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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这不就有事做了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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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困```看得我眼都花了
好想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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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校舍》好看,很吸引人,不过最后一点写的不好
不看《语言》了,看个开头就没吸引住我
谢谢天堂的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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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没想好 发布
[B]《冤魂校舍》好看,很吸引人,不过最后一点写的不好
不看《语言》了,看个开头就没吸引住我
谢谢天堂的阳光 [/B]
《语言》还好了啦。
楼主,出来。贴啊贴。
对了。楼下的房客是那180智商银的-黑暗3部曲的第2部。
第1部和第3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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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也是那个家伙写的,这也是一个系列。
黑暗三部曲的那两部我也找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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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靠的...我算是栽你手里了...
虽然我很帅
我尽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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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2)
我简直快气爆了,还好格鲁已经被我挖出来了,要不然它一定会趁我现在意志力薄弱的时候,在我的脑袋里吸呀吸的……
“不管你怎么想,”老杨翘起二郎腿,“先入为主是科学研究的障壁,你很聪明,所以也应该可以接受其它不同的讲法。”
“……”这一点倒是真的,虽然我明明知道老杨在安抚我,但是对于他讲的,我倒有很多亲身体验,就跟柯老师一样,柯老师觉得大人不能接受不可思议的事很蠢,我也是。
从小我就一直担任地球人跟宇宙生物沟通的桥梁,但是我妈却一直带我去看精神医生,还带我去收惊,干!那个收惊婆其实就是那美克星人,还偷偷在符水里放格鲁的卵给我吃,逼我做驻地球大使,马的……
这时,有一个女人走进店里,站在我们的旁边。
“请问……你们刚刚说的是不是……国语?”女人抓紧着她的皮包,声音有些颤抖。
“啊!小姐妳也是……难友啊!请坐请坐……”老杨眼睛再度露出喜悦的光芒。
仔细看看这个女人,细白的皮肤,淡淡的妆,细长的丹凤眼,穿着浅紫色连身短裙,小腿……好美的小腿,是那种会让人冲动的小腿。
“妳好,”我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妳不需要再害怕了,有柯老师的领导,我们一定可以逃出这里的。”我推了一盘臭豆腐在她面前,并递给她一双筷子。
“谢谢……呜……谢谢……”女人的筷子不停地颤抖,激动地流下眼泪。
“看到妳真高兴,”老杨说,“我自我介绍,我是台大心理系的教授,叫杨哲羽,叫我杨教授就可以了,这位小朋友姓徐,叫他……嗯,叫他小徐就可以了。”
“真的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跟我一样的人……我以为我再也没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呜……”女人不停地哭泣。
“嗯……我刚刚跟小徐正好讨论到这个问题,”老杨,“虽然柯宇恒先生认为这里是魔界,也就是所谓的另一个时空,但是,依我之见……”
“依老扬的低见,他认为是我们发疯了,而不是我们掉入了魔界。”我说。
“那你认为呢……小徐?”女人静下来了。
“可能的话,请叫我勃起,”我盯着女人的小腿,好美,“不过请不要误会,那只是一个有趣的绰号,在这个魔界里……”
“噗吃……”
女人忍不住笑了,我真是个风趣的男孩。
“你可真逗,小哥……”女人拭去眼泪,“我姓韩,单一个字孝,孝顺的孝;杨教授,小徐哥,叫我小韩就成了。”
“韩孝,含笑,这名字很好听啊!”我真羡慕小韩有个好名字,才两个字,真酷。
“听妳的口音,不像是……嗯,是因为太久没开口说话,还是妳是从大陆来的?”老杨摸着他那丛大胡子。
“是的,对你们也没什么好瞒的。我老家福州,半年前为了多攒几个子儿,跟几个姊妹来台湾挣皮肉钱,没想到,在途中的船上打了个盹儿,一上了岸,就发觉台湾这地方怪怪的,连我的姊妹的行为也变得好奇怪,就跟……就跟柯宇恒先生写的故事一样,我就这么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本来还以为台湾本来就是这样诡异的地方,快把自己给逼疯了……”
“这么说妳来到这里差不多半年了。妳也真倒霉,偷渡到魔界来当海滩,不过妳总算知道自己没疯掉就是了。”我说。
可怜的小韩,不只做鸡,还在魔界做鸡,运气真是背到顶点。
我对偷渡客跟外劳一直都很同情,除了他们很辛苦以外,我还知道政府一直偷偷把一些逾期外劳跟抓到的偷渡客,秘密地交给山缪星人(他们全部都长得跟山缪杰克森一样)做DNA核子融合的实验,我也曾经被抓去过,但是幸好我的DNA已经被格鲁污染才获释。
“对了,刚刚小徐哥提到杨教授认为是我们疯了,我想听仔细点。”小韩说完,看了在椅子上低头喘气的柯老师一眼,又问道,“他就是柯宇恒先生吗?”
“是的,就妳刚刚的问题,我分两方面来回答,第一,柯宇恒先生大概是一时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规则性对话,也难怪,那样长期地怀疑自我与逻辑失序,我们突然的造访令他脱离理性已久的心灵无法适应,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老杨拍着柯老师的肩膀,继续说道:“柯先生真的很了不起,要不是他刊登在报纸上的巨幅广告,我们也将独自面对可怕的未知,说不定我们也会变得跟他一样。”
老杨这一席话真是……真是(A)不偏不倚(B)光明磊落(C)掷地有声,ㄜ,应该是(A)+(C)吧!说得我都感动得流泪了。
“第二,我并非果断地认为是我们的精神出现逻辑失序的症状,但是这个可能必须保留,也许,这才是解决我们恶劣处境的唯一方法。”老杨瞇瞇眼,放屁。
“您这样说我挺不同意的,”小韩皱着眉头,“如果说是我们疯了,那为什么连钱也变了个样? 虽然我没见过新台币的模样,但是我也知道钱应该都是……怎么说……当我跟客人交易完了后,我实在无法忍受报酬只是几张名片、铃铛或是抹布之类的东西……这算什么?”
小韩又说:“我虽然是打内地来的,但是我也念过大学,我这样说只是想表示我不笨……而方才我想说的是,如果是我们疯了,那为何物质环境也会改变?”
“我懂妳的意思,要是红绿灯的物理状态改变,要是钱的物理状态改变,那么这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模样,”老杨赞许地看着小韩,“但是,别忘了,严重的精神病可能会看到幻觉或产生幻听,也许现在钱还是钱,红绿灯还是红绿灯,但是因为幻视的关系,所以我们看事物的能力受到了扭曲。”
小韩歪着头:“这一点我也想过,但是不属于物质方面的,比如柯宇恒先生提到的,一切跟规则有关的事物,像是语言,纸牌规则,时间的概念等等,为什么全部都……”
“全部都变成一沱屎。”我赶紧把握最佳时机说出恰当的玩笑。
“也许有一两样变形可以说是我们的精神有问题,但是只要跟规则有关就会乱糟糟的,就挺夸张的。”小韩。
“嗯,虽然我是心理系的教授,但是对于为什么只有规则跟与规则有关的事物会扭曲,我也只能抱持猜测的态度。”老杨。
对喔,为什么只有规则混乱?!
“不过我刚刚发现一点很有趣的现象,”老杨拿着烟斗敲打他的膝盖,“如果我们的精神有毛病,为什么我们可以沟通?要是我们失去理解外界秩序的能力,为什么现在我们又能理解同为病患的语言?”
“也许我们真的进入另一个时空了……”小韩低下头。
“是一定。”我看着柯老师。
“对啊……如果我们真的疯了,那为什么还可以听得懂其它疯子的……语言?”我自言自语着。
“所以我们……根本没疯?”小韩终于夹起一块臭豆腐。
“未必。”老杨又开始发表他的低见,“现在的精神医学尚未能真正解开精神疾病之谜,人的大脑仍存在极大的未知领域,简单的说,人类不了解自己大脑的程度,远远超过所了解的部分。”
“这我听说过,好像人一生只运用到大脑的百分之十不到,但是像爱因斯坦先生就有可能运用到百分之二十吧,但那很少的。”
老杨站起来踱步,继续道:“所以……精神病患者的大脑真正运作的情况,我们人类了解的还太少,精神病可不可以互相沟通……”
“可以的,”我兴奋地答:“有个笑话说,在一家神经病院里,有两个自称是蒋中正的神经病,医生为了改善他们的病情,于是把他们关在同一间房里,想说这样至少会有一个人会放弃蒋中正的身分,一个星期过后,他把两个神经病叫出来,看看自己的患者病情有没有起色,问甲:你是谁? 甲回答说:我是蒋中正,哈哈哈! 医生摇摇头,问乙:你也是蒋中正吗?乙哭丧着脸说:我不是。 医生很高兴地说:很好,你已经快康复了,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乙回答道:我是宋美龄!所以,神经病是可以沟通的。”
“嘻……嘻……哈哈……小哥,你说话好风趣,瞧你把我给逗的……”小韩笑弯了腰。
好美,真不愧是海滩。
“……”老杨背对着我,大概是不好意思笑吧,假兮兮的。
“老杨,也许你有点道理,但是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精神病,”我托着下巴:“坦白说,ㄜ,这是我的秘密,以前有一种外星生物寄生在我的大脑里,靠吸取我的智慧跟勇气维生,虽然它后来被我逼出来了,但是……你怎么知道没有其它的外星生物寄生在我们的脑袋里呢?”
“……”
现场一片死寂。
要是在从前,大家一定会说我有被害妄想症,然后逼我看医生,要不然就是换来一阵不屑的大笑,但是,谁在这种诡谲的环境里都应该体认到各种可能的存在,我想,我刚刚的发言已经取得了代理领导的地位。
真正的领导,当然是充满智慧的柯老师。
“如果这里不是魔界,也许,其实是有一种很难发现的外星生物,偷偷地吃掉我们大脑中的逻辑运算能力,因此,我们在跟充满秩序的世界里互动时,产生了老杨你刚刚提到的幻视跟幻听。”
“这……一点证据也没有。”老杨虽然死要面子,但是一定开始动摇了。
“我也不信……要是真的是这样,我们彼此还能沟通就表示我们的逻辑其实还是存在的不是吗?”小韩也不相信我。
“也难怪你们不信,好吧,要不是紧要关头,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我无奈地说,“我以前其实是那美克星驻地球大使,虽然不干了,但是还保有一些星际网络,我现在必须呼叫比克,他是个很有智慧的那美克星人,你们不要害怕,要注意星际礼节。”
在老杨跟小韩满脸疑惑的同时,我掏出了我的小鸡鸡,开始用圣水在小吃店的地板上画出星际传输图腾,一边甩着一边高喊:“位置,57A22245GF,身分辨识,宇宙魔导士H12,密码,3点14159,呼叫比克,呼叫比克……”
以前格鲁还在我脑袋里的时候,我必须每天跟比克简报三次,有时候来不及,不得已在教室传输比克的影像时,总是被大家拖起来打,说我在教室偷尿尿,而且还被抓到校长室写悔过书,干!他们都不知道能好好坐下来吃饭睡觉,应该感谢我长期为地球的星际形象努力……
在一阵紫色烟雾中,比克的影像传输过来了,因为我的圣水排泄得很充足,所以图腾力量很强大,比克的样子非常清楚。
绿色的皮肤,白色的斗篷,微低着头,充满傲气的眼神,虽然只是影像,但我仍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真不愧是比克。
“比克,我有事想问你,关于……”我不敢直视比克的眼睛。
“为什么现在才传输我过来,我们找你很久了,”比克冷冷地说,“你的状况看来很不妙,要不然不会冒险通知我的。”
“对……对不起,我也知道……拔掉格鲁是我的不好……”震摄于比克的威严,我几乎趴在地上了。
“嗯?”
“根据星际法规……我擅自将格鲁……赶走,应该……”我全身发冷,早知道我那么龟缩就不该爱面子把比克叫来,我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应该处以跟弗利札单挑100次……我可不想……我又不会龟派气功……”
“你知道就好。”比克蹲下来,看着我,说:“但是,我们朋友一场,这件事就先搁着吧,我知道你传呼我过来,应该是比跟弗利札单挑更严重的事,问吧!”
“真的吗?啊?谢谢……比克你真是好人!”我跳了起来,心脏差一秒就跳到爆炸。
比克果然够意思,但也是因为我过去赤胆忠心的关系吧!
“老杨,小韩,有什么要问的,快!还是叫比克救我们出去?!”
我兴奋地看着两人。
小韩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要问就快,要不然我圣水干了的话,图腾就失去能量了。”
“你刚刚……在跟谁讲话呀?”小韩慢慢地说。
“妳看不见比克吗?不会吧!老杨,你想问什么?”我有点不爽。
“小徐,我只看到你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还有,把它收起来。”老杨的表情有点不自在,似乎很想相信我,但又不太想承认的鸟样。
“马的,我自己问。”干!又把我当神经病了,我偏不收起来。
“比克,你能不能把我们救出这里?”我说,其实我很想丢下老杨。
“不能,因为我们跟地球人没有盟约,而且你的身分也不再特殊。”
Shit。
算了,不管怎样都比格鲁在我脑袋里时还得好多了。
“那么,能不能……”
“等等,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必须先提醒你,三个问题,一个月只能问三个问题,你必须好好考虑清楚再问,”比克盯着我看,“你应该知道你很笨,所以仔细想想后再问。”
Damn it,我会笨还不是因为格鲁吸走我太多的智慧。
“好吧,嗯,我们在魔界里吗?还是我们都疯掉了?”
这个问题至为关键。
“拒绝回答。我只能提供片段的线索,其余的,必须靠你自己的拼凑。”
“为什么?这样叫我怎么问?”太怪异的规定了吧,摆明是整我。
“OK,这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也不清楚你的真实情形,你只是传送我的影像过来,我无法对你的处境做出分析。”
这样也算一个问题?
不过我可不敢顶嘴。
“好吧,那,有没有一种外星生物,会吸取人类的逻辑能力?”
“有,我们叫它屌客,是一种病毒,就像地球的计算机病毒一样,被不名人士生产散布,它的抗体码还可不断快速更新,连天马星医院制造扫毒细胞的速度都赶不上。”
“好可怕,真的有啊……那中毒了怎么办?”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中毒的情形跟屌客的能力有关,越新的屌客引发的症状越复杂也越严重,而且对愈高智能的物种逻辑杀伤力愈强,每个星球都有患者。”比克皱着眉头,又说:
“中毒后,屌客一方面吸取逻辑能力,同时又排射出一种酵素,这种酵素会使患者的大脑对吸取的过程麻痹,总之,中毒后逻辑逐步丧失,符号系统一但崩溃,不管是哪一星的人,都会变成废人。”
“这么厉害……但是你说的不清楚,这不算一个问题的完整回答,我要知道酵素是怎么一回事?干嘛要麻痹?”
“好吧。因为吸取的过程很痛,不麻痹的话患者会发现。”
“就跟蚊子一样?”
“对,蚊子吸血时也会一边分泌酵素。”
“这样啊……”
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却感到仍有许多谜团需要厘清。
“算我多事,”比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屌客排射的酵素有趣的地方是,它有副作用,也跟蚊子很像,蚊子的酵素会引起皮肤肿痒,所以有时会被发现遭到打死。”
“嗯?”
“屌客的酵素会刺激大脑发出共鸣的现象,也就是说,患者虽然逐渐丧失符号能力,但只要没有完全崩溃,患者之间彼此可以藉由共鸣的效果沟通,这样会导致病情恶化的情形减缓。”
“啊!就是这个!再多告诉我一点!”我挥舞着双手。
“关于屌客,其实跟地球的计算机病毒有很多相似之处,例如……”这时,比克的影像开始杂乱,接着“咻”的一声消失了。
怎么会这么快!这次我的圣水很充足,应该还有一些时间才对啊……
“比克!等等!等等!”
才刚刚谈到问题的要害,居然……我着急地大喊,这时,我瞥见了小韩;小韩正拿着拖把破坏我布下的星际传输图腾。
“小韩!妳在做什么?!妳知不知道下一次要问比克要等下个月吗?”
“不要这样,老板刚刚看到你在他店里……这样乱搞,很生气地进来乱骂,小韩正在帮你清理。”老杨的眼神带着鄙视。
“……你们刚刚什么都没看见?”我呆坐在柯老师身旁。
“小徐哥,你大概是太累了吧,我们出去走走,多聊聊就会好了。”小韩同情地看着我。
我最恨别人同情的眼神,但是……这次例外,小韩一定很关心我。
那么美的眼神……别介意,尽量同情我吧。
That's all right,他们没看见比克多半是正常的,也许是因为我的脑波频率太杰出才看得见……这或许也是我被迫担任大使的原因吧。
“也好,我去付钱,”我扶起柯老师,“老师,您也跟我们走吧,从今以后,您就不用孤单面对一切了。”
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长达三个月,一直都处于不明的恐惧里,如今总算找到了伙伴,就像里见八犬传一样,开始踏上打倒大魔王的英雄路。
“现在呢?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必须跟柯老师多多谈话,好让柯老师早点带领我们。”
很抱歉,柯老师您的魔界理论应该是错的,但这不是重点,一个人伟不伟大不是看他的想法正不正确或聪不聪明,而是坚持理想的勇气与毅力。
不用多做考虑,我决定继续接受柯老师的精神指导。
经过一番讨论,因为老杨家里挺大又自认为是领导,我们决定寄住在老杨家里;我们带着柯老师上了火车,朝着台北前进。
火车当然还是魔性不改,忽前忽后,忽快忽慢,但是台北车站位在地下,应不难认,我们也不如何担心。
“杨教授,咱们现在有什么计划?”小韩问。
“我想先求证一件事,”老杨耸耸肩膀,“我想确认我们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嗯,我现在也不认为这里是魔界了,不过事情没你想的这样简单,”我得意地说,“我们应该先想想,那些外星人……”
我闭上嘴巴,因为刚刚只有我看得到比克,我可不想被当成疯子;我看着身旁喃喃低语的柯老师……只有等见识高超的柯老师康复,我才能向柯老师报告那重要的星际信息,接受他卓越的分析指导。
“我几乎可以断定,当然,目前还只是推论——这里绝不是另一个世界。”老杨摸着他的大胡子。
“为什么?”小韩。
“要是真如柯先生所说的,是两个平行的时空交迭,上面的时空发生破洞而使得我们掉到这个除了符号以外,其它事物都一样的不同世界,那么,我就不禁要问……”老杨继续道,“那这个世界的‘自己’呢?”
“你是说,这个世界本来也有一个‘我’?”小韩睁大眼睛。
“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同的世界。 在这里——用不精确的说法,我的妻子是同一个人,两个博士儿子也是同样的两人,同事等等也是原来的关系角色,但特别的一点是,我也还是我,所以,如果这是另一个平行的世界,也应当要有另一个我在扮演着心理系教授的角色,但是,”老杨面露微笑说:“没有。”
老杨还不错嘛,但是他一定没想到是屌客的关系。
“所以我们真的疯了?但就如你所说的,为什么我们可以沟通?”小韩。
我很想告诉小韩,其实这是因为屌客分泌的酵素会产生共鸣的副作用。
“这个问题我也在思考,就如我先前说的,人类对精神病的大脑活动情形,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我们等一会就要去精神病院参观,若是那里也有跟我们相同症状的人,也许就可以解谜了。”
“对啊!看看还有没有伙伴!”我高兴地说。
“小徐哥,你还真有兴致,我还真烦恼,要是我的脑子不正常,要怎么给医好呢。”小韩苦笑着。
(A)西子捧心(B)美不胜收……算了,就美不胜收吧!
“也不需要这么担心,你们说说,什么是精神病?”老杨微笑着,大概是做教授的职业病吧。
“神经病就是疯子,整天傻傻的,给他大便他也吃,所以我们不是神经病,要当,你自己当。”我冷冷地说。
“其实精神病在以前被当成是恶魔附身或道德感不足的现象,当然,现在我们认为那是错误的想法,故我们把它当作是一种疾病治疗,但是,精神病也许只是跟我们一般人使用不同思考方式的人,甚至,还可以说……”老杨顿了一下,喝了口水。
“天赋……”
柯老师?
是柯老师!
“柯老师您终于康复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紧紧地拥抱神圣的柯老师。
“嗯……水……”柯老师虚弱地说。
小韩立刻倒了一杯水过来,我恭敬地转交给柯老师享用。
“你醒啦!嗯,好,因为你,我们才聚在一块……多休息一下吧。”老杨赞赏地说。
“老师,您好好休息,我们现在正要到台北去,因为……”我不禁热泪盈眶。
“我……知……”柯老师神情萎靡中散发中一股精光。
“还有,你刚刚说对了,精神病可能是一种天赋。”老杨看着柯老师。
“天赋?怎么会?”小韩狐疑地说。
“案例告诉我们,有许多自闭症患者虽然在沟通上有问题,但是对数字的逻辑演算却非常惊人,或者无师自通多种语言,这些案例显示,”老杨仍然看着柯老师,继续道:“病患者并非,或者不全然是所谓的白痴,他们也许用于人际沟通的脑域封闭了,但是上帝却为其开启了另一扇窗,令他们其它的脑域远优于常人。”
柯老师点了点头,说:“九十……”
“也许吧,一般人终其一生只利用到大脑能力的百分之十,或许精神病能使用其它百分之九十中的某些部分。”老杨推了推眼镜。
“超能力……”柯老师说。
看来柯老师还没完全康复,无法念出完整的句子,只能说单字。
“超能力?也许吧!精神力的掌控或许也跟大脑未知脑域有关。”老杨。
“对不起,我不太认同,精神病跟特异功能是两回事,而且这几年在内地,国家有很多实验揭穿了特异功能是假的,没的事。”小韩一脸固执。
“小韩,我知道老杨平时的低见很多,但是这次在柯老师的提点下,他说的嘛…好像有点道理……”我开始兴奋起来。
“喔?”
“我从小就被当成……神经病,因为我常常看到外星人,真的,各种外星人都有,”我涨红着脸,“所以我妈很紧张,一直带我去看陈医生,但他一直诬赖我看到的是幻觉,还怀疑我吸毒,干……啊……不是,我当然很生气啊,明明就看到了,而且还担任星际大使,但最后还是被说成被害妄想症……忧郁症等等,我现在才知道,这不是神经病,是天赋,是超能力!”
柯老师真的not only我的人生导师,but also我的救星,简单两句话就将我超脱出神经病的地狱,还让我在几秒钟之间变成拥有超能力的超人。
“也许吧,这也只是臆测罢了。”老杨的低见。
“大大的低见!你怎么知道你看不见就代表外星人不存在?蛤?说不出话了吧!吸毒也可能会刺激脑部,使大脑……那个……”我思考着。
“脑波。”柯老师闭上眼睛。
“对,使脑波改变,然后就可以看到外星人啦或是鬼,鬼话连篇你没看吗?别那么耸,那个老师不是说我们会看到鬼,是因为有时候我们的‘磁场接近’,就是这个意思;我有超能力,所以脑波很营养,不用吸毒就可以看到外星人,你不能,哈哈!”
“……”老杨一定在生气,但是他的胡子太多了所以看不出来。
“总之,精神病是不是跟超能力有关,都跟我们现在的症状无关,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我们是否有精神上的疾病,要是有,我们要如何矫正与治疗,才能重新好好生活。”老杨说。
“我同意,”小韩甜甜地说,“小徐哥,就不要再提超能力的事好吗?我们现在应该要想办法恢复理智,不是吗?”
“喔。”
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刚刚他们看不见比克,也难怪他们不相信。
即使如此,我还有一个很好的听众,柯老师。
在火车上,我将小吃店里跟比克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向柯老师报备,并主动提供我跟外星人接触的经验,希望透过柯老师缜密的思考能力,厘清事情的真相。
“勃起?”柯老师微笑着。
柯老师听了我跟比克之间的对话后,对我的绰号似乎觉得很有趣。
“嗯,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请继续这样叫我。”我说。
“好。”柯老师又闭上了眼睛,看来正咀嚼着我提供的数据。
这时,火车进入一个隧道。
老杨说:“也许是我太久没有真正地上课吧,我讲一些有关精神病的故事给你们听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小韩兴奋地说。
“大约在十七、十八世纪时,黑死病恐怖地袭卷了整个欧洲,大量的痲疯病人充斥街头,人们对疯癫的恐惧达到了高峰,加上治疗无用,于是,为了有效遏止疫情,痲疯病人被监禁,被当作罪犯看管,其中有一种方式……”老杨像是在上课。
“愚人船。”柯老师接着说。
柯老师在流泪。
“没错,愚人船。从你的求救信中,我知道你读过傅柯的作品。”
“什么是愚人船?”我问。
“人们把痲疯病人集中在一艘艘的巨船上,永远地放逐海洋。”老杨也闭上眼睛。
“放逐?他们只是生病,又没有作错事,别人凭什么将……”我忿忿地说。
“因为畏惧。痲疯病人的言行怪异、癫狂,其中某些患者甚至预言未来,声称预见将至的灾祸,或看到万年后审判的来临,人们不了解疯癫的本质,又惧怕未知,于是将他们禁锢在与世隔离的汪洋……在辽阔的海上,遥无止尽的漂流,疯人们失去了地平线,每天日升日落,僵化的规律,时间彷佛静止了……”老杨深深地说。
我也闭上了眼睛,想到疯人们被放逐于社会外,等于被判了精神上的死刑,在时空消失的孤海上等着….等着哪一天暴风雨将自己吞噬,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现在的我们,不就是同坐在愚人船上吗?
如果我们坚持保持自认的理智,绝对没有人听得懂我们说的话,符号成了障壁,而非沟通,我们被完全屏除在意义之外。
我们被放逐了。
过了十多分钟的静默。
“勃起,我,相信你。”柯老师睁开眼睛。
“嗯,我就知道老师您的见识一定不同凡响!”我欣慰地说。
“比克,说,屌客,计算机……病毒,像……想。”柯老师吃力地说。
“您的意思是,要想想屌客为何跟计算机病毒很像吗?”我问。
“嗯,我,里面,连着,外面,断的。”柯老师讲到满身是汗。
“啊?”
“我,想,可以,讲,可以,的相反。”柯老师说。
“对喔,老师您提过,我们人的思考除了纯粹的逻辑,就是用那个……那个语言来思考,老师您先是语言发生障碍,然后是逻辑也有问题……所以没法子思考……您是说,现在思考康复了,但是表达还没有?”我拼凑着老师的话。
“对。”柯老师说。
“那我负责推理,老师您尽量提点我。”我身负重任。
“计算机病毒,死,屌客,活……”柯老师。
“嗯,我想屌客有点像是生物兵器吧,比克说是病毒。”我说。
“传染……”柯老师拖着他的下巴。
“传染?嗯,计算机病毒会传染,屌客……会不会传染,比克没说,不过很有可能吧……我不知道。”
“高等,惨,低等,惨,的相反。”
“嗯,越高等的外星人被屌客侵害的情况越惨,我想这是因为越高等的之前比较聪明,被侵害后变得神智不清,所以落差较大,本来就比较笨的,像蛋卷星人,他们被侵害前跟侵害后看起来应该就没差多少吧,因为太笨了。”
“对,一半,一半,对,的相反。”
“是,那另一半呢?”我恭敬地问。
“越高等,复杂多,想,想想,传染。”柯老师说。
太有哲理了,我必须想一想。
“是要跟传染想在一起吗?”我问。
“对,也,也要,目的,干,他 妈 的。”柯老师狠狠地说。
“嗯,屌 客的发明人不详,怎么会选上我们,弟子会好好想一想,可能是我们都太优秀了吧……啊不,应该不是。”我实时想到了老杨。
“但,记住,屌 客,未必。”柯老师。
“是,比克有时候会乱开玩笑,而且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我会学习老师保持各种观察角度的。”我说。
比克不能分析我的真正处境,所以‘屌 客论’仍只是一种假设,柯老师先前的‘魔界论’还是必须考虑,至于老杨的‘精神病论’,等一下就可以验证了。
我想应该是放 屁吧。
“到了,下车吧。”老杨说。
地 狱。
台北车站现在完全是个炼 狱。
“操 你 妈 的。”柯老师第一句完整的话。
的确,这句话形容的最赞,台北车站人声鼎沸,巨大的噪音不规则地轰进我们的脑袋,虽然现在我已不再孤单,但是迷乱的符号仍具有强大的精神杀伤力;况且,如果跟比克说的一样,只要被屌 客侵入,就无法摆脱失去理智的命运,同伴因共鸣而相互沟通也只能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小韩倒是兴致勃勃,好像是跟我们出来玩似的,蹦蹦跳跳,不停地逗我们开心。
跟小韩一起落难,倒真的挺浪漫的,加上有柯老师这样的宇宙级伟人的同行,更是五星级的组合……老杨?对了,为什么会有这个角色?啊,除了他的死脑筋正好显示出我的优秀外,他还是一个牺牲者。
惊声尖叫等恐怖片,不是都要牺牲者吗?这样才符合剧情需要……可怜的配角。
“老杨,我决定对你好一点了。”我拍着老杨的肩膀。
“怎么?我们现在要去停车场,我开车来的,等一下我们直接去精神病院。”老杨说。
“吵他 妈 的,走,快。”柯老师皱着眉头。
于是,我们坐上了老杨的车,浩浩荡荡地向精神病院报到……啊不,是前进。
因为搞不懂交通号志,加上老杨没种,所以开了很久才到精神病院。
“杨教授,你先前为什么不自己来这里呢?”小韩问。
“第一,我怕自己一个人来,在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的情况之下,会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第二,就算我真的有某些精神上的疾病,我也不会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那里既不专业,又把病人当犯人,我宁愿自己想想办法。”老杨说。
“小心,闭嘴。”柯老师说。
“是,我们进去吧,要是他们想抓住我们,就立刻逃跑,还有,记住柯老师说的,没事别说话。”我说。
接着,由我跟守卫等院方人员‘沟通’以后,大家幸运地进入精神病院参观。
走在灰白色的走廊,几个患者眼神空洞地晃着,我注意到每隔几公尺就有一个院方的看护,似乎在监视着患者。
大厅上,几个患者聚在电视前看着,果然是疯子,那种发狂似的画面跳动居然也想看。
有些患者机哩刮拉地交谈着,但我分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不是超爆笑的,真是可惜,不过我也必须好好熟悉一下环境,因为即使我把屌 客拔走,或者说回到原来的世界,我还是很可能被我妈送来。
我看到一个患者愉快地蹲在桌子上大 便,真叫我羡慕的要死,但好景不长,他快乐的表情终于引起看护的不爽,一阵拉扯后,他被迫吃掉自己的大 便,我简直笑死了。
“别笑,”老杨在我耳边说:“我们可能跟他们没有两样,只是还没被其它人发现而已。”
“……”
有些道理,虽然我一点也不认为我发疯了,但,我们的处境令我很同情这些病人,我在想,会不会他们其实也像我一样拥有各种奇妙的超能力,但是这些与众不同的特质,却使他们被世人误会;又或者他们真的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所以被强迫接受治疗……
但是,这世界上谁没有幻想呢?
只因为这些人不顾所谓真实世界里别人的看法,勇敢地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惹得别人忌妒,怀恨他们的无忧无虑,所以被当成疾病、
犯罪一样监禁?
真实的世界啊!你也不过是网络里的一个窗口罢了!
我嘀咕着。
这时,我发现身旁的柯老师怪怪的,他的眼神似乎在恐惧着些什么,我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以下的描述,不是我幼稚的文采可以办到的,于是事后经过柯老师的指导,我尝试将我与柯老师感受到的尽力描绘出来。
墙角几个患者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睛茫然地直视前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是,那样静静地……不,是那样死寂地坐着,却给了我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
你看过汽球吧?
他们给我的感觉,不只像是比热汽球还巨大的汽球,还是颗不断在剧烈膨胀的汽球,随时都会爆炸一样,而且爆炸的威力,一定远比1000颗原子弹还要震撼的多。
觉得奇怪吗?
此时,我却觉得理所当然。
那样完全不动、一声不响的患者,他们干扁的身体,本来给我的感觉应该像是枯稿的木乃伊一样,但是……如果他们是木乃伊,他们一定是活生生的木乃伊,活生生到什么程度?活生生到随时准备爆炸!
他们被掏空的内脏里,一定正鼓荡着一股热滚滚的生命力,从地心直接冒出的生命力。
没有生机的外表,跟世界完全断线的眼神里,却好像亟欲发出最巨大、最凄厉的哀嚎,全身紧闭的毛孔,正拼命地压抑体内震耳欲聋的千万吶喊。
这绝不是想象力太过丰富。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好想剧烈地晃动。
那几个患者空洞地坐着,却像一首首感情澎湃、风格强烈的大乐曲,催动着我,催动着我变成音符,跳动。
跳动。
我几乎立刻跳动起来。
这时,柯老师实时紧紧抓住了我。
“忍,我,一样。”柯老师低语。
“嗯,既然老师跟我一样有奇妙的感觉,那这几个人也许……”我轻轻说。
“问,杨。”柯老师点点头。
我点点头,在老杨耳边说:“喂!你有没有觉得那堆傻傻的人怪怪的,比如……”
“比如?”
“比如…觉得他们身体里面好像藏着好大的声音?”
“没有,”老杨一脸的不耐,说:“仔细听听这里有没有人跟我们一样说话……不要再幻想了。”
“干!”
我在老杨的耳边大叫一声。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幻想了,那是超能力,不懂就闭嘴,也因为‘干’只有一个字,不怕那些看护察觉我说的‘话’很怪异,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用力吼出来。
老杨吓了一大跳,摀着耳朵摔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得看着我。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动……”柯老师指着那些死寂的人,全身紧绷。
动?
我看了过去,发现那几个人眉头微皱。
本来经过我那样大叫以后,每个人都被吓到实是不足为奇,但是那几个人皱起眉头给我的感觉,竟令我全身发毛。
好深的恐惧。
他们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动人的神采,但转瞬间便一溜烟消逝。
也因为那神采电光火石般乍现,却又极快速地殒落在空洞的黑暗里,所以格外惊心动魄,格外牵动心神。
是什么将那丝动人的神采再次拖进空洞无比的黑暗之中呢?
答案是恐惧。
与其说我感觉到是恐惧吸落了神采,不如说我就是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我也感同身受。
当我看到柯老师脸上的泪珠时,我才察觉到原来我也流着眼泪。
柯老师向我点头示意,于是我走到其中一个患者身旁,在耳边轻声地说:“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患者没有表情。
我转过身,跟柯老师摇摇头。
此时,
“啊……”
那名患者竭力吼出一声巨响!
我立刻吓得摔倒在地上,不,我是被震倒的,不是被吓倒的。
柯老师、小韩、老杨,也几乎同时被震翻,柯老师甚至还往后摔倒了五六公尺才跌坐在桌上。
那一股鬼哭神嚎般的声音力量,彷佛承载了千亿吨的力道,凌厉地向四周袭击,在小小的交谊听里暴走,一、两秒后,更骇人的事发生了。
其它本来也是空洞地呆坐在角落的患者,像一串鞭炮一样,受到那沉重巨响的点燃,竟一个接一个哭天抢地得吶喊,每一个都比第一个狂吼时要更大声,后一个的音劲也总比前一个更具力道,连锁反应般,几秒后,所有原本静止的患者,全都一齐发出惊人的……声音?
声音?
那还算是声音吗?
超过几万分贝的‘声音’,当然还是声音。
喜、怒、哀、乐等任何极致情绪所发出的‘声音’,也都是声音。
噪音,也是声音。
噪音中的噪音中的噪音,声音,当然。
但绝顶的噪音,像现在,就不仅仅是声音而已。
还有能量跟癫狂。
疯狂暴走的能量以声音的形式……以及各种超越声音的形式,在交谊厅内淋沥尽致地展现出来。
在这里,有件事必须详加说明,就是那些患者‘叫喊’的方式。不只是嘴巴,我‘看见’无数道声音从患者的鼻孔、胸口、指甲缝、眼珠、头发、阴茎、屁眼……甚至每一个毛细孔中急速释放出来。
是的,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声音。
有一句老话,叫笔墨难以形容,我现在懂了。
红、橙、黄、绿、蓝、靛、紫……不是……都不是……
一直都以为世界的色彩是由七种颜色构成的,但是,这时我看见了至少十几种不可能由这七种色彩调配出来的颜色。
好奇异的颜色,难道这就是声音的颜色?
还是能量的颜色?
我不知道,但,我想‘癫狂’或许是它们最好的名字。
无数道癫狂从不同患者释放出的颜色与方式都不一样,有个患者蹲着,以身体为中心,像陀螺一样打转,癫狂朝四面八方辐射般窜流。
一个患者直挺挺得立正站好,癫狂从他的体内向上喷射……高速地喷射,他看起来正像一个正在爆炸的冲天炮,又像高速逆冲的瀑布。
有个光头的患者,在地上用头快速得滚动,癫狂恣意地不规则乱冲,像一颗超级钻石炮。
另一个患者学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癫狂缓慢但极沉重地流泄出来,样子十分诡异,看得我我好想吐。
最恐怖的是,有一个患者单脚站立,芭蕾舞般全身疾旋,剧烈的癫狂因此漩涡状地疾走,形成一个黑洞,黑洞的尽头,黑洞的尽头……我不敢看。
十几个患者就这样以各种怪异的姿势,释放似乎无止尽的吶喊。
癫狂!
好可怕的癫狂!
小韩、老杨、我,全都蜷成一团,摀着耳朵。
摀着耳朵?真是幼稚的动作。
面对排山到海的‘癫狂’,什么防护动作都是多余的。
癫狂从每一个角度贯穿我的身体,狠狠地在我体内来回冲撞,就好像千万道闪电不断轰击着我。
痛?
一点也不。
我的身体一点也没感到任何痛楚,只觉得……
恐怖!
好巨大的恐怖!
恐怖在我的体内乱窜,剎那间,我感受到各式各样的恐怖,干!真的是……(A)天花乱坠,(B)五花八门,(C)风情万种……恐怕是(B)吧!
我真是大开眼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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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时间就屎尿齐流,涕泪纵横,内心……绝不只是内心……每一个细胞都在一边骂“干”,一边彻底堕入黑暗,强烈的孤独感随之袭来,ㄜ,你一定很有兴趣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吧……
你将全身泡在滚烫的油里,然后在屁眼里插了一根三色棒(注:传说中的棒冰,跟“金手指”齐名江湖),用力紧紧夹住,那一股自小屁屁生生刺入肚肠的冰寒,令大腿拼命紧缩,全身呈企鹅姿态无言哀嚎,在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张大嘴巴,好像要吐出那股刺骨冰冽……滚烫的油完全大失颜色……
把这种感觉乘以一千,大概就可以稍微逼近我现在的黑暗感。
心神俱灭……
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我睁得死大的双眼,瞥见一个英雄身影,昂然伫立在远远的桌子上。
英雄,当然是指柯老师。
柯老师的身体,也被“癫狂”爆透,但他的五官激烈扭曲,很难看出老师痛苦的程度,我现在又学到了一件事,学老杨的口气,第一,人的潜能无限,五官居然可以这样歪来扭去、重迭在一起;第二,五官的排列组合,不一定就是表达某个情绪,过度奇妙的组合,几乎传达出超越人类原本可以承受的感情。
尽管如此,柯老师五指成爪,从桌子上猛烈跳上跳下,接着,便旋转起来。
凌空旋转。
Yes,就是在空中,完全没有着地,在交谊厅的吊扇旁,老老实实地飞转着。
几秒之间,室内波澜壮阔(对不起,我书没念好,但我还是很想用波澜壮阔)的癫狂一道一道地往柯老师身上飙了过去。
不对,是被强吸了过去!
柯老师旋转的身体好像一个大磁铁,更像一个无底黑洞,将巨大的癫狂狠狠地、极暴力地拉进他每一个毛孔里。
充溢我全身的恐惧感快速地抽离,向柯老师身上冲去,我的心神一下子从地狱中拔起,急升至九霄云外,空荡荡的悬着……我趴倒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说不尽的舒服。
但是柯老师可就倒霉了。
老师凄厉地哭喊,声音之巨简直可以跟癫狂媲美,但身体却又不停地急速空旋,无止尽地将癫狂强吸过去。
但那几个患者依旧发疯似地发出极巨大的“声音”,其它人,如小韩、老杨、以及整个交谊厅的人,全都同我一样趴倒在地上。
如果我刚刚被癫狂袭击的结果,是感受到深渊般的恐惧,那其他人应该也不例外,因此,柯老师将所有人的恐惧一股脑地吸了过去,现在一定面对着数倍的惊骇恐怖,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跟凌空旋转的体力,真值得我敬佩。
但是,患者爆炸似的叫喊,竟没有停止的意思,我担心柯老师就这样永远旋转下去的话,脑袋一定会从鼻孔喷出来,那可不是好玩的,于是,我勉强爬过去那些患者身旁,抓住其中一个的脚踝拉倒他,他“咕咚”一声(其实根本没听到,声音被完全被覆盖了)倒下,但是叫喊却没有停止。
我一急,摀住他的嘴巴,但是没有用,声音……癫狂,就如我说的,从他每一个毛孔中吶喊出来。
突然,我胸口一阵烦恶,感到有一团火球在脑中延烧,而且迅速膨胀起来,没有一秒,我就烫得大叫!
大叫!
这一叫可真不是盖的!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叫了多大声,但是一定压倒了癫狂,所有的患者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立刻摔倒,昏了过去,当然也不再大声鬼叫了。
凌空旋转的柯老师,也从吊扇旁掉到桌子上,不再嘶声哭喊,但牙齿不停的打颤,全身紧缩,双眼茫然,显然还没脱离刚刚的恐惧。
而我,正为了刚刚那一叫惊异不已。
脑袋有一颗火球,痛的大叫可说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一叫绝对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奇的是,我并非豁尽全身的力量才叫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很自然地大叫……痛得大叫。
可喜的是,这一叫震昏了那些疯子,也吹熄了脑袋中那颗大火球。
吹熄?
我不确定,感觉起来又好像……又好像是我把大火球给“叫”了出来。
总之,虽然我四肢乏力,但是方才的冷汗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通体舒畅,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我躺着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一些体力,便过去扶起柯老师。
“老师,您没事吧?”
“……”
柯老师抓着头发,还在剧烈地喘气。
“我过去看看小韩他们……还有……老师……谢谢……”
我走到老杨跟小韩身边,大吃一惊。
老杨还好,只是昏倒过去,但是小韩的样子十分怕人。
小韩两眼涣散,流着口水,一会儿嘻嘻鬼笑,一会儿竭力哭闹,一定是被刚刚的情景吓坏了。
可怜的小韩,让我尽一点英雄的责任吧。
我紧紧抱着小韩,轻拍着她的香背,“没事了,我跟柯老师连手把场面控制住了,尽管在我的怀里……”话没说完,我就听到“ㄎㄠ……ㄎㄠ……”的声音,像吃虾味仙一样的声音。
我低下头,看到小韩摇头晃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是吃着自己的手指。
小韩一边吃吃地笑,一边爽快地把自己的纤纤玉指,一根一根地啃了下来。
“干……”我放声惨叫。
我用力推开小韩,连滚带爬地跌开三四尺远。
小韩的样子恐怖极了,稻草般的头发,扣掉她诡异的表情不说,光是堆在她前面的鲜红手指就够恶心了。
我再次失禁。
原谅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角,但是除了经过大风大浪的柯老师以外,我相信连卫斯理、原振侠那些人,看到这种邪恶的画面,虽不一定会失禁,但也一定会逃之夭夭。
“好吃吗?”要是柯老师醒着,他一定会那么问。
但我可没那么幽默,我赶紧踹了小韩一脚,希望她赶快昏倒,不要自虐了,但是小韩跌倒后,又再接再厉地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把玩。
白皙的脸上,多出两道腥红的血痕,配合我的尖叫,真是一幅地狱流浪记。我拼命尖叫着,但整个精神病院的人都昏倒了,没人理我。
感谢小韩,她的疯样令我的肾上腺素狂增,我神勇地抱起柯老师,一路抱到老杨的车上,又回到交谊厅,抱起老杨,又是一路抱到车上。
真想赶快驱车离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不起……小韩……我无意抛下妳,只是我不爱吃手指头,又怕妳吃完了要吃我的,也许……也许这个地方刚刚好适合妳,妳就留着吧。
但是,我不会开车,而且柯老师一直在发抖,还未恢复理智,老杨则是昏迷不醒,所以只好暂时在车上休息。
刚刚真是太奇怪了。
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经历了一场恐惧的震撼教育。
十几分钟前,我的身体里藏着各式各样的恐惧感,怒涛般淹没了我,真是绝不想再经历一秒的体验。
臭死了。
车上的三人,裤子上都是尿味跟粪臭。
我把堆积在裤档里的大便清理干净,再帮柯老师和老杨清理一下,比起刚刚所经历的,帮别人除粪算是很幸福的了。
过了好久,大概是晚上七、八点吧,我的肚子已经饿的要命,但是柯老师跟老杨都还没恢复神智,加上这间疯人院位处小山丘上,附近没什么人家,我只好试着走到神经病院的警卫室要东西吃。
“……”
怪怪……警卫室里的两个警卫都昏倒了,而且,我还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粪臭。
连警卫也昏倒了,可见刚刚那些疯子的叫声多巨大多怕人。
我拿起挂在他们身上的机车钥匙,摸着口袋里的几只小鸡爪跟铃铛(可能是钱),准备下山买一点东西回来填肚子。
于是,我找到了警卫的小机车,往山下驰去,临走前留了一张纸条给柯老师跟老杨,叫他们等我回来,还有……叫他们不要进去找小韩。
我不怎么会骑摩托车,但是乘着初夏夜晚的凉风,舒舒服服的,便也不觉害怕,一下子,就来到山下一间7-11。
说是7-11,我其实也不确定,毕竟看不懂它的标志,只是觉得它在正常世界里应该是7-11吧。
“叮咚。”
我走进充满冷气的店里。
只见一个店员趴倒在柜台边,三个小孩和另一个店员则在饮料柜前东倒西歪,一个上班族女人也在杂志柜前昏睡。
“马的……连这里也遭殃了……”
我自言自语着,那些疯子的叫声有这么大吗?如果连山下的人都给震昏了,那当时近在咫尺的我们,耳膜不就应该被震碎了吗?但是,我的耳膜没那么健康,所以那些癫狂鬼叫也一定没那么大声!
回想起来,那巨声虽然刺耳又震撼,但是似乎是精神层面受到的伤害较甚,而非物理上的爆炸般巨响,否则,那么近的距离,我的耳朵早就流血了。
臭味。
屎尿的臭味。
那些店员、小鬼、上班族女人,之前也全都失禁了!
难道,在这么远的地方,也感受到那深渊般的恐惧?
我的心凉了半截。
脚在发抖。
一切都太真实了,却又真实的完全不真实!
我倒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需要冷静……
我看了倒在杂志柜前的女人一眼……那女人长得不坏。
于是,我跪在那个上班族女人的身边,解开她的扣子,将手伸了进去,轻轻地抚摸那女人的乳房。
从我懂事以后,我从未这样摸过一个女人的乳房。
软软的,滑滑的,用力一捏,很有弹性,那温暖的感觉真是棒透了。
我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柯老师无法提供的。
你也许正骂我卑鄙,但是,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边昏倒时,加上旁边都没有人,我相信每个男人多少都会有点邪念吧!我只不过是勇敢地把它付诸行动罢了,而且,这样做能让我将恐惧暂时抛在脑后。
摸了半小时,我估计大概恢复九成冷静后,我决定探索那女人的禁地,我相信这样做,一定可以更快恢复心神。
当我的手正要给她摸下去的时候,那女人的大腿抽动了一下,我吓得跳了起来,正犹豫不决时,那女人悠悠醒转,我转过头,那原本趴在柜台边的店员也摇着头坐了起来。
其它几个小鬼,也扶着饮料柜吃力地爬起。
“#@!#$@%#*$^^&”那店员对我说。
“喔,干!”我回嘴。
来不及分析这一切了,我趁着店员的脚步疲喘,快速地抓了几包零食跟饮料,冲出便利商店,跨上小机车,拼命往山上疯人院飙去。
“马的,就差一点点……不过,要是他们醒了,柯老师他们也应该醒了吧,我要快点回去才行。”
想着想着,疯人院就到了。
这时,两个警卫抓着棍子像我冲来。
“啊!不妙!他们以为我偷了他们的车!”我惊觉大事非常之不妙。
我一紧张,车子便打滑,摔倒在地上,我痛得大叫,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叭叭!”
突然,一辆车闪着大灯,迅速地在我身旁急停,车窗摇了下来。
是老杨!
“快上车!”老杨喊着,柯老师立刻打开了后车门。
我忍着痛,抓着地上的零食跟一大罐饮料,赶紧跳上了后座,总算松了一口气,老杨迅速地向山下驶去。
“呼……刚刚真是好险!老杨,这次表现的不赖!”我仍在喘气。
但是,在我看到副驾驶座的那一剎那,我的心跳一定停止了几秒。
“小韩!”我简直没立刻跳出车外!
的确是小韩。
小韩嘟着嘴,向我埋怨道:“小徐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怪怪,我紧张得贴紧身后的车门,脸色发白。
“是啊,干嘛丢下小韩,还留字条……”老杨说。
小韩……她的眼睛还在……我看了一下她的手……手指……都还在呀!
我警戒地看着小韩,但她一贯的甜美笑容,似乎没有任何妖异的气息。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看着身旁的柯老师。
“我们大概是十几分钟前醒过来的吧,看了你的字条后,便在车里等你回来,没多久,小韩突然走出来敲门,这也没什么,倒是你怪怪的,干嘛不让小韩跟我们走?”柯老师道。
“等等,柯老师……您恢复了?”我惊讶极了。
“嗯,刚刚我彷佛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恶梦,全身像是被强压在恐惧的大海里,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渐渐地恢复神智了。”柯老师道。
“您的语言能力也一并好了?”我合不拢嘴。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吧!我也很惊讶,不过既然是好事,就不用太深究了。”柯老师说。
“喔。可是小韩她……她刚刚真的好奇怪,她……”我的眼睛仍盯着小韩的手指,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她刚刚怎么了?”老杨问。
我迟疑了一会儿,便把小韩在疯人院里失魂落魄、自残的样子说了一遍。
“真讨厌,咱家哪有这样子,如果是真的,那我现在不就是一个怪物了。”小韩没好气地说。
“嗯,小韩人不是好好的吗?会不会是因为刚刚场面太惊骇,所以你的精神不太稳定,看错了?”柯老师说。
“大……大概吧。”事实摆在眼前,也许真的是我搞错了,毕竟当时我才刚从无涯的恐怖中解脱出来,多半还有一点恐惧的成分留在体内,才造成一时的错乱吧?!
“咕噜……咕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在叫,于是,我拿出零食跟饮料分给大家。
“不过,刚刚真是太奇怪、太恐怖了,你们都有看到那些……颜色吗?”柯老师拿着车上的面纸,不停地擦汗。
“我也有看到!真是太奇妙了!”我兴奋地说,既然连柯老师都看到了,那一定不会是幻觉。
“奇妙?我倒觉得真是恐怖。”柯老师苦笑。
“颜色?什么颜色?”老杨边开车边转过头问。
“是啊?什么颜色这样大惊小怪?”小韩也探头过来。
“怎么?你们都没看到吗?见鬼了我的吗呀!那你们有感受到非常非常哭他妈厉害的恐怖感吗?”柯老师有点激动地说。
“这倒不错,本来听到小徐的鬼叫就吓到了,但是那些病患突然没来由地大吼大叫,我好像立刻就昏了过去……接着,我就做了一个,不,是几百个几千个恶梦,据研究,一个梦的长度不过几秒,但是,我彷佛一次,也就是同时,经历了千百个最恐怖的恶梦,弄得我全身发冷,就连现在,也是心有余悸。”老杨说。
“这才象话,”柯老师拍着老杨的肩膀,继续道:“不过,你还是错过了最精采的部分,勃起,你应该见识到了吧!”
“对呀!柯老师真是太神奇了,居然凌空旋转,凌空喔!就是脚不点地那种,就这样一直转着,把所有昏倒的人身上的癫狂全给吸了过去,救了大家。”我崇拜地说。
“癫狂?”小韩问。
“喔,那是我给那些患者发出的巨大又狂暴的声音,所取的名字。”
我说……我现在看到小韩还是觉得怪怪的。
“取得不赖,就这样叫它们吧。”柯老师说。
“谢谢老师。”我很高兴地说。
柯老师肯定我的智慧跟创意,真是我莫大的荣宠。
“等等,你说柯老师凌空旋转,会不会又是你看错了?”老杨笑着问。
“对呀,小哥,你也看到我在吃自己的手指,还把眼珠子挖出来,什么凌空旋转,什么颜色的,会不会也是一时眼花呢?”小韩格格地笑了起来。
“不是吧,我也看到了那些颜色,那些颜色是我从没看过的色彩,很难用现有的词汇表达,毕竟,我确定现有的七种颜色无法调配出来。另外,关于凌空旋转,我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但是我印象非常深刻,说不定等一下我还可以表演给你们看。”柯老师笑着说。
“对呀,那些颜色还不只一种,我看大概有十几种吧,不只无法想象,而且,还给了我一种恐怖的感觉。”我附和着。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啊,差点忘了,勃起你最后那一声大叫,也是超级震撼的,把那些疯子全给震翻了,要不是有你这么一叫,我还不知道要在空中转多久……你怎么做到的?”柯老师问。
“当时我觉得脑袋理有一颗大火球在烧,我只是给它烫的大叫,这个叫声远远超过我的力量,是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有好多事我都搞不懂。”我摸着自己的头说。
“慢着,不要扯太远,你们说看看,那些颜色是什么东西的颜色?”老杨翘着胡子问。
“我想大概是声音的颜色吧,不过,更可能是……”我迟疑着。
“更可能是‘恐怖’的颜色!”柯老师拿起零食吃了起来。
“恐怖的颜色?哈哈,恐怖有颜色吗?哈哈……”这时,老杨正好下了山,便把车子停下来,索性笑个够。
“是呀,我刚刚的确也感到一阵恐怖而昏倒,但是,恐怖不是一种感觉么?感觉怎么会有颜色?”小韩也轻轻笑着。
“三八婆,你那么快昏倒当然连屁都没看到,没看到,不代表就没这回事。”柯老师臭骂着,接着又道:“老杨,你是心理学教授吧,你应该知道,在古爱斯基摩语中,并没有‘沙漠’两个字存在,为什么?”
“那是因为在古代,爱斯基摩人从未离开他们冰封的家乡,所以当然没看过沙漠,甚至,他们一直到十七世纪看到西方的航海者之前,都还以为自己是地球上唯一的人类……”老杨絮絮不休地炫耀,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讲重点就是,因为他们没看过沙漠,所以完全没有认知关于沙漠一词的基础,就如同身居热带森林的部落,也无法想象冰雪一样,这些都表现在沟通用的语言上,我们的语言,绝不能脱离我们生活的世界,所以,我也真的无法就我已知的词汇,去形容无法想象的颜色,但是,如果就这样否定其它颜色的存在,那我们跟古爱斯基摩人就没什么两样了。”柯老师振振有词。
柯老师一恢复了神智,马上就雄辩滔滔,真是厉害厉害。
“但是颜色是由光谱分析得来的,有它的科学基础,你这么说有点强词夺理吧!”老杨又在发表低见。
“颜色为什么一定要由光的分析得来,而不是别的东西,比如黑暗,我不认为黑暗是缺乏光的状态,只是人类无法做黑暗分析吧!还有,光从太阳那边射过来,经过那么长的距离,你怎么知道它的性质没有改变 ? 加上,你怎么知道光在土星或木星上,它的光谱分析也会得出同样的七种颜色 ? 还有最重要的是,你怎么确定我们人类使用的器材可以完全掌握光的奥秘 ?”柯老师越说越快,老杨顿时语塞。
“好吧,就算你看到了奇怪的颜色,那又怎么样 ?”老杨臭着一张脸。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些颜色,真的很不祥,我觉得,那根本不是人间应有的颜色,加上大家都因为被这些声音……癫狂……吓到昏倒,而且也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恐怖感,甚至一起失禁! 所以,我更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柯老师说。
“我还有一件事没说,”我插嘴道,“我刚刚骑车下山买东西时,发现连山下的便利商店里的店员,还有里面的顾客,也全都昏倒在地上,而且,也是全部失禁!”
“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些患者的叫声连山下都听得到,而且还被震昏到失禁,这……”老杨也开始不解了。
“……”
此时,车里开始出现长达五分钟的静默。
没有开口却好像蕴藏巨大声音的疯子……一听到我说话就发狂似地暴射出凌厉的巨响……那些癫狂巨响还有颜色……那些巨响席卷了我们,并带给我们摧人心神的恐惧……那些巨响甚至震昏了山下的居民,但我们的耳朵却都没有事 ……柯老师凌空旋转,并吸走大家的恐怖感……我大叫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切断那些疯子的鬼叫……我看到小韩厉鬼的模样,但是她现在又好端端的吃着零食……这些怪事雪球般滚在一起,滚成一个超级大谜团。
“杨教授,我们现在要往哪里去 ?”小韩打破了沉默。
“嗯,要去我住的地方,今晚,以及以后,你们全都住我那边吧。”老杨说。
“你家里还有谁 ?”我问。
“没有人了,自从我的精神开始不正常以后,我就跟我老婆沟通不良,前一个月她就搬走了,我想,她大概搬去跟儿子一起住了吧。”
老杨说完,神情落寞,连我看了也不禁同情他几分钟。
柯老师看着窗外,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他的女朋友吧 !
老师的求救信里,倾诉了无法跟最爱的人分享爱意的痛苦,现在,他一定很想念他的女朋友。
“老师,你的女朋友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钏吗 ? 不知道。”柯老师依旧看着车窗外,继续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一天她在小吃店里跟我讲了一会儿话,就哭着走了,我不知道我究竟说了什么……真的不知道,从那天以后,小钏就没找过我,就这样消失了。”
此时,我看见柯老师流着眼泪,一串一串,从他茫然的眼中滴落。
“我知道,这个小钏,应该不是五年前我辛苦追求的小钏,但是,这有什么分别呢 ? 在这里……在这里,这个小钏还是一样深爱着我,一样喜欢跟我躺在清大的湖畔,一模一样紧紧相拥的甜蜜,一模一样依恋的眼神,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柯宇恒到哪里去了,但是,我很乐意代替他照顾我心爱的小钏,本来,我以为,只要还有小钏,我就……现在,小钏走了,我……我好孤单……”
柯老师悲伤地痛哭,没有保留地痛哭。
看到一向坚强的柯老师,这样无助地哭泣,我的心,闷闷的好难受。
车子停了。
没有人发问。
老杨摘下了眼镜。
我不忍心看老杨,我知道他也一定很难过。
“我们会康复的,一定……”老杨静静地说。
“嗯,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我摇下了车窗,看着满天星斗,彷佛闻到在几万光年外,妈妈在厨房煮饭的香味。
从小,妈妈就跟爸爸离婚,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已经够辛苦了,我又常常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妈妈操心……老是担忧地带我去看医生的妈妈,这时一定焦急地等我回家……等我回家吃晚饭……但是,现在,我的家不知道在银河的哪一端?
好想吃一口妈妈煮的蛋包饭……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满天星星……也迷蒙起来。
彼此怀着重重心事的四人,在小小的车上,却拥有全世界最遥远的距离。
在这样一个初夏星空下,老杨吐出的烟圈,小韩的无语,柯老师无助的悲鸣,我远方的慈母,各自诉说孤独的滋味。
到底,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
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会回到故乡的土地吗 ?
会回到妈****身边吗 ?
还是留在这里不知所谓的天堂,接受无尽的扭曲 ?
我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那个夜晚,我们就在老扬郊区的家里过夜。
老杨家里收拾的很整洁,没有太多的摆饰,倒是有两个满满的书柜,颇有读书人的架势,不过这么多书也只是摆好看的,他现在一定看不懂。
接着,大家轮流进浴室洗掉一身的屎尿味,简单地盥洗后,老扬便带我们上楼挑寝室,小韩挑了老扬大儿子以前的旧房,我跟柯老师则一起挤老扬小儿子的房间。
但是,今天的经历实在太难以想象了,我跟柯老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今天找到了几个同伴,着实兴奋了许久,加上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些疯子吼叫的样子,心里就更不平静了。
柯老师索性在床上翻起觔斗来,看来他对今天凌空旋转的表现还无法忘情,不过,他一次也没能成功。
老师在那里翻觔斗,我更不用睡了,于是,我们干脆决定下楼东摸摸、西看看。
楼下的灯光仍未熄灭。
老扬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相片簿。
“在看什么?”柯老师问。
“这是三年前,在我大儿子结婚的喜宴上拍的,你看,旁边这个是我的小儿子,一个月前也结婚了。”老扬说。
“一个月前?那时你不是已经……”我凑过去看相片。
“没错,那时我已经变成现在这样,所以……那一场婚礼,因为我的家长致词搞砸了一切。”老扬叹了一口气,阖上了相片簿,又说:“从那一天起,我和我太太就一直吵架,吵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噢!那一定是一段超级糟糕的致词。
这时,小韩也下楼了。
“我听到楼下有声音,知道你们在聊天,恰巧,我也睡不着……”小韩揉揉眼睛。
“过来一起聊天吧!”老扬招呼着。
“不急,我去给你们烧壶茶。”小韩软软的笑着,拿起桌上的茶壶,转身进了厨房,不久,小韩便随着茶香四溢的乌龙茶出来。
“对不起,我今天太激动,骂妳三八婆,妳不要挂在心上。”柯老师说。
“不会啦,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小韩顿时羞红了脸。
好美,真的好美……
这个时候我终于知道我外号的由来了。
“对了,我在小吃店里听到……妳是……对不起,我直说好了,妳不是偷渡来卖春的吗?那应该受到严密的监视才对,为什么能顺利逃出来跟我们会合呢?”柯老师说。
“我自己也觉得挺幸运,那张报纸上的广告,正好是一位客人付给我的‘钱’,我看了简直获得了重生,当晚,我同那个皮条大哥说了一会子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也没人追上来,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自己也挺想知道呢。”小韩一边帮我们倒茶,一边笑着说。
“真是幸运。”我看着眼前冒着热器的乌龙茶。
“能碰上你们,才是幸运呢!”小韩笑着,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一时之间,笑声,乌龙茶的热气,小韩的笑脸,让大家都忘了几个小时前在车上的孤独。
“还有一点也很庆幸,小柯在新竹车站贴的A4纸条,要不是它,我真不知道我该在哪里下车呢。”老扬说。
“纸条?什么纸条?”柯老师疑惑地说。
“就是您贴在月台站名看板得那张纸条啊,我也是看了那张纸条才下车的。”我说,小韩亲手泡的茶果然好喝,之前把她看成那么恐怖,我真是白烂!
“我没有贴什么纸条啊!”柯老师认真地说。
不是柯老师贴的,也不是我或老扬贴的,那……是小韩?
“但是也不可能是小韩贴的啊,她最后一个到的……”老扬也皱起眉头。
“嗯,不是我,我也是看到那张纸条才下车的。”小韩说。
“等等,是什么纸条?”柯老师问。
于是,我把那张纸条的内容说了一遍,但是柯老师还是否认是他写的。
在这里的四个人,都没有贴那张纸条,那么,贴纸条的人在哪里呢?
照理,那一个人现在应该跟我们坐在客厅里,一起泡茶聊天啊!好不容易有了同病相怜的伙伴,怎么会不来聚聚呢?
“会不会,是我们太早离开小吃店的关系?”我问。
“不可能,要是你们都看过那张纸条,就表示那一个人最早来到新竹,而且,纸条上正确描述了小吃店的位置,表示他还到过小吃店……既然到过了,又回到火车站留下纸条告知远来的同伴,他一定会立刻到小吃店里等候的!”柯老师斩钉截铁地说。
“但事实上,的确有一个人,不在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贴了这张纸条,而且,最严重的是,我们的旅程漏掉了他。”老扬说。
好惨!那一个人,现在一定还在孤独地面对扭曲吧!况且,知道有同伴却又不小心被排除在外,那种感受一定更呕了。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柯老师捏着拳头,又道:“要不然他实在太可怜了。”
“这是一定的,而且这一次,我们要找出更多的伙伴!”老扬说。
“有道理呦,我想,会看到小柯登的报纸广告,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我也是因为那个客人才看到的,平常,报纸写得一塌糊涂,谁会想去翻翻?我想,上次一定还有很多同伴,没有看到柯老师的求救信。”小韩说。
“所以,这次我们要连登几天的报纸,第一,也许还有许许多多的难友没有注意到上次的求救信,连续刊登可以增加他们不小心接触的机会,第二,上次留下纸条给我们的难友,也一定每天疯狂地翻报纸猛瞧吧,至少一定能找到他。”老扬兴高采烈道。
“不过,我们也要注意这几天的报纸,说不定那个倒霉的朋友,会模仿我的做法,想依样画葫芦地找到我们。”柯老师附和着。
“嗯,还有,小柯的做法很高明,一次刊出上万字的广告,只要稍微翻一下报纸,在奇怪的符号堆里,这万字求救信就很显眼,不难发现,所以,我们这次也要一次刊出两个版面,不过万字就不必了,只需斗大地写<求救>两字,旁边再附上我这里的地图,跟一些简单的说明即可,这样连续几天地刊,一定会有找到新的同伴!”老扬眉飞色舞地说。
“就这么办,不过,这样会花很多钱,虽然留着那些废物也没用。”柯老师笑着,继续道:“想到我先前跟报社的广告承包商乱七八糟地谈话,还硬塞一大张他们眼中的涂鸦,加上许多肢体语言,才终于把它刊登出来!现在起起来真是好笑……”
“可是,老杨你的钱够吗?”我想那么大的版面,加上连续刊登几天,费用一定很庞大吧。
“应该没问题,虽然什么是钱,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但是用信用卡的话就没问题了……我估计,我的户头里还有个三、四百万吧。”老杨说。
“真有钱,那我们明天就去刊吧。”柯老师说。
“好,我去拿纸笔。”老杨说。
过了几分钟,老杨拿起毛笔,在一张四开图画纸上,沧劲地写了“求救”两个大字,端详了一会,看来颇觉满意。
“这样是不行的。”柯老师又说:“写得太艺术了,怕其难友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奇怪的符号。”
说着说着,柯老师径自拿起一枝毛笔,有条有理地一笔一划,勾出“求救”两个整齐的大字,随意看了一下,说:“写得不好,但这样比较清楚。”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老杨收拾了笔墨。
之后,四个人都没有回房间睡,仍在客厅里围着聊天。
也许是怕寂寞,也许是他乡遇故知的欢喜,也许,是更怕一觉醒来,身旁的新朋友,又会说起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捧着小韩泡的热茶,似乎已融化个自的心防,于是,就好像癌症末期的病人彼此加油打气一样,四个人轮流诉说自己的故事。
老杨是个标准的“社会顺境者”,建中,台大,出国留学,美国心理学博士,德国社会学博士,回国时一堆大学教职等着他挑选,后来他便一直在台大教书,前几年还当过心理系系主任,两个儿子也分别出国留学,没什么值得操心的,多年随意投资的几张股票,也稳定地成长。快退休的他,一直盘算着跟结发多年的老婆,到法国的小乡村度过余生。
老杨的上半生可说是十分幸运。
现在,他在儿子的结婚典礼上说错了话,儿子不鸟他了,老婆也跑了,就算搭了飞机,也不知道会降落在哪一个烽火连天的小国,更别提法国了。
老杨说完,摘下了眼镜,小小的眼睛,花白的头发,与浓密的大胡子,像一个睿智的大哲人,也像一头苍老的狮子。
最像一头饱经尿道炎之苦、充满哲思的老狮子。
换小韩了。
小韩的故事,有如四流剧作家在马桶上所写的八点档苦情连续剧。
小韩是大陆福州人,从小家境虽然清苦,但是父母还是希望她能多受点教育,将来能藉此摆脱贫穷,所以全力支持小韩一路念到了大学,但是好景不长,在她快要毕业时,一个远房亲戚欠下巨款跑人,但当初父亲却因为好心,做了那亲戚的保人,所以一下子突然背负的庞然重债,压得家里经济喘不透气,她很怕父母亲会因此承受不了走上绝路,只好寻求管道偷渡来台湾掏金。
很耸的剧情吧,但是这故事就在我身边发生,它的悲哀是真实的,小韩也是真实的,我心里的皱纹也是真实的。
现在,小韩没能顺利偷渡到台湾,却自动向魔界报到,但是更令她心急的是,不知道福州老家的双亲情况怎样,父母会不会担心,对于回家,更是奢侈的愿望。
小韩绝对是个“社会逆境者”,但是看到我们眼空红红时,却又着急地陪笑脸,要我们不必为她担心,她的可人模样与善良,只有令我们更加难受。
“小韩,妳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能回复逻辑里智,或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一定想办法帮助妳解决财务困难,反正景气不好,我的股票也该卖了。”老杨诚恳地说。
“那……那怎么行……”小韩忙说。
“没关系,妳就接受老扬的好意吧,钱这种东西,不过是把几个数字印在一张纸上,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无秩序体验,也该对自己的生活有全新的态度,这世界上,有太多事物远比金钱重要,像我,不就辞去科学园区的工作跑到小吃店里洗碗吗?”柯老师蛮不在乎地帮老杨散财。
“对呀,别说钱,其实小韩妳要是不嫌弃,我真想把妳给娶回家……”我说。
“啊……小徐哥你不要说笑……”小韩俏脸飞红。
“小柯说的不错,我们有这样的缘分,一起……”老杨说。
“一起落难!”我接着说。
“是的,一起落难,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灾难,这样的交情,钱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有机会一起经历这一切,是难得的缘分,老天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应该好好珍惜这份友情。”老杨说。
“老杨,你刚刚说什么老天的安排?你不是拥有两个博士头衔的教授吗,怎么也跟别人一样信鬼神?”柯老师好奇地问。
“学识跟信仰是两回事,尤其是在这一连串的怪事以后。”老杨瞇着眼。
“说的也是。我的故事大家在求救信里都已读过,就不再赘述,接下来该换勃起了,说说自己吧!”柯老师说。
于是,我把自己悲惨的成长过程,用极其哀伤的口气诉说出来,盼能引起小韩母性的同情本能。
在很小的时候,我爸就跟我妈离婚了,原因我不清楚,多半是个性不合那一类的屁话吧,不过我爸还不算太坏,走时留给了我们母子一间公寓。
不久后,我的人生出现重大的急转弯。
在小学三年级时,我第一次看见外星人。
还记得,那是在跟隔壁的小美和楼下的小猪,在学校的沙坑玩时看到的,那个外星人长得不坏,有点像蜥蜴跟斑马连手生下来的孩子,矮矮的,大概只有五十几公分,很和气地在沙坑里跟我聊天,聊些他星球上的琐事。
不过小美跟小猪都说没有看到那个外星人,这点让我感到很失望,不久后我就跟他们断交了。
从那一天起,我就不断地看到各式各样的外星人,包括比克。
我妈妈对于我的遭遇一直很自责,她认为我是因为缺乏父爱,才会精神不正常,医生也说,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没有爸爸或兄弟姊妹,所以会幻想出奇怪的东西陪伴我。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看到了。
从此,没人愿意相信我,我的心里就一直很不平衡,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也因为受到与外星人长期互动的影响(外星人的谈吐、行为当然跟地球人不一样),导致我成为大家眼中的怪胎,除了偶而被老师无理的体罚(唱国歌时尿裤子是我的事情,甘他屁事),同学也没停止过欺负我。
读书时也常有外星人来找我聊天,他们有时坐在窗口,有时躺在我的枕头上,有一次河马星人来,我的房间几乎被撑破,因为他有10个欧尼尔加起来那么肥,但听他说,他已经是他们星球里的瘦子了。好肥的星球……
你该知道,他们总有一大推新奇的东西要说,那些在地球不可听闻的妙事我都不愿错过,所以,高中联考考得很不好,但是妈妈还是想办法让我进了昂贵的私立精诚中学,这就是母爱。
上了高中不久,妈妈带我去收惊,结果,那美克星人扮成收惊婆,偷偷喂我吃格鲁,逼我做什么星际大使,害我气得要死,除了定期跟比克报备机密要事外,我就再也不跟那美克星人讲话。
接着,我在补习班睡着后,一觉醒来就来到这奇怪的地方。
起先,就我跟其它外星人沟通的经验,我猜想这里很可能是另一个星球,但是发现人际关系没有改变时,我终于开始迷惘。
所以,柯老师的《平行时空论(魔界论)》,跟比克的《屌克论》还是比较有道理的。
说完了。
柯老师、小韩、老杨,个个都张大了嘴巴。
难道,连在这个同病相怜的小团体里,我照样要变成受排挤的异类吗?
“啪啪啪啪啪啪啪……”柯老师大笑地鼓掌。
“他****,你真是太神了!哈哈哈……”柯老师开怀地说。
这次,换我张大了嘴,不能置信地说:“柯老师,你相信我?”
“相信!要不然,我在火车上才不会听你转述比克的话,还投入心思思考屌克的事!”柯老师说。
柯老师真是我的救星!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如此相信我!
“等等,小徐曾经在小吃店里召唤……召唤比克,但是我跟小韩都没看到任何奇异的现象啊!”老杨不以为然。
“是啊,我也不信,而且小徐哥,我们不是说好,不要再提什么超能力了吗?”小韩噘着嘴。
“不对,不对,大错特错!”柯老师继续道:“在这么多怪异的事发生后,你们都还没察觉……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绝不是单纯的精神疾病或掉到奇怪的空间吗?
“在精神病院里,尽管老杨跟小韩没有跟我和勃起一样,对那些沉默的患者有奇妙的感应,但大家都被那些患者突然发出的巨响所震倒,则是铁的事实,被震倒后,大家也同时被巨大的恐惧爬满全身,甚至不约而同屎尿齐出,这些还会是是巧合吗?
“而且,我也相信勃起所说的,他看到山下的便利商店里,也躺着失禁的顾客跟店员,老杨,当我们在车上醒转后,精神病院的警卫不是蹒跚地向我们走来,口中机哩咕噜的,好像在问话,当时你不是说了一句‘好臭’吗?虽然当时脑袋还不很清楚,但我想那些警卫真的跟勃起说的一样,也失禁了。
“你想想,门口的警卫离精神病院里的交谊听那么远,却也被那狂涛般的叫吼声震到尿裤子,这不是很奇怪吗?那诡异的叫声还传到山下去,不,甚至更远,但我们的耳朵一点事也没有,一点不舒服也没有,这简直太玄,所以,这件事很不寻常,非常不寻常,我认为绝不是我们的精神有问题,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等一下,我好像扯太远了,我的意思是,这么怪异的事都可以发生了,大家也都那么真实的体会到,所以勃起说他能看到外星人,我愿意接受,至少不排斥,况且,比克说的话……关于屌客的部分,我觉得蛮有道理的,可能的话,我希望大家都能听听勃起的意见,不要一开始就抗拒,在小吃店只有勃起看到比克,也许是勃起的脑波真的异于常人吧!”
“唉,我也承认精神病院那件事真的很奇怪,OK,小徐你说吧!”老杨无奈地说。
于是,我把比克跟我的对话详细覆述了一遍,说完后,老杨陷入沉思,小韩仍是一脸踩到大便的样子。
“好,我会仔细想想看这个说法,还有,小徐你说下次联络比克时,是在下个月?”老杨站起来,收拾桌上的茶具。
“嗯,这是星际传输的资源限制,下个月还很久,这中间我们可以好好想想要问哪三个问题。”我说。
“好,我会准备问题的,还有一点……”老杨脸红了,“如果我们都自愿担任星际大使,比克就会救我们出去吗?”
“我想没问题吧,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愿担任星际大使就可以当,也许要能看得见外星人的地球人才可以当也说不定。”我说。
“那……如果你又当了星际大使,你能叫你的外星人朋友救我们出去吗?”老杨扭捏地说。
“……会吧……”我有点飘飘然。
“****,别搞错了,要是我们的脑袋里真的有屌客,照比克的说法,是没有救的,而且我们应该不是在别的空间,而是还在地球上,只是因为寄生在脑子里的屌客吸取我们的逻辑,我们才会失去跟符号世界互动的能力,变成疯子只是迟早的事,当然啦!最好不是这样子,而是我们在另一个星球上。”柯老师说。
“最好是这样了。”老杨终于屈服了。他的“精神病说”终于被击倒了。
这样很好,我宁愿被放逐在奇怪的星球,也不愿变成神经病,这是我的理念。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没有人接腔,四个人都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好啦,我看大家都很累了,要不要去睡了?”柯老师懒懒地说。
“我不敢一个人睡……”小韩怯怯地说。
干!我又勃起了。
“我也是……”我害躁地说。
“那好,今晚大家就在沙发上挤一挤吧。”老杨说。
“谢谢!”小韩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抱着沙发上的小枕头,阖上了水汪汪的眼睛。
我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模糊。
我坐在彰化的家中,一边看着吴宗宪主持的节目,一边吃着妈妈刚做好的蛋包饭,热呼呼的,每一口都要先吹吹气才不会烫着,妈妈坐在一旁,抱着慵懒的Lucky梳毛,Lucky舒服地低吟着……
是梦吗?
是梦。
我忍住眼泪,生怕泪珠一旦滴落,我便会哭醒。
至少今晚有个好梦。
我睁大了双眼。
太阳公公在微笑。
金黄色的阳光穿过阳台,洒满了客厅,蒸发掉我眼角的泪痕。
老杨站在落地镜前打着领带,柯老师则光着上身,在玄关对着空气挥拳,大概是在练拳击吧!
我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醒啦?睡的跟猪一样。”柯老师喘嘘嘘地说。
“我跟小柯等会要去报社登广告,你要一起来还是再睡一下?”老杨盯着镜子说。
“小韩呢?”我含糊地说,睡虫还没完全离去。
“我?我不去了,我想留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小韩从厨房应着,接着便端出一盘葱蛋。
好香!小韩真是太贴心了,她能一起落难真是太好了。
“有吃的了,还不快起来!”柯老师在我的背上重重一搥。
“别太期待呀,冰箱里就只剩这几个菜,我不过随便弄弄。”小韩笑着说。
“我先吃一口不迟。”柯老师还没坐下,用手拿起葱蛋就吃,说:“很不赖啊,再不过来我就一个人全吃了。”
柯老师君无戏言,言出必践,我赶紧跳下沙发,拉了张椅子坐在餐桌旁,不久,老杨也笑瞇瞇地走来。
“开动!”柯老师一边说一边猛吃起来,小韩在一旁笑着,显然好开心,柯老师越是狼吞虎咽,小韩的笑容就像向日葵一样,笑的越开。
柯老师果然英雄气概,才一天就赢得小韩芳心,自古名妓赠英雄,我虽然贵为超能异者,但相较柯老师的气宇天成,我绝非其泡妞对手,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我酸苦地咽下稀饭,眼泪差点没滴下来。
“小徐哥,我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么?”小韩紧张地问。
“没……没这回事,很好吃……真的!我只是有点拉肚子,想棒赛……”我连忙夹起一堆菜往嘴里送。
这一顿早餐我吃的好苦,想到小韩看着柯老师的眼神,我的心就皱了起来。
本来嘛,我就没什么比得上柯老师……早餐后,小韩跟柯老师在厨房一起清洗碗筷,老杨已站在玄关呆呆等候。
“对了,勃起,我跟老杨要去登TMD广告,一下子就回来,你就留在这里陪小韩,顺便好好棒你的赛,别拉坏了。”柯老师大刺刺地说。
“啊?”我感到好茫然。
“我们家勃起青年才俊,有所勃有所不勃,小韩妳要好好把握,莫失良机。”柯老师煞有其事地拍着我跟小韩的肩膀。
柯老师……我好想跪您!人类禅让美德的情操,在您身上表露无遗!“是的,这点我恐怕不能否认,我的确就是外界传言中的有为青年。”我也诚恳地拍着小韩的肩膀。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稻中桌球社”。
“那勃起就交给妳了,妳这个幸运的家伙!”柯老师笑着,碗也洗好了。
“啊?你们在说些什么?”小韩似懂非懂地笑着。
“柯老师是说,我是宝剑,妳是剑鞘,也就是……”我得意地说。
“别尽说些有的没的,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吗?小柯,我们走吧!”老杨打断我们的谈话。虽然身处魔界(or else),老杨仍是个急性子。
“那我们走了,掰掰!”
柯老师说完,便同老杨开车走了。
气氛有点冷。
我是一个害羞的男孩,虽然年轻有为,但完全没有跟异性正常相处的经验。
你知道的,都是外星人害惨了我。
“小韩,就剩我们俩了。”我拿起桌上的面纸不停拭汗。
“嗯……”小韩低着头,把玩着沙发上的抱枕。
那个抱枕是一只小猫的形状,小韩就一直卷着小猫的胡子,卷了,又放开,然后再卷起来。
这种机械性的动作,说明了小韩的尴尬。
※ ※ ※ ※ ※
题目:人类为什么没有和平
史蒂芬·金:“人类不像蜜蜂,而是像胡蜂,没有倒钩,伤人时不会自残。”
——恶梦工厂(2)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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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空气可以使一个人完全改变行为模式,就我长期的研究,可分为三点:
一、无限扩大的好奇心。你会开始对很多小东西产生巨大的兴趣,在新朋友的房中观察削铅笔机的构造,在Pub里研究吸管的韧性,对麦当劳餐巾上的宣传再三细读,平日的大而化之完全消失,代之的,是福尔摩斯考古式的细究。
二、机械性的小动作。真该找你去组装各式各样精密的小零件,你可以把薯条切成一片一片的,再把它切成一粒一粒的,把餐纸撕成整齐的小方块,将吸管咬成一条条的鱿鱼丝,然后在玻璃窗上用指甲不停地画圆,这些动作往往可以持续数个钟头,直到一种叫“尴尬”的病毒走了为止。
三、落花水面皆关心。即使是刚刚认识不久,你却对他的家人、生活习惯、兴趣、星座、小学二年级的趣事产生浓厚的兴趣与关心。他的狗刚死了,你的脸色马上显露出深沉的哀愁,他的妹妹重考,你会立即关心她的前途与补习班的环境……虽然昨天你最好的朋友说他肚子痛时,你只是淡淡地叫他去死。在我研究这一点时,我终于发现星座的用途……你永远可以热切地关心对方的星座配对而不被起疑。
现在的小韩,已经进入我研究范围的第一与第二个步骤。
反复地卷着猫咪枕头的胡子后,她开始研究老杨马克杯上的图案,彷佛这个杯子有上千年的历史似的。
“小徐哥,你那只叫Lucky的小狗,是公的还是母的呀?”小韩一边端详着马克杯上的纹理,一边细细地问。
“是公的,他是我国中一年级时在街上捡到的,裘德(注:裘德是佛珠星人,他的脸就像佛珠,一粒一粒的,还会发光)叫我养,我就养了。”我说。
“喔,小徐哥好有爱心,养多久了呢?”小韩摸着马克杯,似乎想从那鸟图案中发现什么大奥秘。
喔干!我的天!小韩已经进入“尴尬研究三部曲”的第三个阶段了,我说过我是高三生,而我在国一捡到Lucky,用简单的减法就可以知道我养了Lucky五、六年,小韩已开始不用大脑问问题了,开始无所不关心了……怎么办?在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小韩铺天盖地的关心给淹没。
“差不多养了五、六年了,他还常常陪我睡觉……”我说。
“他可以跟你一起睡觉喔,好幸福的Lucky,他一定很可爱,是哪一种的狗啊?博美?马尔济斯?”
“是博美,妳怎么知道的?”我冷汗直流。
“乱猜的啦,我的第六感很准吧,天蝎座的女孩第六感都很灵光的!”小韩笑着,放下了马克杯,但又开始琢磨桌子上的大理石纹路。
星座!干!是星座!****,终究还是不能避免!
“嗯,是真的吗?我……我也是天蝎座的,那我的第六感呢?”我崩溃了。
“男孩的话么,那就差了这么一丁点儿,不过呢,天蝎座的男孩挺反复的,在你们这儿,好像就叫龟毛。”小韩的手指开始随着大理石的脉络移转。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尴尬病毒的蔓延!我一定要展现我幽默风趣的一面,力挽狂澜!
“ㄜ……我每天早上都要……都要上大号,就是大便的意思,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每天早上大的大便都跟前一天的大便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颜色,长短,浓稀,结实度,形状,全都不一样,即使我连续几天都吃同样的东西,我的大便还是每天都不同,很怪吧,我想,我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上天一定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我,那个书上不是有讲,天将降大便于斯人矣,就是这个意思。”我兴高采烈地说,希望能把小韩的目光从大理石上移开。
“……”小韩是把目光移开了,而且还注视着我,但我想这种充满疑惑跟窘迫的眼神还是不要也罢。
“我昨天的大便是深棕色,还镶着玉米粒,但我昨天跟前天根本没吃过玉米,神奇吧!我想那应该是我上星期吃的玉米留下来的,ㄜ,妳等一下要不要看我待会……啊,算了……”我本想邀请小韩同我一起鉴定我待会大出的美便,但瞥见小韩惶恐的脸色,我不禁打退堂鼓。
“小徐哥,我头有点痛,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我想进房里休息一下,等杨教授他们回来后,你再过来叫醒我,好吗?你知道,闹钟老是怪怪的。对了,记得先敲门再进来喔。”小韩说完,就摸着自己的头上楼了。
唉,我还是搞砸了!
像老杨这种人,只有在魔界才会说错话,而我,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多说多错……看来,我是完全辜负柯老师的美意了。
看着小韩的背影没入二楼的房门,我颓然坐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全身的筋骨一下子松散开来,看来,小韩走了,尴尬病毒也跟着走了,虽然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词,但没有相处的压力好像也不是坏事。
我抱着小韩刚刚把玩的猫型抱枕……紧紧地抱着,将鼻子凑了上去,将小韩残留的体香饱饱地吸进我的肺细胞,好香……剎那间,我又勃起了。
为什么女人总是可以那么香呢?
为什么越漂亮的女人越香呢?
我使尽全身荷尔蒙的力量抱紧小韩留下的迷人味道。
多半真的是昨晚没睡好,没多久我就沉沉睡去,直到我从沙发上滚下来时,我才猛然惊醒。睡了多久?我不知道,这里的时钟没一个正常。
我在地板上坐起,回忆刚刚的梦境,隐隐约约中,小韩与我在沙发上狂烈地四肢交缠,她的唇吻遍了我每一个毛细孔……到现在,我的嘴上还留着梦里的滋味;听老杨说梦其实只有十几秒,真是太可惜了。
我好想再进入梦里一次……
等等!我有个计划。
我将拖鞋取下,开始舒活筋骨,特别是脚踝跟膝关节的部分。
接着,我用力前后踢了几下,然后躺在地毯上用四肢撑起全身,就像蛙人操一样,我要彻底将四肢关节舒展开来。
五分钟后,我静坐在地板上,调匀我的呼吸,直到汗水风干、喘息停止,最后,我擤了擤鼻子,强迫自己打两个喷涕。
I'm ready。
我蹑手蹑脚地轻踏上楼梯,往小韩睡觉的房间迈进。
每一脚都很踏得很慢、很稳,没有半点声息,因为我刚刚的舒展运动,我的脚关节也没有发出不自然的“喀拉”声,我的呼吸也控制得很平静、很细,完全没有打喷嚏的冲动或鼻水震动的声音,这就是准备的重要跟经验的可贵。
小韩的门口。
虽然竭力压抑兴奋与紧张交融的心情,我的呼吸仍不免混乱了些。
我将耳朵贴近门板,想听听房里的任何声音。
“等等,我到底要干麻?就这样杵在这里偷听?如果小韩真的在睡觉,那又有什么好玩的声音?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嘀咕着,不过即使什么都没做,我的心头仍烫的不得了,偷窥欲不在于真的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而在于满足自己卑鄙的想象。
※ ※ ※ ※ ※
同声讨伐强奸、乱伦、性骚扰的人们,
却在日本A片里因为这些满足,
我,也是。
世界正处于一种邪恶而奇妙的平衡。
平衡。
脆弱?
还是更有弹性?
呢喃声。
我的心跳急速加快。
房门的另一边,低回着细细的呢喃声,声音很细,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音调软软的,很规律,像是在念什么经文之类的,这呢喃偶而中断几秒,但马上又开始,听来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是小韩在说梦话吗?”我想着。
好吧!其实我根本就不认为那是梦话,梦话不会持续那么久,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偷听了几分钟了,而梦只有短短十几秒到数十秒罢了。
“难道……小韩……小韩在……自慰?”一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心脏简直快从我的口中爆出。
没错,这呢喃声持续了这么久,既不像什么语言,音调也很规律平缓,说不定真的是小韩自慰所哼的声音,对!不会错的,我的小鸡鸡也很同意我的判断!
“如果是……我该怎么办?像电影《美国派》的男主角一样,推开门说:‘Do you need my help?’不不,门一定是锁着的,电影都是乱演的,不不,门一定不是锁着的,小韩之前不是叫我在柯老师跟老杨回来时,到房里叫她起床的吗?这样的话,房间一定没锁,对,一定没锁!干!没锁又怎样?我又没那个种开门,如果她不需要我帮忙,反而会讨厌我,这就不妙了……”
在我胡思乱想时,冷汗已浸湿我全身上下,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射出来。
我决定走。
我知道我没那个种。
“OK,就这样,别想太多------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安慰自己。
在我转身离去时,我突然讨厌起自己。
机会?根本就没有机会!
我深吸了一口气,趁我全身发烫、来不及思考时,我一个箭步推开了门。
我后悔了。
门里的景象不是我应该看到的。
你曾经在一秒钟里骂一千次的“干”吗?
没有,但是你要是看到房间里的情景,你绝对会想这么做。
一个怪物。
一个在各种定义底下,都会被称为怪物的怪物。
虽然我看过上百种外星人,但是没有一个像这个怪物那样令人作呕,令我战栗不已。
它全身腥绿,长满了绿色鳞片,镰刀般的翅膀,头上有两对羚羊状的巨角,腿很细长,却闪耀着锐利的碧红,它的尾巴像一条挂满倒钩的鞭子,不规则地快速摆动。
如果,如果它有名字,那一定叫“恶魔”。
它单脚跪在地上,双手摆直垂地,头也垂的很低,口中细细呢喃,像是在进行着某种膜拜的仪式。
我的脚钉在门口,动也动不了,一股暖流,贴着大腿,沿着小腿,慢慢地浸湿我的左脚底。
是尿。
“恶魔”并没有被我突然推开门的举动吓着,一动也不动,只是不断地低语,这时我看见在“恶魔”的前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球(或水晶球?),里头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影像在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仍然像石像一样站在门口,我心中的恐惧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麻痹,只有更加害怕,特别是“恶魔”一点反应也没有。
“咯……”
“恶魔”的脸抬了起来。
干!好丑的脸!如果我的脚还能动的话,我真想往它的脸踹一脚,幸好,我的脚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西瓜般巨大的双眼盯视着我,脸庞边还蠕动着蜘蛛似的八只小脚,没有嘴巴,至少我没看到正常的嘴巴,脸赤红,要是我没眼花,它的脸上还微微有青色的小火流窜着。
还好我认识的外星人里面也有长得不怎么样的(但加起来有没它丑),我才得以鼓起勇气问︰“你……你……你是哪……哪一个……星球来的?”
“恶魔”没有回答。
我想我大概要被杀了吧。
干!真是太不爽了……早知道下楼打枪就好了。
这时,“恶魔”巨大的眼睛慢慢出现一小格一小格的红光(跟苍蝇一样,苍蝇看似巨大的眼睛其实是上百个小眼睛组成),一格接着一格,我的视线也不由得跟着红光的位置移动,几秒内,我的眼皮渐渐沉重,好想睡觉,也好,睡着了就可以不用害怕了,我阖上了眼睛,向后一倒,滚下了楼梯。
※ ※ ※ ※ ※
恶魔的长相?
穷凶恶极?青面獠牙?
也许牠长得跟我们很像,也许根本就一模一样……
浮滥的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恶魔。
如果,恶魔,你正在看这篇小说,请原谅我,我只是一个疯子。
我是说真的。
好痛!我的脸颊好痛!
“喂!你TMD要睡多久!”
我睁开眼睛,看见柯老师的手挥击下来,我吃惊地躲开。
一躲开,“砰”的一声,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我刚刚从沙发上摔滚下来。
“终于醒啦!亏我还叫你叫我起床呢。”
是小韩的声音!
我抄起大理石桌上的花瓶,火速翻身而起。
“干!”我警戒性地大吼。
只见柯老师往后一跃,怒道:“耍白烂啊?”
小韩怯生生地站在老杨身旁,端着水果盘,也是一脸的错愕。
等等,“恶魔”呢?
我扫视了客厅周围,一面回想昏倒前恐怖的情景;那个“恶魔”眼睛所发出的小红光一定有什么古怪,要不,我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 是催眠的作用吗?的确很有可能,但是……有这个必要吗?那“恶魔”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撕成八块,不,八百块,为什么要那么费事把我迷昏,还……还把我放在沙发上(我是滚下楼梯,但不可能一路滚到沙发上)?
“你在干嘛?做了什么白痴恶梦啊?把花瓶放下!”柯老师不耐地说。
我紧握着花瓶,慢慢地将它放回桌上,但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小韩身上。
感觉很差……
我打开小韩的房门,不但没看到小韩性感的模样,还遇上一个丑八怪在念经,虽然惊骇之余,没注意到当时小韩在不在床上睡觉,但是小韩没有遇害,给我的感觉不是惊喜,而是不安,也许,“恶魔”莫名其妙地饶了我,当然也会放过小韩,但是……如果“恶魔”就是小韩呢?
不对呀,如果小韩被我发现她其实就是“恶魔”的话,杀我灭口应该非常容易、非常彻底才是,只要跟柯老师随便编个理由,说我出去乱逛就一直没有回来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把我迷昏,惹得我醒来怀疑她的身分?
不,也许这就是“恶魔”迷昏我的原因,它一定认为我不会怀疑它就是小韩,所以才迷昏我……干!但谁来告诉我,我有什么狗屁利用价值?
我为什么值得“恶魔”留我活口?因为我是前任星际大使吗?但小韩不是星际大使,干嘛不敢杀她?还是真如我想的,“恶魔”就是小韩,或者是,“恶魔”刚刚干掉小韩,然后“变”成小韩,现在的小韩其实是“恶魔”?
我的冷汗直流,刚放下去的花瓶又给我拿了起来,虽然我知道拿着100个花瓶也绝对不是“恶魔”的对手,但有个东西抓在手里当武器的感觉总是叫人有所依托。
虽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刚刚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恶魔”,而是幻觉……干!但我绝对不承认!到目前为止共计274个人说我有“幻想症”,但我自己从不在那里面,我绝不相信我有TMD幻觉。
小韩被我盯得很不自在。
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在疯人院里,小韩挖掉自己眼珠,啃着手指的恐怖模样。
当时,小韩又好端端地坐在车上,现在,小韩又捧着水果站在我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
霎时,我眼睛一花,只见天花板的摆设在我眼前一晃而过,下巴剧痛,等我回过神后,才知道原来是柯老师冲过来给我一记上勾拳,K得我向后仰倒在地上,花瓶当然跟着脱手,却在落地前被柯老师抄起。
“搞屁啊?”柯老师把花瓶交给老杨,笑着把我拉起,又道,“你又在发什么疯啊?说说看,你又看到什么了?小韩的背后有外星人吗?哈!”
柯老师打我打得很是,这一记上勾拳让我充分冷静下来。
我深呼吸了一大口,选了个离小韩最远的位子坐下,将我在小韩房里所看到的怪异景象说了一遍。
※ ※ ※ ※ ※
题目:无关政治,只关羞耻
看到陈学圣拿着台湾邦交国恶劣的人权纪录表,质疑新政府的“人权外交政策”只是一堆胡扯时,心中不禁恙怒,这些邦交国,哪一个不是国民党时期缔下的盟约?
政客至此,当我白痴?
“等一下,我比较想知道你去小韩房间干嘛?有鬼呦……”柯老师奸笑着。
“我……我……”我没想到这一点,顿时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对呀,小徐哥你怎么偷看我睡觉的样子,好……好羞人啊!”小韩红着脸,继续道:“还有,你每次都把人家说得好恐怖,真讨厌。”
“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太累了,要不要再睡一下?”老杨递了杯水给我。
“还睡?现在都快天黑了,给我振作一点!”柯老师重重拍打我的背,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溅得满地都是。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我……”我急着说。
“So what?顶多你以后不要跟小韩独处就好了,还有,我跟你保证,要是真的有什么恶魔在我们身边,我再来一招凌空飞转,把它卷成一堆废屁就OK了,不要再多想了,嗯?”柯老师露出他的臂肌,信誓旦旦地说。
“好吧,不过我真的不想再跟小韩独处了……”我低着头说。
“唉,本来就没有人叫你偷偷进小韩的房间啊!”柯老师大笑。
我瞥了小韩一眼,小韩抿着小嘴,眼睛泪汪汪的。
“小徐哥最讨厌了!”小韩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一转身就跑上楼梯,关上房门大哭。
柯老师跟老杨用一种怨怼的眼神看着我,老杨说:“本来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唉……”
看到小韩这么伤心,我心里却没有任何歉疚,也许还有些庆幸,毕竟小韩现在离我很远……我仍挥不去对小韩的梦魇。
“让她哭一下好了,我也没力气安慰她,今天跟老杨在报社瞎搞了几小时,累毙了。”柯老师倒在沙发上,拿起小韩削好的水梨咬了一口。
“那报社会登我们的广告吧?”我问。
“应该吧!我们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肢体语言来看,他们应该是同意了。”老杨也拿起水梨。
“喔,那现在只有等待了。”我说。
“我跟老杨买了几个便当回来,饿了就自己去桌上拿吧,还有,以后最好别再惹小韩生气了,我们也许要相处很久,彼此之间不要有什么机机八八的芥蒂,可以的话,吃完饭去跟小韩道个歉,OK?”柯老师说。
“好是好,可是……你要陪我去。”我可不想再一个人进小韩的房间了。
“TMD。”柯老师苦笑。
当晚,柯老师拿了个猪排便当,陪我到小韩房里道歉,小韩一面咬着猪排,一面拧着我手臂的肉,直到我痛得眼泪留下来了,她才笑嘻嘻地原谅了我。
第二天,报纸上的广告如期注销斗大的“求救”两字,虽没有看见那个被我们“弄丢”的难友灯的任何讯息,但大家仍非常高兴,当天晚上,小韩烧了一桌好菜,老杨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大伙嬉闹了一晚,醉到天明。
第三天,报纸也注销我们的广告,但没有任何难友来到老杨的家,不过大家的心情仍很高昂,柯老师将厚纸板切成五十四张小纸板,做成一副扑克牌,大家在佩服之余,更玩得非常开心,我们发现老杨居然不会玩大老二,真是逊毙了。
虽然这是个秩序混乱、符号错置的世界,但是只要有跟你熟悉相同规则的朋友,一起运用、遵守同样的规则,即使只是玩个扑克牌,也能令你兴奋半天,这个疯狂的世界,也就不再那么不可爱了。
第四天,“求救”两字依旧出现在广告栏,唯独难友迟迟还没出现,大概是老杨的房子位在郊区,比较难找吧。因为昨天柯老师的巧思,老杨找来几根长方体木条,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用麦克笔写上“东、南、西、北”等字,原来是在做麻将,柯老师看了也很兴奋,仔细地教我跟小韩麻将的玩法。
虽然没什么好赌的,当晚四人仍打得天昏地暗,老杨说他以前都不懂得好好享受生活,真该多跟年轻人相处。
第五天,报纸已不再出现我们的广告,前来投靠的难友,仍是一个也没有。我们一边打麻将,一边等着难友,倒不会太无聊,只是广告一点效果也没有,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第六天,老杨说他不去学校不行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有没有课,甚至过去几天翘了几堂课,但他说再不去学校,万一被辞退了,我们就会失去经济来源。这一天很无趣,老杨去上班,导致牌桌三缺一,只好玩扑克牌。今天也没有新的难友。
第七天,老杨还是去学校上课(真不知道他学生听得懂多少),柯老师说他要出去走走,我坚持要跟,因为我不想跟小韩独处。我跟柯老师在附近的公园里玩滑板车,下午还跟四个国中生打架,为什么?鬼才知道柯老师跟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还好柯老师爆强的,拿起滑板车,电光火石地砸烂他们的鸟头,趁他们来不及“烙郎”赶紧逃跑。
黄昏时回到老杨家,老杨已经坐在沙发发呆了,小韩说没半个人前来投靠。干!
第八天,我们等了一整天难友后,正式宣布“搜集难友”计划失败,大家都一脸的稀粪,小韩还哭了,老杨整晚一语不发,柯老师趴在大理石桌上烧卫生纸,一张接着一张,专注地观察纸纤维随着火焰塌陷的过程,卫生纸烧得大理石黑漆漆的,但老杨也没阻止,甚至在半夜时还偷偷跑下楼烧卫生纸(半夜我想下楼烧卫生纸时看到的)。
悲惨的一天。
第九天,吃完早餐后,柯老师说他想去找他的女朋友小钏,虽然交通工具路线很不规则,但他仍执意要前往板桥小钏的家,虽然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到达,甚至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柯老师想见小钏一面的心意十分坚决,我们也只能祝福他。
柯老师向我们保证,在下一次召唤比克之前,也就是十九天以内,他一定会赶回来。
我很想跟柯老师走,但柯老师的背影那么孤独,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那股酷劲。麻烦的是,为了不跟小韩独处,我每天都跟着老杨到学校“听他唬烂”,可怜的老杨,有时课堂掌声不断,有时嘘声大作,有一次还有一个女生当众甩了老杨一巴掌,看着老杨无辜的表情,我简直笑死了。
没有规则正义的世界从没停止运转,我们只有在老杨的家里才得以享受沟通的“乐趣”。
平常时,我在台大校园餐厅里接受噪音的轰炸,在267次与人交谈的经验中,被甩了六次巴掌,挨了两拳,被踢过一次小鸡鸡,引起莫名其妙的哄堂大笑十八次……沟通的“不确定”不只带给我心理上的困扰,也直接伤害了我的身体。
最幸福的是小韩,她每天待在家里等我们回来,不用在外面跟符号打架,但她为老杨原本冷清的房子注入家的感觉,为我们洗衣煮饭,还会帮老杨和我按摩,虽然我还是不敢同她独处,但我也觉得有小韩真好。
柯老师走了,害我们一连好几天都玩不成麻将,真是无趣极了,加上从来没有新的难友出现,日子更是难捱。
第二十八天,柯老师回来了。
※ ※ ※ ※ ※
题目:作者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从前有一家医院,里面的医生跟护士都很丑,有一天,一个病人来拔牙齿,血流太多就死掉了。(PS:有笑的人请跟我联络,一起去看病)
第二十八天,柯老师回来了。
一点疲倦,一点喜悦,他果然找到了小钏。
“我的天,怎么真的那么久才回来?”老杨看着柯老师肮脏的鞋子。
“板桥虽然不远,但我不知道要坐哪一班公车才对,只好到以前熟悉的站牌等车,没想到站牌也插得乱七八糟,在我彷徨着不知该上哪一台车时,我突然信心满满地选了一台公车,我要说明一下,这不是完全乱挑,也不是自我催眠式的自信,总之是灵光一现吧! 不料,运气不好的是,我居然一路坐回新竹,原来,我坐到的是台汽,真TMD,哈哈!”柯老师笑着说。
“那怎么办?”小韩递给柯老师一杯冰红茶。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喝TMD冰茶吗? 听好了,到了新竹以后,我本想立刻坐火车回台北,重新再试一遍的,反正离约定的日期还很久,我也没什么非忙不可的庸俗事。 但是,就在我踏上新竹的土地那一刻,我的眼泪立即掉了下来,没有道理地掉个不停……至少,表面上是完全没有原因的。 不过在当时,我竟然没有阻止我内心的激涛,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柯老师说。
“理所当然?是因为想念新竹吗?没想到你这么多愁善感。”老杨说。
柯老师拍着大腿,笑骂道:“屁,放屁,放大屁,那里哪是新竹,是魔界!谁要怀念那个鸟地方啊?当时我也说不出理由,只是……”
“啊!是跟在疯人院里察觉那些疯子‘虽沉默却藏着巨大声音’一样理所当然的感觉吗?”我联想到了那个惊怖的午后。
“Ya!That's f□□king right!的确很像,不同的是,这次的感觉更强烈,却跟恐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感动,这个感觉很温暖地包围着我,真希望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哭死也没关系。接着,很自然的,我迈开脚步朝着清大前进。”老师说。
老师缓了一口气,又说道;“But why NTHU? 只能说是直觉,我的身体这样告诉我,似乎在清大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在等着我;So,一路上,我无视路人诧异的眼光,任由眼泪滂沱雨下,疾奔清大。”
说到这里,柯老师将冰红茶一饮而尽,没有人提问,等着柯老师继续说下去。
“到了清大,这种温暖的感觉益加强烈,简直快将我融化,我几乎没有、也不愿停下脚步,就让那股悸动自由牵引我的第六感,带领我喘嘘嘘地爬上清大后山,再跑过一个大湖后,我到了‘梅园’。这时,我的脚步颤抖,心口发闷,竟然紧张起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上石阶,当我踩着软软的草地时,人间最美的景色就在我的眼前,在这片小草地上。”
柯老师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笑得露出牙齿,不知道在爽些什么。
老师爽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背对着我,坐在树荫底下的草坪,穿着雪白连身裙,这时,一只蝴蝶停在她短短的马尾上,翅膀慢慢开阖,那女孩头低低的,手里不知在把玩着什么;我呆呆看着蝴蝶在那丛小马尾上展示它的翅膀,然而,在那束马尾上,也有另一只美丽的蝴蝶……假的蝴蝶,淡米色地箍着头发……我当然认得那只蝴蝶,那是我用陶土亲手做成,送给小钏的发簪! 虽然,我明知语言不通,我仍轻轻叫了声“钏”,那女孩居然回头,果然是我日夜思念的佳人!我居然在新竹找到她!”
这时,老杨,小韩和我都齐声惊呼,老杨惊异的表情真可谓“吹胡子瞪眼睛”。
“小钏看见是我,手中的物事掉落,化成一团火球,原来是我跟小钏于三年前的元宵节,在宝山水库吊桥上提的灯笼,小钏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浪漫性格,大白天的,在我告白的地方……梅园后的草坪上,点着灯笼,傻傻的沉溺在甜蜜的回忆里。 她一看到我,竟吃惊得任由灯笼在身旁化为烈焰,只是静静看着我。”柯老师缓缓地说。
“好浪漫喔!”小韩眼睛里尽是羡慕与酸酸的嫉妒。
“那找到以后呢?”我问。
“紧紧抱着她。”柯老师笑得像个傻瓜。
“然后呢?”我问。
“亲她。”柯老师的笑容实在有够憨厚的。
“ㄜ,然后呢?”我恭敬地问。
“我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小钏哭着咕哝了几句,我虽然听不懂,但也不要紧了,我沉默地看着她,不想开口,只希望她能感受到我不想鬼叫的决心,我再也不愿蒙蔽理智,向最爱的人胡说八道了;小钏见我不答话,也不吵闹,就这样和我躺在草坪上,一直到黄昏,我们才牵手离去。当晚,我就住进小钏她板桥的租屋里,天天在一起,小钏每天出门上班时,我就在四处逛逛,练习第六感,一直待到前两个小时,我才坐公车来赴约。”柯老师说。
老杨的急性子又发作了,忙说:“慢些,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你刚刚说你不想再随便讲话了,难道这么多天来,你跟你女朋友都没讲话了吗? 第二,你说你刚刚才从板桥坐公车来,这……这太……太不可思议了吧!又是个巧合?”
“巧合?TMD,我刚不是讲过了。我在练习第六感!我现在的第六感超强的,强得不可思议,我虽然还不会说这个世界疯狂的语言,但是,自从我靠直觉找到小钏后,我已渐渐得以掌握大部份的规则,搭公车到想去的地方还是小事,我还知道什么是TMD钱,知道红绿灯是什么 f□□king matter,知道怎么在奶茶铺点到我想喝的薄荷奶茶,操TMD,我终于喝到了,哈哈……”柯老师激动地大笑,还举起脚丫子鼓掌。
“柯老师!您果然真是天才,您快教教我!还是干脆带我们冲出这个鬼地方?!”一看到希望,我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兴奋地在大理石桌上跳舞。
“这……这太神奇了,不管怎么说,这真是太好了,太……太好了,你是怎么办到的,是……是怎么练习的?”老杨扯着他所剩不多的灰白头发,满脸通红,挂在脸上的,不只是兴奋,还有超级兴奋。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你在……你在说谎!”小韩的脸色发青,牙齿咬合的低响撕裂着周围的空气,两只凤眼瞪得像山东大馒头一样,擦了鲜红指甲油的双手竭力紧握,好像要是柯老师说谎的话,她的拳头就会在下一秒钟把柯老师的脑袋槌烂。
“干嘛那么激动,对了,老杨,你说你退休以后想去法国农村等死,是不是真的?”柯老师不怀善意得奸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现在的情形……”
“Ok,那你对法国美食有超强的研究啰?”
“啊?”
“啊啥?”
“嗯……是吃过不少次,研究说不上,但点菜,配菜也还过得去,怎么?”老杨说。
“怎么?啊哈!帮你花钱啊!来来来,今晚老杨请客,我们去法国餐厅好好庆祝一番,庆祝我天纵奇才,庆祝我们即将脱离不知所谓的困境,老杨,这一顿包你花得值得,花得爽,花得他奶奶的开心,还有啊,记得别带信用卡出门,也不用开车,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啦!”柯老师越讲越大声,我们的心情也随着越来越高昂……除了小韩。
小韩面无血色,但已松开拳头,凝视着柯老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小柯……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 ※ ※ ※ ※
柯宇恒:“好痒,走了好不好?”
小钏:“再等一下嘛,蜡烛又还没烧完。”
柯宇恒:“靠,蚊子怎么只咬我不咬妳……”
小钏:“因为你比较香啊。”
柯宇恒:“等一下我们把灯笼丢下桥,看它一边烧一边飞好不好?”
小钏:“不要,我要留着灯笼,明年我们还要提它数星星!”
柯宇恒:“妳会弄丢啦,不如漂亮地烧了它。”
小钏:“不会!我会永远留着,永远……”
2000·中秋·宝山水库吊桥
“嗯,虽然我还不太习惯驾驭这种能力,但是随着练习就越来越容易了,等我知道怎么教人,你们就得学勃起一样拜我做师父啦!到时候我们即使回不去原来的世界,我们也可以在这里活得好好的,至于我是怎么办到的,今晚吃法国大餐时就可以知道了,老杨,小钏没吃过法国大餐,不介意我带她一起去吧?毕竟你以后还得叫她师娘咧!”
也不等老杨回答,柯老师就拿起客厅上灰尘蒙蒙的电话,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键,闭上眼睛,飞快地拨了一串号码,过了几秒,一个甜美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与柯老师“交谈”起来!
这不算交谈……不是因为那甜美的嗓子藏着怪声乱调,而是柯老师一句话也没说!
柯老师专注地听着对方的“语言”,嘴唇微动,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谈,神奇的是,在柯老师嘴唇微开时,对方的声音停止了,好像在聆听柯老师的“唇语”,柯老师一停下来,对方又开始发出一连串的怪声,大约五分钟后,柯老师挂上了电话,笑瞇瞇地宣布:“小钏今晚六点半会来这里跟我们会合,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餐厅。”
柯老师看了墙上的吊钟,继续道:“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四分,还有很多时间,我们轮流去洗个澡,换上好一点的衣服……老杨,你儿子应该还有旧衣服留着吧,借我跟勃起一下!”
原来,方才是柯老师打电话约小钏吃饭,哇!真是厉害的第六感……不,是超能力!不仅拨对了号码,听懂毫无道理的噪音,还看得懂指针发狂的时钟,这些现象都指出我的眼光果然不同凡响,柯老师的的确确是惊人的天才!
“现在真的是四点三十四分吗?反正也没有人能反驳,不是么?刚刚电话里的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们也没有人听过小钏的声音,嗯? 总之,小柯,这一切都还只是你的自说自话,是真或假,只有等今晚才知了;我期待今晚你怎么带我们坐公车,期待看你怎么照杨教授的意思点菜,期待你刚刚所说的没有一句玩笑话……我这就上楼洗澡。”小韩神色铁青地说完,转身上楼。
“真不晓得她在大什么便,心情这么不好,Damn it……”柯老师无奈地说,吐了吐舌头。
“我……我也想确定一下,你能跟我保证你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老杨紧紧握着柯老师的手。
“别这样,好呕心,好啦!如果我唬烂的话,我就会被小韩传染月经,ok? 现在我想睡一下,你们都洗完了就叫我吧!”说完,柯老师就倒在沙发上大睡。
黄昏。
夏天的太阳总是死得慢些。
大家洗完澡,全身香喷喷地在客厅打麻将。
没有人有心思玩……除了柯老师,他已经做庄连胡了四把。
我打了张九万,柯老师自己摸了张红中。
“庄家门清自摸,连五拉五,红中,白皮,真TMD,还好你们连屁都没赌,要不然包你们输得只剩屁!”柯老师说。
“漆动呛……呜……”
门铃声……火车的汽笛声。
柯老师看了吊钟一眼,说:“早了十分钟。”
没有人应门,也没有人敢应斗。
柯老师苦笑着,说:真的那么不敢相信吗?
说着,径自离开牌桌,一面走向玄关,一面嘲笑似地看着我们。
柯老师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绑着马尾的女孩,一个马尾上绑着一只蝴蝶发簪的女孩。
“是小钏,跟我说得一样可爱吧!”柯老师转过头来说。
那个女孩拉着柯老师的衣角,向我们点头示意,她灿烂的笑容,明亮清彻的大眼睛,跟柯老师果然是一双匹配的壁人。
※ ※ ※ ※ ※
座右铭?
那种你背颂再三的句子?
因为哲理?因为词藻?还是因为炫耀?
一个人,老是要靠一句话约束自己的行为,
柯宇恒:“真是笑毙了。”
“是啊!真的好可爱!”我说。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你真的学会……这里的生存方法了。”老杨吃惊地说。
“没错,但是你们说什么她可听不懂,所以我来当你们的翻译吧!”柯老师说。
“那你跟她说,我的肚子好饿呀,赶快带我们去吃大餐吧!”我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兴奋地说。
“是!极是!现在就出发!今晚大家一定当大大庆祝一番,别替我省钱啊!”老杨开心得满脸通红,拿起面装上衣就要往外冲。
“Ok,我们坐公车去,等会路上你再跟我说餐厅在哪里,先说好,我们可要吃最贵的哦!”柯老师搂着小钏说。
“最贵的,最棒的!哈哈!”老杨中气十足地大笑,像一头精神饱满的狮子。
于是,我们心情高昂地走到大马路边,准备看柯老师表演魔术。
柯老师跟老杨确认了法国餐厅的位置后,便任由几班公车从我们的眼前经过都无动于衷,却在十多分钟后自信满满地带着我们上了一辆人很少的公车。
“这辆车没有吊镮,椅子也很舒适,还有四台电视,怎么看都不像是公车,等会我们该不会一路坐到新竹、甚至高雄吧!”小韩冷冷地说。
看到柯老师跟他女朋友亲亲我我的两人世界,小韩的心里一定度烂得紧,刚刚还在老杨家里看到小钏时,小韩就一语不发了,现在她看见柯老师亲热地帮小钏的脖子按摩,终于忍不住发作。
柯老师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专注得观察小钏耳朵里的耳屎。
在车上,小钏偶而在柯老师耳际低语,但总不见柯老师对她说话,他只是凝视着小钏,轻轻动了几下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小钏却一脸“听”得懂柯老师“话”里意思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辆公车已经在市区里乱钻了半个多小时,有几个地方还到了两遍,老杨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我看还是去买几个菜,今晚我煮顿丰盛的晚餐欢迎小钏吧!”小韩冷笑着说。
“勃起,倒数十八秒。”柯老师没有理会,突然命令我。
“是,十八、十七、十六……”虽然不明白原因,我仍遵从柯老师的指示用心地数数。
“四、三、二、一……零!”
这时,公车突然向左疾驶,笔直地冲了几分钟后,竟开进一条幽静的小窄巷,一条窄得车体跟墙壁几乎擦出火花的小巷。
好怪异的公车路线。
不料,老杨眼神斗亮,惊呼道:“就在这附近!这简直太……太匪夷所思了!”
车子停下来了,停在一家装饰古朴的小餐馆旁。
“下车啰!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柯老师慵懒地说。
“是这里,是这里!快下车!”老杨忙说。
“别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台奇怪的公车会停在这里至少三十分钟之久,不过我快饿扁了,大家还是快一点。”柯老师说。
在小韩惊疑不定的表情下,柯老师为我们投下车资……一口脓痰和五张千元大钞。
“好贵的车钱!”我笑着说。
“不贵,等会老杨要花的才算贵。不过我说呀,老杨,这里看起来那么不显眼,该不会是你贪便宜吧!”柯老师说。
“哈哈,这里才有最道地的法国菜呀!只要是懂得享受的老饕,都知道这间由法国大厨尚米特掌厨的餐馆,才有台北最美味的鱼子酱啊!进去吧!看我的点菜功力!”老杨开心地说道,开心,当然不是因为有美味的食物等着我们,而是解脱怪异世界的方法就在眼前。
不过,老杨说得我口水直流,流得都快把我自己给呛死了。
※ ※ ※ ※ ※
墓志铭?
那真是一种艺术!
哀伤、留恋、连朱炮的伟大事迹还是最后幽默一手?
我选择后者……and you?
我们走进了这家位居穷巷的餐馆,没想到里面的装潢非常别致,椭圆形的大理石天花板……让我感觉自己在桥下用餐,深红色的壁砖,吊在墙上的小火把,最奇特的是,地板上还挖了几条深水渠,任几只不知名的小鱼悠游其中,巨大的壁炉正烧着小火,在夏夜凉沁的气氛中注入一种自然而不讨厌的温暖感。
“老杨,我看你今天可要花不少钱了!”柯老师拍了拍老杨的肩膀说,并选了个靠近中间壁炉的位置。
等大家坐好后,老杨在柯老师耳边轻声念了一串菜色,并叮嘱一些对调酒与配菜顺序的要求,接着,柯老师拿起鬼画符似的菜单招呼服务生过来。
柯老师凝视着那个服务生,嘴角微动,手指急敲着厚重的石桌,那个服务生一开始是满脸疑惑与不奈,但十几秒后,他的脸色登然转和,还不停地点头示意,在纸上快速地乱涂,最后,柯老师塞给他一只瓶盖,令他堆满笑意地回到了厨房。
二十分钟后,各式美味菜色按照老杨的安排,一道道地送到我们眼前,包括一瓶42年份的白酒……一年也不差(老杨说的);老杨绅士地细细品味佳肴,我则好奇地询问老杨每道菜式的名堂与配菜顺序的道理,老杨不愧是资本阶级知识分子,对豪华的法国料理很有自己的享受哲学,我第一次见识到他刻麻将以外的优点。
柯老师和小钏师母仍持续着不为人知的打情骂俏,有时我们会透过柯老师跟小钏师母聊天,她说很羡慕我有和外星人做朋友的福气,真是个明理的女孩;她也夸奖小韩皮肤晶莹剔透,好像日本的古典美人;对老杨的大手笔,她更是再三致谢,频说柯老师超穷的,请过她最贵的东西只是贵族世家,还好这次托老杨的福,才吃到梦寐以求的正统法国美食。
此时是除了我们几个人相遇那天外,最美好、快乐的夜晚。
“应该到了掀开底牌的时候吧!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办到的。”老杨闻着香醇的白酒,看着柯老师。
“OK!真相就是这里。”柯老师指着自己的脑袋,继续道:“我得先说明,理解不规则中逻辑痕迹的能力,与沟通的技巧是不同的。知道什么是钱,看懂红绿灯,找出最佳的公车路线,这些属于前者。本来我以为这个世界的逻辑结构已经全然摧败,毫无规则可循,但是为什么除了我们,其它人皆活得好好的?这表示我们并未掌握这个世界运行的机制……我们缺乏一种高超的技巧,或者,我们多了些什么?也就是说,是不是以前大量的符号经验阻塞了我们融入这里的无符号世界?我们是不是太过复杂了?”
柯老师望着老杨专注的眼神,继续道:“关键在那家精神病院里,当时他们巨大的吼叫声……也就是勃起所称的癫狂,就像一把钥匙一样,将我体内,嗯不,脑内的某个部份完全开启,勃起,还记得我凌空旋转,将无数癫狂强吸进体内吗?”
“记得。”我说。
要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也不可能忘记的。
“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我根本没会翻觔斗,更别提在空中表演特技了。人在面临危难时,不是常常会分泌一些屌TMD东西吗?或是表现出惊异的反应速度等等。我想当时我的身体所作的应变……选择将癫狂卷进体内,绝对是超级有意义的,因为它激发出我全新的视野!一开始还呆在老杨家时,没有特别一定要做的事情,所以我的第六感还沉睡着,直到我决定要出门找小钏时,我突然看见了‘逻辑的轨迹’。”柯老师说。
“那是什么?”小韩阴沉沉地问。
小韩整个晚上都戴着一副扑克脸,这是她除了吃东西外,第一次开口。
※ ※ ※ ※ ※
一个小时前,我想到的墓志铭:“干!”自以为幽默。
半个小时后,我想到的墓志铭:“请不要在这里尿尿!”
真是江郎才尽。
“就跟看见癫狂一样,我看见了逻辑运行的轨迹,只不过,这次我看到的,不是莫名的颜色,而是逻辑的未来。”
“听起来好屌,那是什么?”我感动地问。
“的确超屌,因为我已拥有看见人工逻辑短暂未来的能力!就拿刚刚那班公车来说,我之所以选择坐它,是因为我‘看见’了其它几班公车下一站、下下一站、下下下一站、下下下下一站等好几站所停靠的位置,发现都没有停在这附近,直到这一班公车来,我才看见它的行车路线正好经过这里,So……”柯老师说。
老杨、小韩、我都死命睁大了眼睛。
“再说多一点……详细一点!”老杨瞠目结舌地说。
“简单来讲,我能看见人工逻辑……如公车路线、贩卖机选择、电话拨号、红绿灯下的交通过程等等人工设计的事物,其几十分钟后的未来,ㄜ,虽说是看见了几十分钟的逻辑轨迹,但实际上在我的视力‘浓缩’下,只要极短的千、或万分之一秒我就可以‘看完’,所以,我并非从不规则中找出规则,而是我的视力进化到可以看到短短的未来,帮助我做出最佳的选择,因为这个世界的不规则,真的就是无迹可循。也因为我看到的,是还没发生的事物运行的‘痕迹’,所以我称它为‘逻辑的轨迹’。好听吗?”柯老师说。
“你……你是说你能看见几十分钟后的未来?”老杨的呼吸逐渐剧烈。
“Ya,限于人工逻辑的部份。”老师说。
“但这么说还是不能解释你为何能准确拨对小钏的号码啊!你看见公车未来的路线而选择正确的公车,那是因为它本来就在行进,但电话按键不一样,它又不会动,你怎么能看见……看见它的未来呢?”老杨说。
“我可以在脑袋里假装要拨哪几个键,然后我就会看见这个动作的结果,换句话说,虽然电话是静止的,但我可以‘自己制造未来’,然后观察它,当然了,这个动作比较累,因为我不可能一次就猜对正确的按键顺序,我只是不停地在脑海中尝试错误,下午拨给你们看的那通电话,实际上,我已在脑中随机推演了四百多次才,看见正确的拨号轨迹,还好,就如我刚才提过的,我看一辆公车几十分钟的未来只要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所以我制造与观看四百多次短短的拨号未来,最多也花不到百分之一秒,不过,时间虽短,重复上百次的动作却超级烦人,更机八的是,因为下一次正确的号码又会变动,所以我只好再速读上百次的未来。”
老杨听了,喜形于色,像小孩一样处于一种刚得到变形金刚的喜悦中,猛摇着柯老师,说:“会很难学吗?很难吗?要……要学很久吗?”
我连忙说:“我也要学!”
小韩眉头依旧皱得厉害,似乎还没发现这种能力的屌劲,她淡淡地说:“你刚刚刻意使用‘人工逻辑’这样子的字眼儿,是不是意谓着……”
“Bingo!”柯老师正经八百地说:“我只能对人类文明里,机械或雕琢过的事物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对于人心、大自然的种种,我就没有办法了,也许是因为生命的本质本就诸多变量,是区区被制造出的符号逻辑无法匹敌的,况且,生命的不规则、多元发展,正是它可爱的地方,我也不想看见人际互动的未来以便选择最佳的沟通结果,那种能力将使我的生活陷入单调痲痹的快乐里。”
柯老师叹了一口气,又说:“不过,恐怕不能尽如我愿,那一天我凭着心灵的默契找到了小钏,表示我多半也具有少许跟生命有关的预测能力,不过因为我不想要有,所以我没有加以练习它,只是锻炼预测人工逻辑的部份,我猜,随着经验累积,我将来可以浓缩视觉时间更短,或能看到的未来更长,也许几个小时吧!那样我就可以搭长程飞机了!”
也不等老杨发问,柯老师又说:“我继续解释我第二个异能力,也就是与小钏、服务生或其它人沟通的方法,这一点必须从远一点的地方谈起。”
※ ※ ※ ※ ※
一个小时后,我想到的墓志铭:“请不要在这里打炮!”
真的吗?想一下。
刚刚,我修改后的墓志铭:“请在这里打炮!”
嗯,就是这样!
柯老师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将它慢慢倒进脚边的小水道,说:“把杯口朝下,水会掉下去,因为没有东西装住它……这简直太过理所当然,而水往低处流,不往天花板飘,这是因为地心引力,这道理也很简单,是吗?”
“你要说什么就一次说完吧,我心急了。”老杨苦笑着。
“呵,我想说的是,这些自然定律在这里没有改变,每天日出日落,从未见过一连几天都是夜晚或白昼,而且,虽然我们没有拿沙漏测量过,但我想一天应该还是24小时吧,乱掉的,只是人类拿来测量时间的符号工具---时钟;虫鸣鸟叫,虎啸狼吟,这些动物的声音依旧,变的只是人类自己使用的语言,也就是说,纵然人类创造出的文化体系陷入混乱,但在原始的大自然里,一切如旧,如果我们开始穴居,这一切崩塌的秩序将对我们毫无冲击。”老师真是哲圣。
“****,扯远了,我要说的不过是,自然,最真的自然,就是沟通的解答,因为只要是真实中的真实,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改变,例如‘爱’,各地甚至个人的定义都不同,但爱的精神本质是不会改变的,‘正义’也一样,尽管法律条文不同,但想维护的东西都是正义,但,f□□k的是,法律条文里充满了利益分配与权力,这是有害身体健康的,所以要维护真正的正义,就要重拾正义的最自然型态,又扯远了,都是被老杨传染的,总之,就是‘自然是牵到北京还是自然’,Get it?”
柯老师指着那位站在墙角,刚刚听取柯老师点菜的服务生,说:“跟他沟通,就是把扎根在我们脑袋里的符号之树拔除,回归到没有扭曲的自然状态,在人工制造的符码外另辟蹊径,创造真实沟通!”
老杨说:“真实沟通?你……你甚至连开口也没有,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然状态’?”
柯老师说:“你念的是社会学博士,那你一定听过哈贝玛斯沟通行动理论的‘理想言说情境’吧!我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也就是说,我……”
“什么是‘理想言说情境’?”我问。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双方或多方的沟通,都能达成最有效、最真诚、最有共识的环境条件,大体上就是这样。”老杨解释道。
“没错,我所使用的方法远远超过人类平时的沟通方式,你们猜猜看,我是怎么做的?”柯老师说。
“是脑波?很多电影里的外星人都是不用说话的,都用脑波交谈的。”我猜。
“很接近了,的确是脑波,但还必须加上一点点技巧,也就是催眠。”柯老师继续道:“一开始,我刚发现这个能力与方法时,我要跟小钏沟通,我必须凝视着她的双眼很久才能将她催眠,接着,我自己也会被自我催眠;精彩的来了,透过两人进入催眠后的暗示……‘用脑波沟通’,我们得以清楚知道彼此最真诚的意思,没有矫饰、完全透明的意念,任何一方的意思都能精准地传达给对方,这就是最精致的沟通,屌吧?”
老杨猛点头,问到:“是不是可以这样比喻……语言,不管是我们知道的数百种语言,还是这里歪七扭八的语言,用计算机的用辞来说,都是高阶程序语言,而……”
我插嘴道:“高阶程序语言是什么东西?”
“例如C语言,C++,JAVA,FaxPro等等,但它们的本意……全是010110的二元原始码,才是计算机与人类沟通的真正工具、载体,也就可以比喻为脑波,是不是这样?”老杨说。
※ ※ ※ ※ ※
真理?
这年头里谈真理,总有人会说:
“这世界没有绝对,也没有真理。”
批判的思想,已成为一种时尚,
已成为无知罪华丽的包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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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酷了……太shock了……”我几乎抱着老杨大叫。
“那些神祇真有其人?”虽然死期不远,老杨也不禁大笑。
“那些人根本不是神,只是进化的地球人,因为他们也会死……就在那一次攻击的两百多年后。”萨麦尔说。
“还活着的七个地球人,笃信科技文明并不能与他们的精神力抗衡,他们为了要持续跟我们对抗,各自创生了宗教,寻找继承者守护地球,创造各种神话丑化我们以凝聚团结意识,这一点,他们说对了,他们后继有人,代代皆有特异的超级人类跟我们零星发生冲突,最盛时期甚至有260个程度不一的人类默默跟我们对抗,有的登上我们的宇宙飞船杀戮一番,有的单枪匹马解决一支小舰队,有的十几个连手击破我们在地球的基地,把我们建设地球的计划搞得一团糟,董事会一度束手无策,想干脆放弃这个边陲星球算了。”齐米耶说。
我觉得很疑惑:“对呀!你们不是只把地球当试爆场吗?随便再找一个星球不就好了?”
齐米耶回答:“起先,问题出在地球人反击我们后,董事长路西弗不计前嫌,要求那九个地球人加入我们公司,协助开发以精神力为主的新型武器以换取地球和平时,那九个人类态度很差,同声反对,宙斯还扬言要公司为大洪水付出代价,脾气最差的耶和华还当场用超能力杀了七个董事身后的随从泄恨,女娲声称人类不会贪图地球自身的利益帮助公司开发武器去杀生,诸如此类的,路西弗大人认为既然不能将这些人的超能力挪为己用,要是被其它公司发现并利用时,对公司的军火事业又将是一次重创,于是下令击毁人间,称为‘天火计划二’,不料从此引发人魔间万年的对抗。”
这种历史课本从未纪录过的故事,居然比从小听到大的神话更加精采一百倍,事实总比虚构要来得离奇——这句话果然很有味道!
奇怪的是,我以前认识的外星朋友,居然没将这么有趣的事情告诉我……
齐米耶又拍拍手,周围出现各种古怪的宗教团体的庙宇跟仪式进行的影像,说:“这些就是你们眼中的邪教。 为了公司的新武器,我们一方面想赢得这场战争,一方面想自己‘制造’出服从公司的超人类,于是我们组了一支名为‘恶魔宗教’的团队,无限期在全世界各地宣传我们的理念,渗透各大宗教团体,让人们渐渐背弃原先那七个人的理念,如此一来,拥有超级力量的人数果然骤减,加上近两百年来人类科技急速发展,资本导向思考盛行,人们沦为追逐物质科技的生物,此外,宗教精神没落不说,还出现各种跟魔教很像的团体,许多的上师、上人、教主,这些骗子根本没有异能力,更遑论保卫地球了。”
齐米耶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们以自己的宗教制造超能力天才的计划一直没有成功,只是成功地将人类的精神文明腐化罢了。”
现在一想,这个年头宗教大师倒是不少,但真正创造神迹,像摩西一样把红海分隔的人,可说一个也没有,有的话,报纸一定连登十年的头条……原来神迹不是骗人的,只是干的出来的人早就没了。
※ ※ ※ ※ ※
在宗教上,我是个肤浅的家伙,谁显神通,谁有法力,我就信谁。
所以,肤浅的我,还没有信仰。
“等一下,你们说了这么多,我的确获益匪浅,没有比这件事听来更惊人的事了,不过,第一,这跟你们将我们抓来这里,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第二,既然地球没有超……超级人类了,你们为什么不按原定计划,将我们地球人杀个干净呢?”老杨问。
“我可没说地球上没有超级人类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没错,近两百年来的确没有人再像之前的超人类一样,以奇异的能力破坏我们的计划,但大举入侵还是不保险,记得八百多年前,我们也曾判断地球没有会奇异法术的人而投下二十颗冰封弹,结果只有两颗落在地球上,不过那两颗冰封弹被导引到原本就是冰天雪地的南北极上空引爆,损害极微,剩下的十八颗,每一颗都反砸在我们的机群上,冻死了上百员工。”齐米耶恨恨地说。
我说:“所以现在地球上很可能还有超人类?”
齐米耶说:“据我们所知,一个也没有。”
我说:“但你们就是没种。”
齐米耶说:“不是没种,是没必要。”
我说:“没种。”
萨麦尔摇摇手,说:“我来回答杨哲羽第一个问题吧。 后来,公司转了个方向,不再理会地球的异能者,反正我们不侵入地球,他们也不会跟我们作对,不过,因为A、B两大宇宙军事持续对抗,在没有攻击武器能突破超导防护罩五的情况下,我们公司军火业绩惨淡,濒临破产,于是我们再度对地球人的精神力展开研究,期望能找出超能力的关键奥秘,那种以一人之力控制大自然,以一人之力在三秒之内击杀数百武装魔鬼,以一人之力解除我们设在大气层里的隔离阳光罩的超级秘密,期望从一般平凡人类中,能研究出超导防护罩防不胜防的精神兵器……而不藉由超人类之手,路西弗大人更因日夜设计实验操劳过度,在两百年前过世。”
“真是不幸啊!”我欠揍地说。
“我们是实验品?”老杨说。
“没错,你们都是白老鼠。”齐米耶愉快地说。
“我不懂,我们没有什么超能力,根本很平凡,对你们的武器有什么帮助?”老杨说。
超能力?
“我有超能力!我可以看见外星人啊!”我说。
“你还是不懂吗?你还不知道那是彻底的幻觉吗?每个星球都有白痴,而你,徐柏淳,你就是地球的疯子,为了我们实验的多元化,所以特地选了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进来,那个人就是你。”齐米耶冷冷地说。
我哑口无言。
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我眼前的,就是一群活跳跳的外星人,老杨——老杨、小钏、柯老师,全都看得见他们——外星人……外星人大家都可以看见……那……
我的超能力是假的?我从未看过外星人!?
过去几年里,我都活在自己的虚无想象里?
那个总在夏夜陪我吃挫冰的蛋卷星人……是假的?
那个时常坐在窗檐上,讲故事给我听的西瓜星人,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不能接受……
这些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着?
过着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的日子?
脸上湿湿的。
“很难受的真相吧,不过事实如此。”齐米耶冷酷地说。
萨麦尔说:“这几百年里,我们极隐密地进行实验,隐密到不让潜在的超能力者察觉,终于,就在前几年,我们的实验开花结果,成功的程度远超过预期,大大的超越!齐米耶。”
“是,我们称它为‘人类恐惧计划’。”齐米耶拍拍手,影像出现了一个受到极度惊吓人类的脸孔,像极了疯人院里正在爆发癫狂的患者。
※ ※ ※ ※ ※
蛋卷星人的生日是六月十五号,当天,我准备了他最喜欢的西瓜,没想到,他却带来塞满床底的A书与我分享;
他说,在他们的星球,生日是属于最好朋友的日子,所以,他为我带来了丰盛的礼物。
我喜欢这样的星球。
“首先要说明,宇宙中有很多种族都是超能力者,但只限于近距离读心术、十公尺之内弯曲物体、短时限的隐身术等,不仅限制极多,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超人类却可同时千百种异能力,强度更高,具大型破坏力,更可疑的是,别的星际种族的超能力,只要是种族中人都会使用,只有,只有地球人这个民族,只有非常稀少的人类会使用超能力,关于这一点,研究人员相信,只要掌握人类大脑运作的机制,每一个地球人都可以成为高超的超级战士。”齐米耶说。
“实验成功了?我现在是超级战士了?好!你们去死吧!”我含着泪大叫,幻想它们的身体一个个爆开。
没有事发生。
我早就知道……
“实验是成功了,但我们并非创造出忠心的战士,而是一颗颗心不甘、情不愿的超级炸弹!”齐米耶说,拍了拍手,画面是数百个人坐在奇怪的椅子上,脑袋、身上全都沾满了小钢珠大小的球,那些球不停地发光,并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似乎是种精密的机器﹔那几百人的表情,有些面目狰狞,有的激烈地嘶吼,有些傻傻地发笑,更多人惧怕地扭曲五官。
“我们等一下也会插上这些钢珠?”老杨的呼吸声没有掩饰地流露出害怕。
“不会,但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个实验就是虚拟实境,是公司从事的第一个实验。我们将各种感觉与画面,经由小球间接冲击人体,制造神经中枢的幻觉,而这些人所看到的画面,则千奇百怪,由仿真器随机选择,虚拟的时间无限,程序设计绝不允许有人在模拟世界里死亡,就连自杀也一样,有的人终其一生在虚幻的国度里跟怪物搏斗,有的人在虚拟地狱里被处以各种残忍的刑罚,有的人活在鲸鱼的肚子里数十年,有的人成天被各种帮派追杀,有的人每天都参与世界史里各种经典战役……越经典,战况就越残忍,尸体也就越多,还有一些人,他们的经历跟你们一样,莫名其妙被丢在符号错置的世界,一辈子都逃不了,自杀也不行,我说过了,程序的关系。”齐米耶说。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一扫剩余的恐惧,无名火起,盛怒道:“为什么要这样玩弄人类!”
齐米耶倨然道:“这将是名留兵器史的重大实验,不是玩弄。”
这时老杨也动气了,愤然道:“王八蛋!通通都是王八蛋!你们会遭天谴的!”
齐米耶冷然:“这里没有神,魔鬼倒是不少。”
我倒吞了一口气。
没有神,的确。
没有天堂,当然。
魔鬼,眼前就有两百多个。
地狱?我脚下踏的就是。
萨麦尔提醒齐米耶:“说下去,最精采的部分到了,停下来就没意思了,我想得到的乐趣才刚要在他们待会的惊骇中寻找。”
齐米耶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实验设计的构想,来自人脑的承载量,连现在的地球人都知道人类终其一生只利用到脑子里的一小部份,精密地说,约在8%到12%之间,举几个知名但其实资质普通的天才当例子,爱因斯坦18%,达文西21%,老子22.5%,海库力斯28%,而我们估计在26%这临界值后,越往后多两个百分比,精神力就开始呈不规则跳跃级数窜升,到了85%时,我们的仪器就无法探测……也没机会探测,因为这个程度只有女娲那几个怪物才做得到,我们只有被海宰的份,更别提拿他们实验了。”
※ ※ ※ ※ ※
我讨厌人类总是不如外星人的想法,很讨厌,讨厌死了,所以,请允许我尽情幻想吧!
“依照宇宙生物研究,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既然已被赋予在一个个体上,理应100%地被个体利用,这才符合生命原理,但极大多数的人类显然无法善用自己的脑袋,白白浪费自己的天赋,所以公司也算是替人类争一口气,将来全宇宙瞩目的焦点必将集中在人类身上,哈,跟杨先生相处久了,真的被传染离题的毛病了,总之,我们利用虚拟技术,将各种不可思议的经历强加在抓来的人类脑中,让人类经年累月,日复一日单独跟未知搏斗,不,是被未知欺负,因为虚拟程序没有破解之道,游戏永远没有尽头,人们一旦陷于强迫孤独的压力,就会累积大量的恐惧,一开始,人类会尽情表现出来,露出他们无助的眼神,再来,人们会趋于疯狂,运用每一分意识跟环境对抗,做尽各种出人意表的尝试只求脱困,这种情形跟人类精神病院里的疯子很像,他们跟世界对抗的方式看在庸人眼中,根本是没有理性的举动,呵,又离题了,萨麦尔大人,您真是英明,这样子跟人类炫耀真有无穷的乐趣。”齐米耶笑着说。
“只敢动猫,不敢动老虎的懦夫。”我恨恨地说。
齐米耶说:“让我们继续吧!人类在疯狂的状态持续几年后,会突然幽禁自己的一切,意识、思考、感情、痛觉、淫欲、理性、非理性,包括恐惧,全都一股脑压抑起来,人类不再接受外来的讯息,将心灵深锁,以防止自己再度受到伤害,这一点在我们设定‘绝不能死’的指令后更加明显,自杀也杀不死,只有徒增肉体痛楚,所以人类只好选择关闭一切,举例来说,有一个参与了古今中外各大战役的可怜虫,在日夜屠杀的最前线里身中万箭,几百个夜里被敌军突袭割下脑袋,几百次被俘虏,受尽极刑,他拾起自己手臂、人头的次数跟你打手枪的次数不相上下,就这样征战了七年,有一天,他突然一动也不动,任凭军法腰斩,从那一天起,他怎样也不肯说一句话,行尸走肉,就像电风扇拔掉插头一样,再也不转了。”
齐米耶拍拍手,画面带到那个人的视觉场景,一片凶烟,他的身旁全是猝死的同伴,百架零式战机投下一吨又一吨的炸药,港口、船舰、来不及升空应战的飞机,一时之间全都爆成火海,而他,一动也不动,毫无挣扎,静静地让炸飞的机关炮枪管穿透身体。
日军突袭珍珠港?
齐米耶看着战争的画面,说:“就像这样,表面上他似乎已无所惧,死也不怕,更不反抗或逃走,但实际上,他潜意识里的恐惧像乐高一样,越迭越高,愈不发泄,这股恐惧就愈积愈深,最后达到实验的目的,在三十年后,他脑容量中累积的恐惧超过了60%,这时我们就会停止程序,以免兵器威力太强,情况将难以控制,我们会将这个人隔离起来,除了机器人,谁也不准靠近,这时,划时代的新兵器就差不多完工了。”
“这跟兵器有什么狗屁关系?”我怒道。
“还不明白?”齐米耶淡淡说。
“明白个屁!”我喊道。
要是柯老师还清醒,他一定会这样回话的。
“想想你们在精神病院里所遭遇的,答案就在那里!”齐米耶说。
精神病院?
癫狂?
癫狂!
“那些疯子!”我失声叫道。
齐米耶赞许地点点头:“你只是幻视,脑子倒还没坏。”
我没有回话,只是努力思考这些关联。
“我们成功地将恐惧储存在人类的大脑里,也只有人类独步宇宙的脑容量才能将这些巨大的恐惧牢牢困死,再加上一点点生化兵器的小科技,制造出开启恐惧的钥匙……爱,于是,一颗完美过火的恐惧炸弹于焉诞生。”齐米耶说。
“爱?”老杨无力地说。
※ ※ ※ ※ ※
题目:(1)自投罗网(2)请君入瓮(3)自暴自弃
我想是(1)吧……
经济学画出了欲望平衡的交点艺术彩出了人性的陷落与失衡我,为了小说的格式无病呻吟
拼命呻吟。
萨麦尔抢着道:“这个部分我最喜欢,这一段简直太讽刺了,我们把小型虚拟器装在完成的兵器头上,将兵器安置在试爆定点后,再开启虚拟器的情感拟化程序,将大量夸张的丰沛情感,也就是爱,以不断强化的方式送入兵器的脑中,过不了十秒,兵器就会痛哭流涕,将压抑的恐惧爆发出来,爆发的方式,你们已经见识到一部份了,不过你们体验到的,只是储存量不到40%的半成品,而且爆发也中断了。”
齐米耶接着说:“爆炸的效果很成功,我们预先装置的超导防护罩五根本挡不住这种无形的恐惧,恐惧不是震波,也不会爆炸,更不释放任何有形的物质,所以超导防护罩没有破损,却也拦不住这股摄人的精神力,试爆地点,公司名下的一座小监狱,无损一砖一瓦,但是里面的犯人全都瞬间崩溃,变成上亿个白痴,可怕的是,兵器太过完美,恐惧流窜的范围遍及监狱行星附近两亿魔哩才停止,公司派遣的上千个太空观察员,也变成无可救药的智障,虽然损失不小,但比起得到人类惊异的超能力,这点人力赔损实在不算什么。”
“得到人类的超能力?你们只不过把人类的大脑当成超大的硬盘使用!”我啐。
“现在让我们回到你们的处境,”齐米耶看着我,说:“研究总有不同的实验组相互对照,刚刚是‘虚拟实境组’,你们则属于‘真实互动组’,限于公司面临倒闭边缘,经费有限,我们选择在地球的百慕达三角洲里,建构一个真实的世界,看看人们又会有什么反应,但因为实在负债累累,只能挑一个方案进行,科学家经过讨论,决定采用‘虚拟实境组’里效果很好、实作费用较低的‘符号失序计划’,再三研判后,认为台湾独特的历史条件、制作费用低廉的小岛地形、族群冲突与融合、中国的武力威胁阴影、符号大量整合使用、秩序伴随各种符号急速物化的现象等,的确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在主观的符号条件与客观的制作费用考量下,台湾成为复制的对象。”
不等我们发问,它又继续道:“二十年前至今,我们不断派出蚊型机器兽秘密采取所有台湾居民的基因,并偷偷在每一个人的脑中植入五个白血球大小的记忆传送机,然后以不同时序加速培养盗来基因的生长速度,几个星期内我们就得到一批一千八百多万个台湾人、外劳、外籍旅人的个体,因为采用不同的时序,所以年纪也都有精确的差别,于是我们分别在他们脑中植入记忆传送机,同步复制那些真正台湾人的记忆,甚至感情与互动,经过科学家日夜不休的修改程序,终于在公元,哼,那个该死的耶和华,终于在公元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五日时,完全复制出那一天的台湾,亲朋关系、仇恨与恩情,全都一模一样,因为个体经验从母体,也就是原来的台湾居民脑中同步传送过来,所以复制人只要依照指令行动就可以了,他们一生没有自己独立的情感,只是绝对服从的傀儡,徐柏淳,你因此害惨了这个复制世界的徐柏淳,他在这里也是受尽欺负的白痴!哈哈!”
我完全无法思索,根本来不及思考,复制台湾的一切?
老杨听了,沉思道:“矛盾,台湾常常有新增人口,婴孩、外劳、偷渡客、旅客,这些人怎么办?”
“我们都在持续不断地采样跟复制中,偶有疏落也无妨,反正也渐渐不需要了,现在复制的台湾跟原来的台湾愈来愈不同,这是个没有符号规则的世界,所以计算机也控制了每个人脑中的行为芯片,随机执行各种不合理的举动,长此下来,两个台湾的人际关系产生了很多差异,你们会被选为实验品,也跟这一点很有关。”齐米耶说。
“愿闻其详。”老杨看来已经沉稳下来。
“要一边使复制世界符号错乱,一边又要维持与台湾相同的人际关系,就算是数百台撒旦级的超级计算机加起来,也无法长期计算两者间的平衡,所以一些错误偶而会出现,例如A原本该在公车上与B认识并结婚,但因为要使实验者错乱,程序因而改变了公车路线致使A、B错开,此时,人际与秩序错乱之间无法平衡,计算机只好随机计算让A娶了C,当然,这也会连锁影响到C的人际命运,长期下来就会几何累积大量与台湾相异的人际网络,所以我们在挑选实验者时,首先考量的,就是两个世界中最没改变的人际圈,然后从中挑选不同特质的人进入这个世界,让他们亲身,在没有穿戴仿真器的状态下,真实、孤独面对可怕的未知,而由目前的实验结果得知,这种从‘真实互动组’制作兵器的速度,还要比‘虚拟实境组’要来得快上三倍左右,约十年就可以收成了,最重要的是,兵器的稳定度很不错,要不断输入强烈的‘爱’一分多钟后,兵器才会爆发出恐惧,这点对公司的库存管理较有安全保障。”齐米耶说。
“兵器!兵器!兵器!你现在说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我震怒得大吼。
是哀嚎。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就是这种乐趣!”萨麦尔大笑。
“你,杨教授,柯宇恒,以及你们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疯子,都是因为你们的人际关系在两边世界里无太大差异,配合一些性向筛选,才被我们挑选、发掘过来的,你的幻视与受欺凌的经验,杨教授对心理学的专业与顺利的人生,柯宇恒的洒脱不羁与凌乱的大学生涯,都是很好的实验性向。”齐米耶说。
“好,认栽了,但是你刚才不是提到要让我们单独面对未知吗?怎又会放任我们组队呢?”老杨问。
此刻老杨已比心神激荡的我要来的冷静。
“当然是故意的,当柯宇恒想到要刊登报纸寻找同伴时,研究人员想想后,决定帮助他,于是从正在进行实验的三十七个人里挑选出你和徐柏淳同柯宇恒组队,所以,一阵风将报纸刮向徐柏淳的脚边,杨教授你买的油条上包着那份报纸,都是我们刻意协助的结果,为的是想实验——当人们出现希望或依靠后,却发现仍逃不出这个失序世界后,是否会加剧兵器形成的速度?当然,实验至此算是失败了,似乎,人类只要不是孤独的个体,就能不断衍生希望,或者干脆适应了扭曲的世界,其中柯宇恒的幽默性格,与后来因为他找到生存法则所带给你们的希望,也是对实验的一大重创。”齐米耶说。
“说起来,人类真是脆弱,居然不能自己保护自己,伙伴两个字,说穿了只是依靠的对象罢了。”萨麦尔说。
“让我想一想,沉淀一下,你们应该不急着处死我们吧?”老杨说。
“没错,一点也不急,尽管想,饿了的话,我帮你叫排骨饭。”萨麦尔自认幽默地说,但他真又说道:“裘马,拿两个排骨饭来。”
语毕,裘马飞奔出去。
老杨低头思索。
我也低头,但无法思索。
萨麦尔走近柯老师身旁端详了一会,说道:“不过如此。”,伸手解开虫型椅,柯老师摔倒在地。
一会儿,裘马回到祭堂,捧了两个排骨便当,递给我跟老杨。
我走向哭红眼睛的小钏,说:“我知道妳听不懂,但我没有胃口,一点也没,妳吃吧!”
小钏也不推辞,接过了便当,坐到柯老师身旁,将一口饭扒到老师的嘴边,老师嘴唇却一动也不动,眼睛深闭,小钏看了,又眐眐流下眼泪,却没停止喂饭的动作,只是饭粒沾满了老师的嘴角,老师却像死透了般,没有回应。
小钏跪在她心目中最温柔的男人身旁。
她的泪,滴落在她最爱的人的手心。
低着头,扳开老师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静静地坐在老师的怀里。
满足地闭上眼睛。
复制的世界,复制的人,复制的情感却如此真实。
也许,情感无所谓复制。
只有真实。
柯老师的怀中,不是复制的爱人。
爱人不能复制。
小钏眼里,只有潇洒的英雄。
只是英雄已睁不开眼。
一个旁观者,我,已无暇面对险恶的命运。
我的眼睛,已无法挪开。
无法从最美的末日景致上挪开。
恐惧?
何来?
我看到的,只有英雄美人。
这才是我死前想看到的。
※ ※ ※ ※ ※
小钏:“老公,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柯宇恒:“不要学三流的连续剧讲话好不好?” 小钏:“说嘛~~~:)” 柯宇恒:“哭死吧。” 小钏嘟着嘴:“都不认真。” 柯宇恒:“那妳呢?我死了妳会怎样?” 小钏:“嗯---我会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这样就可以一直躺在你怀里……”
1999 南寮海堤 夜
祭堂。
名副其实的祭堂。
理智的祭堂,生命的祭堂。
但绝非爱情的祭堂。
末日绝景带给我的,不是萧索。
我居然充满了放手一搏的勇气。
我站起身子,走向萨麦尔,朝它的脸一拳扁下去。
萨麦尔没有闪躲,因为它根本不屑。
甚至是跪在地上的大嘴守卫、齐米耶等人,也没有阻止我。
我完全被看扁了。
“很有干劲,”萨麦尔说,“可惜地球人的脑力潜能虽然宇宙第一,但体能跟神族一样,都是半调子,不过我要提醒你,再一次,再一次的话,我恐怕不能压抑还手的欲望,即使我已经四万多岁了,但我曾是最接近路西弗大人的战士,身手大半都还留着……我这样说,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毕竟你对我们的研究还有用处。”萨麦尔说。
“干——”我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沮丧。
“杨先生,你吃饱了吗?在你吃下敌逻辑之前,我希望你能多多发问,因为,要是人类真的有天堂的话,我还指望你帮我转告耶和华这项凌虐人类的计划,哈哈哈哈!”萨麦尔讥笑着。
老杨坐在地上,放下便当,闭着眼睛,慢慢地说:“第一,这里在百慕达三角洲里?”
萨麦尔说:“没错,但受限于空间,这里其实比台湾要小得多,不过实验者也无暇发觉,至于为什么选在这里?一万多年前这里受到撒旦密透弹的攻击,造成巨变,磁场先天上就很不稳定,我们的科技只不过再辅助修饰一下,就可使人类完全不知道实验场的存在,万一真的不幸有人闯入,呵,就会跟你们传言的一样,各种航具都会莫名其妙失踪,永远的失踪。”
老杨依旧没睁开眼睛,问道:“第二,这里的人际网络,既然是完全从台湾复制过来,那原先这个世界的我们呢?”
“死了,分给有功的的奴隶吃了。”萨麦尔说。
“为什么?!”我叫道。
“当然是被我们杀的,为了迎接你们的到来,当然要把这个世界的你们给宰了,一个换一个,天公地道,童叟无欺。”萨麦尔平静地说。
就为了要把我做成炸弹,一个有血有肉的我就这样被处决了?
复制的我,难道就不是我吗?
我的牙齿几乎咬出血来。
“第三,如果真正的台湾居民要出国,那你们要怎么处理?”老杨问。
“计算机会将他们出国的记忆传输给复制人,降低两个世界的不平衡。”萨麦尔说。
“第四,小韩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还是根本就没这号人物?”老杨闭着眼睛。
“齐米耶!”萨麦尔说。
“是,”齐米耶说道:“因为在‘真实互动组’里,程序只能执行语言、秩序等符码错乱的命令,并不能命令实验者不能自杀,所以每一个兵器半成品都必须有一个‘炸弹监护人’时时在旁暗中监督,并将炸弹制程进度随时回报总部﹔你们还没团结在一起之前,杨的监护人是妻子,徐的监护人是母亲,柯的监护人则是室友王一颗。”
齐米耶继续道:“而柯毕业后到小吃店打工,监护人就改为小吃店老板,杨的妻子故意负气离家以加速扬的崩溃后,扬的监护人就改为邻居黑伯,最后,为了更方便监视你们团队互动跟恐惧容量的质化研究,于是,赛司迦,我的兄长,利用生化技术易容成一个自大陆偷渡来的美艳女子……韩效,混在你们其中,新竹火车站月台上的A4纸条,就是它刻意留下的……为了让你们顺利地会合。”
纸条,原来是个诱饵。
※ ※ ※ ※ ※
题目:耶和华的一天
早上:刷牙洗脸、拉大便、调查崇拜偶像的地狱名单
下午:调查崇拜偶像的地狱名单
晚上:调查崇拜偶像的地狱名单
老杨听了,眉头深锁,又问道:“但是大便人萨麦尔不是说,你才是小韩吗?”
“赛司迦出师不利,才刚跟你们会合不久,你就提议要去精神病院,不巧,复制世界里所有的精神病院,都是我们公司储存半成品的仓库,途中,赛司迦判断此举应该没关系,反正开启恐惧炸弹需要极强烈的‘爱’虚拟强波,不料,意外就是意外……”齐米耶恨恨地说。
老杨反问:“意外?难道你不觉得,勃起跟小柯能够事先敏锐地察觉那些人的怪异,是拥有超能力的表现吗?勃起只是轻轻一句话,就能释放那些受害者的恐惧,也是一种奇妙的能力吗?”
齐米耶说:“也许,这些都需要再调查。”
至此,老杨仍旧紧闭双眼,快道:“还有,当炸弹意外引爆时,小柯跟勃起看到的光,是恐惧的颜色吧!?”
齐米耶说:“虽然我极不愿承认,但恐怕是的,宇宙中有很多颜色,是地球人的视觉无法看见的,而恐惧到了极致,就会出现数种奇幻的颜色,越高等的宇宙种族,能看到的颜色也就越多,若柯宇恒跟徐柏淳真能看见数十道不同颜色的恐惧,只怕要刷新宇宙纪录了,所以幻觉应该占了大部分。”
老杨哼了一声,说:“这样啊。”
我老觉得有些怪怪的。
老杨的口气,真怪。
齐米耶闭上它巨大的眼睛,说:“当时,炸弹一引爆,赛司迦承受不了惊涛骇浪的恐惧,立刻崩溃,而徐柏淳所看到啃食自己手指、挖掉眼珠的小韩,就是发疯了的赛司迦。”
老杨问:“所以,趁我们在车上昏睡时,你赶紧替代了赛司迦?”
齐米耶点点头,说:“没错,还好那些炸弹只是半成品,恐惧流窜的速度不快,位在地底下三十公里的总部差一点就被波及时,炸弹意外停止爆炸,公司赶紧派我化妆成小韩替代已变成废人的赛司迦监视你们,并调查引爆以及停止恐惧炸弹的原因。”
老杨用力拍着大腿,叫道:“真是可惜!”
我问:“等等,赛司迦疯了,那我们怎么会没事?”
齐米耶说:“地球人的脑容量很庞大,炸弹只爆发一点时间,只能让你们吓得屁滚尿流,并不会造成疯狂。”
我想到位在山下的便利商店也饱受癫狂之害,不禁动容。
但是……
可以瞬间震疯这些怪物的武器,却只够令我们尿几滴尿,外星人实在太逊了,还敢自称恶魔?
我突然想到那一天在房里看到齐米耶的事。
“那一天我在房里看到你时,你怎么不杀我灭口,还要冒险继续乔装下去?”我问。
“冒险?你们根本就在我们掌控之中,冒什么险?”齐米耶耸耸肩,说,“再说,你还有用,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你跟鸡八王萨麦尔从刚刚就一直提到这件事,勃起到底有什么用处?”老杨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问。
“当恐惧兵器爆炸时,本来应当没有任何物质可以中断它或者防范它的,在几次极秘密试爆过程中,我们试过连张三层超导防护罩、遥控卫星射杀兵器本身,都不能阻止兵器能量的释放与穿透,但在兵器仓库,也就是精神病院里时,柯宇恒居然凌空急转将无形的恐惧吸收进去,而徐柏淳大叫一声,硬是让恐惧炸弹生生停止,这种可以阻止恐惧的能力,正是公司所急需的超能力,这正好是恐惧兵器太过完美这缺点的反制,解开你的脑内秘密以后,公司将可以准确控制爆炸范围与效果,不怕引爆炸弹所带来的反噬,也不怕未来有敌对公司或国家,会制造出相同的武器对付我们。所以,那天你撞见我卸下乔装跟董事会回报监控进度时,我选择麻醉你而非杀你灭口。”齐米耶拍着我的肩膀。
※ ※ ※ ※ ※
宙斯不安分的鸡八
耶和华的妒恨
奥汀的小家子气
玉皇的排场
女娲的善良
释迦的孝顺
阿拉的天怒
这些当然是我的刻板印象
但我从他们身上
看到了最平凡的影子
“那怎不研究柯老师将癫狂卷进去的力量?”我说。
齐米耶说:“基于某种原因,公司认为只需要研究你就够了。”
“说谎。”
老杨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小烟斗,点燃烟媒,自顾抽起烟来。
齐米耶盯着老杨,说:“怎么讲?”
“你们心里自己清楚,”老杨阖着眼,吐出一个烟圈,说:“你们打从心底畏惧小柯。”
齐米耶没有说话,老杨继续道:“自从小柯从板桥回来后,你们就决定尽快下手毁了他,不是吗?”
老杨烟斗柄敲着自己的金边眼镜,弯着腰说:“小柯不只跟勃起拥有同样的资质,还领悟了适应这个世界的方法,他能看透逻辑运行的轨迹,学会超越语言的沟通,所以,你们被吓坏了。”
萨麦尔沉着脸,道:“何以见得?”
“因为他是亿中选一的天生好手,他身上拥有你们惧怕了万年的东西。”老杨说。
“……”萨麦尔跟齐米耶默然对望。
“为了逮住他,你们刻意安排一辆路线恰巧经过我家的公车,吸引小柯上车﹔为了逮住他,你们将原本设定好停在我家的公车,在最后一刻修改了路线程序以避开小柯的未来预测;为了逮住他,你们不敢自己出手,反逼迫勃起偷袭小柯﹔为了逮住他,你们给他吃的,绝非致命的毒药,这一切,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小柯拥有超级力量的潜质,一种能跟初始捍卫地球的九人抗衡的超级力量。”老杨说。
“太可笑了,要毁了柯宇恒,我们甚至不需要武器,只要轻轻一撕就够了。”齐米耶笑着说。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老杨问。
“哼。”齐米耶不置可否。
“答案是,你们没种。”老杨终于睁开眼睛,说道:“当年你们无预警地对地球发射密透弹,反而使九个人沉睡的力量掘醒,可见,危机对超级人类而言,只是奇异力量的转机,小柯也是,他的身体会针对危机做出惊人的应对,吸取癫狂、从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公车上飞旋而下,都是最好的证明,你们不敢使用暴力劫持或攻击他,就是害怕被反噬!”老杨冷笑,又道:“你借着没有杀气的勃起偷袭小柯,却又害怕致命的毒药反而会令小柯的身体产生抵抗,所以,你们喂他吃的,只是强烈的麻醉药。”
“还有,最可疑的是,为什么要急着把我们处决?你们就是害怕小柯的超能力越来越强,强到不可控制!”老杨激动地说着。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结局已经底定了,刚刚他吃下的绿色小丸里,是一种令人急速丧失逻辑理智的病毒,我们称它‘敌逻辑’……只要壳一破,病毒一碰触到生体,就会立刻寄生在生体的脑部,结果……”
“屌客!”我惊呼。
真的有屌客!
比克说的是真的!
我并没有发疯!
“公司也很惊讶,你明明没有召唤什么外星人,宇宙里也没有那美克星,但你居然能自己幻想出这么接近公司的产品,不过,这项产品其实是宇宙间一种危险的毒品,只要一颗,病毒就会在寄主脑内制造大量错误的讯号,使寄主产生严重的迷幻感,并非你口中屌客的功能——吃掉逻辑!要知道,人类的脑容量之庞大,就算真有屌客,吃100年的逻辑也吃不完。”齐米耶说。
“那柯老师吃了四颗……”我问,柯老师此刻仍是一动也不动。
我瞥眼。
地上的便当盒。
筷子。
※ ※ ※ ※ ※
故事到了尾声
而我,彻底体验了创作的珍贵
宁愿新的笔记型计算机被干也不愿失去硬盘里的小说
一次备份十张软盘的心情是如此动人
刻骨铭心
“两颗,两颗就绝对够他一辈子醒不过来,四颗吗?从没有人吃过三颗以上,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大概连做恶梦也没办法了吧!你很幸运,公司只想研究你,却决定毁了柯宇恒,而杨先生等一下也会服下两颗﹔至于你,只要乖乖配合我们的实验,甚至还可以分到一些公司的股份。”齐米耶说。
“你又怎么知道我肯帮你们?笑话!”我大笑着。
我往后一跃,心中暗道:“再见了,柯老师,老杨,消防星--不,天堂见……如果有的话。”
我抄起地上便当里的筷子,用力插向自己的脖子。
宁愿死。
宁愿在生死簿上被写上“用筷子自杀”,也不愿变成恐惧实验的祭品。
鲜血四溅。
脖子、脸上,全是小血滴。
原来死一点也不痛……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不痛?我快痛死了!!”
?
??
???
!!!!
一只手。
一只握着筷子的手,手心滴着鲜血。
不是我的手!
“你不是答应我,要尽全力救小钏出去吗?”
柯老师。
右手抱着小钏,左手紧抓着筷子,双眼紧闭,神采飞扬。
双眼紧闭,却神采飞扬?
真不知一旦睁眼,将有多么惊心动魄!
“你这个骗子,害我痛得要死。”柯老师说,脸上挂着一贯的自信笑容。
不可置信的笑容!
“不可能……不可能……”萨麦尔、齐米耶同时倒退几步。
当我自杀时,齐米耶离我只有五公尺,却来不及拉住我,但远在十多公外的柯老师,竟不知以何种身法出现在我身边!
祭堂的气压一阵肃杀。
“没有人吃过四颗叫什么敌逻辑的烂鸟?吃四颗,其实有益身体健康,为了跟它对抗,我使出浑身解数,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体内隐隐冲击着。”柯老师笑着说。
柯老师又进化了?
腥风扑面。
也不见萨麦尔发号施令,齐米耶、路瑟思、裘马猛然向老师疾冲,跪在祭堂边的大嘴守卫亦迅速拾起奇型兵器暴掷过来。
我还来不及眨眼,手上就多了件物事。
一颗头。
路瑟思的头。
“帮我拿一下。”柯老师说。
No problem!
裘马的头也不见了,三颗,三颗都不见了。
小钏拿着裘马三颗头颅中的两颗,另一颗,在老扬手上。
老扬终于张开眼睛,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
柯老师的手上没有头。
他一手搂着既惊喜又错愕的小钏,一手正轻轻摸着齐米耶的胸膛。
“现在大家都很忙,你一动,就没人有手帮你捡脑袋了,所以,还是不要尝试的好。”柯老师说。
柯老师甚至还没睁开眼睛。
我根本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出手的!
路瑟思跟裘马的身上,全插满了守卫掷来的兵刃,两百余支,一支一支地将它们钉在地板上。
齐米耶维持攻击中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动,刀刃般锐利的翅膀张得大大的……掉在地上,上面也插满了兵刃。
萨麦尔毫发无伤,却不敢作声。
“电影快散场了。”柯老师慢慢张开眼睛。
没有惊人的锐利眼神,依旧是潇洒的玩世不恭。
“老师!”我喜呼。
“你****,不是吩咐你好好当个英雄么?”柯老师说。
“老师!您果然爆强的!”我说,我想到老师在公园里,也是彪悍地海扁了四个死国中生。
“真有你的,我还一直忐忑不安呢……”老扬将手中的丑头丢开。
“不客气,多谢你帮我问话!”柯老师伸手拍掉小钏手中的两颗脑袋。
小钏的眼神尽是欢喜。
※ ※ ※ ※ ※
人依着自己的形象,制造出神的样子
要是狗会说话,牠会告诉你神的样子是一条狗
要是马会画画,牠会画出一只叫神的马。
——苏菲的世界
我心中的神,柯宇恒,就是满嘴脏话的自己。
“刚刚在吃便当时,小柯突然用脑波跟我通话,吩咐我照他的话问明这个世界的疑点,他也好争取时间脱困。”老杨跟我说。
难怪!难怪老杨一直闭着眼睛,原来是为了专心接收老师的脑波,连语气也变得跟老师一模一样。
“****,那四只虫害我四肢无力,但是没其它屁用就是了,老杨问完了话,我也差不多完全恢复。”柯老师说。
“为什么不也用脑波跟我说?”我问,一边把玩路瑟思的脑袋﹔真丑,不过带去学校一定爆屌的。
“你会得意忘形,迟早会露出马脚,不如不说。”柯老师教训的是。
我们几个人大声说话,完全无视身旁两百多个武装怪物。
柯老师拔起插在齐米耶翅膀上的蛇形兵刃,向齐米耶说:“从现在起,只要你动一下,发出一点声音,你的头就会跟你的脖子say good-bye。”
说完,柯老师拿着蛇刀,轻轻将齐米耶的左臂斩落,齐米耶眼睛登时瞪得老大,却大气不敢吭一声,任凭左臂血肉模糊,绿血四溅。
柯老师说:“我是英雄,不是君子,所以别对我的格调寄望太高,也不要误会我懂得宽容,要是我待会提到饶恕,也千万不要相信,我一向反复。”
酷TMD!
英雄无敌,本当夜摘敌首,不皱眉头。
柯老师鬼魅般转移两百余支奇形兵刃戳死眼前两个怪物,又轻松威胁神态狰狞的齐米耶任其摆布,没有人看清的神秘武技,更是摄人心魄。
“勃起,切过蛋糕没?”柯老师问道。
“切过。”我说。
“那你帮我把这只丑八怪的角锯掉,慢慢锯,两只角都要。”柯老师说完,将蛇刀递了过来。
“是,我会锯得很慢的。”我笑着说。
齐米耶脸色微变,却不敢作声,我拿起刀子慢慢“ㄍㄧˇ ㄍㄨㄞˊ ㄍㄧˇ ㄍㄨㄞˊ”地锯着。
蛇刀很轻,很薄,却削甲如泥,一碰到齐米耶的头角就直没入内,要慢慢地锯下怪角简直是困难的艺术手段。
齐米耶的脸色痛苦不已,我看了也有些不忍。
“跟它客气什么?视地球人为炸弹的家伙,我倒要看看它们有多彪悍!”柯老师说,眼睛盯视着萨麦尔。
萨麦尔神色自若,不知是强自镇定,还是另有胜卷在握。
萨麦尔叹了口气,道:“地球人的历史里,尽是以强凌弱的故事,人类宰食万物维生,其实都跟我们一样,我们利用你们生产兵器,你们以猪羊为食,两者没什么不同,这一点,是宇宙必然的生物法则,希望你能明白。”
柯老师拔起地上一支长枪射向萨麦尔,萨麦尔往左一躲,长枪钉进它身旁两吋的石像上。
“很好,我也同意强凌弱是对的,不过你在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前,一定要弄清楚这里的状况,”柯老师继续道:“情况大逆转,我是强,你是弱。”
“未必。”萨麦尔慢慢张开翅膀。
六对巨大的翅膀,每一对都隐隐发出紫碧色麟光,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就是罕世快刃。
※ ※ ※ ※ ※
人会丑化自己达不成的目标
以麻痹成就空虚的遗憾
我本想拥有的顺利
老杨,就这样变成一个迂腐学者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之间实力上的差距,已到了不容你抵抗的地步,就算是一整支舰队,都难以跟我抗衡,不是吗?”柯老师说着说着,又拔起一支长枪。
“也许是,也许不是。”萨麦尔挺起胸膛,眼中精光暴射,老态顿失﹔站在我们眼前的,已非猥琐的老鬼,而是身怀恐怖绝技的沙场老将。
“你的超能力是很强,但还差释迦等人远多了,论速度,讲实力,恐怕还很难说。”萨麦尔指着自己的脑袋,又说:“两万多年前那场谈判上,公司跟宙斯等人会面时,我们七个董事全被他们怪物般的气势压得全身发抖,但是,现在的你并没有给我这种感觉,换句话说,也许再过几年,你就会成长为他们那种等级的高手,但是,现在的我还是略胜一筹。”
“屁,放屁!”柯老师放开小钏,踏步向前,说,“我可以在你眨眼前把你做成一道生鱼片。”
“很好,很有自信,但你确定放开小钏跟我对战是正确的选择?”萨麦尔舔着刀一般的翅膀,说:“我的翅膀喂有剧毒,万一不小心伤到小钏,你岂不遗憾终生?”
柯老师沉吟了一会儿,说:“有道理,那我就抱着她海扁你一顿吧。”
“将左侧飞来的六十七支兵刃拨向索马,钉住它的翅膀,一边向路瑟思冲去,一边将右侧袭来的兵刃反掷,五十二支钉落齐米耶的翅膀,又卷带着七十支刺进路瑟思的身体里,摘下它的脑袋丢在徐伯淳的手里后,反绕向左侧,拿着圆刀划下索马三颗头颅,然后跳到齐米耶的面前……我说得没错吧!”萨麦尔说道。
柯老师注视着萨麦尔,说:“不错,你的眼力很好。”
萨麦尔说:“我的速度更好。”
柯老师说:“但你的速度未必跟得上你的眼力。”
“也许吧,但是如果跟你想象的相反,而你又抱着小钏这累赘跟我对战的话,必是百死无生。”萨麦尔阴沉地说。
“我刚刚并未使出全力。”柯老师平静地说。
“我的速度也远远超过我的眼力。”萨麦尔冷冷地说。
“放屁。”柯老师说。
“也许吧。”萨麦尔扭扭脖子,说:“再给你一个忠告,我不会全力向你攻击,我一旦出手,就是针对小钏,即使被我的翅膀划破一块皮,只要一小块,翅上的猛毒就可令任何人当场暴毙。”
柯老师听了,连忙伸手将小钏抱在怀里,却说道:“而我一旦出手,你就会被射成蜂窝。”
虽然嘴硬,柯老师的气势已先输了一截。
萨麦尔的实力难测,也许它只是只纸老虎,但是在万年经验的洗礼下,其运用心理战的技巧之高,将原本自信满满的柯老师搞得疑神疑鬼,在老师的心中种下“小钏将受袭”的不安因子。
武侠小说常说,高手对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柯老师要是在对战时分心保护小钏,也许还能得胜,但是被萨麦尔事先提醒,心理上的负担就可能将武技上的优势逆转。
柯老师也很清楚这一点。
“你这样费心提醒我,显然是信心不足,这样吧,你自己割下你的翅膀,我就饶你不死。”柯老师晃着手中的长枪,晃着,不见了。
长枪不见了。
长枪钉在萨麦尔的影子上。
光一般的出手。
“这才是我的实力,割吧!”柯老师笑着说。
“很强,你真的很强,没办法了。”萨麦尔叹了口气,拔起那支长枪,往自己的翅膀斩落。
长枪劈落,直没入地底。
没有断落的翅膀。
但萨麦尔却不见了。
“好险,我差点忘了你说过‘要是我待会提到饶恕,也千万不要相信,我一向反复。’这句话。”萨麦尔说。
萨麦尔站在柯老师的身后。
电一般的身手。
※ ※ ※ ※ ※
题目:如何准备研究所考试
演讲者:老杨
“第一,教授不喜欢补习的考生,”
“第二,没有补习不可能考进口试。”
“这是我现在实力的一半,三千年前的一成。”萨麦尔笑着说。
“其实我刚刚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实力,”柯老师说:“我喜欢骗人。”
“是吗?那是棋逢敌手啰。”萨麦尔大笑。
依我看,两个人都在唬滥。
柯老师没有回头,因为转身的瞬间可能露出一丝破绽。
萨麦尔也不敢出手,因为没种。
“我有个提议。”萨麦尔说。
“屁,快放。”柯老师说。
“既然你的饶恕不能作数,那就让我饶你一命吧!”萨麦尔说:“将徐柏淳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从此两不相欠,我们不找你们的碴,你们也别来破坏公司的实验。”
高明!
要是萨麦尔说的是“你们走,从此我们终止实验,你们也别来找碴”之类的话,柯老师就稳会出手,因为要是萨麦尔开出的停战条件太优渥,一定是它的实力、信心不足以胜!但是萨麦尔以进为退,不只要我留下,且残忍的恐惧计划硬不更改,显然筹码十足!
“勃起不能留下,你们另外再找人实验。”柯老师顿了一下,说:“这样,我们就走。”
高招!
要是柯老师立即答应萨麦尔的条件,一定让萨麦尔感到老师的实力不足——连我都不敢带走——萨麦尔一定会豪不犹豫地出击!
这两个人,全都没有信心!
一场高超的心理攻防战,往往比性命相搏的瞬间惊心动魄得多!
“可以,你们走吧!到了洞口自然会有人带你们出去。”萨麦尔静静地说。
“勃起,老杨,我们走了。”柯老师说,依旧没有回头。
“一路顺风。”萨麦尔收起刀一样的翅膀,愉快地说。
“我真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柯老师松了一口气说。
剑气纵横!
我还来不及回答,萨麦尔已倒下。
柯老师单膝跪地。
萨麦尔身上零零落落插着五、六支兵刃。
柯老师的左臂静静躺在我的脚边。
显然,在和解的瞬间,两人居然同时出手。
诡谲的战局!
胜败?
“看来,真是我技高一筹……你全射歪了,没有命中要害。”萨麦尔说。
“……”
老师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看着怀里的小钏。
“她没救了,你也一样。”萨麦尔慢慢拔出身上的刀刃,说:“剧毒已经扩散,解药也无效了。”
小钏姐的脚踝上有一道割痕。
柯老师没能成功守护他的爱人。
老师眼眶泛红,低头轻吻小钏苍白的唇。
小钏笑了。
小钏闭上了眼睛。
小钏的脸上多了几滴水珠。
老师紧紧地搂着小钏,无神地颤抖。
这里没有英雄。
英雄不会流泪。
英雄不会无助。
英雄不会颤抖。
英雄不会纵声大哭。
这里只有伤心人。
伤心的断臂人。
哀嚎,最哽咽的哀嚎。
“天!我就是天!活过来呀!我就是天啊!”
老师哭喊着。
“我不是拥有耶和华的力量?活过来啊!钏!活啊!”老师紧紧抱着小钏姐,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小钏动也不动。
“复活呀!我就是上帝呀!”老师竭力撕喊着。
我看见老杨的脸上,也流下了泪水。
久久,除了萨麦尔舔着刀翅上鲜血的声音,只剩柯老师的哽咽。
“勃起……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消防星人?”老师失魂落魄地问。
“嗯,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我说。
这一次,是我这辈子最希望自己没发疯的时刻。
“很漂亮?”
“我没看过比它更美丽的地方了。”
柯老师点点头,自我催眠地相信着。
我好恨。
为什么我是一个疯子。
蝶舞。
小钏姐的发际飞出一只蝴蝶,那只柯老师亲手做出的陶蝶。
米色的蝶翅,优雅地飞舞着。
蝴蝶停在柯老师鲜血淋漓的左肩上,似乎心疼着老师的伤势。
“是妳吗?妳舍不得我?”柯老师痴痴地看着蝴蝶,哭道:“那就继续陪我,醒过来啊!”
蝴蝶没有说话,只是美妙地跳舞。
柯老师说:“我明白了,这次我不会再让妳受到任何伤害。”
柯老师张大了嘴,蝴蝶停在他的舌尖上,满意地阖起翅膀,于是,老师闭起嘴巴。
“很神奇的魔法,但你的极限也就是这样子了。”萨麦尔继续道:“毒不死你,就撕了你。”
“碰!”
我的脸一阵剧痛。
血流满面的齐米耶将我击倒在地。
“真不幸,情况又逆转了,我要你付出代价。”齐米耶摸着断角,恨恨地说。
齐米耶一说完,头也不见了。
它的头,踩在柯老师的脚下。
“你动了。”柯老师说。
我简直不敢相信!
“还想继续吗?一只手的你?”萨麦尔说。
它笑了。
萨麦尔居然笑了。
要是它发现它全身都插满了奇门兵器,它就不会笑了。
“痛吗?”柯老师说。
“嗯?”萨麦尔还不懂。
“你死了。”柯老师说完,张大了嘴巴,蝴蝶翩翩飞出,停在老师的耳朵上。
萨麦尔当然没有再回话。
死人不会说话。
除了柯老师,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中招,如何中招的。
一切都结束了。
※ ※ ※ ※ ※
速度,是我对决战唯一的要求,
希望你喜欢这种冷调。
“看不太懂。”——by 第一个读者
祭堂上两百多个大嘴奴隶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
柯老师拾起断臂,将它交给了老杨,说:“给你当纪念。”
“不能用超能力把它接回去吗”老杨问。
“不知道,你就先拿着吧。”老师说。
“很痛吧?还有,您中的毒不要紧吧?”我问。
“我自己不要紧,但是却救不了小钏。”老师戚然道。
蝴蝶飞到老师的鼻尖上。
“是小钏姐吗?”我问。
柯老师没有回答。
“在走之前,我们还有点事要先处理。”柯老师边说着,边走向祭堂中柯老师使用他的未来视觉,在一台奇怪的机械上动了些手脚,一根钢柱从地板里升上来,老师显然启动了埋在地板内的计算机。钢柱的末端有一个紫色的小球,柯老师拿起小球将它丢到墙上,一团光晕里渐渐出现了一个大房间的景象,老师说:“我开启了类似视讯会议的功能。”
“嗯?”我说。
“我要跟这些外星人谈判。”老师说。
影像渐渐清晰,三个老态龙钟的怪兽坐在圆盘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屏幕。
“我们是当年七个董事仅存的三个,我是第二任董事长别西卜,这里发生的事,我们都透过监视器看到了。”其中一只肥胖的怪物说。
“很好,你们打算怎么办?”柯老师说。
“我必须声明,萨麦尔虽然是地球复制实验部的主管,但是它处事过于激烈,我们早就有意把它调回母公司,它欠缺考虑的冲动判断,跟公司的方针其实是相违背的,希望你能了解。”别西卜说。
“推诿,原来不只是地球才会发生的丑陋。”老杨气愤地说。
“你们走吧,我们会安排专机将你们送回台湾,如果你们需要金钱上的补偿,公司也会负责到底,赔偿的数目将足够你们挥霍一辈子。”左侧一只削瘦的怪物说。
“实验呢?”老师问。
“我们还要开会评估你的实力,到时在做决定,总之,你不必担心你们回台湾后的安全问题,就算实验继续下去,也已跟你们无关。”别西卜说。
“评估?”老师笑了。
柯老师举起手,唯一的手,轻轻往跪在墙边的大嘴守卫一挥。
癫狂。
一瞬间,两百多个大嘴顿时尖叫起来,数十道五彩斑烂的癫狂暴力地贯穿了这些守卫,顷刻间哀鸿遍野,大嘴径相挖出自己的巨眼,拔断自己的尖牙,有的甚至硬是一拳将自己的头打爆落地,十几秒内,地上堆满了模糊的眼珠、仍在跳动的内脏、手臂、断齿,真不愧是最道地的地狱。
“评估完了吗?那些留在我体内的癫狂,一点也没减少,还在不停的繁殖,真谢谢你们带给我这么好的武器。”柯老师说。
三个怪物对望了一眼,惊讶不已。
“真是讽刺,我们一直都在惧怕的超级人类,竟然是由我们亲自在实验中制造出来。”右侧的独眼怪物说。
“我的能力还会增加,相信再经过几次战斗,我就可以跟女娲并驾齐驱了。”柯老师继续道:“就如同我刚刚跟萨麦尔对决后,我就学会如何控制、释放癫狂,现在,你们的战舰、火力,在我的眼中就像玩具一样。”
柯老师指着我,说道:“况且,我敢保证,一年以后,超级战士将不只一个,而是两个。”
“我懂了,我们会永远撤退地球,实验也将终止。”别西卜说。
“我的意思正好相反,实验就让你们继续下去吧,”柯老师继续道,“你们已有多少存货?”
“完成品两千零七件,半成品一千五百一十四件。”别西卜显得很惊讶。
“给你们一个便宜的交易,当然,只要你一迟疑,我们就成为绝对对立的敌人。”老师说。
“请说。”别西卜惊疑不定。
“第一,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立刻将身旁的怪物杀掉。”柯老师盯着屏幕。
别西卜没等另外两位董事回话,翅膀疾张,身旁的董事立即惨遭腰斩。
果断的公司经营者。
※ ※ ※ ※ ※
带来欢笑,不可思议的欢笑,一直一直是我的天职
勃起,善良的小丑,就是我
或者说,作者就是同学眼中最接近疯子的正常人
“第二呢?”别西卜问道,彷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永续维持这个复制的台湾,解除他们脑中的芯片,让他们照自己的意识生活,但不准再有受害者进来,计算机、职员都不得介入这个世界的运转,除了提供食物跟金融体制,嗯?”柯老师继续说道,“永远都别让他们受苦,别让他们知道自己之前只是别人的影子。”
“人类真是善良,可以,我们会善待这些复制人,秘密且妥善地照顾他们。”别西卜说。
对于已造成的伤害,柯老师努力做出弥补。
因为他知道,复制人不是影子,小钏姐不是,任何人都不是。
“第三,我让你们继续‘虚拟实境组’的炸弹制程,但是,停止掠夺无辜者的灵魂,你们只能使用地球上罪大恶极的罪犯当实验品,我相信,你们逮捕杀人凶手、贪婪政客、奸商军阀的功力一定不会让你们的货源匮乏的,此外没有其它的条件,除非我临时想到。”柯老师说。
“很公道,这是比划算的交易,合作愉快,专机将在两个小时后抵达。”别西卜说。
有可怕的恶魔帮人类伸张正义、收拾败类,站在地球的立场来看,也是比便宜的交易。
“对了,这三千多颗恐惧炸弹,已足够你们大发利市了吧。”老师问道。
“并不然,我们并不打算贩售任何炸弹。”别西卜说。
“我懂了,合作愉快。”柯老师结束了通讯。
老杨、我、柯老师,全都坐在地板上,离专机抵达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离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时刻,只剩两个钟头。
蛋包饭的香味,似乎已经飘到我的身边。
妈妈……
“刚刚那些魔鬼说,他们不打算将这么可怕的武器卖出,你说你懂了,这是怎么回事?”老杨问。
“卖出去的话,就不值钱了,与其让两大联盟都将拥有摧毁对方的绝对力量,不如公司自己独自使用,我想没多久,这家武器公司就会将这场万年对抗的拉锯战况打破,利用恐惧炸弹毁灭数百种族,令宇宙两大联盟同时向其投降,成为新的霸主。”柯老师说。
“照呀!自己当老大!这样的确比贩售新武器划算得多!”我说。
“宇宙未来的霸主,居然是魔鬼,而非上帝,真是讽刺。”老杨说。
“霸主之争,只是权力两个字,如果真的有上帝,我心目中的上帝,也不会跟魔鬼追逐这种表面的权柄,更何况,哈,我就是现任的上帝,将来还要负起保卫地球的责任,不知是地球之幸还是不幸。”柯老师格格笑着。
“老师,我也有超能力的资质吗?”我紧张地问。
“嗯,等你考上大学后,我再给你特训。”老师鼓励着我。
太好了!我找到了最有意义的职业!地球守护神!真是太卡通了!
我们坐在路西弗的石像下,珍惜最后的时光。
“要回去了。”老杨叹道。
“以后还是多联络吧。”我突然不舍起来。
我说过,除了妈妈跟Lucky,世界根本无所留恋。
这个曾经亟欲逃离的世界,这个充满扭曲意义的世界,我却在这里,找到了好朋友,找到了英雄,找到了自己。
“嗯,认识你们,永远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以后常来我家打麻将吧。”老杨说。
“嗯,老师,你也带小钏姐来吧,这样才不会三缺一。”我试着提醒老师,小钏姐还好好的活在台湾,真正的台湾。
“小钏死了。”
老师默然。
“对不起。”我说。
也许,死去的小钏,同样无可取代。
“开玩笑的,”柯老师笑了:“小钏没死,她只是换另一种方式陪伴我。”
蝴蝶振翅,似乎很高兴。
“人死不能复生,连我也没办法改变,但是,我知道小钏不会离开我的,永远都不会,即使化作蝴蝶也不会。”柯老师看着停在手指上的小蝶。
“真好。”我也笑了。
“那你的手怎么办?”老杨看着柯老师的断臂。
“就这样子吧,”柯老师苦笑着,说道:“在萨麦尔的刀翅划上我的左手,翅上的毒液即将沿着手臂急窜而上时,我索性将手臂往翅上一靠,自己割下左手,再将体内的剧毒从伤口处逼出才保住一命,所以,这只断臂里全是致命的毒血,一接回去,我就会死得跟猪一样。”
“你还笑得出来,要是我早痛昏了。”老杨钦佩地看着老师。
“因为我的心更痛,很痛,痛死了。”老师看着膝上的小钏姐。
小钏姐依旧美丽。
“这样也很好,我一直很喜欢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他断了一只手,我也一样。”柯老师笑着说。
“回去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老杨问道。
“我离开太久了,今年一定考不上大学,我妈铁会押我补习重考的,我看未来的日子,真是充满黯淡。”我说。
“我断了一只手,当兵就免了,我想先找几份工作,”柯老师又说:“如果,小钏还没交新的男朋友,我会回到她身边,如果,小钏有了新欢,我就再把她追回来。”
“加油!”老杨说。
“那你呢?你失踪了那么久,教职还保得住吗?”柯老师问。
“那一点也不重要,反正我再两年就退休了,这次捡回了一条命,未来怎么说都值得珍惜。”老杨说。
三个人,一只蝴蝶,一堆笑声。
两个小时后,飞碟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坐飞碟﹔第一次坐时我没有知觉,所以这次我一直跟驾驶员问东问西的,不消说,那个驾驶员也是一个丑子。
柯老师看我兴致很高,便命令驾驶员教我开一会儿飞碟,我真是高兴死了。
第一个开撒旦牌飞碟的人类,就是我,不过我不打算张扬,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第二个是柯老师,他不用驾驶员教就开得很好,你知道的。
最后,连老杨都忍不住开了一下,飞碟就是他停的。
飞碟停在擎天岗上,我们三个人互道珍重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天地。
后来,老杨寄了许多明信片给我,明信片上尽是欧洲农村的风光,他说,他提早退休了,带着老婆住在法国农村里,每天过着种菜、写书的恬适生活,他说他一旦回台湾看孙子,一定会再来看我。
我呢?考得上大学才怪。
我正在准备重考,每天过着跟书打架的日子,这里的书比百慕达的书要好懂多了,这是唯一庆幸的事。 对了,忠实的读者,如果你在拜拜的时候正好想到这个故事,就帮我祈求金榜题名吧!虽然柯老师说连他的超能力都帮不上我。
回家后的前几天,妈妈整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带我到处烧香还愿,但过了几星期后,她就跟以前一样去忙她的火锅店了,不过,她每天都会赶回家炒一盘蛋包饭给我吃。
寂寞?
再也不寂寞了。
蛋卷星人、佛珠星人、消防星人、比克等,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来找我。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记得柯老师在开飞碟时跟我说:“你以为你是疯子?是的,你的确是,但是没有人不需要朋友,疯子也不例外,你眼中那些外星人可以是幻觉,也可以是朋友,关键在你们之间的友情……你们如果真的是朋友,就会一辈子都是,不会因为那个丑八怪的几句话就让你们分开。”
他又说:“拥有随时都可以交谈的朋友,这不是多重人格,也不是幻视,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们真的很有趣,嗯?”
是的,他们真的很有趣。
我舍不得他们。
至于柯老师呢?
分开的一个星期后,有人在暗巷里看见一个独臂人以不可思议的手法将四个持枪抢匪击倒。
一个月后,有好几个人目睹一个独臂人在新光三越顶楼外追着一只蝴蝶﹔注意,是顶楼外。
也有更多人看过,在贵族世家里,一个耳朵上停着一只蝴蝶的独臂人,愉快地挖着薄荷冰淇淋桶﹔他一直很爱薄荷,一直很爱蝴蝶。
也许有一天,将会有人看到,一个挂着自信笑容的独臂人,牵着绑着蝴蝶发髻的女孩,在清大的梅园里散步。
他们的身旁,也一定会有一只米色的蝴蝶,愉快的飞舞着。
※ ※ ※ ※ ※
女孩哭道:“你的左手呢?”
独臂人:“弄丢了。”
女孩:“丢了?”
独臂人:“丢了。不过,我比较想知道,我有没有弄丢我心爱的女孩?”
女孩紧紧抱住独臂人,又哭又笑。
没有回答,因为不需要。
独臂人也笑了。
蝴蝶也笑了。
2002 清大梅园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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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终于贴完了,明天晚上将贴一部恐怖小说,嘿嘿,很恐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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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把门锁好(1)
以下是心理学家卡尔.容格(Carl Jung)的学说。
自古以来,梦就掌控了人类的潜意识。经过了数千年,人类依然对梦感到困惑、感到难以理解。事实上,梦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所有人类分享同一个潜意识心灵;而此一心灵则藉梦境显现。
然而,若谈到西方神秘论者,他们则相信所谓的灵体概念。当我们的肉体处于睡眠状态时,灵魂将游历至灵体国度,梦就是我们对当时见闻混乱、残缺、扭曲的记忆。在灵界神游之际,我们会接触到死去亲友的亡魂、神话中的奇禽异兽甚至炼狱底层的恶魔。其间的所见所闻,将透过各种物事的象征,告诉我们未来的预言及现实世界的真相。
集体潜意识经由先天的遗传与后天的教育,暗伏于我们的心灵深处,梦亦化为人类行动的提示符号。这样的提示符号,或许是几何图形,或许是色彩,或许是一段音乐,当我们在现实世界中偶然触及时,我们对灵界的记忆复苏了,然后,我们不自主地接受符号的控制。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
魔法来自人类遥远的记忆,它永恒地控制着我们的意志、我们的思维,以及我们的行动。
2二○○一年元月中旬,我因健康状况恶化住进高雄市区的一家医院休养。
高雄市是我出生的地方,然而,由于工作之故,我有十几年没有回来了。记得当时于中山大学毕业以后,少不更事的我在满是理想抱负的驱策下,毅然孤身北上发展。而今,我即将迈入不惑之年,起初只是个杂志社内跑龙套的小弟,经过出版业界长久的磨练及洗礼,现在已是个年收入四、五百万的畅销书作家。
结缡七年多的妻,苦劝我返回家乡全心静养。她的理由是唯有暂时蛰居南台湾,才能远离台北市氢弹引爆般信息轰炸的工作压力。而妻还得照顾两个小孩上学,所以无法陪我一起南下打点我住院时的生活起居。
我的压力确实很大。自从两年前写出一部谈论两岸关系的预言小说之后,我便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所有的媒体开始疯狂追查我写作素材的来源,是否牵涉真正的国家领导人或政府首长。他们像狗仔队那样一路跟踪我,想从我的日常行动找出我隐而未现的交友关系。
为避免不必要的困扰,我很干脆地辞掉新闻周刊编辑的工作。靠第一部小说所赚得的版税,没有工作的我亦能暂保全家生活无虞。
在家中足不出户,我决定更弦易辙不再提及政治议题,改写柔性的都会男女情色小说。原以为应该不会再制造麻烦了,没想到艺文界的评论家替我为故事中的人物对号入座,说我是换个方式在影射某几位现任阁员。
尽管我曾撰文否认,但无事造谣的风风雨雨,反而助扬了我毁誉参半的名气。有许多人向我邀稿、请我演讲,一夕之间我摇身变为博古通今的思想新贵、言论尖兵。
我受诱于名利,终至迷失。宛若天天戴上光鲜亮丽的假面具,我不停说着违背良心的话,不停写着不合意志的文章。在这种双重人格的生活下,我时而感觉焦虑,时而感觉麻木。
就这样我病了。这是身体承受不了压力的反弹。媒体们均议论纷纷地研究,我下一部作品将暗藏何种玄机,这使我痛苦万分,因为我根本不想在故事里暗藏任何玄机。
我只想写一些单纯的故事,单纯能让读者喜欢的故事。我没有含沙射影、没有指桑骂槐、没有信口雌黄,更没有沽名钓誉
怀着心力交瘁的愤慨办妥住院手续后--我遇见了吴剑向。
吴剑向是一个刑警,与我并不同住一间病房,却成为我休养期间日常的说话对象。吴剑向虽然年轻,与我的年龄相差七、八岁,但由于职业性质的缘故,自警校毕业后即开始和社会上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打交道,再加上办案经验也相当丰富,从未接触过警界朋友的我,倒满喜欢听他侃侃而谈。
事实上,从我首次听到他介绍自己是个刑警,就对他充满兴趣。我无可否认自己企图在他身上挖掘写作的新素材。我既不曾读过推理小说,日后也没打算去碰它,对推理小说的印象,就仅止于侦探在刑警与跟班的协助下,经历各种冒险后将凶手绳之以法而已。
面对侦办过真实罪案的刑警,我并没有将这种肤浅、偏颇的看法说出口。从言谈之间,我可以轻易判断吴剑向是个热爱工作的人,侦办刑案极为坚持执着,无论如何也要揪出那些刁钻狡猾的犯人。
『小吴,我觉得……』在我们结识半个月后的一次聊天中,我忍不住开口:『现实生活中的杀人凶手,绝大部份甚至连最基本的想象力都没有。
『杀人需要想象力吗?』吴剑向微笑。
『当然需要。否则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逮。你跟我说过的窃车、制造伪钞与诈欺的案件,我觉得他们的犯罪手法就极富想象力,让人在惊讶之余,还多了一丝佩服。可是,杀人犯却多属冲动下手,毫无计画可言,只要警方稍加威吓讯问,就立刻俯首认罪了。
『说得倒没错。谋杀是一种精神压力最为沉重的犯罪类型,作案之后,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情绪不稳的破绽。
『难道你没有碰过事前策划缜密、心防难以突破的凶手吗?
『有是有。』吴剑向此时摇摇头,『但那个案子是由我的学弟接手,我并未直接参与,我所知道的部份都是听来的。
『告诉我那个案件的详细经过好不好?』我知道自己的语气中透出喜悦。
『我不知道案子的侦办过程,只记得凶手的名字。』吴剑向反问,『这样也能写成小说?
『啊?
『王大哥,我知道你是个作家,一定想从我这里获得一些写作题材。
『是这样没错……』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吴,你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但是,你应该没有阅读推理小说的习惯……你怎会想写推理小说?
我诚实地回答他:『正如你说的,我完全不懂推理小说。不过,我认为只要从你这里问到一件过程曲折的谋杀案,据此所写出来的故事,应该就是好看的推理小说了。
『不一定,』吴剑向再次摇摇头,『这是不一定的。
『这话怎么说?』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实,你可以写窃案或经济犯罪事件啊?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谋杀案。小吴,刚刚你也提到了,命案给人沉重的压力、不稳定的情绪,我认为唯有这种题材能真正激起读者的共鸣。
『好吧。』吴剑向离开窗口,坐回座位。『王大哥,你看过这个东西吧?
他从枕头下取出一块黄黑相间的固体。
固体本身的体积不大,约略只有人的手指头大小。质地坚硬、表面粗糙、纹理复杂,像是一块自异国陌土掘出带回的小石子。
此时我突然想起吴剑向谜样的另一面。他在白天的言谈举止一切正常,是个十分温和、开朗的青年。特别是他对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也是我喜欢找他聊天的主因。然而,不知何故,只要一入夜,他就会变得沉默寡言,连出房到外头透透气、吹吹晚风的兴致也没有。
在这种时候,他的身上就像是挂起『禁止接近』的招牌,不必说话就让人退避三舍。
我无法得知他是如何制造出这种气氛的。
他会一个人坐卧在自己的病床上,低头专心把玩观览着那个小石块。直到医院熄灯,他仍没有就寝的打算。有一次我在三更半夜因尿急而醒来,竟发现他静悄悄地端坐在我的病床边缘!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他究竟怎么了,而他则没有出声,默然地站起身离开我的病房。
我早就对他这种行为感到十分好奇,但却一直引不出话头问他。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起那颗奇特的石头。
『如果你真的要写谋杀案,我愿意告诉你一个我亲身体验的事件。』他将小石块举到我面前说:『和这个东西有关的奇特案件。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过,这个案件没办法写成推理小说。
『没办法写成推理小说?』我一时满头雾水。
『嗯,那不可能变成推理小说。
『不要紧、不要紧……我不是非写推理小说不可,只要有读者爱看,什么都好。』我的神态有点弃老还童,像小孩子即将拿到圣诞礼物般兴奋。心念稍转,我随即脱口而问:『但,既然是谋杀案,为什么没办法写成推理小说?
第一章:眩晕密室Vertiginous Locked-Room1要说明这一连串的怪奇事件,我想起点应该可以追溯到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吧。高雄市三民分局在当天凌晨六点四十七分,接获到一通奇怪的报案电话,一位住在隶属管区范围内的民众,声称他起床后,发现昨夜放置在客厅的捕鼠笼,捕获了一只深红色的老鼠,要求警方派人处理。
接到这通电话,就是吴剑向,那夜他是值班警员之一,当时的年纪二十八岁。而与他共同留守的,则是剑向的学长方立为。
『报案人好象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立为在剑向挂掉电话后,又把电话录音听了两遍。『不过,确实有点怪怪的。
『今晚一整夜都很平静,不像是大家印象中的高雄……』剑向说:『反正局里没什么事,我过去看看好了。
立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不打算补个眠啊?
『我的份你帮我补吧。
剑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他抓起办公桌上那串钥匙往分局大门口走,头没有回,只举起手示意向立为道别。
剑向会对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这么感兴趣,其实是有原因的。除了报案内容本身相当不寻常之外,他并不像立为那样,只听到报案人声音不算清晰的电话录音而已。他与对方直接交谈。
对方说话的语气,内藏极深的恐惧,这是光听录音带绝对没有办法体会的。就如同漂流在北极圈的冰山,隐没在海平面下的危机永远多出眼能所见太多太多--虽然仅仅出自于直觉,但剑向的第六感从小就一直很准确。
记得小学二年级,在一次到山区郊游的活动中,正当师生们很愉快地野餐时,他因为身体突然发冷而离开树荫去晒太阳,结果不到一分钟,方才坐着的位置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根粗大的树干重重地落在地上,压伤了三位小学生,而其中伤势最重、大腿出现复杂性骨折的,正是刚刚坐在他身旁的女同学。
剑向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发动摩托车,并跨身坐上。他催促机车油门,左转弯驱车向清晨的建国路。
一夜没睡,但此时头脑却十分清醒。
还有一次,是国中刚毕业的事。剑向全家第一次出国,到泰国、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玩一个礼拜,结果他在小港机场的大厅里忽然感到全身冰冷,最后甚至因此昏迷不醒,为了送医急救,一家人只好被迫取消出国行程。没想到后来看了新闻报导,发现原本预定搭乘的那班飞机,在起飞后居然遭到歹徒劫持,差一点酿成坠机的悲剧。
除了上述两件明显影响到生命安危的重大事件以外,剑向实在不清楚身体突然发冷到底是不是危险的预警讯息。譬如他刚入警校不久,曾经于某次体育课,在游泳池畔一阵冰凉遽然来袭,但后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报案人是一名中年妇人,从夫姓戈,年纪四十五岁,已婚,丈夫于去年死于肝癌。两个儿子皆已成年,都在外工作,也都有自己的住处。
戈太太一人独居,目前没有工作,住在建国三路与南台路交叉口附近的一栋老式大厦里。大约三天前,家中突然出现老鼠的踪迹,这是她在那栋公寓里住了将近二十年,从来未曾发生的事情。戈太太感觉不对劲,很快地到家庭百货行去买了两三个捕鼠笼准备清理这些小怪物,而,就在今晨,放置在客厅里的捕鼠笼,很尽责地抓到一只老鼠。
当她发现笼中有一只老鼠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因为这只老鼠……南台路正对高雄中学大门,距离三民分局还不到两百公尺,所以剑向马上就找到戈太太所住的公寓地址。他把机车停妥在骑楼下,进入公寓大门。
这栋公寓共有六层楼,戈太太住三楼,剑向向管理员说明来意后,管理员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一副精神萎靡地请他自行上楼。剑向心想,或许接替他值班的同事延误了时间吧,管理员的眼睛根本睁都睁不开。
『那位戈太太,整天紧张兮兮的,喜欢把没事当有事,小事当大事。
经过故障停用的电梯门口,剑向往里面的楼梯口走去,而管理员只有气无力地说了这句话。
楼梯又矮又窄。以剑向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七十五公斤的壮硕体格而言,上楼彷佛是钻身通过一条倾斜的隧道,头顶上的灯泡还亮着,但墙壁、天花板都已布满灰尘,阴暗的走道一片泛黄。
像不像是挖煤的矿坑?剑向突然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这次的直觉很不一样。和身体一阵冰冷的经验完全不同,当剑向在警局值班室里挂上话筒的一剎那,一股猛烈的战栗突然像狂波巨浪般直冲他的全身,差点让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
这究竟是告诉我『我若留在警局将遭遇危险』,还是『我必须远远地避开这栋公寓
剑向在沉思之间正准备按下三○一室的门铃,想不到房门迅即打开,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我等你很久了,』妇人说:『警察先生。
这位妇人着实让剑向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万万没想到,戈太太居然一直紧盯着大门的窥视孔等待他的来临。
戈太太的身材矮小瘦弱,而眼睛则又大又黑,胆颤心惊的神情不禁让剑向想起她提及的那只老鼠。她二话不说,急躁颤抖地立刻将剑向拉进房里,一点都不给剑向问候致意的机会。
『警察先生,』戈太太说:『我一直从窗口往马路看,你能够来,真是松了我一口气……
『那只老鼠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戈太太慌乱地回答。
剑向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对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只老鼠,有着一般翻弄垃圾厨余的家鼠两倍以上的体积,已经与一只吃得太肥的幼猫体形相当了,此时此刻牠正在设法离开那只对牠而言非常拥挤的小捕鼠笼。
巨鼠的尾巴与左后腿硬生生地被夹紧在捕鼠笼之外,牠蜷曲身体回头不断和笼门的强力弹簧对抗。牠受伤的左脚无力地刮搔地面,长尾像鞭子般不停挥甩摇摆,在米色磁砖地板上,显得格外触目。
随着牠的挣扎,捕鼠笼发出轻微的喀当声响,笼门边缘也已经大幅扭曲变形,好似巨鼠即将破笼而出。
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巨鼠身上的毛皮好象黏满深色的油漆,而毛皮脱落的部份,则暴露出长着烂疮、患有皮肤病的粉红色表皮。
这时候巨鼠发现有两个异类正看着自己,挣扎的动作变得更快,同时以凶狠的眼睛牢牢回瞪。
侧目看了戈太太一眼,剑向实在无法想象万一这只大老鼠逃出来,戈太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闻到一股很浓的腥味,』戈太太说,『真的!真的!我以前当过十几年的护士,对尸体腐烂时的臭味永远都忘不掉,因为我在护士任内,曾发生过一件恐怖的事情
那时有一名绝症病人坚决不肯接受攸关生死的手术治疗,从病房里逃走了。院方立即联络了家属,但也同样音讯杳然……就在大家都以为那个病人已经失踪时……没想到……没想到……他的尸体居然出现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而且……而且……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我!由于医院的太平间不常使用,很少人会去,所以那个病人就躲到里面去了,他在太平间里突然病发致死。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他时,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了!那具尸体全部都腐烂光了,你绝对想象不到那有多难闻,就算处理人员喷洒再多的除臭剂都没办法把那股臭味消除!这只老鼠一定是吃尸体长大的!一定是
难道说我这间房子里藏了一具尸体吗?我的丈夫死了,而我的两个儿子都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留我一个女人住在这栋破公寓里,警察先生,你一定要把那具尸体找出来,一想到我的房里有一具尸体,我就睡不着觉,不找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不要这样对我……』戈太太开始歇斯底里地乱喊。
事实上,剑向实在不愿意深吸一口气来求证。另外,他也可以想象得到年轻的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的母亲同住。
而且,腐烂的人尸和腐烂的狗尸,所散发的气味根本无从分辨。戈太太完全是心理作用。
『戈太太,』剑向强表平静地说:『处理这种事,其实妳应该找消防队。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不过,请妳到走廊上一会儿。这只老鼠,我会负责将牠处理掉。』剑向问:『有没有黑色的垃圾袋?
从戈太太手中拿到垃圾袋以后,剑向将她推到三○一室外,并把门关上,准备独力应付这头怪鼠。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一步一步走向捕鼠笼。
大老鼠一看到剑向靠过来,牠被笼门卡住的身躯窜动得更厉害,长满瘜肉的鼻头下,锋利的黄色门牙闪着潮湿的亮光,并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剑向力求镇定,以右手用力提起捕鼠笼的提把,他感觉到沉重的地心引力,以及大老鼠企图逃脱的摇晃。巨鼠的左脚不停在空中乱踢,笼内的两只前爪则奋力抓爬着笼壁的间隙。
正当剑向往浴室走去准备溺毙怪鼠时,捕鼠笼突然一沉,老鼠右脚弹出笼外,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形成肚子被笼门夹住的情况,怪鼠的叫声因而更为凄厉,同时随着笼子摇晃的结果,巨鼠两只粗肥的后腿攀附到剑向腿上,锐利的爪子勾扯着他的裤管。
剑向受到如此惊吓,反射性地抽出腰际的警棍往老鼠的尾部猛力一打,老鼠骨盆部位的骨头遽然断裂。
就在怪鼠发出悲惨的哀嚎、其上半身依然拚死挣扎的情况下,剑向把捕鼠笼丢到浴缸里,旋开水龙头让水流倾泻注满。
巨鼠在水位逐渐升高之时,两只前脚胡乱划行,但却无法改变溺死的结果。就在冷水淹没老鼠伸长的鼻头后,自水面上浮起不算太多的气泡,巨鼠的动作终于完全静止,身体随着微小的涟漪上下浮动,其囓齿口唇无力地微开,而黑亮的双眼则失神地张着。
方才充斥浴室的尖声怪叫,此时仍回荡在剑向的耳际。
跌坐在浴缸边好一阵子,他深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舒缓下来以后,剑向才发现浴室内的马桶旁放了一只水桶。他心中有点后悔,刚刚要不是被差点逃出笼外的老鼠吓了一跳,应该把笼子丢进水桶里的。
戈太太敢在淹死过大老鼠的浴缸里沐浴吗?所以,这种处置方式绝对不能告诉身在门外的她。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解决了。剑向再次将笼子提起,连带巨鼠的尸体整个投进黑色垃圾袋。和刚刚的张牙舞爪不同,巨鼠的眼神空洞,红色的舌头外露,瘫软的躯体规律地滴着水,尾巴笔直垂在空中。
鼓胀的黑色塑料袋发出沙沙声响,予人巨鼠还在不停蠕动的不快感。
就在他准备将浴缸的水全部放掉时,剑向发现缸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液体。
『这是血迹……?』剑向不觉自言自语着。
剑向回想起这只怪鼠的毛皮上沾满黑色的黏液--但他发现自己实在不愿意马上打开垃圾袋再看一眼那头恶心的死老鼠。
2『如果没事的话,我想我就不再打扰了。
剑向让戈太太进门之前思索了很久,才决定先将鼠尸带回局里,请鉴识组的同事检验过毛皮上的液体成分是否真的是血液,再考虑进一步的行动,而不是继续留在戈宅做目的无法确定的侦查。
没想到戈太太一点都不愿意让他走,『警察先生,拜托你,那只老鼠真的有问题!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老鼠,客厅里一定有尸体,你一定要帮我找出来!
剑向呆住了。『如果真的有尸体,为什么妳认为尸体是在客厅?
『因为……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睡觉以前,很谨慎地把浴室和厨房的门关好,我自己的卧室房门也是锁得紧紧的。在这种情况下,客厅里是不可能会多出一只老鼠的!我在报案前,曾经找过墙角以及天花板,可是都没有发现老鼠洞!所以说,老鼠一定是昨夜时就已经躲在客厅里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看看那只老鼠,身上的黏液应该是最近才沾上去的,所以一定有外人偷偷侵入我家,在我家客厅杀了人,并且把尸体藏在客厅里,最后引老鼠来吃尸体!
『这……』剑向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戈太太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人能自由进出我的房间。
前一天晚上明明关紧的瓦斯,隔天早上却发现瓦斯在漏气;前一天晚上明明关的灯,隔天却是亮着的!还有水龙头、电扇的开关,连房门都曾经被打开过!不管我多么小心地检查过一遍都没有用!像今天早上,厨房里的流理台上居然有水渍,但我确定我在睡前用抹布擦得一乾二净啊……
『戈太太,请妳冷静一点。』剑向不让她继续激动下去,『客厅里的摆设简单,家具也不多,不太可能可以藏得了什么尸体的……
『那一定是那个潜入我家的陌生人,又把尸体带走了,却留下一只贪吃的大老鼠给我!』她不禁哭叫了起来。
剑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先请戈太太坐下来,并允诺他会想办法。
『我到楼下去问问管理员,跟他借一下昨天晚上大楼里的监视器录像带,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入侵者。
于是,剑向劝过戈太太,暂别三○一室,走回狭窄楼梯下的大楼玄关。在亮出警察证后,原本睡眼惺忪的管理员突然精神大振,十分合作地提供录放机及电视屏幕,将昨晚监视器录到的内容播放出来。
以遥控器快速回转、边看边找了好一阵子,却发现架设在各楼层各主要走道的监视情况皆无异常。所有出入的人,都是管理员熟知的住户,更重要的是,三楼走道一整晚并没有其它人打开过三○一号房。
也就是说,除非从三楼窗口凌空进入,否则『有人将尸体带进三○一室又带走』这种说法是绝对无法成立的。
那么,老鼠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剑向上楼回三○一室以后,在戈太太的陪同下再次对客厅的墙壁与天花板做地毯式的搜索,各扇房门与所有的家具也一一检查过,但却连一点血迹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尸体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剑向要自己冷静地思考,一定有什么地方遗漏掉了。在没有其它解决方法的情况下,他向戈太太提议一并检查其它的房间。
但是,整个三○一室就好象是个巨大密闭钢筋水泥箱,戈太太在昨晚睡前将住处里一切对外的出入口全数关上,包括卧室的窗子和阳台的落地窗。
借着一面寻找巨鼠可能的藏匿孔洞一面谈话,剑向得知戈太太由于年轻时服务于医院急诊处与太平间,精神经常处于紧绷状态,即使后来辞掉工作、结婚生子,仍旧一直受失眠所苦。等小孩都长大成人以后,才渐渐能够入睡。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丈夫的病逝、儿子的独立,使她又开始饱受焦虑折磨。
尽管如此,剑向也在亲身搜索之后,愈来愈确定戈太太所言不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一号室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老鼠出入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就读警校时,曾经读过不少推理小说。教授刑事侦查的老师,经常要学生们阅读欧美或日本优秀的推理作品,以培养大家对搜查线索与逻辑推理的能力。于是解决了许多玄异怪案的C.欧古斯特.杜邦、谢洛克.福尔摩斯、布朗神父、艾勒里.昆恩以及赫丘里.白罗等名侦探,就成为他学生时代崇拜的偶像了。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当所有的不可能性都被排除,无论所剩下的是什么,也不论它的可能性有多低,都一定是真相。
那么,在这个事件里,究竟哪里还存在着可能性极低的真相?综合他看到的所有事实,是否能导出一个难以想象却入情入理的解答
一、从管理员处,可知昨夜三○一号室没有他人潜入。
二、客厅里没有任何可供巨鼠进入的洞穴。
三、戈太太自称长久以来一直有人潜入家中。
很明显地,第一点和第三点根本就是矛盾的,但从戈太太的惊惧神情,却不可能认定她在说谎。
至于第二点,实地勘察的结果也与垃圾袋里的鼠尸互不兼容。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彷佛被雷击中般,剑向的脑袋灵光乍现,终于发现谜底的全貌
『戈太太。』剑向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请妳告诉我,在这栋公寓里,有哪一位房客是妳这一阵子没有遇到的?
3就在同一天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辆警车在建国路与南台路交叉口煞车。当时烈日好似急欲摆脱春天一样,持续烧灼着将近热带边缘的高雄市。
车门打开,下来三名警察。
坐在后座的,是三民分局的刑事组组长高钦福;从驾驶座下车的,则是剑向的学弟郑绍德。至于第三位--正是补眠不足的警员方立为。
『剑向怎会活生生叫你起床?』绍德说:『看来「大老鼠命案」好象不单纯喔。
『别闹了,大老鼠命案的「凶手」不就是剑向吗……』立为顺势打了一个呵欠。
高组长说:『小吴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把刑事组的都找来,我想应该不会没有道理。
一行人问过管理员后上了楼,一到三楼,就看到剑向独自站在廊道出口处,已然等候多时。
『组长,』剑向说:『请大家都来,其实是希望这个案件可以分工合作迅速解决。
『嗯,』高钦福点点头,『那你想要怎么进行?
『首先,要请绍德学弟帮我把这只老鼠的尸体带回局里,给鉴识组的同事鉴定一下鼠尸毛皮上所沾的液体是不是人血……
『嗄?』绍德说:『要我抱着大老鼠的尸体上车啊?好过分。
『接下来,立为,我希望能借重你的开锁技术。』剑向没有理会绍德的抱怨,『帮我把楼上四○一号房的铁门打开。
『没问题,』立为说:『但我可不保证在昏昏欲睡的情况下能破我个人的开锁时间纪录喔。
事实上,立为是南台湾警界开锁的顶尖高手,年纪虽轻,为了案件侦查已开过两千多个各种型式的锁,在前后几期的同学里唯他独尊。像这种老旧公寓的铁门大锁,对他而言是芝麻小事。
『最后是组长--我要向您报告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这时候戈太太突然打开门,大声对剑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你坚持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剑向面有难色,『因为……因为这个事件的背后并不是一个会令人愉快的真相。我怕妳听了会受不了。
『我不管!警察不是人民的保母吗?进行什么调查都神秘兮兮的,算什么保母!
『小吴,其实我觉得就算你现在不告诉她,戈太太总有一天也会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你找了我们来,这表示事态相当严重,既然如此,案件上社会版就在所难免,与其给记者写得更让人厌恶,还不如你以持平的方式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你也是要说给我听嘛。』高组长说。
『这……好吧……』于是,剑向与高组长随着戈太太进入三○一室,立为则带着开锁工具前往四楼。至于绍德,只好皱起眉头一个人手提那只外形诡异的黑色垃圾袋下楼。
当高组长等三人在客厅处坐好之后,剑向开始详细描述事件的经过。
『……那只巨鼠身上,所沾的黏液是血液的可能性极高。也就是说,在这里很有可能存在着一具尸体!
『果然没错!』戈太太迫不及待地问:『那么到底是在哪里?
『当然是在四○一号室。
『为什么?
剑向平静地说:『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希望戈太太妳要有心理准备,千万不要再惊慌恐惧,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戈太太,事实上,妳会梦游。
戈太太听了不禁双眼瞪大,脸色突变,嘴唇亦不住颤抖。
『也就是说,妳曾经提到过的,前一天晚上确定关紧的瓦斯,隔天早上却发现瓦斯在漏气;或是明明关上的灯,隔天却亮着,其实那都是妳在睡梦中起身下床所做的事情。
『所谓梦游,正式的医学名词应该是叫作「睡游症」,以儿童及女性罹患的机率较大,特别是精神焦虑不安的人。在一般的状况下,梦游者的行动会如同白天的日常生活一样,开灯、开门、四处走动,并且使用一些家电用品。妳所认为的入侵者,其实是梦游中的妳,因为妳不知道那是妳自己做的,所以就认为是别人做的了。
『那么,这又和四○一号房的尸体有什么关系?』高组长见戈太太不接话,于是便自己询问。
『在戈太太患有睡游症的情况下,谜团的其余部份就可逐一解明。戈太太昨夜在梦游时开过厨房的门,那只老鼠正好趁她开门之际,从厨房迅速溜到客厅里头。
一想到那头恶心的大老鼠在深夜从脚边跑过去,甚至共处一室,自己却浑然未觉,戈太太惊骇得头皮发痲,她险些尖叫出声,门牙紧紧咬住下唇。
『那么,为什么是从厨房?』高组长继续追问。
『老鼠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厨房流理台的排水孔!戈太太曾经提到昨夜睡前她将流理台以抹布擦拭干净,但今晨却发现流理台上留有水渍,我想这应该就是老鼠通过排水孔时,湿淋淋的身体在流理台上所残留的痕迹。
『最后,这么大的老鼠食量不小,所以我想牠原来的食物供给来源应该已经罄尽,因此才会饿得跑到这里来找捕鼠器里的诱饵以填饱肚子。我认为老鼠并没有离开原来的地方太远,而既然排水孔是老鼠的信道--大楼里所有公寓的排水孔都是相通的,所以我才会问……
『在这栋公寓里,有哪一位房客是戈太太这一阵子没有遇到的。
『没错。』剑向解释,『戈太太曾经当过护士,我认为她的直觉没错,那只老鼠确实是以尸体为食物,而尸体就应该是在大楼的某一个房间里。无论尸体是大楼的某个住户,或者是那名住户在自己的房里杀人弃尸,没有工作的戈太太在近期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那名住户才对。这名住户要不是已经遇害,否则就是已经逃逸无踪,总之,找出那个房间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四○一号房的住户正好符合「失踪已久」的条件?
『完全正确。我在打电话通知你们之前,已经问过管理员,更确定四○一室的住户最近一直无消无息,也去试过开启四○一室的大门。但管理员所持有的备份钥匙,却打不开大门的铁锁,我想这大概是那名住户私自换过新门锁吧。只好麻烦你们,把立为叫醒来帮我开门了。
『我以为……我的睡游症已经痊愈了……』戈太太突然说:『没想到,这个病隔了三十几年,居然又复发了……
『戈太太,原来妳知道自己得过睡游症?
『不……我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小学时父亲曾经告诉我,我在深夜经常会毫无意识地自行下床开冰箱。我一直以为他是要我乖乖睡觉,才说这种话吓吓我的。没想到是真的……』戈太太的声音哽咽。
在场的两位刑警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眼前的妇人,似乎害怕自己精神不够正常,已经严重到极度焦虑的地步,殊不知焦虑过度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病态。
『警察先生……还是要郑重谢谢你。』戈太太面对剑向,『你的推理能力真强,我们才认识一个上午,你就解决了我这辈子长久的疑惑。
『其实那是……唔……
正当剑向不知如何回答戈太太的同时,门铃响了。戈太太于是点头示意,起身去开门,走进来的是立为。
『怎么样?』高组长问:『四○一室里真的有尸体吗?
立为的神色并无兴奋之处。『组长,铁门的门锁是打开了。不过……还是进不去。
『为什么?
『我想,应该是--有人从里面以其它东西把门封死了。
4在刑事组组长高钦福的率领下,进行破坏铁门的三人小组已备妥各项破坏工具,在下午一点半开始,待命攻坚。
『行动!
适度安抚过三○一号室的戈太太,高组长、剑向和立为暂时离开公寓大楼,回到分局用餐,顺便讨论下午要继续进行的侦查计画。
不知何故,经过了一整个上午的工作,剑向仍然毫无睡意。不像立为,上午已经没有睡饱,再加上既然不是开锁,而是要强行破坏铁门,他就不打算参与了。他曾经说过:『以锁密闭的房间,我才有兴趣找出打开那个门锁的方法;不是靠锁密闭的房间,不要找我。
战栗--每当剑向感觉些许疲惫,身体就会本能性、自发性地战栗起来,兴奋他的精神。正如上午在解明巨鼠出现在戈家的谜团前,也有过同样的强烈战栗,那不光是一种醍醐灌顶的快感,更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两者交相混杂,好比黄色录像带里的性虐待情节。
『我看我真的要连你的份一起睡啦。好困……
于是,除了立为以外,其它人继续投入四○一号房尸体的侦搜工作。由于这栋老旧大楼的住户都是老年人,大多数都没有工作,只靠退休金或子女接济度日,所以对剑向来说,算是绝大的好处,他可以亲自询问其它住民四○一室的相关问题。
另一方面,绍德也带回了鼠尸的初步鉴定报告。一切和剑向的猜测十分接近,巨鼠毛皮上所沾的黏液是腐败人血的可能性相当大。另外,解剖鼠尸后发现,其胃肠里亦遗留了尚未消化完全的烂肉。
血液与腐肉属于同一具尸体的可能性极高。
经过剑向在各楼层来回奔波,住民们七嘴八舌地补充,对四○一室的住户终于拼凑出大致的形象。根据管理员由房东处所得的房租契约,其身分证影印本记载了住户的姓名与出生年月日。钟思造,民国六十七年生,现年二十二岁,役毕,户籍地高雄县凤山市。综合住民们的证言,钟思造两个多月前搬进大楼,之所以会愿意住进这个破旧的老公寓,原因应该是租金低廉,而他的经济能力不佳。
不久后他找到工作,在三多路上的一家视听器材店当销售服务人员。管理员说,他好像有一个女朋友,偶尔会到他的住处。但两人经常神秘兮兮的,不太愿意被人看到或被询问他们的事情。
有几个邻居说,从四○一号房里,深夜会传出奇怪的声音--不,不,不是那种呻吟声啦,而是压抑的呢喃声,以及一些低沉的敲击声,感觉相当诡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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