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鱼一起听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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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又一年。我把水版没有发完的帖子重新排下版，觉得不那么芜杂了。发在这里。有些脏话，去掉原来也无妨，但是最近心情恶劣，留下来了。

此文算作对浮云生日的庆祝。

这两天网路慢得象乌龟爬，爬着爬着还总有些蜗牛跳出来捣乱。给管事的人打电话，说是病毒把学校带宽全给占了。没得玩了，昨天还能看小说，今连杀毒软件都下不来了。想像原来要写的这篇东西，不由得我心中暗骂一句：“姥姥”。

1.
刚敲下键盘的时侯，想写的并不是具体的歌或者人，而是一种心情。一种万物皆备与我的豪情和满足感。什么玩意都是给我预备的，自己得到了这么多的冬冬，应该觉得满意。突然很厌倦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而且斗的其乐融融的斗争哲学。与天地而斗，实践到最后发现天和地根本不乐意和我斗；而与人斗来斗去，发泄偏执狂的倔劲，实在很倒胃口，倒的是自己的胃口。

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两个星期前我买了个渔网，我买渔网是为了吃鱼，想吃鱼是因为我很馋，很馋则是因为在这儿吃的东西实在是太烂了。我看随园食单的时侯，觉得袁枚这老头简直就是胡折腾，临了到自己头上才发现口腹才是真正的大欲，天天食物的简朴与单调，吃的我四肢乏力。一个人没有正确的主义或信仰，还可以撑得下去；但如果没有可口的食物，那些主义和精神全都得见鬼去。

从窗子到门是五步，从门到窗户还是五步。说到吃，物质真三字经的贫乏。贫乏啊，就象宋丹丹怀孕的时侯，黄宏捡个洋葱头当水果。土豆，洋葱，鸡蛋；鸡蛋，洋葱，土豆，能吃得菜，扳着手指头/脚趾就数得过来。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好，吃饭的兴趣却成指数降低。再年轻几岁的时侯，我曾经梦到过自己做在房顶上等着公主殿下过门；现在能梦见的早就变成了鸡鸭鱼肉，油腻的堆在桌子上。所以人乘着年轻的时侯应该多一点罗曼蒂克，越往后这方面的细胞便越退化。

还在罗曼蒂克的时侯，我相信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因为总还是读过一些美丽的童话，结尾总是说王子和公主生活在了一起，从那以后无时无刻都是很快乐。（ live happy after)。结了婚以后，才想起来live happy after以后，日子还是得天天过。

基本上从小到大，自己在家里是横草不捏竖草不拿，油瓶倒了也不扶的寄生虫；老婆呢从小学中学读完大学，谈情说爱看星星是一把好手，寄上围裙也马上战战兢兢。可是饭总得吃，只好从家里带了几份食谱在身边，每次锅碗瓢盆翻飞的时侯，忙着去查些真经，现炒现卖；书到用时方恨少，厨房里经常是一股炒爆了的酱油味。

孔夫子讲君子远庖厨，只好装做没听见，随他去。他自己连带孝子贤孙们说的实在太多，就好假装这句我没记住。

2
还是回到我最想讲的，买网撒鱼，煎炒烹炸。

我说过了，我去抓鱼就是为了吃。买渔网加上钓鱼证花了五十两纹银，我得到河里把钱捞回来。那么现在下河捉鱼已经不是简单的乐趣，而是具有目的性的经济行为。而这个经济行为从一个构思到最后变为现实是这样的。

客观条件是必须具备的。因为我住在河沟的旁边，而河通湖，湖通海。海里面出产大量的鱼，第一扩散定律就决定了鱼有往这儿扩散的趋势，这个扩散是自由能降低的过程，也就是说热力学上鱼到我的家后是可能的；而根据连通器的原理，鱼向小河扩散并不需要克服太多的势能，那么从动力学上讲这个过程也是完全允许的；所以河里有鱼这个判断就做出了，而且可以给它做出合理的解释。

而以下事实证实了我的判断。首先，我自己可以看到有鱼往河面上吐气泡；其次，我的邻居在河里钓到了鱼；最后，政府在河边竖了个牌子，说河里的鱼吃了对人体有害，又说凡是捕鱼的人必须有捕鱼执照。我可以怀疑自己看的气泡是沼气；可以怀疑邻居家的鱼是从市场上买回来充面子的；我也可以怀疑政府，他们说有鱼，反而是没有鱼。但是所有的这些证据都很合我的意，所以我相信河里确实有鱼。

但是政府还说这河里的鱼吃了对人体有害。我想吃鱼，就吃这条河里的鱼，所以我得想办法说服自己，把政府的牌子绕过去。这个很容易，因为我自以为自己懂得那么一点点逻辑。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叫爱丽丝漫游神秘境，从里面我知道了爱丽丝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可是天公凑巧，后来我碰到了一个女子，名字也叫爱丽丝。她狮鼻环眼，满脸都是褶子，说话还总象是吃了满口的大蒜。她令人厌恶可却帮了我这个忙，让我能够说服自己。此爱丽丝非彼爱丽丝，爱丽丝只是一个名字，她可能是明眸善籁，也可能是两鬓斑白；就好像河里的鱼，可能是政府说的那几条，吃了对健康有害，也可能跟政府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吃了还大补特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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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都是罗大佑整的。本来借了堆我爱我家的烂片，上星期天去还给人家。却盯上了他几年前买的罗大佑自选集，三张CD说要好几百块，正版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过，虽然从网上当当当当的当了很多音乐，看到真家伙还是不勉眼馋。人家很爽快的让我拿来复制，弄完了后就拿了盘丢到了车里。

卖我车的是个孙子，Y四十好几了，跟一哥们住一间公寓，想想就象gay.当时急着买车了，也没顾上恶心。后来发现这个直娘贼竟然把迈数给调低了，再想去找他，人家早就鱼归大海，马入南山了。恨得我牙痒痒也只能在这儿骂几句，丫还听不懂中文，龟孙子。

车我倒是满喜欢的，又大又笨，装五个人都有剩。除了耗油和不可预测性，还算不赖。最满意的就是音响，坐车上打开 CD，前后左右的听着还真挺象那回事。都说车跟二老婆一样，怎么听着这姨太太的嗓子都还不错。就一样，它挑盘。经常有些CD在家放的好好的，一进这姑奶奶嘴里就给吐出来。前一阵刻的孟庭苇，到现在还搁家撂着呢。不知道是不是异性相吸，老爷们唱的歌倒基本上读的过去。

晚上的时侯，一个人开车很有趣。是熟路，开的也不快。关上车窗户，音乐响起来，自己和老爷车就开始和四周隔离开来，就有和白天不一样的情绪。追逐某种情绪是很傻的，但人有时侯总愿意自己傻下去。

等我抓完了鱼，发动了车。天已经黑了。正好合适听罗大佑开唱。

夏天的时侯太阳真大。大白天我从不在车里听CD。车老是漏氟利昂，那个热劲上来，没有半小时下不去，就觉得满世界全是汗，听听乡村音乐还能撑住，听中文歌简直就是糟践自己的偶像。我不喜欢自己的偶像被糟践， 偏巧还就是背。就说孟庭苇，十几年前她还算是个小姑娘的时侯开始听，那个清凉和甜美就在脑子里扎了根，看到这个名字就有股喜欢的感觉。后来居然给一群孙子骗去唱佛歌，搞得我恨上了所有的和尚道士尼姑修女。还有王霏，多好的嗓子，要靡靡之音有靡靡之音，要高扬清丽有高扬清丽，简直没话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什么疯混到了一起。他二大爷，那个什么疯的名字我一看见就想吐口吐沫。这种焚琴煮鹤伤风败俗的事情我可怎么都不会去做。

所以，我把罗大佑放进车里，他开始唱，这时侯是晚上。我随着路直往前开。有路灯在旁边照着，夜里没有人，有时候可以看到电线杆的影子投下来，不明不白，不阴不阳。

4.
以前最喜欢的是恋曲八零，曲调巨简单，一句话平平的唱过去，只要在中间往上高那么一点点，特适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哼。再加上歌词写得实在是不俗，所有的缠绵悱恻都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全变成了漫无目的的啦啦啦啦啦。如果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在某年某月的时侯，你肯定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可是罗大佑没选这首歌，不知道是不是顾及到他的支持者结婚生子成家无业的感觉。总之还算合我的心意。

所以第一首歌，总是乡愁四韵。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侯，还不知道罗大佑是个什么摩丝，但是马上被这首歌抓了个紧紧牢牢。因为少不更事，强做解人，以为罗先生也如我一样漂泊离家。后来我才知道这首歌的歌词是余光中的一首诗，想想罗大佑被我高看得第一印象，竟然是虚妄的，更觉得自己的无知和浅薄。但是罗大佑的曲做的实在是相当不错，每一句被拉的很长却从未间断，正如那诉也诉不尽的离情别绪，绵绵乡愁。必须得找个长须飘飘的中年，一唱三叹，方有韵味。

这里要列出余先生的另外一首诗，表达一下我的敬意。我没有拜读过余先生的文集，但是他的赤子之心拳拳向天，当得一赞。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呵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不知道罗大佑生在什么地方，但肯定不是鹿港，据说他是在创作了鹿港小阵一年后，才到鹿港一游。但是谁又管这些呢？鹿港不再是台东台西的一个地方，它成了一个符号，就象我们自己那个贫穷但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家乡。当一个人离开家乡或者幼年的记忆，即使越行越远，心里的那份牵挂却是越来越执谬的，谁能丢去。

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有的是妈祖庙后面，那个卖着香火的杂货店。其实哪里是自己的家？到哪里，才有爱？或许当你满怀希望的回到家里，寻找曾经的山山水水，一土一丘，它却早已没有了。妈祖庙和杂货店，或者是失落的繁花，干涸的池塘，总是找不到了，因为它们只存在于一个人的记忆中。所以庄生晓梦，谜为蝴蝶。在城市里，在忙碌中，会不知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幻。罗大佑幸运的是，当他这首歌在大陆传唱的时侯，我们正从一个时代，走都另外一个时代，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这个熵增加的过程并不可逆，所以，鹿港小镇就如同大王庄小李楼般和我们的过去锲合起来，无论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过去，它却留了下来，在汽车里，夏天的晚上，继续唱，继续有人听。

发帖子可以胡写，全凭心情和好恶。可真的坐到车里，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鹿港小镇和恋曲80一样，没有被选入罗大佑自选集，想骂自己一句，白日发梦。

5.
第二首歌，是光阴的故事。我一直搞不懂四维空间的时间轴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在光速下时钟会不会真的变慢，或者弯曲。教近代物理的老师和他的学生水平都有限，而且太大太小太远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总是让人难以理解。光阴的故事，更像发出磷光的氯化钾，看上去很美，实际上全无用处。

有逻辑的生活是无趣的，所以罗大佑拿出来的，全是生活留下来的一鳞半爪，排着松散的队伍，似乎无意的从歌声中一点点走出来，却无时无刻不在唤起听者的共鸣。旋律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由罗大佑那平平淡淡的嗓子里唱出来。就好像校园民谣里的青春，咋听上去什么都有，听得多了却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歌词里的味道还是强一些，有花有风，有梦有笑容，有流水有黄昏，就多那么一点点，所以才是罗大佑。听着的时侯，觉得自己很雅，别再往下捉摸。

下一首是童年。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有选择性，还是歌的传播有选择性，最初听到童年，肯定比罗大佑这个名字要早的多，所以还是更喜欢张艾嘉的版本。童年一直觉得写得很地道，直到儿子的出生，才发现无论是水彩蜡笔，还是池塘榕树，还是太矫情了些。矫情的歌还是更适合嗓音清脆让人垂涎的女声，罗大佑唱出的童年，加进了过多的沧桑，和原本应该有的东西不一样。愿更小的孩子的童年不再重复相同的叹息。

开始对别人或自己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时侯，人就算是彻底告别童年了。看着小孩子觉无半点污浊的眼睛，满眼的好奇，伸着小手小脚揣来揣去。即使是幻想在音乐里自己重又缩回小小一团，却不可能找回真正的童年，也许童年根本就不在记忆里。

6.
罗大佑的之乎者也，歌词总是听不太出，也懒得去查。总之记住唱得就是之乎者也子曰诗云的老套们是多么的令人可恶。孔子提出他的春秋大意的时侯还能算是划时代的革命，孟子举着大旗的时侯革命就开始革杨朱墨子这些跟他不对眼的人命了，算他发扬光大孔门儒教；不成器的是，一们学问被上千万的聪明人一代一代当作独门秘术钻研了几千年，谬种流传下来，那就可恶倒了无以复加，并且深奥到全无用处。前几天看冯梦龙的山歌们，有夫子把大学中庸朱子集注独辟蹊径，化用到性交里面，才觉得面目没有那么可憎。之乎者也唱了这么久，真的是烦人，歇歇吧。所以我要感谢罗大佑，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总之也是在鞭打些我讨厌的东西。

偏偏这首歌罗大佑又没有收。所以听几首歌，几句话，看两个帖子就把人引为神交，莫名其妙的当成几十年的故人很没有趣。你看，罗大佑想的根本和我想的不是一回子事，我现在硬往人家身上靠，典型的是谬托知己，说不定想曝得大名，其心可诛。

现象七十二变里面唱得是“高楼盖得越来越高我们的人情味却越来越薄“。这句话跟我说的不一样。我总是在努力陈述事实，而他唱得是一种想法。比如我说出来的话是：“ 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好，吃饭的兴趣却成指数降低。”事实是很枯燥的，如同我们的日子，颠三倒四的罗列事件，寻找证据；而歌手却能把它加上点细微的变化，点铁成金的变成诱人的倾诉。不知道到底该去相信什么。

好像有大师说过，科学应该简单和美丽，象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那样；可平时接触到的结构模拟却是一个参数接着一个参数，恨不得把计算机都给累趴下。科学枯燥而无趣，所以著名到象钱学森那样的科学家，还是去相信什么特异功能，因为它的传奇色彩和老年人特有的恐惧。但是枯燥和无趣证明的是真理，美丽而妖艳的人体“科学”结出的却是愚蠢和更加的愚蠢。

上完当，受了骗。想相信特异功能的老革命还是去了世，为虎作伥的钱大闭上了嘴。柯云路的名字据说臭了，胡万林给抓起来了。日子又崇信开始过，平头百姓开始继续寻找诱人，因为实在的日子很枯燥，象现在自己天天面对的科学。中国人，你为什么不愤怒？

7.
本来应该继续跟鱼一块听歌，继续胡思乱想。正这时候，娇气的姨太太不干了，她突然闭上嘴，吭哧吭哧了半天，打出一行英文字“error"，她罢工了。碰到这些假惺惺的思考者她也不乐意。

我把筒子拎下来，十六条鱼一字倒在水池里。它们已经全都死了。我就开始刮鱼鳞。一边刮，一边想，全死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