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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最好注脚是古月镇广场的巨幅标语:日出万匹,经纬天下。织布是古月镇的经济支柱,走进任何一个自然村汹涌而来的便是隆隆的织机声,一台3万元左右的剑杆织机大约一年就能出本,这还是以家庭作坊为主的投资行情,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大户已经改投上百万一台的喷气织机了。很快,古月镇作为城市的金边,将被正式纳入特大城市的版图。
早上,宏根接到一个电话,是好些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孙嘉。
“我又上了50台剑杆,现在总共有150台了,老同学来帮帮忙怎么样,外地人我还信不过?”
150?3万块一台也在4、5百万了,宏根的心忽悠悠翻了个,当年同学都传说孙嘉对自己有意思,要是……唉,孙嘉的女儿都6岁了,宏根勉强客套了一番推说手上接了活:我帮你物色物色合适的机修工吧。宏根特别怕见老同学,织机的机修工和挡车工一样每天24小时要连轴转,本地很少有人吃得来这苦,父母过世后只留给宏根几间房,蜂拥而至的外来工使本地的私房出租成为许多老人和低收入家庭的可靠经济来源,靠租房宏根的衣食倒不用愁,可眼看着奔30去了,老婆还不见着落。本地人尚赌,宏根也乐于此道,几年折腾下来干活的辛苦钱连带房租上的收入分文未攒还欠了1万多块的债。四邻里的娘舅、阿姨都对他敬而远之,村里人笃信救急不救穷,宏根没什么可指望。
“又有门被撬了!”
楼下一阵嘈杂的叫骂。宏根这几个月都呆在家,他正盘算着改改行,干机修实在太累了,虽说钱挣得不少但还是经不起花。
“什么事啊?”宏根拖着拖鞋不紧不慢地下楼。
房客都是来本地打工的,每月只肯花几十块钱的房租,所以房子的角角落落都被充分利用起来划分出7、8平米的房间,所谓的房间其实只是单砖砌成的隔墙加一扇门,门都是从老城拆迁的废墟上收购来的旧物。一个房间平均每月70元的房租对于象小何这样的打工妹来说已经是承受力的极限了。今年是小何在本地打工的第三个年头了,19岁的小何和许多女孩子一样干的是挡车工,每天工作12个小时,起先老板只管一顿饭,后来小何和几个小姐妹联合起来争取到两班的交接时间为中午11点,这样两班人都可以赶上一顿午饭,不过老板虽然认了这个暗亏但此后的菜里原本就比较含蓄的荤腥就更稀罕了。宏根看到有好几个人在小何的房间门口心里一紧,走近前看略一松,失窃的是另一家。
要撬一把只有一片铁皮搭扣的挂锁实在是很容易的事,宏根走进被盗过的房间,靠墙是一张竹床,由两根碗口粗的毛竹和几根寸宽的竹条围成,打工者的标准床,市价约20元。床的上方斜拉着一根细铁丝,挂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床上只有一条薄被,屋里的主人一般的睡姿是和衣而卧,半条被子垫在身下半条盖在身上,实际上多买条被子并不是太超标的考虑,但这会比较累赘,这里的打工者时时面临着更多外来工的竞争威胁,很难做什么长久打算,一旦卷铺盖走人时东西自然是越少越好。糊墙的旧报纸多是些有女明星靓照的,显然每次新来的房客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报纸糊了好几层。床对角本来是放置炊具的,现在只剩下几张被油烟熏黑的美人脸,被盗的东西是:电饭煲一只,小罐煤气瓶一只,单眼灶一只。
房间外围了好些人,大家一致的意见似乎毋庸质疑:肯定是新到的外来工,刚落脚,缺什么找什么。这样的事经常发生,通常的结果是苦主和看客用各自的方言骂上一通,报警?谁都觉得这样的失窃案子简直是给警察添麻烦,与其去看他们鄙夷的脸色还不如自认倒霉。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安徽来的小伙,正铁青着脸猛抽烟。宏根并没有发什么议论,根据经验,这样的事不宜多话,“上我那儿拿把新锁换上吧。”
“这样的地方真不敢住下去了!”
说话的是隔壁房间的顾姓小伙,他一个人住,好象读过几年书,在一家洗浴中心做服务生,宏根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发作,他好几次要换房间,宏根都没有理睬他,租给他的那间房原先一直收65块的,小顾来看房的时候正好是淡季,他磨了半天只肯出60块,宏根看他人还干净就依了他,眼下房租看涨宏根早就看他不太顺眼了。“我正要找你呢,明天收这月的水电费,你准备好啊!”小顾一听自然就缩回去了。
入夜,天井里泵水的电泵好象一直没停过,房客们陆续回来做饭、洗衣,还有洗冷水澡的。时节刚过了清明,宏根就有些睡不安稳了,每年入夏宏根的夜生活就基本上在麻将桌上度过,夏天是织布的淡季,赌博的旺季。宏根向天发过无数遍誓要重新混出点人样,不过眼下仍旧没什么方向。好几天没做饭了,晚饭买了半只盐水鸭喝了三两酒,现在有些饿,宏根躺在床上抽了快半包烟,电视播着没完没了的爱情故事,好象也没什么情节,宏根只在意女主角的出场,真漂亮。
门外几声清脆的干咳按时响起,是小何回来了,小何住的房间正对着天井,和宏根自己住的屋子是这所房子里阳光最好的,每晚小何经过宏根的房门总要咳嗽,她说宏根房里的烟象着火一样。
小何虽说算不上如何的漂亮,不过正值如花的年纪加之打扮得很得体,走到人前也完全是豆蔻梢头的小家碧玉模样。小何来租房的时候宏根是别有关照的,不过宏根并不认为自己对小何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在古月镇象宏根这样的虽说已经是很落魄的了,但再怎么说比起外来的打工者似乎还是有许多的优越感,外来妹和寡妇是过了30的光棍汉最后的选择,宏根还不想自己成为全村人的笑柄。
“还没睡呐。”小何捂着脸从门缝里送出一句问候,其实宏根的耳朵早就支楞着在等她的轻咳了。
“嗯,刚下班啊?”
小何又干咳了几下。
“对了,这几天贼多,值钱的东西不要放在屋里。”
“噢。”
小何轻声应着回到自己的屋子。少房东不冷不热的态度多少让她有些失望,以前和她一起出来打工的阿莱在城里做小姐,人阔了,比以前漂亮了,常回来教导她一些男女之事,起初小何听得耳根发热,慢慢的,似乎也很平常了。阿莱对小何最大的启发是活着要有目标,做小姐还是太那个了,小何觉得自己干不了,不过目标她倒是有了,就是宏根,小何想别的自己不敢奢望,但如果能嫁给宏根也还不错,这人除了懒,好赌,心还好,他要有了家说不定能收心,而且自己应该有办法让他戒赌。从老家出来的第一年她就发誓不再回去,只要能留在城里,怎么着都比回家强。
宏根从门缝里偷望了一眼小何的背影,悻悻地关上门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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