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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堕落的天使》 [复制链接]

Shelley

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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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2-12-14 06:30: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堕落的天使
Shelley

在那一刹那，是桔红色的光。比太阳还要亮几万倍的桔红色的光。
死神把这个浪漫的礼物送给这个世界。致命的幸福之后，只剩下乌褐色的土地和可怕的寂静。
一切化为乌有。

他在校园里骑着他那辆破车，没有车铃，也没有车闸。他的头发飘扬在身后，伴着他的沉默。在这样的校园里，他是一个惹眼的角色。
这点毫无疑问。从他的墨镜望出去，是一个被渲黑了的纯洁校园。他必须习惯于被悄悄地注视，不然的话，他早就成了一个疯子了。那些女孩儿的窃窃私语，给他一种习惯的骄傲。
从主干道转向东侧的路。
一个女孩儿，坐在另一个男孩儿的摩托车后座上，迎面向着他慢慢地过来。是一辆很酷的太子摩托车，双侧排气管，速度一流，黑色的皮套，车把上套着流苏。相比较而言，他的自行车实在是太破了。但是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那个女生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没再把眼睛从他脸上移开。
注视——在20年前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在现在是一种很刺激的体验。
他也用同样的勇气注视着她，同样的肆无忌惮。
车子擦肩而过。
他脚踩住地，车子停下来。回头看去，那个女孩儿还在回过头，盯着他。
对他而言，美丽也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他伸出手指头，在嘴唇里咬了一下，然后把手抬起来。
他在用手势告诉她：明天傍晚，在这里，见面。他的手势轻缓而自然，仿佛在抓住从眼前漂过的一团云。
那女孩儿朝他一笑，然后就很快地转过头去。
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的时候显得很倔强。美丽的面庞和魔鬼的身材，值得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面，一起到天涯海角去。
他墨镜下面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骑摩托车的男孩儿实在是太愚蠢了，身边的女孩儿丢了都不知道。

他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从主干道转向东侧路的路口。
在约好的时间到了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的头发长长地飘扬在身子后面，眼睛里带着一种对未知的神秘的恐惧感。然而当他的嘴角向她浮现微笑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当她终于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紧张得差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摘下墨镜：“我们出去——你不该穿裙子。”
她发现他的眼睛盯在她的腿上，因此她有些紧张。她有一双修长的腿，皮肤光滑而且颜色均匀。
“这么迷人的双腿，不该暴露在所有男人的目光下，它应该只属于值得它的人。”他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睛，“而且……穿超短裙将会很不方便。你昨天的裤子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她仿佛被一种力量所吸引，没办法抵抗。
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她觉得一切都很没道理。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她也不知道，他将要带她到哪里去。她只是服从，仿佛这就是她的使命。
“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去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他带着她经过主干道。
她夹紧双腿，手尽量自然地按住裙子的下摆，现在她发现穿超短裙的确是一个小错误。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只是知道，前面的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她凭着直觉而为他屈服。但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
“你叫什么？”她问。同时用右臂环住他的腰。
他的身体一颤，只是微微的一颤。
“新宇。你呢？”
“新宇……李扬。”她知道他的名字了，很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她沉浸在一种快乐之中。
他的眼睛始终望着前方，但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车把上挂着流苏的摩托车，此刻正满怀愤怒地跟在后面。他感到好笑，那个失恋的男孩还算有些脑子，知道秘密地跟踪一下。
没有人知道，在他的心中此刻正掠过一阵悲天悯人的阴影。
李扬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自行车停在主干道的尽头，一片小树林旁边。
他带她走进小树林，他的脚踩在那些落叶上，发出奇怪的声响。她跟在他后面，一只手被他轻轻地拉着，她不知道他带她进小树林干什么，也许他要对她……总之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这一切在他突然停下脚步之后，更令她坚信不移。
在小树林的深处，有一辆好像幽灵一般的跑车。黑色的外壳，流线型的形状，车尾像被风拉长了一般。
她说不出话来。而他把车门打开，两个车门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向上翻起。
“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并不低沉，但就象是命令。她服从地坐进去，车门关上了。
“系好安全带。”
车子缓缓地驶出树林，然后在平整的主路上停下来。
迎面大约一百米，那个男孩儿坐在摩托车上，凝视着他们。他显然对于突然出现的黑色跑车感到很震惊。但他不打算离开。
新宇右手放在跑车排档上，突然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像个孩子：“他是谁？”
“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我们昨天才见过第一面。和他怎么说清楚的呢？最后一次做爱之后吗——”
她的脸涨得通红，显然很生气。但她的声音却非常小：“不……”
他转过头来轻轻地对她说：“李扬小姐，再看他最后一眼吧。”然后这辆黑色的跑车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向前窜出去，在主路上狂奔着朝摩托车撞过去。
这样的狂奔。但却是悄无声息地。
她吓得尖叫起来：“不——不要！！停下来，停下来——不要撞……他”
摩托车没有动。那男孩儿已经完全吓傻了。他来不及做反应，车就到了面前。
李扬吓得紧闭了双眼。
……
她没有听到那预期的碰撞的声音。相反的，一阵很亮的光笼罩了四周。车子像是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地面一样。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短短的几秒吧，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为什么捂着脸？不想看风景吗？”

在清华的主路上，摩托车和那个男孩儿屹立不动。男孩儿的呼吸久久不能恢复，他不明白，为什么那辆疯了的汽车已经到了面前，顶多再有千分之一秒就会撞上他，可却突然一亮，就这样无声地消失了？

黑色的跑车停在海崖上。海风永远吹拂着的海崖上。
晚上。
她和他坐在一块褐色的石头上，看海。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望着海。而她则完全糊涂，这一切都发生得离谱，她说不清楚。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不仅仅是神秘，简直就叫人匪夷所思。她是怎么来见他，又是怎么就坐在了这里——凉凉的海风对她想清这些问题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你把它撞死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了？”她问他。她已经问了他好几遍了，而他每次都不回答她，只把天空里一颗明亮的星星指给她看，并告诉她，那是1月4日的守护星。
这次他回答她了。“他已经死了，但不是我造成的。”他叹了口气，“他只能那样。所有的人都只能那样。所有的人都死了。”
她只听懂了他的前半句话，不过这样很好，她可以一步一步地了解他。她接着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她的话堵住了，因为她问不下去，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一切都完全不清楚，只有一点——“这儿是哪里？”
新宇站了起来，把她也拉起来。他的眼睛看着她的，她在这样的注视下都快要化掉了，但她却没有办法逃避，他的眼睛带给她内心一股不可名状的狂喜。
“把这儿当作梦境吧。现实世界完全毁灭之后，我们都只有梦中的世界。”他轻轻地说，“而在现实世界真的毁灭之前，我们都渴望能够找到梦中的世界，但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手紧握住她的两只胳膊，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在慢慢地被吸走，眼前的一切都慢慢地模糊，只有他的眼睛一直勇敢地闯进她的心里去。
她闭上了双眼，把他的眼神永远地锁在自己的心里。
一会儿沉默之后，她听见他轻轻地说：“天哪……”。
然后她的唇就被他的唇俘虏了。
她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倒在他的怀里。在梦境的世界里，时间停止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看海。
他的眼睛里带着光芒，轻轻地说：“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纯净的海了，是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梦想，就是这片海所蕴藏的能量。永远都不会被太阳晒干……”他的头抬起来，“遥远的那边的那边，是海风停了的地方。那里就是我的家……”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她咬着嘴唇，带着无法掩饰的幸福，小声地说：
“这是我的初吻，你呢？”
他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指着天边一颗明亮的星星，说：“那颗星星，是1月4日的守护星——”
她不想打断他，虽然他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他接着说：“那颗星星，守护着一个娇嫩的灵魂。那颗星星是那个灵魂送给我的。那颗星星，就是我。”
他说的话她永远也听不懂，不过她不在乎。
他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黑乎乎的海崖：“你看见那个了吗？”她不解地摇摇头。
他转过头去，纵身跃下悬崖。
在李扬睁大了的双眼前，新宇没有向下坠落，而是轻轻地向海边飘了过去，在黑夜里，他像一只舒展了翅膀的大鸟，优美的弧线划过夜空，寂静无声。
新宇停止在一块黑乎乎的崖壁上。片刻，他又转头，像刚才一样轻轻地飘了回来。
李扬不再要求自己去解释这一切，也许，这就是梦吧。
新宇的手里多了一枝小花。
是一枝粉红色的小花，不玄妙，不浮华。上面还带着海潮的雾气。
李扬的眼睛里带着惊讶的神情，她伸出手去，高兴地说：“这花是给我的吗？”
新宇却淡淡地说：“不——”
她本来想接过那枝花，可他推开了她，他的动作冰冷无情。她怔住了。
新宇从兜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铁皮盒子，把花轻轻地放进去，再把盒子装进兜里。然后他说：“我带你去看，现实的世界。现在。”
李扬被不可抗拒地支配着，跟着新宇回到了幽灵车里。
在车子发动前，他望着车窗外，轻轻地说：
“那个现实的世界，已经毁灭了。你有勇气看吗？”
女孩儿毫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变成了惨痛的颜色。道两旁的树全部折断烧毁，只留下几个焦黑的树桩。从前在深秋，这里飘散着金黄色的叶子，现在全没有了。那些楼早变成了废墟，没有声音，没有熟悉的气息。
清晰可辨的只有主路。此刻早已变成了乌褐色，扭曲着延伸向远方，好像一条痛苦死去的斑斓大蛇。
黑色的幽灵车慢慢地开出了这座废墟。死一般地寂静的废墟。可是，校园外面，也是同一番场景。
仿佛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有些地方还冒着一点点黑烟，公共汽车焦黑地横卧在地上。有时候右边地上有一个大坑，边上向外发散着几条可怖的裂缝。
车子一直在开着，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出现。哪怕一个人，一条狗……
李扬的头贴在车窗上，她的眼睛不眨一下，她惊呆了。
“不要打开车门，或是车窗。外面有射线，能马上要你的命。”
“这是怎么了？这儿怎么了？”她喃喃道。
新宇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的眼睛里闪着难以察觉的泪光。
“是核爆。”他的手握紧方向盘，“一场毁灭了整个世界的核爆。现在在地球上，每个地方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除了你和我，我们两个之外。都死了——”李扬小声问。
“是的。不……还有一个。”
“谁？在哪儿？”李扬有些惊讶。
“不知道……”他停下车子，头枕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我的全部生命就是为了找回她——一个天使。”他把下巴抬起，“可惜是一个堕落的天使。”
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世界出了问题，或者是我在做梦。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和你出来。世界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明天我们又要去哪儿呢。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一看见你的眼睛就没办法抗拒，这辆车子，这个人，你跃出悬崖……你是不是人？我完全糊涂了。”
她说完这些话之后望着他，期望得到一个答案。
他偏过头来，还是轻轻地对她说：“你不可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非要想知道，就把这当作是一场梦吧——虽然它不是梦，它的的确确很真实地发生了。我在大爆炸之前用这辆车带你去了另一个世界，然后这里的一切就都毁灭了。你原来所熟知的一切，你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所有人，包括那个骑摩托车的男孩儿，都在我们离开后被毁灭了。核爆的时候，所有的骨骼、血肉、以及灵魂都被融化了。你看见的这些路，这些建筑，此刻都已经存在得毫无价值。没有人了，这世界已经是一个废墟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抓住他的手。
“因为那个天使堕落了。”他从兜里拿出一块手表，交给她，“这块表记录了那场爆炸发生的时间，晚上8点35分。它永远地停了。在2000年1月19日晚上8点35分，那个天使让世界毁灭了。”
她接过那块表。是一块女孩儿戴的表，紫色的表带。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一块女表。而且她注意到，新宇的手腕空空的没有手表。她急切地问他：“可是这里爆炸的时候，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我们不是在一个美极了的海崖吗？我们还……”
“是的。实际上，我和你，和所有的人一同经历了那次爆炸。那场爆炸毁了我的世界。但是我没有死，因为那个天使并没有想让我死，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核爆。之后我用这辆可以穿透时间和空间的汽车，回到了大爆炸之前的那天，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我把你接在我的车里。不然你现在也已经化成灰烬了。”
“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救的……新宇。”李扬第一次这样深情地叫他的名字，脸不禁红起来，心也跳得厉害。
“不，你该恨我。因为我会毁了你，让你生不如死的。”新宇笑了一下，“你总会恨我的，因为对于你来说，我就是个魔鬼。很快你就会明白。”
“你不救我的话，我现在已经早死了呀。而且……你……我喜欢你——”她的头开始嗡嗡地叫，“昨天……是我的初吻，我……你的。”
新宇笑了一下，看看她的超短裙，冷冷地说：“我没有想到。你这么迷人……你不是有一个男朋友吗？他没有和你上过床吗？男人是动物，很低级很低级的动物。他们的世界里，性是支配力量——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她还告诉我，女人总是屈从于她们的心——”
李扬的脸涨红了，她喃喃道：“我……你干什么和我说这个……不是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吗？所以，就算有……也是你的……”她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的那样的男人？”
他冷笑了一下，说：“恐怕我不是人。我只为天使恪守。听我说，理想使苦难光辉。”
他接着说：“本来这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天使，和人类一样，在地球上生存。天使们拥有强大的能量，足以毁灭整个地球——你也看到了。但是它们善良、纯洁，它们纯洁得甚至不懂得保护自己。而人类贪婪、丑恶、永远填不满欲望的沟壑。在人类还很弱小的时候，他们害怕天使们会灭绝他们，因此不敢怎么过分。然而几千年之后，人类拥有了越来越可怕的文明，他们开始讨厌天使们，认为天使是幼稚的种族，不适合在地球上生存。天使们妨碍了人类的发展，人类便找来天使所惧怕的火牛，消灭天使。
“火牛是一种独立的灵魂，夜幕降临之后便会出现，它们浑身是火，凶残无比。天使虽然强大，但是它们不愿意用残忍的手段对付火牛。而人类则不然，他们比火牛更为残忍，当然不怕。他们在火牛身上喷水，还用太阳的力量往它们的额头上烙焦黑的印记，使得火牛的灵魂无从逃遁，就这样驯服了火牛。人类知道天使绝不会想到那火牛是他们放出去的，这样灭绝天使的方法万无一失。
“从第一头火牛被放出去开始，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天使被杀死。天使们无计可施，却不肯求助于人类，因为它们知道人类只会使用更为凶残的手段。就这样，善良、纯洁的天使族在三个月内，被完完全全地灭绝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李扬问。
“不是真的，我在给你讲一个神话故事。”新宇摇摇头，说，“神话就是神话。”
“不——你说的是真的。”李扬拉着新宇的手臂，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
“因为你的眼泪不会说谎的……”
半晌，新宇笑了一下，很尴尬。李扬感觉到他在从脸上擦掉证据。
但还是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睁开眼睛，仰面看着他的眼睛。她问：
“她在哪儿？”
“谁？”
“那个堕落的天使。那是个女人，对不对？”
他没回答。
沉默。
最后他说：“她不是女人。她是天使，即便堕落了，也仍然是天使。”
“可她毁了整个世界！”
“那不是她有意的！”新宇的声音大起来，但却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
李扬用手去摸新宇的脸。然后她用从未有过的倔强的声调命令他：
“吻我。”
这是她第一次命令他。她一直顺从他的命令，现在她在命令他。
新宇望着车窗外。
她等着。等着他服从她的命令。
……
“你是处女吗？”那个望着窗外废墟的男人忽然问。
她气得要哭了。但是最后还是屈服了。
“是——”
她的话音没有落，他就把她的座位一下子放平了。然后他搂着她，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开始动手解她的上衣。很快，她的一切就都像一本书一样，向她摊开了。
她没有反抗。反抗也没有用，他的肌肉象是坚硬的鹅卵石。而且她也不想反抗。
既然，这世界上只有他最后一个男人；而且她喜欢她；虽然——他是那么神秘。
她在他身子下面。他压着她的胸部，他的体重，宽阔的胸膛把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她有一种压迫感，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安全。很幸福。
她穿着超短裙，他用一只手把裙子边翻上去。
她突然推他的手臂：“为什么——你不吻我？”
他停住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混浊而迷离。她抬起头，用自己的唇去接触他的。在那一瞬间，他把她放倒在躺平的座位上，双手伸进她的头发，吻她。
一个长吻。
她几乎窒息。他在从她的身体里吸走所有的气体，所有的力量，然后再用狂喜把她充满。她的生命在那段时间里飘荡到了天的尽头。
她双手交叉在他的背上，抱紧他。她开始脱掉他的上衣，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的上衣被脱下来，扔在她的衣服上边。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坠。
是一块玉佩。
确切地说，是半块玉佩。恰巧是一半，她看见断口的边缘仍然很锋利。
他为什么带着半块玉佩？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看见他的胸口上，有一块皮肤的颜色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那块皮肤好像一个花纹，却不是纹身，也不是胎记。
她伸出手指去摸那块皮肤。很轻很轻地抚摸。她发现，那花纹和那半块玉佩恰巧吻合！于是她把玉佩贴在那块皮肤上，象是在试图开启一个古老神秘的锁。
他却不给她时间，就再次压住了她的身体。
她在他进入她身体之前的最后一瞬间，用全力喊道：
“我爱你……”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
……
一切都结束了。
她闭着眼，他的喘息依然回荡在她耳边。刚才，她把自己给了他，他得到了她。
她很快乐，虽然这快乐来得是那样虚无飘渺。她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从第一眼起，她就爱上了他。昨天她就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这件事，她一直很传统现在却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给了一个谜一样的人。
人生真奇妙。她对自己说。
刚才，她一直在寻觅他的眼睛。可他却一直躲避他的目光，故意不看她。
是谁呢？堕落的天使，是谁呢……
车窗外，毁灭了的世界，夜幕再一次笼罩。
是天使毁灭的世界呀。

很多事情她都没有问他，也不想去问他，就是问了他也不会回答。她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世界都毁灭了，他会带她到哪里去？他究竟为什么救了她，又为什么带她看原来的世界呢？
她不问他，她想他以后会慢慢告诉她。
关于未来，她在想，既然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
——也许，亚当和夏娃的故事，真的不是传说？

他没有说话，自始至终。
车窗外，大地发出粉红色的光。他原来怎么也不能想象，这么迷人的粉红色的光却是杀人的射线。世界毁灭了，在一瞬间。他所拥有的全部回忆，都爆炸了象是一个毁灭了宇宙的炸弹。他还记得，那个人，那个天使，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粉红色。
他不由得抓住了胸前的玉佩。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明天，噩梦就烟消云散了。
李扬依偎在他的怀里。看见他手里握着玉佩，她轻声地问：“为什么？你的胸口上有这个玉佩的印记？”她的手指象是轻柔的的蛇，滑进他的上衣里，抚摸着那块微微凸起的痕迹。
“是射线。”新宇说，“大爆炸之后我发了疯地冲出车外，我想要去找一件属于我的东西。但是一切都晚了，什么都没有了。强烈的射线照在我的身上，透过这块玉灼伤了我的皮肤。就是这样，堕落天使给我造成的影响，像这个痕迹一样，永远都无法抹去。”
“你冲出车子想要找什么东西？你不怕死吗？”她探过头，亲了一下那块印记。
“是一只很旧的玩具熊，叫毛富利。”他闭上眼睛，“我的儿子，死了——”
她看见他变得黯然神伤。他的眼睛闭着，两道眉毛像两条忧愁的云彩。她抱紧他，说：
“你还有我……从今天起，我陪着你，我是你的。”
“不——明天你就明白了，你会恨我的。我将是你这一生里最后的噩梦，你会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再看见我的。”新宇淡淡的说，但却是一字一句的，仿佛在说一件过去的事。
“明天。明天我们去哪里？”
“去天使那里。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个天使。”他喃喃道，
“当酒能自饮，当枯骨开始说话，当鲜血重新忠贞，当时间刚刚好——天使回家的门打开。”
“你说的像一个谜语——”李扬笑了。
“是的，是一个谜语。”新宇象是对自己说，“明天，看我猜得对不对……”
他的眼睛里闪着宝石般的光芒。
而李扬，她沉浸在快乐与幸福当中。她仿佛看见了明天的太阳。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世界毁灭了，又能怎样？
“我是你的了……很疼。”
新宇把头垂下，用悲痛的声音说：
“对不起……”
他象是在对着远方说话。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脸通红地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还要一次……”
“不——”他的声音依然冰冷。
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当酒能自饮
当枯骨开始说话
当鲜血重新忠贞
当时间刚刚好
——天使回家的门打开

跑车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凌晨2点。
李扬在他身边熟睡，均匀的呼吸声。
他想着远方的灵魂。他的眼睛望进夜空里面，不能够入睡。
你可以毁掉我的大地，但却毁不掉我的天空；你可以杀了我，但却杀不掉你自己。
大爆炸的晚上他一个人在海崖边枯坐了一夜，海风像老式电影一样勾起了他全部的回忆。那是他和她的海崖，他摘下了她，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北北……”他失声喊出她的名字。
“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能发现，我的美丽。”她曾说。
他的眼睛看着汽车顶，像是想要看穿一个永远也猜不懂的遗憾。
背叛。

黎明的废墟依然是废墟，没有生命的迹象。只有风，偶尔卷起从前的文明。
连死神也不愿意光顾。
他发动汽车，他调好仪表。他望着窗外，望着世界，她望着他。
“我们走。”他轻轻地说。
“去哪儿？”
“去找她。我一定能在今天把所有的事情办完。”
“我们还回来吗？回到这片废墟上……”
“不回来了。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会恢复原貌的。也许千万年之后，也许就在下一个黎明。”
“不回来了……”李扬喃喃道，“再看这里一眼，再看一眼。以后就看不到了——”
听到这话，新宇的肩头有一阵颤抖。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新宇，我想去那个海崖，好吗？”
新宇转过头凝视着这个女孩儿，她天真率直的脸，带着一种毫不耀眼的温柔的光芒。新宇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按了一下仪表盘。
“嗯——”
汽车向前开去，车后尘土飞扬。在这条被碾碎了的文明的路上，车子在一道亮之后消失在空气里。
废墟依然是废墟，只有回忆在风中摇弋。

又回到了海崖上，星光灿烂，波光粼粼，海潮涌动着一种谁都说不出来的希望。
他们又坐在石头上，男孩儿沉默，女孩儿温柔。
“为什么来这里的时候，总是会变成晚上？”李扬问。
新宇没有说话，他象是沉浸在一种回忆里。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这里没有毁灭，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呢？”
“因为这是梦。在这里我拥有从前的一切。梦只能消失，却不能被改变。”
李扬糊涂了。新宇总说一些没道理的事。
“一个美好的梦，永远都不能被改变。即便现实毁灭了，那个梦也依然在记忆中故我地存在着。”新宇用手指着天边的一颗星星，“那颗星就是我，我永远在这个梦的天空中闪烁，一心一意地守护着一个娇嫩的灵魂。”
“那就是你吗？你很亮嘛！很亮，还在眨眼睛……”李扬听他说这话已经好几遍了，但现在她还是很兴奋地顺着新宇的手看去，“那么，哪一颗是她呢？”
新宇的脸在听到这话时没有表情。他知道，她在试探他。
“她吗？她不是星星……她是一朵花。”新宇从兜里掏出那个铁皮盒子，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了那朵小花。
“可小花毁了整个世界。”
“她不是有意的！”新宇突然生气了，“她是天使，天使总会做一些你想不到的事情。”
李扬沉默了，她看着那朵花，新宇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握着它，她有些心疼，有些嫉妒。她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但她很想了解。她爱上了他，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故事，还有——那个天使。
“给我讲讲她好吗？那个堕落的天使。”
“不——”
“天使不是都灭绝了吗？她怎么还是天使呢？一定不是。”
“不，她是。天使虽然灭绝了，但是原来曾经有一些天使和人类相爱，生下后代。这些后代就具有了天使和人的两种性格。本来天使一族长得就和人类一样，他们的后代和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
“可惜在这些孩子的肉体里，天使的灵魂始终没法儿与人类的灵魂相融合，天使纯真善良，而人类自私并且禁不住诱惑。”
“她就是这样的吗？”
“是的。她最终要抛弃一份灵魂，选择另一份，才能真正幸福。每一个这样的后代都必须经过这一步。”
“她究竟选了哪种灵魂呢？”
“不知道，也许她还没有选择。不过，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选择天使的灵魂，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纯粹的人类。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受那些现实的人的伤害。”
新宇说完这些话，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显得特别疲惫，不再说话了。
她靠着他，有那么一刻她不想要未来，只想这样在他怀里，永远不走开。她轻轻地对他说，又象是告诉自己：“你很特别……真的。”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当然。因为……我是火牛。”
“什么？”她睁大了双眼，但却没有从他的怀里离开，而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说，我是火牛。”他笑了，“实际上，我是火牛和天使的孩子。”
“你在讲希腊神话吗？”
“当然。所以我才能够在大爆炸的射线中活下来。那些射线只能让我受伤，在我的皮肤上打下烙印，却不能够杀死我。我身体里火牛的基因带给我勇往直前的希望。”
“火牛？怎么会？你长得这么帅……”
“火牛只是灵魂，没有身体。我的样子完全继承了天使。”
“天使不是有翅膀吗？”
“本来我有的。很好很漂亮的一对大翅膀。”他苦笑了一下，但却很幸福地说，“她让我剪掉了。因为为了让她放心，知道我不会被别人抢走，我必须变得难看……”
“当时疼吗？”李扬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背，那里光滑极了，一点翅膀的痕迹也摸不到。
“不——一点也不。我感到幸福，就这样。”
“后来呢？”
新宇看看这个女孩子，摇摇头，说：“不，我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
“告诉我你和她的事。”她不肯罢休。
“不。”
“我有权力知道你的过去。”
“不，你没有。”新宇冷冷地说，“我要回车里了。你愿意什么时候回去，在你。”
“告诉我她的名字叫什么！”
他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海崖上留下她一个人。她望着远方黑乎乎的海礁，眼泪“刷”地一下子流了下来。

“当酒能自饮，当枯骨开始说话，当鲜血重新忠贞，当时间刚刚好——天使回家的门打开。”他坐在车里，反复地念叨这几句话，“一会儿，一切就都能好了。一切就都能好了。”
他在等着她回到车里，就马上出发。他有些等不及。仿佛在面前放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他也不知道打开它会是幸福还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总之他一定要打开它。
“北北……这是我的命运。”
他知道她在哪里。她却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杀死了。
在核爆之前，他的生命正在脱离一个黯淡的时代，他的希望正在复生，然后——
所以那天使怀疑他的心早已灰飞烟灭。
“我是火牛……哈！”他笑了，“勇往直前，一往情深的火牛。”

她打开车门，默默地坐进她的座位里。
她的脸上只有淡淡的泪痕。但是她对他笑：“我们什么时候还来呢？我想住在这里，我们可以盖一座房子。”
她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里，一字一句地说：“无论你去哪儿，我都和你一起去——我爱你。”女孩儿的胸膛一起一伏，尽量把声音修饰得轻松一些。
“但是我们的旅程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仿佛毫无反应，“系好你的安全带，我们将通过一个狭长地带，之后便是终点。”
他说着按动仪表盘，“这将是一个有趣的旅程，你的眼前会出现许多奇妙的幻景。我们要去找堕落的天使，你和我同行。没办法，为了见到她我只能这样做。”
她听从他的命令系好了安全带。她低低地问：“这一路会有危险吗？”
新宇点点头：“是的，会很危险。也许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车子已经爆炸，或是哪里突然插进来利剑一样的石头。也许我会死，也许你会死，或者我们都活不了。”
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心里想对他说：我们不去了。
他不会同意。
车子发动起来了，新宇问：“准备好了吗？”
“等等！”李扬喊起来。
“怎么？”新宇吓得回过头。
“吻我……”她命令他。这是她第二次命令他。
新宇没有说话。然后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子抱住李扬，吻她的双唇。
她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他的脸上。
“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她在间隙中哽咽，而他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世界，世界。
他离开她，系上安全带。
她闭上眼睛，眼泪却决堤而出。
一道亮光。
她在最后一刻听见他在小声地说：
“北北。我来了……”
象是一句咒语。

车窗外一片紫色。是很轻很轻的紫色。
一切在她看来，都是一瞬间。车子停住了，好像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仍然活着，并且毫发无损。她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出发前吸进她的身体里，现在她有一种轻松中夹着迷茫的感觉——下面要等待她的，是什么呢？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它们，当她转头去看新宇的时候，她叫了起来。
“啊……”
从车子外面硬生生地插进来一块锋利得像宝剑一样的岩石，新宇那边的车窗像蜘蛛的腿一样碎裂了，而该死的岩石的尖端完全没入了新宇左臂的肩胛骨。鲜血染透了他的半边身子。
新宇没有说话，也没有吭一声。李扬却吓坏了，这种血腥的场景给她的刺激使得她开始抽泣，嘴里念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别慌张，我不会死的。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好吗？”新宇咬着牙说，同时尽量给李扬一个轻松的微笑，“你看，我被钉在这里了，这可不行，我必须得出去——你要勇敢，你可以做到的。

他是天使与火牛的孩子。他的身体里曾经包含了这两个无法融合的灵魂。他必须做出选择。
火牛凶残无比，毫无感情。
他残忍地伤害了那只天使。火牛很危险，体内有火牛灵魂的天使更加危险一百倍。

另一个世界鸟语花香，你为什么不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Ps..爱上之后死亡。接受现实。我是火牛，从火牛与天使的灵魂中选择了天使。
因为，我们都是堕落的天使。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