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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是狗 喵喵是猫 侬是上海人
——谨以此文纪念入驻上海十周年、逃离上海六周年
·院子·
作为一个乡下人,我本不愿去上海。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逃也逃
脱不了。1995年的9月,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尽管有父亲陪同,但多少是有点被
迫的。正如到城里去看病一样,到上海是因为乡下没有适合自己的学校了。
城里人和乡下人是有区别的,我在小城读书时就已经认识到了。但城里人与
上海人又是有区别的,到了上海我又认识到了。因为与我同赴上海读书的高中同
学他们均为小城人,但到了上海一概统称乡下人。我没有为他们抱不平,但我们
共同的敌人是上海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时候余秋雨的书大行其市,想不
看都不行。夜里躺在床上听广播,除了性知识节目外,就是主持人连播《文化苦
旅》,其中有论及上海人。余秋雨是学者,对上海人的评价客观公正,但也是貌
似而已。骨子里的暧昧态度溢于文字,这一点我们乡下人心知肚明。我们乡下人
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我们闯入了上海,就是憋了一股气来的。在上海的四年,是
我们同上海人斗争、找茬,对丑陋的上海人的不断剥离展示的过程。四年结束之
后,我就匆匆撤离了,做了另一座中等城市的城里人。当然,上海人会说我是落
荒而逃,其实我认为自己只是耻于与上海人为伍而已。
请说普通话
同情我们乡下人的友好人士会说,其实哪有真正的上海人,往上数几辈都是
乡下人。正宗的上海人倒是青浦人,也是乡下人。我说,非也。凡是操软语的即
为上海人,满嘴阿拉、伊拉的都在我们的反感之列。比如与我们同时入驻上海的
杭州人、苏州人,甚至绍兴人,军训还未结束,他们就与上海人同操软语交流,
我们立刻就与他们划清界限。他们由友人变为敌人,在我们的打击之列,并且他
们是叛徒、内奸、乡贼性质的敌人。语言是判断种群的重要标志。汪汪是狗,喵
喵是猫,侬是上海人,这是我们乡下人所持的朴素标准。
乡贼在不断增加,他们在公开场合学习软语,他们用僵硬的舌头学习软语,
简直都笑死我们了。何止是舌头僵硬,他们耳朵也僵硬得很,不断的问上海人刚
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再上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再上一句呢?上海人说他是“港
督(戆大)”,他脸上笑开了花。连我们乡下人都听得出来,九七马上就要到了,
“港督”何尝是一句夸赞的话?
我们乡下人不仅不学上海话,更是充耳不闻上海话。相反的,我们致力于推
广普通话。这说明我们的视野是开阔的,如果用我们的乡下土话与软语相对抗,
就是两只井底之蛙的对抗。我们操标准普通话,于是我们就是稻田里的蛙。井底
之蛙没道德呀,在村民的饮用水里拉屎撒尿生小孩。稻田里的蛙就有较高的趣味
性,为村民吃害虫,晚上还开乡村音乐会。
我们是上海最早的一批普通话推广员,我们的工作是开拓性的,比各级语委
办都要务实。那时在商场等公共场所已经要求说普通话,但只是有一些“请说普
通话”的宣传标语而已。软语还是官方语言,只有在软语解决不了赚钱的问题时,
才改说普通话,但那也只是上海普通话而已。我们致力于推广标准普通话,标准
普通话是偏硬的,上海普通话是偏软的。
我们乡下人为推广普通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与上海人斗争的一个
重要方面。我和来自内蒙的兄弟(简称蒙兄)一起到南京路的“新世界”。先坐
67路到中山公园,再坐20路电车到西藏中路下。公交车一开门,大家哄抢而上,
老人小孩明显占下风,妇女可不一定,妇女在抢座位上可有优势啦。我和蒙兄不
仅不抢,而且还主动让座。20路我们从起点站上,有座位,过了几站,我们分别
把座位让给了一位大爷和一个怀抱婴儿的母亲。他们都说“吓吓侬”,我们不理
睬,拒绝与操软语者交流。乘客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异样,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们土,
那时我们的穿着打扮何其土也,有照片为证。但我们器宇轩昂,就这样我们来到
了“新世界”。
我们先在一楼看珠宝首饰,看来看去只能看不能摸,觉得没有什么趣味。更
可恶的是售货员也不来搭理我们,我们就没办法推广普通话。我们很失落的上楼,
来到电器层,专找卖收音机的柜台。我和蒙兄在收音机柜台边指指点点,一副十
分想买的模样,售货员冷眼在一旁站着。她简直是在故作矜持,除了我们半天也
没有一个顾客,不招呼我们就意味着不想做生意。这年头,除了睡不着觉的老头
和大学生,谁还会买那破收音机呀。我和蒙兄一步步的勾引,装作对一款“德生”
短波王下定决心要购买的样子。她终于过来了。请注意,是我们勾引成功,她主
动来搭理我们的,我们可没先搭理她,这是我们的斗争原则:让上海人先说话。
果然,明知我们是乡下人,她还是给我们来了句上海话。这句话我们完全听得懂,
在上海混了快一年了,想不懂上海话还真不容易。但我们还是装作十分惊愕的望
着售货员,然后我和蒙兄各用食指指着“请说普通话”的标牌,我用标准普通话
说道:“同志,难道您不会说普通话吗?”售货员没想到我们会来这招,随口来
了一句“神经病”。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我们立即把火力对准她,让她对这三
个字负责。我们要求见领导,最终来了一个穿制服的部门经理。我们用标准普通
话向她说明作为一个国际性大都市使用标准普通话的重要意义。如果有条件的话,
还应该掌握基本的日常英语。想当然的使用上海方言,是一种狭隘的地区优越主
义的思想在作祟,不利于与友好省份的亲密交流云云。我们希望“新世界”家电
部收音机柜台引以为鉴,努力学好普通话,更好的为四化服务。我们申明拒绝接
受任何形式的道歉,作为对收音机柜台不良服务态度的回应,我们将前往“中百
一店”购置相同型号的“德生”短波王收音机。最后我们还不忘了说明,我们的
收音机是用来学习语言的,不是用来收听敌台的。说完这些,我和蒙兄迅速从该
商场消失了。
我们随即来到了“中百一店”,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类似的故事又重演了
一遍。只是我们告诉“中百一店”的售货员,我们将到“联华商厦”去购买“德
生”短波王。我们随即到了“联华商厦”,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我们再也没有
兴趣重演这样的故事了。我们还要到外滩去,还有老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是我们
与上海人的第一次过招,选择最繁华的南京路黄金路口下手,是有象征意义的。
挫伤了此处的锐气,也就挫伤了大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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