东北部要塞。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法联军固守该地,普鲁士军猛攻不下。
  ————————


“女人不会走入战争吗”
1

  BBC的正常电视节目突然中断了,接着,那张为全世界所熟悉的、美丽的、约略有些憔悴的女人面孔出现在荧光屏上。
  “今天,英国蒙受了本世纪以来最大的耻辱。”她声调沉重。“我们的福克兰①被阿根廷夺去了。”在英国首相的眼光里,福克兰当然是英国的领土;
  ——————————-
  ①英国人称马尔维纳斯群岛为福克兰群岛。
  ——————————-
  此刻,整个英国似乎只有电视机是存在的。人民望着他们的女首相。她也望着她的人民。
  “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不幸的国家吗?我只有一种感觉:我们是那样孤立无援。”
  她动情了,蓝眼睛里有闪亮的东西。
  “同胞们,‘蒙受耻辱’这几个字是我最不愿意说的,可我不得不说,你们不得不听……英国,你为什么如此多灾多难:“
  一句话令许多人掉下眼泪。
  “支持我吧。支持我也就是支持英国。”她向她的人民送来深深的一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靠自己的团结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有靠英国的力量才能维护英国的利益。”
  人们对于这句话是不陌生的。早在一九五六年苏伊士运河事件中,她就这样说过。那时,英军在侵略埃及的战争中遭到惨败,又为世界舆论所谴责。在美、苏等大国的压力下,撤出了那片撤满黄金的土地。一片哀鸿声中,三十一岁的她,一个保守党积极分子,直接上书艾登首相,要求再派大军,坚决收复苏伊士运河时,她说了上面那番话。
  然而,历史是不可逆转的。大不列颠称雄各大洲的时代已变成黯淡的回忆。英国人作为统治者再也没有踏上苏伊士运河的土地。
  她哭了。“真的要靠自己!”
  她开始奋力竞选议员。
  历史的年历翻过去二十多页。风云变幻,宦海沉浮。她失败,她胜利;再失败,再胜利。挫折与磨难象山一样挡在她面前,她从未气馁过。“支持我的是一种巨大的动力:苏伊士事件。”
  那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她的政治信条是:“我们既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不变的敌人,唯有我们的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我们的天职就是追求这些利益。”①
  ——————————-
  ①这句话是温斯顿·邱吉尔说的。
  ————————————
  三年多来,她企望使一个已经迈进中年的国家重新焕发青春。一切基于她的政治信条。经济、政治、防务、军队,整个国家机器,只受一种信息的控制:英国的利益和自己的力量。
  她做着中兴英国的梦。在她的血管里,流着“日不落国”时代首相们的血液;而她的眼光,也同那些先辈一样偏执!
  她的努力得到了报偿:近几年来英国国力的衰退速度明显放慢了。作为一个古老而保守的国家,它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的作用愈来愈引人注目。
  “今天的英国,不再是艾登时的英国,也不是希思时的,更不是卡拉汉时的,而是她的,一个新的英国。”


2

  英国对于马尔维纳斯事件的反应相当冷静。这个国家是成熟的,这个民族也是成熟的。尽管首相的电视讲话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啻为晴天霹雳,但他们默默地接受下来。一百年来,他们默默地接受了多少打击!外国记者预言的游行示威没有出现。商店照常营业。学校正常开课。人们默默地购买新闻号外,默默地读。甚至连平时那些喇叭声极其刺耳的汽车也默默地行驶。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是在许多建筑物的顶部升起了英国国旗,被阴冷的风吹得啪啪作响。
  她乘车前往议会。目击大街上的情景,她说:“英国人民在一夜之间又成熟了十岁。”
  在议会门口,记者们包围了她。闪光灯给她罩上了一层光环。她微笑着,显得十分镇定。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一位记者说,“可你看上去却非常平静,为什么?”
  她无语。为什么?为了英国!为了保持这副神情,她是作了一番努力的。平静?她觉得这个字眼是那般可笑。其实,她心中是狂澜万丈。她是个狂热的人,平静是她的外表。
  她已有好几个夜晚不曾因眼了。昨天夜里,她丈夫丹尼斯见她辗转反侧,亲自拿安眠药给她,她一接过去居然顺手扔出窗外,大叫:“我睡不着不关你的事,你要睡先睡个饱!”
  一贯以贤惠著称的她,一生中也没有几次用这种口气同丈夫讲话。
  她的神经之弦已经绷到了快要断裂的程度。
  从去年到今年,她碰到了多少不顺心的事情啊。北爱尔兰的危机、英国历史上少见的城市暴乱、工党对政府的四次弹劾、社会民主党声言将向传统的两党制挑战……
  她运用“超人的智慧和果决的手段”处理了一切危机。“她在一九八一年扑灭了一场火灾”,但她万没料到,另一场大火又在她身后燃烧起来。
  福克兰素有“南大西洋门户”之称。“那是整个太平洋的钥匙”,二百年前的一位英国海军大臣这样说道,“是全部海外领土的港口和钥匙。”它扼大西洋和太平洋航道要冲,与南极大陆遥遥相对。一旦巴拿马运河关闭,它将是保证两洋航线的重要基地。这个群岛的战略地位实在太重要了,以至于那位海军大臣常在睡梦中呼唤它的名字。
  今天的福克兰,象一个进入成熟期的姑娘一样,显得更美丽更迷人:在它周围发现了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产量据说可达六十亿桶!老天,又一个“北海油田”!石油大亨们贪婪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那里,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一位英国议员说:“我们宁可失去五个北爱尔兰,也不愿失去一个福克兰!”
  这场大火对她和对大英帝国的利益来说都是非同小可的,她必须扑灭它。她知道如果扑不灭的话,她将会被烧死,但也不能退让半分。纵是险棋,也非走不可!
  又一位记者挤上来说:“阿根廷的报纸上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不会走入战争’。你对这话怎么看?”
  她用坚定的声音说:“请你提醒他们注意,梅厄夫人和甘地夫人都曾毫不迟疑地走入战争,而且都赢了。”
  这实际是对阿根廷的宣战了。其实,从她接到阿根廷军队登陆福克兰的消息的那一分钟起,那个念头就根本没有动招过:必须不惜一战!
  随即她又冷冷地笑了,脸上浮出一种讥讽的神情。
  “他们不要看错了人。”
  他们真的看错了人。他们莫非不知道她的绰号叫“铁女人”吗?她生性好战。她最喜欢做的事是主动攻击别人。当年她决定“毛遂自荐”竞选保守党主席时,曾泰然地走进党主席希思的办公室,坦率而有礼貌地通知他:“我将向你挑战。”这种事通常是在暗地里干的,她却如此大胆。希思被惊呆了,整个英国也被惊呆了。今天,一贯善于挑战的她受到了挑战,她当然要应战,而且要爽快地应战!
  她走上首席讲台时,议会大厅里鸦雀无声。
  “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她说,“我代表执政党向议会提出:对阿根廷宣战!”
  她扫视全场。事后她回忆那一刻的情形时说:“忽然,一个念头攫住了我——我想见到丹尼斯。这个念头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丹尼斯不仅是她生活上的伴侣,而且是她政治生涯里最坚定的支持者。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得到支持。每次她发表讲话或演说结束时,总要有一个人第一个站起来使劲鼓掌,或大叫:“讲得好!”这人就是丹尼斯。这里是议会,今天他没有资格作为听众的一员坐在下面。他不可能为妻子唱赞歌了。
  一丝遗憾噬着她的心。正在这当儿,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全体议员们,执政党和反对党的,呼啦啦地全都站了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大厅里蓦地出现了一片森林。
  “赞成!”雷鸣般的欢呼声仿佛可以将屋顶掀翻。
  主持人数了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又一个奇迹:全票!
  她被感动了。
  议员们也被感动了。
  怎么会不是奇迹呢?通常议会讨论重大问题,执政党提一个意见,反对党总要反对一通。而今天却没有一个反对者!这种情况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从未发生过。
  “今天,是英国最心齐的一天。”一位专栏作家写道。
  她回到家里。丹尼斯在门口等她。丹尼斯显然已经知道了议会开会的情况,用一种手势迎接她。这位前海军少校不止一次地把这种由纳尔逊①发明的手势的含意告诉她:“国家命运在此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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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英国著名海军统帅,曾于1798年在埃及阿布吉尔全歼运送法军的法国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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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四月五日,伦敦各大报头版显著位置都印着两个触目惊心的黑体字:战争!
  战争命令是今天凌晨发布的。在那一刻,军人们是怎样惊慌呀。这场战争是在未预想到地点、未预想到时间、未预想到对手的情况下爆发的,而且那么突然,简直可以说又是一个闪电战。国防部里象炸了窝似地乱成一团。
  十几分钟后,混战又达到了一个新高潮。参谋们找遍了整个国防部,竟发现这里连一张福克兰的大比例尺地图都没有!
  这场战争该怎么打呀?
  然而,半小时之后,混乱消失了。军人们已经从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国家的战争机器开始了紧张而有秩序的运转。
  撒切尔夫人出任首相的这几年中,英国从维护本国利益的基点出发,不断加强军事实力。虽然它继续为“北约”承担防御义务,但是训练、战备、军队建设,都明显地打着本国的印记。其实,再蠢的人也明白,一旦战争突起,想靠别人的力量来保卫自己,纯粹是痴人说梦。
  几年前,英军成立了一个快速反应司令部,称为“二星指挥总部”,可以随时指挥配备有为适应快速反应所需要的航空兵、伞兵、炮兵、装甲兵的合成部队,并有专门的应付突然事件的武器、军火、设备、后勤辎重储备仓库,可以直接调用,它还有调度和征购民用物资的权力。
  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平时默默无闻的快速反应司令部一夜间为万人所瞩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它果然不负众望!
  几小时后,详细作战计划便在快速反应司令部里拟好,迅速上报战时内阁,旋即获得批准。
  快速反应部队立即作好开拔准备。虽然要到万里之外作战,但这支部队是信心百倍的:平时他们不仅进行北约防御所需要的训练,还进行各种作战条件下的适应性训练。他们将去接近南极的地区,而前不久他们才在北极训练过。况且他们的武器完好率几乎达到100%。
  三十艘大型战舰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到扑茨茅斯港,集结待命。与此同时,“海鹞”式战斗机、“轻剑”防空导弹和其它先进武器源源涌到这里。
  上百艘商船立即应征。几乎散布在四大洋的商船接到命令后,用最快的速度就近卸货,尔后改变航向,一齐驶向南大西洋。这些船边航行边改装。六万七千吨级的“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号离开美国时还是一条豪华的客轮,三天后,当一架美国直升机从它上空掠过时,飞行员吃惊得吐出了舌头。“两个硕大的游泳池已被牢牢焊上,变成了直升机平台。船首也变戏法般地出现了一个直升机坪。整条船完全变得叫人认不出来了。”
  四月六日,仅仅是在内阁发布作战命令的第二天,一支拥有近百艘舰船和两万余人的特遣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扑茨茅斯港(其它商船将在航行中参加编队)。
  四天之内,世界第二次受到了震动。
  撤切尔夫人说:“特遣舰队集结速度之快将永垂英国的军史。”
  这是一个阴冷而多雾的日子。成千上万英国人自发聚集到军港外面,为舰队送行。人们的表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晦。上百年来,人们多少次在这里为英国舰队送行,被送走的将军们有纳尔逊,蒙巴顿,蒙哥马利……他们处在英国辉煌的时代;又以辉煌的胜利为英国赢来了赫赫威名。今天的英国已不能与往昔相比,阿根廷人又素以剽悍著称。此去凶多?吉多?人们的心理负担极其沉重。胜利是海市蜃楼,而失败仿佛才是可以触摸得着的东西。“这是无数次送行中最惨淡的一次。”即将赴死的年轻的士兵们都穿着新军服,仁立船舷向岸上的人们敬礼。深深的凝视代替了欢呼。有人低声吟唱苏格兰名曲《一路平安》,歌声悲怆,催人下泪。


“飞鱼!飞鱼!”
1

  “‘无敌’号装有金属撞角的舰首下浪花四溅,小山般的波涛被它碾作面粉。紧跟在后面的是它的姊妹舰‘赫尔姆斯’号。英国仅有的两艘航空母舰正在驶向战云密布的南大西洋……”
  加尔铁里坐在办公室里观看通过卫星传送的电视节目。他身边围坐着几个情报军官。
  从空中拍摄的英国特遣舰队的场面真是壮观:大小军舰迤俪前行,望不到尽头。天空上各式各样的飞机象蝗虫一样:拦截机在高空,直升机在中空,反潜机在低空。潜艇在水面上露出礁石一样的舰桥。
  “这真是史诗般的进军场面。”BBC解说员一副赞赏的口吻。
  情报军官指着那些军舰依次向加尔铁里介绍。
  “这是‘热心’号护卫舰……‘考文垂’号驱逐舰……‘特里斯特姆爵士’号登陆舰……”
  加尔铁里脸上挂着鄙夷的笑。
  “特遣舰队的数量占英国海军舰只的三分之二,”一位军官说,“但质量是百分之百。主力舰只几乎全在那儿啦。”
  加尔铁里说:“他们来的越多,越说明他们不一定真心想同我们打仗。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荧光屏上出现了一艘银白色军舰的近景,顶部的两个大圆球十分醒目。
  “‘谢菲尔德’号!”一个军官叫道。
  “怎么,特别有名吗?”加尔铁里问。
  “这是英国最新式的导弹驱逐舰,舰上有号称世界第。一流的火力系统和电子战系统。他们将这种军舰称作‘皇家海军的骄傲’。”
  另一位军官说:“撤切尔夫人把她全部看家的本钱都拿出来了。”
  “这更说明她的用意是恫吓而不是战争。她的主要对手在欧洲,为了这样一个小岛,她不值得孤注一掷。”加尔铁里的语气是那么自信。
  英国特遣舰队已经越过阿松森群岛①了,距马尔维纳斯已没有多少天的航程了,但加尔铁里依然不相信他的将军们一再向他发出的警告:战争迫在眉睫。最初他不相信英国人会横跨一万多公里的大西洋,远征马岛。一支孤军,在茫茫大海里跋涉几十天,而其作战对象又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大陆国家,取胜的希望“在百分之一以下”。本世纪初,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远渡重洋征讨日本,在对马海峡全军覆灭②不会重蹈覆辙的。现在英国人真的来了,他又不相信他们会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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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南大西洋中部的一个岛屿,是英国的领地,距马岛约六千公里。
  ②一九O五年,沙皇为了解救被围困在旅顺口的俄国军队,派出以波罗的海舰队为主体的第二舰队出征远东,为日本联合舰队所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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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处在原子时代,”他私下里对一位朋友说,“一场最有限的战争也有可能导致世界大战,从整个西方利益来看,撤切尔夫人不可能真打。”
  促使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美国。英国是美国在欧洲最好的朋友,而阿根廷则是它在南美最好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依然是朋友,美国人一定这样认为。
  “我是美国人养大的孩子。”他曾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坦率到令人惊讶的程度。他之所以能登上总统的宝座,完全是由于美国的支持。作为回报,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访问华盛顿,并与美国签订了在拉美抵制马列主义进攻的“共同契约”。他及时地向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提供了军援。
  马岛事件爆发后,美国国务卿黑格将军飞到布宜诺斯埃利斯。他在公开场合威严地对黑格说:“让我们以将军对将军的口气讲话。”但暗地里十分希望美国在这个问题上依旧象过去那样支持他,劝说撤切尔夫人接受马岛既成的事实。
  “我对美国寄予无限的希望。”
  时间在他的这种不相信与希望中一天天过去。英国待遣舰队也一海里一海里逼近了马尔维纳斯。
  将军们的压力增大了。为了使这种压力今后不致于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又向马尔维纳斯增派了几千人的部队,使岛上的守军达到一万人。但这些军队既不进行高寒岛屿作战的训练,也不做抗登陆作战的准备;士兵们普遍没有配备御寒装具,每人只发一条薄毛毯,以致后来不少人因严重冻伤而截肢。
  一位将军向加尔铁里提议:应当立即在马岛上修筑大型空军基地,否则大多数作战飞机就不得不从大陆起飞,到达战区上空后,只能作战两分钟。
  “够了。”加尔铁里说,“以色列人一分钟就可以打一个漂亮的空战。”
  又有人告诉他:马岛上粮食严重不足,是否能在英军到达前组织大规模运输,否则一旦战争爆发,后果不堪没想。
  他只那么冷淡地一笑:“马岛上有六十五万只羊,完全可以就地取食。梅嫩德斯将军①绝不致于赢得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
  ①加尔铁里任命的马岛行政长官。后英军攻上马岛,他力主投降。
  ——————
  不幸他错了。以后的事实说明,梅嫩德斯的确“蠢得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一天,马岛抗登陆作战计划和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赠给阿根廷五架飞机的简报同时送到他的力、公桌上,他对后者的关心程度超过了前者。
  “立即回赠卡扎菲几架飞机的新鲜水果与蔬菜,”他批示道,“越快越好。”
  次月,他听说卡扎菲喜爱骑马,又亲自挑了几匹马送去。
  四月底,英国舰队驶抵马尔维纳斯海域,立即对马岛实行海空封锁,宣布马岛周围二百海里为禁区。阿根廷大陆与马岛的联系被切断了。
  五月初的某日,空军总司令多索将军神色严峻地走进了加尔铁里的官邸。
  “战争正式开始了。”多索冷冷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的‘贝尔格拉诺将军’号被击沉了,舰上大部分官兵壮烈殉国。”
  那是阿根廷唯一的一艘万吨型巡洋舰。加尔铁里动容了。
  “英国人要干什么?”
  “他们本来也不是来作客的。”
  “美国人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我已得到确切消息,美国的大西洋同步卫星天天向英国舰队传送有关内根廷与马尔维纳斯的情报。”
  加尔铁里脸色发白。“我们被出卖了。”
  电话铃大作。加尔铁里抓起送话器,里面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英军攻占了南乔治亚岛①。‘圣菲’号潜艇被击沉。”
  ————-
  ①马尔维纳斯群岛的附属岛屿。
  ——————
  加尔铁里一跃而起。
  “去国防部!”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当激动的加尔铁里和将军们离开国防部的同时,一份十二万火急的命令分别送到陆军和海军总司令部:“以最快的速度增兵马岛!”
  但是,一切已经迟了。这个仅仅在几天前还是可能的事情如今变得不可能了。英国人对马岛的封锁是那样严密,以致阿根廷的运兵船从布兰卡港开出几小时之后就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折回。
  加尔铁里震怒了。“继续增兵!不惜一切代价!”
  无情的事实证明了这是徒劳的。英军对马岛实行的是环形的和立体的海空封锁,连海底都列为禁区。导弹核潜艇使马尔维纳斯水域的海底变成了死亡世界。
  阿根廷海空军并不具备反封锁的能力。
  经过几次接触,白白损失了许多舰船和人员之后,阿根廷的将军们彻底绝望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多索在加尔铁里面前把双手一摊。“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英国人进攻马岛。”
  “我等待他们进攻阿根廷本土!”加尔铁里失去了冷静。
  “那倒不至于。”
  “他们能办得出来。我想撒切尔夫人一定是吩咐她的部队这样做的。”
  多索不以为然:“将军,我不能不向您指出,过去您低估了英国人,而现在,又把他们看得太高了。”
  加尔铁里仿佛没听见多索的话,陷入沉思,俄顷,又喃喃道:“来吧,来吧。你有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我有火一样的人民。”
  他的预言又一次没有实现。英军只是把马尔维纳斯包围得铁桶一般,却毫无进攻阿根廷大陆的迹象。人民确实爆发出了火一样激情。每天每天,他们都在无休止的示威和怒吼中消耗着过剩的精力。征兵局前排起了长龙,连老人和孩子都争着要上前线,“与英国佬决一死战”。但是,精神原子弹毕竟是精神的,它炸不死人。不论人民多么激昂,求战情绪多么强烈,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于是,他们的情绪同在南部港口堆集如山而运不出去的食品一起慢慢地变质了。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照,马岛上一万多名阿根廷士兵们遭受围困,又冻又饿,士气非常低落。
  “我们不是在等待胜利,”一位阿根廷老兵说,“我们在等死。”
  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加尔铁里再次把空军司令多索召到他的官邸。
  “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说,“从空中打击敌人!”


2

  五月四日,南大西洋遇见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天气。才是拂晓时分,天空便是一片湛蓝,见不到一朵云彩。渐渐的,东方露出一丝红线,与蓝色的天和白色的海相衬,给人一种强烈的美感。五点钟左右,太阳跃出了海面,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红得象溶化的铁汁。一艘军舰的轮廓映在朝暾中。
  英军“谢菲尔德”号导弹驱逐舰正以三十节的速度驶向马岛北部水域。今天,它将在那里担负警戒任务。
  “贝尔格拉诺将军”号两天前葬身海底之后,特遣舰队每一艘船都接到通报:高度戒备,防范阿根廷人的报复。现在“谢菲尔德”号的全部武器都处于“零秒待发”的状态:最新式的电子设备加远程对空警戒雷达、导弹跟踪制导雷达、舰载反潜鱼雷系统、干扰火箭发射器系统等在紧张地工作。“海标枪”双联装舰对空导弹似一柄柄利剑刺向天空。“山猫”直升机的发动机时开时停,一旦有意外情况,它就会象山猫一样腾跃而起。
  索尔特舰长站在指挥塔上,望着舰尾那一道弧形的白色浪圈,心情振奋。作为这艘价值二亿美元的驱逐舰的舰长,他是“骄傲和好战的”。他渴望战斗,渴望自己的军舰大显身手。几天来,他一直为见不着阿军飞机和舰艇的踪影而苦恼。他一再命令军舰向阿根廷海岸靠近。
  十点钟,特遣舰队司令伍德沃德将军与他通话:“我们的军舰怎么样?”伍德沃德曾是“谢菲尔德”的舰长,每次与索尔特通话,第一句必是这样问。
  “好极了!”
  “敌人呢?”
  “不见踪迹!”
  “他们会来的。”
  “他们害怕‘谢菲尔德’,不敢来找我!”
  索尔特没有料到,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死神的阴影已渐渐罩到了“谢菲尔德”的头上。
  十一点钟,旗舰再次向索尔特发来通报:马岛海域上空有阿根廷飞机活动。
  其实,索尔特早就知道这一点。“谢菲尔德”的防空观察系统发现目标最大距离为四百公里,那几架刚刚出海的阿根廷飞机如何能从它眼皮底下溜走?索尔特判断那是侦察机。不过,即使是战斗机也不必大惊小怪。阿根廷最新式的空对舰导弹是从法国购买的“飞鱼”导弹,最大射程为七十公里。一旦敌人发射导弹,“谢菲尔德”上的指挥系统和“海标枪”式导弹作出反应只需四十秒钟,大大超过敌机和导弹的速度。
  “已经进入电子时代的今天,谁能巧妙地运用导弹,谁手里就有锋利的剑。”一位军事观察家写道,“谁能严密地组织电子干扰系统,谁就有最坚固的盾。”
  “我二者兼有。”索尔特洋洋得意地说。
  几分钟后,飞机消失了。
  “它们溜掉了!”他向旗舰报告。
  他的自信害了他。他把一切都估计错了:目前雷达所发现的敌机不是侦察机,而是“超级军旗”式喷气战斗机,恰恰就是来攻击“谢菲尔德”的;飞机的突然消失并非遁去,那是阿根廷飞行员把飞机降到“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海面只有十米的地方,超低空进入攻击区域。只有一点索尔特估计对了:飞机携带的是“飞鱼”导弹。
  “飞鱼”是法国为了争取八十年代精确制导电子武器优势而研制的一种导弹,体积小,射程远,命中率高,且威力大。其最大优点是雷达反射面小,只有0.1平方米,还装有不受敌电子干扰的自动定向仪。运载它的“超级军旗”战斗机也装有高性能的电子系统和多用雷达。两件先进的电子武器合而为一,令人生畏。现在它的攻击对象也是完全电子化的,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电子对抗!
  就武器而言,双方都没有优势。在将来的电子战中,哪一方也不会有明显优势。那么,该怎样制造优势呢?
  阿根廷飞行员在进行这种尝试了。
  “超级军旗”式飞机的发动机大声轰鸣着,在身后吹起了数米高的浪花。迎面,大海呈圆弧形,风驰电掣般扑来。
  “我知道‘谢菲尔德’号上有先进雷达,”那位飞行员后来说,“只有利用它的盲区才可能接近。在镜子一样平的大海上,怎样去找盲区?我利用了地球曲线。也就是说,紧贴着地球。”
  想得多巧妙!
  十一时十分,飞行员估计已经进入“飞鱼”的攻击航程之内,突然来了个急跃升,直刺蓝天。这样做是极其危险的,但他非如此不可,他要用“惯性导航系统”进行攻击前的最后调整。他刚一拉起来便又紧急下降,这一上一下仅用了三秒钟。三秒钟,人只能做一次深呼吸,心脏只能搏跳四至五下,但是飞机上高性能的电子设备已准确地测出了“谢菲尔德”的位置(相距三十八公里)以及“飞鱼”所需要的种种复杂数据。
  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它还是没能躲过“谢菲尔德”的“眼睛”。它被雷达捕捉到了,却又被操纵雷达的人轻易放掉了。一个军官虽然对这稍纵即逝的目标起了疑心,但他毕竟自己说服了自己。
  “也许我眼花了。”
  他铸成了大错!
  “超级军旗”肚皮下红光一闪,一枚“飞鱼”呼啸而出。“飞鱼”飞得更低,只高出浪尖约l一2米,似一道闪电,直奔“谢菲尔德”。
  导弹刚发射出去,“超级军旗”立即掉头返航。“飞鱼”是由自身的电脑控制的。至于是否能击中目标,飞行员回基地后才能知道。
  “谢菲尔德”悠闲地行驶着,丝毫没料到即将降临的灭项之灾。索尔特仍站在高处,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海空。
  他不傀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海军军官,当远处有一种异常的咝咝声传来时,他马上警觉了。那声音是那么小,几乎淹没在浪涛声里,但他的耳朵是欺骗不了的。
  他回顾。蓦地,一阵痉挛掠过他的面孔。他看见了它!
  他对它毫不陌生。皇家海军仓库里有这种导弹。他也熟知它的性能。
  “飞鱼!飞鱼!”他心中惊呼道。
  他是沉着的。此刻,他的大惑不解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怖。这枚导弹是从哪儿打来的?是从UFO上吗?
  他明白现在做一切都来不及了,唯一来得及的就是发出一声呼喊:“隐蔽!”
  话音刚落,“飞鱼”已经扑上来与“谢菲尔德”接吻。那是疯狂的接吻啊,火光如闪电,声响如雷鸣。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形成一个蘑菇形状。片刻后,一条条火龙窜到了甲板上,吞噬着水兵们。
  索尔特和全体官兵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表现出了沉着和勇敢。他们与大火搏斗了五个小时,直到最后弄清这个打击确实是灾难性的,索尔特才下令弃舰。“飞鱼”准确地击中了“谢菲尔德”的心脏:控制舱(由电子计算机操纵的武器系统的神经中枢),又冲着上部和外部爆炸开来,使舰上动力、电力和消防系统全部遭到破坏。
  悲愤的水兵们划船离去时,含着眼泪唱海军军歌。“谢诽尔德”在歌声中徐徐沉入海底。年轻的它是多么不情愿死亡啊。它那尖椎形的主桅在水面挣扎了那么久,似乎在呼救。一块两平方公里的油污在以后的几天中一直聚集在它沉没的地区不愿散去。那是它的血。然而,假如它能够知道它的死亡所带给人们的启示远远超过了它的生存价值时,它也许就不会遗憾了。
  这场战斗以其众多的“第一”引人注目。外国军事评论家称它是“第一场涉及空间时代的导弹及复杂的电子系统的海战”;空对舰导弹已问世多年,但这枚“飞鱼”却是海战中发射的第一枚导弹,自然,“谢菲尔德”是导弹的第一个牺牲者。
  “谢菲尔德”沉没的意义直到战争全部结束后才渐渐为人所知。它带给了军人们多少思考,多少震动!在有些国家的国防部里,甚至刮起了“谢菲尔德旋风”。对它的研究一直坚持到今天,并将继续下去。
  “它的沉没是现代海战的转折点,”伦敦国防战略研究所一位专家说,“标志着海战格局将发生很大变化。”
  以往的海战都是以大兵舰、大口径火炮、巨型航母为最高追求目标的,谁拥有这些,谁将获胜。可是在电子战日益发展的今天,人们对这种经验提出了疑问。一枚仅值二十万美元的“飞鱼”轻易地结果了身价二亿美元的“谢菲尔德”的性命,更是从根本上动摇了往昔的海战观念。军事专家预测,从“谢菲尔德”被击沉一事中可以看到,未来的海战将是一种“捉迷藏”的游戏,飞机、军舰躲在相距很远的地区,伺机用导弹发动突然袭击。“二次大战以来的传统战法受到了最严重的挑战,并势必为新战法取而代之。”
  “谢菲尔德”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可是作为一种战争时代结束的象征,它的名字将为人们所铭记。


3

  五月四日的海战象给布宜诺斯埃利斯打了一针强心剂,本来已经有些委顿的人民再度狂欢起来。他们聚集在总统府外,无休止地高呼:“加尔铁里,决战!加尔铁里,决战!”
  “我们将胜!”
  “我们差不多要胜!”
  加尔铁里和将军们站在落地式玻璃窗前望着大街,神情肃穆。
  “为了人民,”加尔铁里说,“让我们同英国佬决战吧!”
  五月二十五日是阿根廷国庆节。“我们将以置敌人于死地的战斗形式来庆祝这个不寻常的节日。”加尔铁里在五月二十四日夜晚向将军们宣布。
  “重点是敌人的航空母舰和运兵船,”他说,“使用‘飞鱼’打击它们:“
  次日下午,阿根廷飞机出动,对英国特遣舰队发起突袭。南大西洋上一场最激烈的海战开始了。
  那可谓真正的海空战奇观!阿根廷各式各样的飞机从空中猛扑下来,被撕裂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啸声。炸弹激起的水柱超过了舰身好几倍。英国土兵们惊恐地望着天空,那里布满防空导弹和高射炮火的闪光。阿机令人难以置信地一次又一次穿过这片火网,在几乎紧贴着英舰桅杆的地方做各种规避动作,以摆脱具有精确制导的防空导弹。一架飞机在攻击时由于飞得太低,碰到了浪尖,一团火球骤起,飞机粉碎!
  两架携带着“飞鱼”导弹的“超级军旗”式战斗机重演故伎,超低空飞向特遣舰队的旗舰“无敌”号航母。如果打掉“无敌”号,便会使整个英国舰队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这将是致命的一击,关系着海战的胜负!
  “飞鱼”出膛了。海面上有两道嫣红色的火光。
  担负护卫任务的“考文垂”号驱逐舰舰长及时发现了这一情况,命令本舰开足马力迎上前去。他要用自己的舰来挡住“飞鱼”。“考文垂”号向空中发射铝箔,干扰“飞鱼”的飞行方向。结果,一枚“飞鱼”击中了“考文垂”号,另一枚“飞鱼”也偏离了轨道,一个猛子扎进另一艘军舰“大西洋运送者”号的肚子里。
  这两艘军舰遭到了与“谢菲尔德”同样的命运。
  喋血大战持续到暮色降临时分才结束,双方均损失惨重。当加尔铁里听说英国人的航母和运兵船依然无恙时,他狮子般地发怒了。
  “只有打掉他们,才能解马岛之围!明天再战时,全力攻击他们!”
  空军司令多索说:“我们已经无力攻击航母了。”
  “为什么?”
  “‘飞鱼’导弹没有了。”
  加尔铁里如受剑刺。
  战前,阿根廷一共从法国购进了九枚“飞鱼”,几场海战便使其告罄。加尔铁里对这一情况是了解的,只是他在头脑发热时将它忘了。
  “如果再多几枚‘飞鱼’,”多索说,“今天我早就叫‘无故’号葬身海底了!”
  加尔铁里颓然坐下。
  “不是已通过秘密渠道去购买了么?有结果么?”
  “法国人不仅不卖给我们,还严禁第三国转让。”
  加尔铁里的脸抽搐起来。
  “不够朋友!”
  “还有,欧洲共同体十国已联合起来对我们进行武器禁运。西德和荷兰为我们制造好的四艘军舰,也拒绝交货。”
  “为什么?”加尔铁里用手撑着额头,“他们都变成了我的敌人?为什么?为什么?……”
  多索走了,他身后丢下的一句话飘进了痛苦的总统耳中:“靠别人的武器打仗,只有受制于人!”
  深夜,当总统府侍卫长拿着马岛行政长官梅嫩德斯将军发来的特急电报走进加尔铁里的寝室时,听见熟睡的总统正发出梦呓:“飞鱼!飞鱼!”


“如果你的剑不够长,向前跨一步”
1

  “无敌”号航空母舰上的官兵们遇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情况:一贯精力充沛的、常常整夜整夜工作的伍德沃德将军竟在大白天关起舱门睡觉了。副官挡住了一切企图见他的人。
  “司令官说他要睡觉,谁也不许打搅。”
  这是五月下旬一个阴沉沉的日子。南大西洋的战斗暂时呈现沉寂状态。虽然空中不时还有一点小接触,但击落飞机的事已有些罕见了。这种平静来源于不愿作美的天公。几天来天气一直十分恶劣,暗云低垂,十几米开外便是晦暗的一片,有时信天翁快飞到脸前都无法察觉。不过,战场上的平静总是酝酿着更大的不平静。真正激烈的厮杀尚未到来。特遗舰队的官兵们都明白这一点,丝毫不敢放松。备战工作在加紧进行。按说,司令官这时候应当比谁都紧张,可他居然睡起觉来,怎不令人诧异!
  其实,如果你能够进到他的舱里看一看,就不会诧异了。
  只有副官清楚他在做什么。
  因为有紧急电报,副官一共进舱三次。第一次是上午十点,第二次是中午一点,第三次是下午四点。每一次他都看见伍德沃德仁立在那张三十万分之一的福克兰地图前沉思,象一尊雕塑。他在这六、七个小时内显然没有挪动过一下:烟蒂和烟灰都在脚下同一个地方。
  他没有睡觉。他怎么能睡觉呢?自从舰队离开扑茨茅斯以来,他的军装再也不曾脱过。他舱里的灯光总是整夜亮着。有时实在困倦,就伏在桌上打个吨。今天他把自己关在舱里并传出话说要睡觉,真实的动机是不可告人的:大战在即,他偏要象著名的统帅那样显得悠哉游哉,有一种泱泱大将风。
  这里指的“大战”除了他与几个重要的将领外,尚不为别人所知:他将在明天攻打福克兰岛。战后,他的这种举动或许会传为美谈。舰上多的是随军记者,不愁他们不将此事大肆渲染后传播出去。
  现在的他,心情激动得无法自持,远远超过了他被任命为特遣舰队司令的时候。明日一战,干系重大:特遣舰队万里远征,成功与失败的关键也就注明天。他深深懂得,这一战对于他,对于他的舰队,对于英国,对于“北约”乃至整个西方,都具有无法估量的意义。胜利的情景他不敢想象,失败的情景他更不敢想象。他几乎在地图前站了一天,运筹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他觉得在自己身后有那样多的眼睛在盯着他,全部英国人的,不,全世界的。但是,他只感到那一双眼睛是存在的,给他力量,给他希望,也给他一种莫名的震动。
  那是她的眼睛。
  战时内阁决定出兵的当天,国防部和快速反应司令部便着手讨论特遣舰队司令人选。国防部长诺特说:“我们英国有一个铁的首相,她下了铁的决心,我们也要找一位铁的司令官!”
  快速反应司令部推荐了他。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国防部的官员们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他们的反应完全一致:膛目结舌。
  一位享有盛誉的将军说:“他不行。他还是一名‘童子军’。”
  一家报纸迅速地在报道中使用了这个字眼。
  这种比喻是恰如其分的,至少在将军的行列中是这样,今年四十九岁的他,前不久才升为少将。而在英军中,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苏伊士战争的老将军们几乎可以组成一个联队呢。在他们面前,他算什么?
  快速反应司令部坚持己见。于是,激烈的争论开始了。反对者的理由:军队中有的是身经百战的军人,而他,甭说“百战”,连一仗也没打过;若派他率领特遗舰队,“无疑将成为第二个罗日捷斯特文斯基①”。支持者的理由很简单:他是海军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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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俄国海军将领,曾率领波罗的海舰队远征日本,兵败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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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不是过誉。当年,他以优异成绩从海军学院毕业后,又多次到各种军事院校进修,总是学生中的风毛麟角。作为最优秀的潜艇和驱逐舰指挥官,他得到了“海狼”的绰号,一度出任国防部海军作战计划处处长。他最大的特点是,特别勤奋好学,善于接受新事物,被同行们称为“好动脑筋的军官”。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只好上报,由战时内阁裁决。撤切尔夫人在认真听取了汇报之后,毅然在他的名字下划了一条红杠。
  “让这个人去!”
  据说,撒切尔夫人在特遣舰队出发前专门召见了他。
  “你需要什么?”首相问。
  他的回答叫人好吃惊:“权力。”
  “什么权力?”
  “真正指挥特遣舰队的权力。我不要别人干涉我,包括您和战时内阁。”
  撤切尔夫人的眼睛一亮。
  “我给你权力。”她顿了顿。“给你除了进攻阿根廷本土外的一切权力。”
  他和撤切尔夫人的这种行动现在已成为西方军事家们一句时髦的名词了:委托式指挥法。以色列人学得最快,并加以运用得也最快。其实,英国人得到这个名词的发明权真是不够公平的。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它的真正发明权在中国!
  首相的亲自选择并没有能够消除舆论界和军界乃至特遣舰队官兵们对他的蔑视。大军出发的当天,有的报纸还评论说:让他去指挥这样一场复杂的战争,“无异于拿重大的政治问题开玩笑”。
  一个多月来,他以自己的行动回击了那些看轻他的人们。特遣舰队所取得的战果,也为他赢得了官兵们的信任——
  舰队尚未到达福克兰水域,他就派出一支精干的突击队,一举攻占南乔治亚岛,在浩翰的大洋中找到了一个立足点。一位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将军在得悉这一情况后拍来一份电报,只有一个字:
  “marvelous(妙得不可思议)!”
  为了迅速完成对福克兰的封锁并打击阿根廷海军的有生力量,他冒着“擅自对战略性军事行动作主”的风险。命令核潜艇将二百海里禁区以外的“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巡洋舰击沉。统帅部赞许他“干得好”。
  五月四日“谢菲尔德”号被“飞鱼”导弹击沉后,全舰队头上罩着一片阴云。记者们称那是特遣舰队“最黑暗的一天”。他却说:“这是他们的胜利,也是他们的失败。他们的绝招已经暴露无遗了。”接着,他迅速采取防御措施,并派遣“特别空勤团”上岸掏敌人的老窝,炸毁“超级军旗”式飞机。
  他创造了边航行边训练的新方法,甚至路过一些不知名的小岛也要进行登陆演练,对部队要求极严。他说:“演练是不流血的战斗,战斗是流血的演练。”
  “鹞”式飞机本来是为反潜设计的,但当他察觉到舰队防空力量薄弱时,便当机立断,使用这种飞机进行防空作战。结果,它们在同阿根廷的“幻影”、“天鹰”飞机空战时出尽了风头。它们在格斗中显示出来的优异性能连他们的设计者都为之震惊。“北约”一位防空专家说:“这真是一个奇迹!”
  他为自己所取得的成绩沾沾自喜,他毕竟没有辜负首相的栽培,同时又感到肩上的担子一天天加重。昨天的胜利并不能代表明天,明天的失败却可以将昨天一笔勾销。他的首相当然在看他怎样打击阿根廷的海、空军,但更要看的是他怎样争夺福克兰。
  阿根廷拥有南美最强大的陆军,战斗力不可小觑。就福克兰而言,岛上的阿军光人数就超过了特遣舰队里的陆军部队,更不用说他们已经以逸待劳有一个月了。进攻的基本常识是以多击少,现在他却要以少胜多。
  这一仗怎么打?
  几天来,他苦苦盘算。吃饭、睡觉都在想。上厕所甚至都带着地图。有时,他站在军舰的顶部长时间地眺望福克兰,防空警报拉响了也不肯离去。
  “未来的战斗是艰苦的。我是司令官,首先应付出艰苦的劳动。”
  终于,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熟了。他决心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陆军部队在陆地上创造一个奇迹。作为一个海军军官,他最崇尚东乡平八郎①的名言:“如果你的剑不够长,向前跨一步。”东乡正是这样做的,拿破仑也是这样做的,还有纳尔逊、隆美尔、巴顿……许多优秀的军事统帅所做略同。他一直把它作为座右铭。今天他又以它来指导自己的行动。他将去做他的前辈们做过的事情。情况正是这样,他手中只有一柄短剑,然而他要去刺杀对面的敌人并一定要把他刺死,除了上前一步,别无他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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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日本联合舰队司令,曾以在对马海峡全歼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而闻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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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前跨一步!向前跨一步:“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进射出坚决的光芒。


2

  世界被黑暗统治着。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柔和的海风阵阵吹来,象少女用手轻拂人的脸颊。南大西洋的夜晚显得那么宁静。福克兰岛上有几点嫣红的亮光,时而闪烁,时而又为夜色所吞没。那是牧羊人的篝火吧?侧耳听,果然有风笛的声音,细得象一条快要扯断的丝线,但又袅袅不绝。一首古老的忧伤的曲子,使人凭添一怀思乡愁绪。战争,在此刻,仿佛远离福克兰了。
  战争,在此刻,真的来到了福克兰。
  凌晨两点,英国特遣舰队的“勇猛”号和“战无不胜”号攻击舰满载着突击队员悄悄驶离了舰群。其它军舰并不了解它们的去向,就连突击队员们也不了解,但他们是心照不宣的:今夜将攻打福克兰岛。
  接近三点钟,突击队司令官穆尔少将向他的部下宣布将在福克兰岛北部圣·卡洛斯港实施秘密登陆。这时,一千名脸上涂了黑油作为保护色的突击队员们你望我,我望你,心中的吃惊无法用言词形容。
  来自陆军的突击队员们出于职业本能,到达福克兰海域后就反复猜测伍德沃德将派他们在哪里登陆。他们想到了斯坦利港,想到了达尔文港,想到了福克兰湾,多尔芬角,华耳角……其中谈论最多的就是斯坦利港。斯坦利港是福克兰的首府和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居住着全岛二分之一的人口。在这次事件中它一跃为与纽约、伦敦、巴黎齐名的“世界城市”。如果将它一举攻克,便至少在心理上意味着福克兰岛的再度易手,其它地方就不值得一谈了。而且,斯坦利港海滩宽大,十分便于航空兵和大部队登陆作战。纵观福克兰全岛,似不再有比它更理想的登陆点了。
  他们的猜测在第一阶段战事中仿佛得到了证实:特遣舰队主力全部游弋于斯坦利港外。空中攻击更是无日无之。前天和昨天,甚至有部队企图强行登陆,但根本没挨着边就被一阵猛烈的炮火驱回。英国和西方舆论界也一致认为伍德沃德准会选择斯坦利作为第一攻击对象。一家英国报纸甚至报道了英军登陆的情景:突击队员乔装着牧羊人,夜间上岸,天蒙蒙亮时赶着羊群大咧咧地走向阿军阵地,阿军士兵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根廷人显然也和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阿军百分之七十的主力在斯坦利港枕戈待旦。
  有谁会想到圣·卡洛斯呢?那个港湾地形复杂,航道狭窄,连稍大一点的船只靠上去都非常吃力呢,谈何登陆作战!而且它又是在全岛的最北部,最易受到从阿根廷大陆起飞的飞机的攻击,伍德沃德一定是昏了头,否则怎么会找这样一个该死的地方!
  其实,没有哪个人的头脑能比伍德沃德更清醒了。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斯坦利。如果他拥有强大的陆军部队的话,他也许真的要拿它开刀。但现在的情况是,阿军在人数上占有优势,而他对于为数不多的陆军部队每一个人进行使用时都要精打细算。他不能硬拼。登陆斯坦利便是一场硬拼,他无疑将扮演失败者的角色。他没有长剑,他要巧妙地使用手中的短剑。于是,他想到了那个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的地方。
  对圣·卡洛斯的侦察增强了他的信心:阿军在该港只放了四十名士兵。这意味着那将是一场无抵抗的登陆。
  登陆只能是一次偷袭。如果阿军稍微有所察觉的话,全部计划便将成为泡影。为此,他采取了大量的战略、战场伪装措施和佯攻行动,成功地一直把这个秘密保持到几天前。所有的人,敌人和自己人,都被蒙在鼓里。当他把自己的想法提交主要将领讨论时,众人无不愕然,只有突击部队司令官穆尔少将似乎是冷静的,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好,能人所不能!”
  登陆部队出发前,伍德沃德亲自向穆尔面授机宜。据说,在他们之间又重复了一次那种意味深长的对话。
  “你还需要什么?”伍德沃德问。
  “权力。”
  “什么权力?”
  “真正指挥突击部队的权力。你不要干涉我在岛上的行动。那里只有胜利!”
  “我给你全权!”
  三点三十分,两艘攻击舰驶抵圣·卡洛斯港水域。
  穆尔将军的命令短促而又坚决:“国家命运在此一战:登陆!”
  几十条橡皮艇从攻击舰上放了下来,如离弦之箭射向黑黝黝的圣·卡洛斯。直升机把一个个突击小组和可以放大自然光数千倍的成象激光夜视器抢先运到岸上。突击队员们用“田径运动员那种惊人的速度”在一团漆黑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每一颗心都是悄悄不安的,又是激奋的:我们踏上了福克兰的土地!
  奇兵、奇袭,收到了奇效。完全不存在抵抗的问题。突击队第一排枪弹的火光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时,四十名阿根廷守军便逃跑了。四个小时后,突击队全部登陆完毕,未折一兵一卒。在部队于滩头阵地展开,挖掘堑壕,抢修导弹和炮兵阵地的同一时刻,“无敌”号航空母舰上发出的一份电报越过大西洋向伦敦飞去:
  “0330我军登陆成功。”
  第二天,英国国防部和快速反应司令部里一片欢快气氛。人们相互见面时都打着邱吉尔最爱打的那种象征胜利的手势。这一天你听得最多的话是:“以奇制胜!”


3

  天刚破晓,阿根廷空军便对圣·卡洛斯港登陆的英军进行猛烈轰炸。“比扣拉”强击机发出恐怖的怪叫,一次又一次向地面俯冲。有时它们如蜻蜓点水般地拉升,有时便永远地留在地上了。“幻影”战斗机的空对地火箭密如乱箭,打到地面上,一徘尘土阵起,英军土兵的身体在尘土中痛苦地抽搐着。高达十几米的硝烟笼罩圣·卡洛斯,分不出这里是白天还是夜晚。
  “当时,我苦苦地撑着,”战后,穆尔将军在一次集会上说,“我不止一次感到我快要撑不住了。阿根廷空军的英勇几乎将这次奇袭的效果全部抵销。如果阿根廷陆军再从正面捅上一刀的话,那便是我们的末日了。感谢上帝,他们没有来。直到今天我还对这一点感到奇怪和不可思议。”
  全世界的军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阿根廷空军孤军奋战了一天,但陆军却没有一个士兵出现。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及时地攻打立足未稳的英军突击队,至今仍是一个谜,也许它会象滑铁卢战役中拿破仑的援军为什么没及时赶到一样成为一个永远的历史之谜了。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阿根廷陆军司令部被英军在圣.卡洛斯的登陆弄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有做出决策是真的,他们反而在喋喋不休地抨击英军的举动“是前所未有的冒险”和“违反海战的规则”。
  实在是荒谬得可笑。战争还有什么“规则”吗?胜利者就是强者,失败者就是弱者,这才是“规则”!
  阿根廷空军的轰炸虽然猛烈异常,但是后劲不足,有的飞机甚至尚未到达圣·卡洛斯上空就把炸弹丢在海里匆匆返航了。穆尔对这一点也感到迷惑不解;
  对于阿根廷从大陆起飞的飞机来讲,航程太远,油量不够。
  加尔铁里受到了惩罚。当他拒绝那位将军提出的在马岛修筑大型空军基地的时候,如果能预见到今天,也许就会做出另一种决定了。
  黄昏时分,战斗沉寂了。英军突击队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四嫂军舰被炸沉),但他们的赌账付清了:守住了极其脆弱的滩头阵地。他们继续留在福克兰的土地上。
  是夜,特遣舰队用最快的速度向滩头阵地运送人员、武器装备及各种补给品。
  第二天,很多突击队员写好了遗书,还有一些人则把女友和亲人的照片摆在堑壕旁边。“今天无疑将有一场血战。”穆尔说,“我们决心一死报国。让敌人来吧,我们等着呢。”
  他们等到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蹦蹦跳跳的企鹅、噪叫的信天翁和从南大西洋上吹来的潮湿的风。
  整整一天,阿根廷人没有出现。陆军没有,海军没有,曾使英国人丧胆的空军也没有。
  晚上,伍德沃德从旗舰上向穆尔发问:“怎么样?”
  穆尔兴奋地大呼:“我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天!”
  这一天,更多的人员与物资源源不断地涌上岸来,其速度之快,恐怕任何国家的军队都望尘莫及:登陆场已扩大到一百五十平方公里。敦刻尔克的经验看来是帮了他们的忙。
  其实,今天对于阿根廷人来讲也是至为关键的。他们本来可以通过血战将英国人赶下海的。距圣·卡洛斯仅四十公里的达尔文港就驻有阿军一支精锐部队约二千人,斯坦利也有足够的直升飞机可以向圣·卡洛斯运送部队,然而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失去了这一天,失去了宝贵的战机。不,他们已经失去了战争的胜利。
  第三天,阿根廷的飞机再次出现了。陆军部队也开始向圣·卡洛斯运动。当一名陆军少校率领部队登上圣·卡洛斯附近的布迪峰的时候,他被吓呆了。
  “我似乎看到了突然出现在罗马城下的迦太基军团。”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那么多的英国人象蚂蚁一般地忙碌着。稍大一点的甲虫是轻型‘蝎子’坦克。他们的阵地、堑壕与导弹工事完全无懈可击。海滩那边还有数不清的英国兵在列队,钢盔在阳光晒照下闪闪发光。使我更为恐骇的是,这样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竟没有一点声音。光是这样沉寂就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在这一刻我感到,胜利……”
  信只写到这里便中断了,原因是在他写信的那个夜晚,向前神速推进的英国人攻占了他们的阵地。他牺牲了。他的士兵在睡梦中当了俘虏。


4

  英军的挺进速度的确是惊人的。
  英军站稳脚跟之后,立即从圣·卡洛斯出发,分兵两路钳击斯坦利港。斯坦利港大军云集,原来是准备从正面抵抗英军的,可现在情形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如果把斯坦利比喻成一个巨人的话,那么英军就是在巨人的背后发起的突袭,而巨人则反应缓慢,迟迟转不过身来。”
  各处的抵抗都是微弱的。
  直到现在,突击队员们才渐渐看到了伍德沃德选择登陆圣·卡洛斯这一手的厉害,每当以较小的代价夺取了阿军据点与阵地的时候,他们都深深地感激他们的司令官。尤其是突击队第二营六百五十人攻打古斯格林机场,全歼惊慌失措的阿军一千六百人,创造了罕见的以弱击强的战例后,他们简直把伍德沃德看成一个神了。
  “这是伍德沃德的胜利!”
  一个土兵激动地说:“司令官,我们无条件地服从你!”
  但是,穆尔将军并没有无条件地服从他。
  突击队开始挺进后,伍德沃德鉴于岛上阿军人数占优势和地形极其复杂这两个特点,要求穆尔采取“逐步推进,稳扎稳打”的战术,不要轻易冒进,但小试牛刀之后,穆尔发现阿军由于没有料到英军会从一个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向来袭,“头上罩着一片惊慌”,几乎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他当机立断,决定改变战术。
  “采用‘蛙跳’战术!”他向突击部队发出命令。
  “蛙跳”战术是英军创造的在严寒沼泽地带作战的一种方式,就是把徒步机动、乘车机动和空中机动结合起来,交替跃进,尤其是大量使用直升机分段运载部队与装备,速度奇快。
  一位参谋人员问他是否要请示一下伍德沃德。
  “不用,我自己作主!”穆尔狠狠瞪了参谋一眼。
  他没有服从自己的指挥官,而他的下属也没有服从他。他命令英国王牌军第五步兵旅旅长威尔逊攻打鹅湾。可是,当他们所乘的“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号船过弗兹罗港时,威尔逊发现这里的阿根廷守军已撤离了。这个意外的发现使他“双目生光”。他立即命令部队迅急登陆,占领了这个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港口。
  这些“不服从”只给英军造成了这样一种后果:胜利时间大大提前了。
  五月的最后一天,两路英军兵临斯坦利城下。在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强的防线):“加尔铁里防线”。一万五千名阿根廷士兵全部聚集在这条防线后面,准备与英军决战。穆尔将军冒着炮火来到最前线,拒绝了参谋人员一再要求他隐蔽的恳请,伫立高山,用望远镜长时间地眺望敌人阵地。
  “斯坦利!斯坦利!”他低声呼唤,激动的脸庞上涂了一层红光。


最后一幕

  斯坦利三面临海,一面靠山。那些以英国人名字命名的山峰间贯穿着一条以阿根廷人名字命名的防线。防线同山势一样险峻:地雷密布,炮位林立。几条倒刺铁丝网象蝮蛇一样弯弯曲曲地盘在山脊上。其中尤以肯特山地段的防线最为牢固。那是这一带最高的山蜂,如果占领了它,不仅可以对其它山峰进行俯攻,还使整个斯坦利港暴露在炮火之下。梅嫩德斯将军意识到这座山峰的重要性,在这里布下重兵。钢铁的防线,丝毫未受到损耗的部队,预示着这里将爆发一场惨烈的大战。斯坦利港也有的是精兵强将,随时可以增援并出击。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自英军登陆圣·卡洛斯以来,失败的情绪象瘟疫一样在阿军中传播着,再加上长期受到封锁,粮食和药品发生恐慌,军心已去,收拾不来。六月一日,当英军机降部队和伞兵突然出现在肯特山上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大崩溃开始了。那里没有发生战斗,只发生了一场屠杀。阿根廷士兵们头一回领略了廓尔喀战士们①的长刀的厉害。这种厉害后来又被大大地加以渲染,使部队本来就不甚强的战斗意志进一步受到摧毁。肯特山的失守对于阿军来讲虽然是沉重的一击,但“加尔铁里防线”大部分要害地段仍为阿军所控制,如果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反冲击,或能夺回失地也未可知,可是阿军连一次反冲击也未组织过,甚至“没有用炮火进行猛烈还击”。梅嫩德斯觉得,连重兵扼守的肯特山都守不住,其它地方更不必说了,于是将部队一再收缩,从一万二千多平方公里的防御地幅,最后收缩到只剩十来平方公里的一个马蹄形防御圈内,被英军铁臂合围。一万多人拥挤在这个狭窄的圈子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那是无需描绘的。每一发炮弹都不会落空。士兵们对死亡的恐怖大大超过了对胜利的信心。白天,英军从山上、海上不停地轰击斯坦利,并派飞机投撤劝降传单;晚上,从四面八方向阿军阵地播放阿根廷流行歌曲。女播音员用缠绵悱恻的声调广播道:“赶快回家吧,在电视中观赏一下世界杯足球赛多么畅快……”
  ————
  ①廓尔喀是尼泊尔的地名,该地区的人以剽悍、善战闻名于世。英国每年从那里招募五百名雇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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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四日凌晨,英军对斯坦利港发起总攻。没有激烈的炮火互射,没有拉锯般的反复争夺,没有肉搏,一切“显得象小孩子游戏打仗一样幼稚”。这场全世界注目的马岛战争的最后一战竟是如此平静,平静得近似滑稽。英军第三突击旅在付出极小代价攻占了穆迪·布鲁克兵营之后,远远望见斯坦利港上空飘起了白旗。英军士兵们的泪水一下涌上了眼眶。
  在英军发起总攻的二十三个小时之后,梅嫩德斯将军用颤抖的手在投降书上签了字。
  战争终于结束了。但是,签署投降书并不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幕,最后一幕仍然发生在序幕拉开的地方。
  一个寒冷的夜晚,已经辞去陆军总司令和总统职务的加尔铁里正用手支着头坐在壁炉前打吨,敲门声惊醒了他。他去开门。随着一阵寒风,两名警察出现在他面前。
  “你就是前总统莱奥波尔多·加尔铁里吗?”警察神色冷峻。“你被捕了。你被指控要对这场失败的战争负全部责任。”
  加尔铁里噙着泪水的双眼深深注视着警察,良久无语。
  几个月后,加尔铁里被释放了,但他已被迫从军队中退伍。他将去首都郊区一幢楼房的第十九层去过痛苦的下野的落魄生涯。当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登上楼顶的时候,阿根廷的一艘军舰正在“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巡洋舰被击沉的地方投放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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