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上河传※

凌风

片头曲《清霜伴我行》     

三千里河山皆成脚下土，
趁蟹屿螺梳裹就风雾，
满胸恨愁何妨选登陆，
苹天苇地点缀些松竹。
噢，细微些往事，复又上心头，
费尽移山力，平珠帘画栋，
暮玉朝辉卷不走，晓烟落照付残碑，
赢得几杵钟，半江渔火红，
两行秋雁飞，一枕清霜伴我行。

一、烟雨突变

如坐天上，有客则仙，烟雨南朝，多少楼台归画里，
宛在水中，方舟最乐，湖波胜西子，无边风月落尊前。
北宋初定，国泰民安。说的是大宋都城汴梁城北五十里许，有一重镇陈桥，乃大祖皇帝皇袍加身之处。陈桥南边，浩浩黄河天上来，奔来到海不复回。岸旁湖泊数处，湖心岛东南，有烟雨楼，因唐诗人杜牡“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诗句而名。楼结构精巧，外形壮丽。湖心岛郁郁葱葱，环境幽美，布局巧妙，“意在亭”仰可观山，俯能听泉；“影响亭”可观梅影，可闻兰香。“登怡亭”眺望黄河远水，“览余台”一览无余，为之爽神。上联之叹，叹烟雨楼之雅，此时烟雨楼中，宾客众朋，正中坐着一老翁，醉态可掬，仍不失玉树临风，只见他对众人拱拱手道：“谢各位宾朋相陪老朽，现在我们开始玩‘九曲流觞’。”原来众人所围之桌，乃能工巧匠特制，有水渠浑似天成，浮酒杯于渠中，金鱼游于其侧，有巧簧动水，任杯流动，停于谁人座前，便罚酒一杯。只见杯子顺水而逝，忽然金鱼尾巴一摆，杯势顿停，巧落在正中那老翁前，老翁拈须一笑，提起手边画笔，顺手画了一条泥鳅，往那金鱼眼前一晃，金鱼正鼓着大眼睛吹着气泡玩耍、不想突然间见一怪鱼，吓得一摆尾巴，转瞬即逝，众人大声喝采：“果然是丹青国手。”那老翁哈哈大笑， 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
忽有人冷笑：“想不到年纪一大把了，还有如此雅兴。”老翁凝神望去，一人坐于意在亭之顶，数十人几如地下冒出，包围了烟雨楼，坐在亭顶之人，一转眼到了众人跟前，别人都瞧不清他是怎么从亭顶上下来的，这人瘦得厉害，却很精神，使一对判官笔。老翁站起拱手：“原来是金鸡红朝到了，什么香风能把金鸡吹来，看来我老汉人缘不浅啊。”那金鸡红朝道：“张老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小的和弟兄们这次不远而来，乃是要有一物相借，你留着也没有用，不如识相点快点将《清明上河图》拿出来，也不使我们这些粗人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唐突了如此大好风景。”那老翁道：“老朽生平作画为乐，可不知先生要什么《清明上河图》？”金鸡红朝道：“这么说老头你是不肯合作了？想你乃道家一代宗师，竟不惜与如此庸俗之人饮酒为乐，损害自己的修行，又无耻地以画符所得之精髓，在世上招摇撞骗，竟获丹青国手之誉，连皇家给你的陈桥司马如此小官，你也肯坐，果然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你以为这样你那宝图的秘密就无人知晓了吗？“那老翁道：“画就是画，何来宝图？老朽可不明白。”金鸡红朝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大手一挥，“来人，带那老婆子来。”说话声中，手下人硬拉一老妇而来，那老妇人嘴角带血，显是受了皮肉之苦，但身穿农家服装，清俗可人，一幅凛凛然不可侵犯之态。那老翁一见老妇，对金鸡红朝吼道：“快放了她，”一边马上和颜悦色，低声下气的道，“小蝶，这么多天不见，你还好吧？”那老妇道：“是啊，我很好。”
众人一听，都不禁惊异万分，这老妇年纪一大把，那老翁却还小堞叫得香甜，怕是闺中香名；那老妇被人所困，老翁慌不择言，竟然问你还好吧，显是平时对老妇敬而生畏，可那老妇却回答说她很好。那老翁一听，脸色发青，道：“罢了，这么多年不见，为了一点意气之争，你竟还不能原谅我？”那老妇道：“我们是好夫妻啊，有什么好原谅的。”那老翁听罢，脸已无甚颜色，道：“小蝶，我知你脾气之倔，但今日之事，实乃永诀，你让我死不瞑目吗？择端以前多有不是，这厢给你陪礼啦。”那老妇脸色一沉，说：“谁让你陪礼，我说过永不相见，今日是被他们逼着，在我眼里，你早死了更好。”那老翁一听，脸色又变，心中却不禁欣喜。老妇先前和颜作对，显是要对方要挟自己，现在对自己横加指责，实是心里早已原谅了自己，想不到自己三十年未成之心事， 今日得以化解。那老妇低声细语“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老翁神色所往，似忆起了很久以前之往事，不禁吟出：“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此联别出心裁，用词奇特，生动地描写了孤屿云来云去，潮涨潮落的景致，具体读法为：云早朝，早早朝，早朝早散，潮长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那红鸡红朝早已不耐烦了，说：“张择端，别人说你是大宋第一画家，我劝你快快交出《清明上河图》，我们各走各的路，你和你的小蝶共度余生，岂不乐哉？”那老翁道：“张某听着好象也有些道理，这就给了你们吧，可你们不懂天时，又不懂咒语，纵有图也难成变画为现实。”金鸡红朝道：“这就要有劳烦老爷子解说一下了。”言语间也客气了起来，说：“放了张夫人。”
只见那老翁从袖筒里拿出一幅图，说：“请看是这幅吗？”那金鸡红朝接过一看，哪里有什么清明上河的样子，顾名思义，应该有很多人在清明上街才对，画上却画着一只飞龙，栩栩如生，腾空欲飞舞。金鸡红朝吓得一松手，画掉在地上，可吓坏了养在笼里的鹦鹉，不住地啄那笼子的金线，金线一断，巧簧顿开，只有择端才知道的宝图，顺着下水道流了出去，再看择端夫妇，早已气绝坐化，金鸡红朝气极败坏，下令道：“给我搜，不许放过第一寸土地。”


陈桥重镇，乃补给北方军队的货物集散地。其时大宋据有中原、江南等地，南有大理，北有大辽虎视耽耽。宋太祖圣曰：“卧榻之处岂容他人安歇，当务之急，便是南平大理，北安辽国。”陈桥距北边前线濮阳、安阳等地甚近，又有黄河相临，军队往来，物资集运，陈桥镇便在司马张择端的经营下繁荣昌盛，街上游人如织，货物充足。
街中心四五人摆摊卖艺， 这在陈桥乃极为平常之事。只见一愣头鹅模样的中年汉子向围观众人拱了拱手：“啊，各位陈桥的老少爷们，在座的父老乡亲；”众人哄地大笑，围观众人尽皆站立，哪里有座了，那中年汉子脸腾地红了，更加窘迫：“啊，常言说的好，啊，在家靠朋友，出外靠父母。”众人又皆大笑。那中年汉子不知说什么好，那卖艺老汉说：“你胡扯些什么，捡熟悉的讲。”那中年汉子道：“是、是，啊，喜梅烟一块柒一盒，庆红大高梁酒四块钱一瓶，”说着猛一拍头，“对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众人大笑，郎郎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强盗啊。”其中一个青年笑得最欢，还大叫道：“大家快来抓强盗啊。”众人跟着起哄，场面可就乱了。原来这伙卖艺人确实是一伙强盗，却被大宋打散，又受了耕田种地的清苦，便出来打把士卖艺，没想到这位仁兄糊糊涂涂地竟把做强盗的言词背了出来。那青年衣裳破烂，头发不整，正在那里叫得欢，忽然被一中年人抓住了手：“好小子，你还有兴致在这里叫唤。”那青年一转身：“啊哟，是昆爷，什么风把你老给吹来啦。”那中年人道：“你小子欠我们老大的钱什么时候还？你以为老大养着我们是喝西北风的？”那青年道：“昆爷，麻烦您跑来真是对不住，我正说给您送过去呢，这不，你看，”说着从兜里摸出十来两银子来，“昆爷，剩下的三百多两小的两天就还上，你给老大面前美言几句，这一点不成敬意。”说着又从兜里摸出一点银子，塞在昆爷手里，昆爷笑道：“你小子还识抬抬举，两天内还不上我可帮不了你。你看事办吧，木子。”那木子连连点头，多谢昆爷。
送走这瘟神，木子发起愁来，悔不该课堂上顶撞先生。原来前日先生解说《庄子    秋水篇》之“鱼乐”之说。说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木子一听，本就不通，倘若这条鲦鱼刚刚被女朋友抛开，也是鱼乐吗？那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正恰这时先生叫木子述说心得， 这 原本是木子的拿手好戏，想庄子乃圣贤，几句马屁一拍庄子，先生定会手拈胡须，说道：“是极，是极，木子所言极是。”谁知木子站起来说：“先生，晚生以为这篇文章当有下文才是。”那先生手拈胡须，说道：“此话怎讲？”木子道：“想庄子乃圣贤之人，其中道理本非我等凡人所能理喻。”那先生甚崇拜庄子，听到这里，果然说：“是极，是极，木子所言极是。”等着木子赞扬庄子，孰不料木子说：“接下来应该是惠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你不知鱼之乐乎？’而庄子又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你不知我不知鱼之乐乎？’而惠子又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你不知我不知你不知鱼之乐乎？’而庄子又曰：“子非我，安知----”“够了，老夫教了这么多年的<庄子   秋水篇>，从没有哪个学生象你木子这样强词夺理。”木子笑道：“夫子，晚生以为，这样庄子和惠子不断斗口，方显庄子之大能。”他这样你不知我不知的象绕口令一样，早引得众生哄堂大笑，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睛：“木子，你给我出去 。”木子无奈，向众生扮了一个鬼脸，走出了教室。
其时日 方出升，其道大光。木子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忽然见有小二吆喝，大爷里边请了-----。木子抬头一看，原来已至颇负盛名的“大家都来”赌坊，只见大门两边金漆大字“你来赌我来赌大家都 来赌，你发财我发财大家都发财，”想赌博之人，其时尽皆市 井之徒，识不得几个字，这掌柜倒也务实，没有翻箱倒柜去搞些诗书啊礼易呀文绉绉的句子，倒给老少爷们都博了一个好彩头，木子想：“常言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木子今天顶撞了夫子，当众出去，实失意也。难道赌场也能得意吗？想到夫子被自己气得吹胡瞪眼，不禁哑然失笑，随众人走进赌场 。
进得赌场 ，当真是烟雾燎绕。木子转了一圈，赌具样样齐全，赌徒 们睁 大了眼睛，等着胜负的宣判 ，或尖叫，或大呼，市 井之态 ，暴露无余。木子捡了一个玩押大押小的桌子之旁，从兜里押出二两碎银，押在大上，然后跟着众人没命地喊：“大大大。”掀开一看，果然是大，木子收了赔金，又连赢了几把大，兜里已经有了三十来两银子，木子拿着银子索性全部都 在大上，哪知庄家一掀，却是小。庄家喊道：“吃大赔小，”木子所押之银全部被庄家拿去，木子转身刚要离开，有一人拍了拍木子，说，“小子这里有二百两，尽管拿去用。”木子一看，却是昆爷手下的，臂章上看得清楚 。木子不假思 索， 接过银子，索性再赌一把。木子想起夫子有言：“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任性，增益其所不能。”我木子今天输光了银子，当真是苦其心志，空乏其身，又乱其为地借了昆爷的高利贷。但愿能如夫子所言，能增益其所不能。”木子这样想纯属自欺欺人，盖夫子所言，乃圣人鼓励后辈受挫之时，再接再励，木子却牵强附会，想世间赌徒，哪一个不是想木子所想。木子拿着银子，走到一个牌九桌前，索 性占了一个天门，将全部银子都 押了上去。庄家亮牌，乃是一个杂三，木子两张牌，有一个是‘2’，乃是地了，木子知胜数极大，心中祈祷“天地不要九”，慢 慢地将牌错开，不是九却是个十，正好组成个地十两。木子心一凉，输了。站起身来欲来出门，那昆爷手下凑 过来，说道：“小子，连本带利三百五十两，三天还清，爷们可不好惹。”木子出了大家来赌场 ，沮丧万分，自己一时糊涂，自己的钱输完也就罢了，还欠了昆爷的钱。素闻昆爷认钱不认人，现在书也读不成了，只好暂避一时。当下找了个破庙，吃喝 拉 撒全在里面，倒也平安无事，搞 得衣裳破烂，头发不整。这一天实在憋不住 ，便上街看起了卖艺，誰知正好给昆爷给抓了个正着。
当务之急，是搞到钱还清赌债，可一下子到哪里找三百多两啊!啊，有了，素闻陈桥司马张择端对人仁爱有加，我何不到他府旁避难，追 债追命，司马焉有不闻不问之理，又闻择端乃大宋画界国手，其真迹甚是昂贵，我去弄他一两幅，也好还债赌债，当下主意打定，向湖心岛泛舟而去 。

木子泛舟将至湖心岛，但见桉台掩映于翠竹之中，竹楼倒映淡淡湖上，相映成趣，远处传来人声嚷 嚷之劝酒之声。木子舍舟登岸，但风一个长约十四米，宽 约十米的长方形泉池，深 约丈余，湛湛泉水自池地涌出，晶莹如玉，池亭碑曰：玉泉。噢，这张司马倒是欺世盗名，故作风雅了。想夫子有教，玉泉，龙井泉、虎跑泉合称为杭州西湖三大名泉，相传玉泉是一位由龙所变的老人在此抚掌而泉水出，所以又名“抚掌泉”。玉泉泉清水洌，环境清幽， 更以观鱼胜事名噪天下。那么，这池中也一定饲着五色巨鲤了。更可气的是木子一抬头就看见池亭上高悬“鱼乐国”三字匾额，想起教室里因鱼乐而开罪先生，又欠下赌债，隐隐觉得这都 是司马所害，倒埋怨起司马来。
忽 听得嚷嚷之声顿响，有对话声传来，似甚急切，听不清楚，想是下人侍候不周，  遭至司马的吵骂。木子回头，见自己舟旁一的上下漂动，木子回舟凝视，可不就是一个精致的花瓶。木子大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木子反复把玩，上有“红玉”字样，这时，有人声过来，似是着急地找寻东西，木子来此动机不纯，不及细想，忙钻至小舟下，幸好木子长于黄河沿岸，深 识水性。耳听得那人远去，木子不敢多待，从水下逃回陈桥 。
到得栖身的旧庙，休息了一晚。脸也没有洗，早上起来便向全镇最大的当铺走去。街上行人稀少，多数店铺尚皆关门，有饭馆小吃摊老板正在生火。杂有些许几不可闻的卖豆腐的吆喝声。木子小心地抱着花瓶走着，猛 然见前面似有一枚铜钱在朝阳的光辉下向自己绽放着最为可爱的笑脸，木子忙往前奔，不料脚下一滑，抱着花瓶叭倒在地。木子大是吃惊，急忙站起，那花瓶却已破裂，把木子心疼坏了，一脚 把那枚铜钱踢得老远，嘴里怒 极而骂：“他****老子点背，碰见你个丧门星。”瓶中掉出一个塑料包，木子大喜，象临死之人抓住 了稻草一样，慌忙地把包打开，包中却有两卷物事。木子不忙看那两卷，对那花瓶之盖却喜之万分，当下在自己无名指指甲上用铁钉钻了个洞，用瓶盖上之丝线穿于其中，这样走时瓶盖来回摇晃。木子倒也怡然自得。 木子找了一个背人的地方， 找开一卷，发现为字体，那字写得苍劲有力，有如松风鹤骨般 。还有几张表，木子一看，原来一张是日文表，但见有形如：“ぁぃぅぇぉかきくけこさしすせそたちってとなにぬねのはひふへほまみむめもゃいゅえ和ァィゥェォカキクケコサシスセソウイュエヲガョエ等汉字偏旁部首一样的表，共有五十来对，又一张俄文 表，那是有三十三对了。木子觉得这此表难卖上好价钱， 不由得甚是失望。
木子又打开另外一卷，却是一幅城图。木子心中高兴，总算不虚张府一行。 看那画上城内街道热闹非凡，一条小河流过，两岸香店，茶寮、酒坊、药铺、钱庄、神庙以及平民住宅栉比鳞次，沿街有设摊卖画的，有卜卦算命的，有提 瓶售茶的，有耍猴献艺的，有拉琴卖唱的，整 幅画古 声古色，古风幽幽。木子不禁为之神往，啊，这幅画应该可以当个好价钱。
木子当下卷好画，向当铺走去，手指甲上的瓶盖幽然自得，忽 听得后边有人喊：“前面公子，请留 步。”木子只觉两耳清幽，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当真是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只听身后的那姑娘吟道：“拓地远尘嚣，适吾居矣，喜园林曰永，景物常 新，好领取柳底莺声，松间鹤影；升堂多俊杰，把手欣然，想文酒风流，琴棋继兴，忽虚掉梅花时序，荔子光阴。”木子回过头来，但见一清瘦少女眼睛骨噜噜地盯着自己手指甲上的瓶盖。那少女浑身透着玲 珑精致，袭淡黄外 衫，让人瞧着说不出的舒服。
木子道：“不知姑娘有何事见告？”那少女道：“怎么你手指上会带了我们家传的花瓶瓶盖。木子正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得一片大乱，数十人提 刀喊道 ：“大家小心，莫放走了那婆娘。”那少女一怔，木子抬眼一瞧，众人装 饰依稀是陈桥司马家寻找东西之人，说：“那些不是司马手下的人吗？”那少女道：“这种 装饰不是我们家的。”“啊哟，大事不好，”木子一拍脑袋，“事情有变。”这时，一人提 刀奔至少女，速度陡缓，从怀中拿着一个画象，脸上透着怀疑的神色，猛然举臂高呼：“那婆娘在这里，公子悬赏的人在这里啊!”
那少女不及思想，举掌将那提刀之人打倒。拉着木子就跑。两人慌不择路，竟跑至黄河岸旁，当下只好解了一个渔舟，顺河而下。
那少女甚是焦急，眉头紧缩，木子看来，美 人眉头紧蹙倒是更添丽致，否则凭木子从不做无利之事，也不会巴巴地和那少女上舟逃难。那少女道 ：“不知我爹爹怎么样了，我昨天去看我妈，妈住 的房子已经破壁残垣，急急赶回向爹 说，誰料家中也出了变故。”木子问道 ：“你妈不住在府上吗？”那少女道：“我妈跟爹 不和，住在封丘县陈固村。木子两眼始终不离那少女脸庞：“那姑娘芳名是？”那少女脸红低头：“我叫张红玉.."
渔舟行了约有三个时辰，红玉挂念父母，硬要登岸打听陈桥消息。木子明知现在有危险，但劝她不过，只好随行，两人刚靠岸，就听捕鱼众人在议论着什么。两人凑过去，只听一老翁说：“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啊。”另一老翁说：“是啊，想司马张大人为官公正，为咱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减免了我们打鱼的税款，要不，我们日子可怎能么过啊。”红玉一听，待要询问，木子紧紧地握着红玉的手，示意不可泄露了行踪，只见那老翁插了两柱香，用火石点着，不住叩头拜倒，嘴里念念有词：“张大人，张奶奶，你们在天有灵，一路好走罢。”红玉听到身子一震，眼泪便欲夺眶而出，自己早就想到此节，却从心底里不愿承认，如今得到证实，想到自己从此孤苦伶仃，不由得悲从心来。
木子拉着红玉到僻静之处，说：“张小姐，事已如此，请你节哀，太过悲伤也于事无补，要小心你的身体。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过了约摸水上行二十里路时间，木子提着一只母鸡跑过来，嘴里喋喋不休“那个老婆婆真是笨得很，说这只母鸡勤奋得紧，天天都下蛋。说什么也不肯卖，无奈我只好顺手将它牵了来。”红玉道：“你把人家下蛋母鸡拿来，那老婆婆一定心疼得紧。”木子道：“那也不关我事，谁叫她的母鸡贪吃。”想是木子拿了什么东西慢慢地引那母鸡出来，然后这样一伸手，便将鸡据为己有了。红玉想着木子慢慢引那鸡出来时的笑意，嘴角微露笑意。但想到从此与父母人鬼殊途，又不禁泪下。
木子见红玉黯然泪下，知她想起了父母，道：“张小姐，我给你做叫化鸡吃罢。”当下顺手将那鸡双脚绑好，拿起泥便往鸡身上糊起来起来。黄河沿岸粘土甚多，颇是合用，木子糊起来极是顺手。然后木子顺手找了一些岸边芦苇什么的，黄河两岸柴草倒是不缺，一下子就找到不少，一好火，便烤起鸡来，不多时便飘香扑鼻。木子把鸡上的泥抖落，鸡毛也随之而下，露出鲜嫩的鸡肉。木子顺势将两个鸡腿撕下，递给红玉，说：“张姑娘，你早饿了吧，趁热吃了吧。”红玉自昨天陈固探母，又今天逃难，实没吃过一顿饱饭，先前只为挂念父母，却也不怎么饥饿，现在经木子提起，肚中早已闹出了空城计。当下也不客气，伸酥手接过鸡腿吃起来：“嗯，还蛮鲜的，怎么这鸡干嘛叫做叫化鸡呢？”木子道：“只有叫化才无家可归，只好随便去化一只鸡来，再顺手糊泥烧烤来吃啊，只可惜刚才忘记买一点盐回来，否则将盐混在泥里，味道就美得多了。噢，张小姐，我还会做土匪鸡，有朝一日我们做了土匪，我做给你吃好不好？”红玉道：“我做什么要做土匪。”但想起从此前途未卜，不由得眼圈又是发红。木子见状一怔，是了，这位是千金大小姐，做什么要和我做土匪？木子低下头去，闷闷地吃起鸡来。


两人吃完鸡，又喝了一点清水，就来到了黄河边上，解了一人个渔舟，又顺河而下。两岸遍植树木，绿荫覆盖。舟旁有水鸭、鸬鹚戏水。红玉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向那水鸭掷去，那水鸭伸头一个猛头，便已不见。木子一见，微笑道；“张小姐倒真大方，却不知你挥手一扔就是一两银子，老百姓却要数天辛苦方能挣到。”红玉道：“这算得了什么，我小时候爸妈都不陪我，我想看人吵架，就拿我爸的银子到街上乱扔，惹得那些人乱打，我在旁边拍着手笑。”木子想：“这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拿着银子乱扔，亏得司马显贵，否则寻常老百姓只怕一天也养不起。更何况现在我们正在逃难，现下正缺银两，却不能让她再下去。木子说道：“张小姐，你知不知道，一两银子也能使人发达？”红玉道 ：“那怎么可能？”木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红玉，红玉接过一看，却是一张表，只见上面写着
一年 1.0378
二年1.0770      二年1.0792
三年1.1177                                  三年1.1242
四年1.1599       四年1.1646
五年1.2037                                                  五年 1.2250
                          六年1.2568       六年 1.2623                     
按中国人民银行1996年6月------1999年9月之法定利率
红玉扼腕微笑：“你是说将一两银子存起来，却不知靠这样发达要到什么时候？更何况到那时你早就死掉了，发达了又有什么用？”木子道：“届时我早作古，可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亦。受益者总是我之后人，然一两银子省出来甚易，倒也不失无心插柳柳成荫，姑娘若嫌太慢，大可以拿一两银子来做生意。比方说买来两只母鸡，鸡又生蛋，蛋又生鸡，这样用不了多少年不就可以发达了吗？”红玉不语，木子所言本是逗这位千金，博美人一乐，抬眼眺望，只见波涛万顷，蓝天无垠，使人心旷神怡，不禁想起杜甫之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又觉此句不妥，倒以王勃之《腾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颇含此中心意。想到这里，不由得歌兴大发，说道：“张姑娘，我给你唱个歌吧。”红玉道：“嗯”。木子知她心情欠佳，也不以为意。捡了舟中两段木头，权作伴声。木子唱道：“
青青的山倒映照淡绿湖上，看水色衬山光。浮云若絮天空里自在游荡，笑苍生太繁忙。
今天的她竟跟我泛棹湖上，美景仔细欣赏。平湖若镜水中的影子也双。这光景最难忘。在水中央，有丽影一双，仿似画在湖上， 愿终此生永共她一对一双。
闪闪金光轻飞跃淡淡湖上晚风吹过水乡。斜阳又似胭脂染在面庞上，这一刻最难忘。
木子见红玉神色所往，道：“张小姐能给我这首歌起个名字吗？”红玉不住沉吟歌词，道：“你这首歌押韵很公正，难为你苍促之间竟能得此佳作。既然词中为歌两人泛舟赏景，却不妨叫做《在水中央》吧，猛然想起词中句子，却不由羞得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红玉从背后解下一个二胡。木子早就见她背后背着一物。但人家姑娘不提，自己却不知袋里竟装着一个二胡。只见那二胡顶部似有炭黑。红玉拉紧弦，道：”我这二胡同著名的焦尾琴倒是同出一木，当年嵇康挖出焦木做成焦尾琴，剩下一块长木，做琴却是不够，只好做了一个二胡，天下并不甚知，不知怎么给我爹觅来，我就一直带在身旁。只见红玉清了清嗓子，拉了一个过门，唱道：“厮霜寒透草，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靓状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衫著。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成花羞落。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鳞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能寻花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淡黄昏，数声画角。”木子但听仙乐，心中直想：“她唱这首辛弃疾大人形容雪后梅花的《瑞鹤仙终》用意何在，想说她冰清玉洁，还是孤傲不群。一时参详不透，木子从怀中取出一包物事，却是饼干。“啊呀，刚才我抱一只母鸡急跑，那鸡又不老实地乱蹬，我只有抱紧，我糊、烤鸡时又忙得不亦乐乎，早把饼干弄碎了。”红玉接过，慢慢地吃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块香帕，木子以为她又伤心难过，谁料她却将碎饼干小心包好，道：“原来你那么长时间方回，却是给我买饼干去了，我留下来慢慢的吃。”木子哪懂得这种小女儿的情怀。本来以为大家闺秀可能会不屑于这种乡土之物。但自己跑了二十里也不见有汴梁来的点心，只好作罢。哪知道红玉父亲好丹药，常喜闭门炼丹。数月不出，又好丹青，更热衷于饮酒作乐；红玉母亲却不知为什么叫是住在数十里外的农村，一日来谁又会理会红玉。倒因为基因遗传，红玉也略通一点拳脚，会拉二胡，丹青自不必说。只见红玉取出一张纸来，似极顺手地写了什么，交给木子，道：“你抄几份放在身边，危机时顺手拿个什么物事往上一贴，却也能解一时之困。木子接过一看，却见纸上写着看不懂的弯弯曲曲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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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如律令，end .
木子对红玉信服得紧，当下抄了数份放入怀中。红玉道：“二胡音律也能迷惑人的心志，只是要时常练习，太过苍促，怕是无用。于是教木子如何拉弓、跳弓、推弓、颤弓、连弓、抛弓、击弓，如何回转滑音，如何垫指滑音。木子本极聪明，昔日从师于夫子，夫子曰：顺者，当叫打狗而不赶鸡也。木子却要说，如不赶鸡而只打狗，狗怒极把鸡吃了怎么办？而现下心仪姑娘相教，自不可同日而语。红玉道：“最难的是换把，初学换音非高即低，但只要慢慢体会，也就能成。你现在先练6----3弦吧。”木子接过二胡过了一会居然也能拉个极难的过门。这时，红玉道：“你刚才唱的《在水中央》构思甚巧，但有词无曲，终不成话，我作了一首曲子，你看一下，木子接过，但见曲谱曰：
差一段音乐谱
红玉道：“上面一行是我拉的二胡谱，你照下面一行伴奏，再来唱一遍。”木子依言，果然增色不少。不由喜上眉梢。红玉道：“我初时见你手上戴着我们家传的瓶盖，还以为你是鸡鸣狗盗之徒，情急之中我认为是上了贼船。但世风不正，音律却半分做不得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现下我不怕了。爸妈虽已不能相逢，你一定会陪着我，是不是？”木子闻言如堕雾里，轻飘飘地：“木子一定会追随姑娘。”“不要姑娘长姑娘短啦，”红玉微笑，“你以后叫我红玉就是，”木子大喜，“晓----红玉。”两人不觉会心一笑，木子但觉似在梦里，一叶扁舟，心中祈祷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凌风

小舟渐渐靠近了黄河大拐弯处，滔滔河水折而东北，一去无复，却在拐弯处留下一湖烟水。木子顺水势一拔，扁舟流入平湖，水势顿缓。但见满园绿树，荷花映日，游艇逐波，恰似天上瑶池。放眼岸边，小桥流水人家，一片城镇沐浴在夕阳的余辉之中。红玉看见路旁有‘匡城’字样的木桩。道：“木子，原来我们到了颇有名气的匡城了，我们也饿了，不如上岸吃点东西吧。”木子应了，两人弃舟登岸，顺着小道向匡城走去。
进了匡城，此时可说是华灯初上，一片祥和的感觉。红玉道：“这里毕竟离圣人之故乡甚近，受孔夫子影响至斯。”但见路旁一阁，阁前竖屈原昂首视天举步欲行的立像，“行吟阁”三个大字写得甚是精神。红玉想起<楚辞--渔夫>篇中“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不禁驻足，旁边碑上有记，原来屈原受谗被逐后，途经武汉、匡城，而欲侄 山东曲阜圣人庙前静思救国济民之道，然终因无奈。转向洞庭，到得湘西，投身于汩罗江里，匡城为了缅怀这位爱国志士，遂立阁为念。木子道：“红玉，那边有个酒馆，我们过去 吧。”红玉转身一看，一个杏黄小旗迎风招展。上书“趵突泉酒家”。两人走过去 ，酒馆门前有池，池内清泉三股，同时喷吐，状如白雪，势如鼎沸，泉源上奋，水涌若轮。云雾涧蒸华不注。红玉道：“匡城之美誉当非空穴来风。早知风景如此秀丽，我早就该来玩一下了，你看它既有浮雪堆玉之秀，又有明珠璎珞之美；既有虎啸狮吼之威，又有冰弦低语之韵；既有银瓶乍裂之猛，又有幽咽温润之情。怪不得书上说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赞美匡城泉水“固寰中之绝胜，古今之壮观也”；<老残游记>的那个刘鹗老头说这里“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皆不余欺也。
两人走进酒家，早有小二迎上来：“两位是从陈桥过来的吧，这位是张小姐，而这位一定是木子先生了。”两人大惊，却不知怎么泄露了行踪，只听那店小二又道：“早就有人来反复跟小的说了两位的相貌，吩咐小的好生侍候着，银两方面已结预付。请问两位有什么吩咐？”红玉对木子道：“如今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暂且从权。看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雅间坐下，小二已送来一壶茶水，红玉一品，但觉清醇甘冽，不亏为润泽春茶。不禁说：“好茶。”那小二道：“姑娘过奖了，这茶是用门前趵突泉水所煮。入口清爽得紧。正巧昨日县太爷有令，将县城名字由蒲城改为长垣，将我们匡城改做恼里，所以两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需要什么尽管说。”红玉道：“那你先上四干果、四鲜果吧。”小二道：“却请姑娘说明要如些四干果、四鲜果。”红玉道：“四干果你拿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捡新的樱桃和妄丝梅儿；蜜栈要玫瑰金桔，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然后再来八个小菜。这里是小地方，我也不难为你，你去叫他们做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熟法筋、菊花兔丝、爆獐腿、醋醮金银蹄子。”红玉说一样，那小二就点一下头，木子笑道：“才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红玉笑道：“有人请客，干嘛要给他们省钱。”木子道：“你也真会吃，要是有人请我客，我多半只会想起切二斤牛肉，来半斤烧酒。”红玉道：“我吃过很多新的花样的菜。可惜我多半不会做，不然我做给你吃啊。”木子道：“你做的菜不管是什么我都爱吃。”两人相对一笑，都低下了头。言语间小二已经开始上菜。木子只觉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见一碗里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里碧绿的清汤里浮着数十个殷红的樱桃，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汤是以荷叶做的。木子筷子挟了两条牛肉条放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的滋味，或滑或嫩，诸味纷呈，变化多端，直如武学高手之招式层出不穷，人所莫测。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
红玉也举筷尝了一条，道：“这恼里还真有能人，做得还算地道，已有八分火候了。”那小二道：“张姑娘真是大吃家，今日掌厨领班回家瞧老婆去了，要半个时辰就会回来，这菜是他徒弟做的。”红玉品着味道：“嗯，一条是羊羔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一条是獐腿兔肉猱在一起。”也真难得这么多样她能一一品尝出来，木子道：“肉虽只五种 ，但猪羊混 咬是一种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种滋味，一共有多少种 味道，我可算不出。”“ 若是次序 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种。”红玉道，“此数合有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接着红玉拿起调羹勺了两颗樱桃，笑道：“ 这汤好看得紧，有点舍不得吃。”木子道：“这碗应叫做荷叶笋尖樱桃汤吧。也勺了两颗樱桃。在口中一辨味，“啊”的叫了一声，奇道：“咦，这里有古怪，原来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却尝不出是什么东西。是雀肉，不是鸪，便是斑鸠，那么这碗应叫荷叶笋尖樱桃鸠鸪汤了。”红玉低头沉思，猛地一拍头，啊，原来这汤名字有趣得紧。木子，你还少说了一件。”“嗯，还有些花瓣儿。”“对啦，这汤的名目，从这五样上想便成了。我提示你一点，要从<诗经>上想，这如花容颜，樱桃小嘴，便是美人，是不是？”“啊，原来是美人汤。”红玉摇头道：“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莲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这竹笋丁儿和荷叶，说的是君子。”“原来是美人君子汤。”“那么这斑鸠呢？你要知道<诗经>第一篇是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窕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这汤应叫做好逑汤。”木子听得口瞪目呆，原来一碗汤竟有这么多名堂。那小二闻言道：“张小姐真是吃客中的状元。这玉笛谁家听落梅倒是有三成吃客可以说出，可这好逑汤之名却从无人能说出。等一下我们领班回来，非要您尝尝他的手艺不可。
红玉微笑道：“你先给我拿一瓶法兰西帝国波尔多出的红酒来，我们慢慢品酒等你家领班。那小二回转身，一个手势早有人送来一瓶干红。红玉接过一看，道：“我不要你们匡城的干红。”那小二道：“张小姐如果只喝名酒，怎能发现酒中之珍，这可是犯了品酒之大忌。虽然‘上帝疼爱波尔多，给它好红酒。但我们一样有好土壤，同样不缺好年份。好酒之间没有距离，只有亲密。酒香是波尔多的，泥土香是中国的。匡城地道干红，北纬四十度酿造。”红玉依言，但觉入口绵甜，正如夏天乘凉，波尔多红酒是北极，而匡城干红是南极；又如波尔多红酒是杨玉环，而匡城干红是赵飞燕，环肥燕瘦皆美女也，这小二倒也其言不虚。
正在这时，有一清瘦汉子神彩飞扬的走进店里。那小二忙迎了上去：“王头，你可回来了。今天我们店里来了位好会吃的小姐。不但吃出了‘玉笛谁家听落梅’，还出了你老爱吹的‘好逑汤’。这么多天没有一个客官能吃得出名堂，我还以为你是故作风雅，原来还真有这么多讲究，这次是鼎鼎有名的武丘贾公子出钱请客。王头，我说你能不露两手？”“是吗？这才算得上圣人教诲之地，我老王今天碰上知音，要让她尝尝我做的拿手好戏。哈，我老王今天真是高兴。老婆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浪荡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后了，碰巧今天又碰上贵客。我说，你让阿德到东头朱老婆婆那里搞两斤豆腐来。红玉偷眼观察那王头，谈话间晓得他就是那回家看老婆的领班，心想此人身负厨艺，却不发福，那自是食谱搞得有够科学。过不多时，只见那店小二轻移莲步缓缓端着一盘菜走过来。红玉一看，原来是一盘盆景菜。盘中荷塘月色，中间一桥，隐约可见桥墩上有“二十四桥”字样。仔细看去，可见一女子坐于桥头，还撑着一把伞。盘上方挂着二十四个月亮形的东西，看不出何物所制。那桥头女子脸色甚是幽怨，似是等着情郎未归。木子一口含了一个月亮：“啊，真是好吃，红玉你快尝尝。”红玉一看，这道菜自然应叫做“二十四桥明月夜”。但月亮被木子狼吞虎咽了一个，意境大减。当下也含了一个月亮。那月亮之所以似是停于空中，却原来月亮中部有透明固体所支撑。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也真难为那小二能将这盘菜完整的端来，那支撑月亮之物入口味甜，该是红薯拔丝受凉而成，极易断折。看来那小二如不学几天模特儿走路，确还不易胜任。而这二十四个月亮一起挂上天空，那王头手上如没有一身硬功夫，恐怕万难做成此菜。加之那撑伞小女脸色幽怨之情极难言表。似怨非怨，似怒非怒，双目微颦，细尝那月亮，确是普通豆腐，却有着火腿味的鲜美，那自是先将火腿剖开，挖上二十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月亮形分别放入孔中，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弃之不食，可那嫩豆腐触手即烂，如非十指灵巧轻柔，下手若有若无，如何能将一块豆腐削成二十四个月亮。再看那月亮，却绝无同样，或缺或圆，那功夫的精细，实不亚于米粒刻字，雕核成舟，但如将豆腐切为方块，易是易了，可世上又哪会有方块形白的明月？想到此处，不禁脱口出：“越是最不起眼的豆腐呀、白菜呀做出的好菜，越能显方家之能。这匡城威名天下，实非虚言诈人。”那小二道：“这是自然。想当年孔圣人由山东曲阜渡河来蒲城讲学，我们匡城是第一站。全托我们领班的第二十七代曾祖一手绝活，那孔圣人本来预备在我们蒲城一共待上八天，但每日饭菜必换花样，惹得圣人乐不思蜀。在我们匡城讲了六天，剩下的两天讲在武丘。这一下我们匡城大大受教。想圣人所教，皆良口玉言，使孺子可教。圣人之门生无数。然达者三千人，惠者二百七十三人，但是我们匡城就有一十三人，计有文户二人，马占一人，龙相一人，梅口二人，武楼二人，辛庄一人，当多当属左占竟有四人，这些人又广收门徒，使我们匡城文风蔚然，自成一体。而孔圣人因贪我们这厨艺，自是传为佳话。而那位师傅，更是我们这里的英雄，使我们匡城名扬天下，而我们领班之家传手艺，更使我们财源滚滚。象小姐、公子远道而来，在下一定要讲个明白。据说那孔圣人回到曲阜，大是后悔，在匡城讲学六天，而在武丘才讲二天，所以孔子曰：匡民当聪武民三倍也。而其时我匡城属左占籍惠者子贡，姓赵字老天侍于孔子其侧。《论语》中记着说：“子贡问曰：‘大错已成，如何补牢亦？”孔子：“错在匡城美食也，然民以食为天。而唯一之途，当拿武丘之女子送入匡城而居，世代改良，至武丘民聪至匡民一半时，需八百七十三年。’子贡对曰：‘此改良之法与夫子所倡之道德不相符也。”孔子默然，曰：“匡武相距不足百里而聪愚之差三倍，舍此别无他法。”《论语》中记得清楚，那圣人自己贪恋美食，铸成大错。却说是错在匡城美食，虽属乱言却一举使我们名声大振，省得去中央电视台做广告。那子贡是我们匡城人，自不愿武丘之民聪明，是以隐而不说，但后来细想改良武丘，我们匡城的后生定会受益非浅，也就讲出来了，可是这样改良下去要到太祖四百八十五才功成一半。那小二不懂得宋后有元、明、清、中华人民共和国，更不知如果按公历计算，功成一半要到2003年这件事有损圣人面子，在春秋战国版的《论语》中未记此事，然汉司马迁受宫刑苦作《史记》，整理史籍发现此事，欣然录于《论语》中，所以汉版《论语》中就能看到了。想那鼎鼎大名之武丘贾公子，也是改良而得，哎哟不妥。贾公子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但是你们今天这一餐，就得花掉他二千四百五十两银子，我这样讲他，太也不对。”红玉道：“谁说我们吃饭要贾公子付帐了？难道我们自己没有钱吗？”木子忙扯了扯了红玉，心想，这千金姑娘真是死要面子，我们落难于此，苍促之间哪里会有二千多两银子付帐，这不是自己要下不来台吗？只见红玉摸出几两银子递给店小二道：“烦请给我买些纸墨砚来。”小二接过银子道：“倘若姑娘要买宣州之纸，端州之墨、广东肇庆之砚，银子却是不够。不过若买我们匡城所产精品，因为不用运费，勉强还够。只是姑娘要笔吗？”红玉怒道：“偏你会那么罗嗦，叫你买什么就买什么，还不快去。”那小二扮了一个鬼脸，转身离去。过不多时，那小二捧着纸、砚、墨而来，红玉道：“你把墨磨一下。”完全是一幅頣指气派的架势。那小二受了这份气，手下却不怎么做活，红玉道：“可以了，等一会儿你自己后悔可怪不得姑娘。”那小二姑获大赦，慌忙洗手站在一旁。
只见红玉拿起二胡，调了调弦。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木子虽不甚明乐理，但觉红玉所奏曲调平和中正，令人听着只觉音乐之美。奏了良久，乐韵渐缓，似乎乐音不断远去，倒象拉二胡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数里之外，细微不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起彼伏，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　，花团锦簇，更夹着鸟声细语，彼鸣我和，渐渐的如浴春风。这时，几只说不出名来的小鸟应声而至，双脚在砚台上一点，和着音符，在纸上跳跃。红玉这时所奏二胡之音声之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的似是春残花落，百鸟离去。但闻雨声箫箫，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却闻有嘶嘶之声。桌子上却不知何时伏着一条遍体通红之小蛇。鸟儿受了惊吓，展翅而去。那小蛇探头从砚上爬过，这时屋内有一股梅香，原来那鸟儿跳跃之处，可不就是几朵冬梅，一枝枯藤；那小蛇似是颇为欣赏，顺势从纸上爬过，留下一道黑痕，却是似破坏了画上的景致。
红玉拿起那张铺在桌子上的画，递给小二道：“你且拿去当些银子来帮我付帐。”小二心想：你二胡自是好听，但这样一幅画，能抵得上我们的饭钱吗？但知红玉脾气不好，不敢再讲，接过画儿，转身离去。
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小二回来，红玉自言自语道：“这匡城既是孔子所教之所，断不可能无识货之人啊！”话音未落，那小二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张匡城建设银行的银票，道：“那领班不敢当这么大的买卖，倒是那老板一来，闻到满室清香，如雪山寻梅，梅香入肺，自比任何等离子空调要好上百倍。而老板看见梅花旁那一黑柱，便连连摇头，大叫可惜。小的在一旁看不懂。以为他嫌这黑柱是画蛇添足，哪知他却说：“可惜研磨之人太过粗疏，否则这个夜明柱晚上通宵而明，又能赏梅。岂非人生快事，而这夜明柱却只能明二个时辰，所以只肯当二千五百两银子，但已足够饭钱了，现下天色已晚，不如小的给两位找个上房早点歇了，明日再去武丘贾公子府上，一间上房才五两银子。”木子道：“那就烦请小二哥给我们开两间上房。”红玉道：“我本来让你研墨，画所当之银付帐后皆赏于你，谁叫你不肯卖力，只好赏你几十两银子了。”那小二嘴里应着多谢姑娘，心里自是后悔不迭。
（今天下午阿紫常戏水之大河死一人，紫乐戏水后著此伤心故事）

第二天，木子和红玉刚洗漱完，早有人过来递上拜帖，并送十余只匣子的礼物。红玉将一只只匣子朱漆匣子揭开，见有的装满人参、鹿茸、燕窝、银耳一类珍贵滋补的药材。其余大多是女红，颇为精致，金银首饰，一应俱全。更妙的是有个匣子里还装满了精致的点心。红玉顺手拿出一片品尝，倒也颇为地道。打开那拜帖帖，却说些仰慕张姑娘琴棋书画，今天远道光降，自是要尽地主之谊，得见尊范，定要请至武丘盘桓数日。什么大感荣宠、蓬壁生辉，三生有幸啦，末了说略备薄礼，事至苍促，敬请笑纳。红玉道：“你这也算薄礼，为数可着实不少，贾公子如此盛情，如不拜访确也无礼。”只是此去武丘七十里，携带这么多匣子甚是不便，便将他们顺手都赏给了那小二。
其时无摩托车，其有，按时速三十五计算，一个小时已经足够。两人只好雇了两顶轿子，日见中午，才到了武丘。两人走得累了，下了轿子，但见便如进了园林之中，园内建筑为游人从不同角度欣赏湖光山色提供了方便。亭台楼阁点缀得恰到好处，仿佛是天然生就的一般，丝毫不显人工经营的痕迹，早有下人在澄澜堂设茗待客。红玉和木子入得阁中，品茗赏景，放眼湖光，正是“橹摇波影来芳渚，帘卷山光入画楼”，不禁有恬静舒适之感，堂上有一联：“山横马迹，渚峙鼋头，尽纳湖光开绿野；雨卷珠帘，云飞画栋，此处风景人间胜。”早有人备舟相候，两人上得舟来，

凌风

入了蠡园，那舟人说，这园因蠡湖而名，本来这湖叫做五里湖，只因相传春秋战国时，范蠡功成身退，偕美女西施泛舟湖上，所以得名，红玉放眼细赏。中间部分是曲径假山，堆砌精巧，曲折多变，假山又都以“云”字题名，多有情趣，东南部是千步长廊，步移景异，有“山水照鉴水绕廊”之意境。西北部以渔池为主体，环湖长堤似翡翠玉带，将一方方渔池连在一起，以‘溢红’、‘滴翠’、‘醉黄’、‘冷白’为题额的，东西南北相互对峙的四亭即四季亭，亭旁植有时令花木，以示标志，花吐馨香，愈添秀丽。
众人弃舟，由石阶上岸，必过涌豳堂，堂名取自诗经《豳风篇》，堂前有篆书楹联：“四面有山皆入画，一年无日不看画”。过念劬塔，就看见好大一片竹林，迎风摇曳，雅致天然。塔名念劬，是建塔主人以不示不忘母亲养育之恩的意思。众人刚踏近竹林，便听得琴韵丁冬，有人正抚琴，竹林中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武丘镇上宛然是两个世界。木子低声道：“这贾公子好会享清福啊！”
便在此时，有人飞速向屋内主人禀报，只听得铮的一声，琴弦忽欠断绝，琴声也便止歇。有一公子携众人快步迎了出来。拱手道：“在下久慕姑娘琴棋书画俱绝，今日得见仙容，果是清丽可人，在下未曾亲自远迎，当真失礼，望乞海涵。”木子注视着贾公子，果是人中龙凤。袭蜀锦氏袍，相貌俊美，立于众人之间，越发显得富贵文雅，丰神如玉。木子一见之下，不由得自惭形秽，他一颗心来来回回， 尽是在红玉身上缠绕，一时间竟连礼也忘了还。倒是红玉道：“贾公子名满天下，小女子早如雷灌耳，此次出来游历，公子如此盛情，自要拜访公子，咱们不速之客，可来得鲁莽了。”红玉将逃难说成是外出游历，自是不愿他人知晓陈桥之事。那贾公子道：“姑娘太客气了，我们进屋细谈。”
众人随他走进小舍，见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旁边还有一幅极为陈旧的图画。右上角题着‘贾某溪山行旅图’字样，下面有一行小字‘鄙人二十岁生日临醉涂鸦’，但见画中一座高山冲天而起，墨韵凝厚，气势雄伟之极。木子虽然不甚懂绘画，也知这幅山水实是精绝之作，但由那山森高耸，虽是纸上的图画，也令人不由自主的有高山仰止；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桌上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贾公子亲自从一把陶茶壶倒出一碗碧绿清茶，说道：“请用茶。”红玉双手接过，躬身谢了。贾公子道；“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族、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瑶琴七琴，具宫、商、角、徽、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弱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古之先贤创之，吾辈如不能发扬广大之，又何面目立于在地之间？在下这几日闭门静思，偶得一谱，取贱名曰：‘碧霄吟’，早知姑娘雅音乐，自幼深受熏冶，姑娘可否肯奏一曲，好教我们大开耳界呢？”凡善琴棋书画之人，听得有什么未曾谋面之谱、之局、之字、之画，定会心生艳羡，欲一睹为快。红玉哪会拒绝。当下接过琴谱，随手翻阅，说道：“唔，曲子很长啊。”从头自第一页看起，只瞧得片刻，脸便已变色。她右手翻阅琴谱，左手五根细指在桌子上做出挑按捺的抚琴姿式，赞道：“好极，和平中正，地又清丽幽绝。”翻到第二页，看了一会，又赞：“高量雅致，深藏玄机，便这么神游琴韵，片刻间已然心怀大畅。”贾公子道：“姑娘如果喜欢，在下不敢藏私，便将此谱送与姑娘，何如？”红玉道：“无功不受禄，你我素无渊源，岂可白受你这等厚礼？也罢，我拿唐朝张旭‘率意帖’和胸中所记棋之名局和你换，你总不能算吃亏了吧？”说着拿出一个卷轴，打开来，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贾公子接过一看，呼呼喘气。颤声道：“这是真迹，你从何处得来？”红玉道：“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爹送给我的贺礼，我一直带在身边，现下相送公子，它也算得遇伯乐。”只见帖上草书大开大阖，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窜高伏低，虽然行动迅捷，却不失高雅的风致，但见帖尾写满了题跋，盖了不少图章，料想此帖的是非同小可。
贾公子道；“姑娘书香门弟，自是棋中圣手了。”红玉微笑道：“我喜欢在我父亲书房玩耍，家父平生喜棋，曾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访寻棋谱。所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不少。”贾公子道：“记得哪些名局？”红玉道：“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的对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她话未说完，贾公子已连连摇头，道：“当真是在下困于武丘坐井观天么？可这些神话，焉能信得？更哪里真有棋谱了？”红玉道：“初时小女子也道这是好事之徒编造的故事，但自从见了刘仲甫和骊山仙老的对弈棋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死心踏地相信确非虚言。”贾公子道：“我在前人笔记之中，见过这则记载，说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个乡下老人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局棋谱称为呕血谱，难道世上真有这局呕血谱？”贾公子言语间甚是急切。红玉道：“这局杀得太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良久，总共一百一十二手，至今倒还着着记得。”贾公子道：“烦请姑娘给我摆局，在下日后定有报答。”说着命人抗来一张石几，石几上刻着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红玉走到石几前，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角摆放势子，接着在“平部”六三路上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渐放渐缓。黑白双方一起始便斗得极烈，中间更无一子余裕。贾公子只瞧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可见关心则乱。贾公子道：“这一子却应下在哪里？断也不妥，连也不对，冲是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这不是败局已成吗？”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轻轻敲击，始终无法放入棋局。红玉道：“这一子最是关键，却是下在“上部”七四路，要先把自己的子困死，方有活路，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贾公子只看得脸色苍白，道：“这种理念，与下棋本理确是不通，但这样一算，虽然牺了数十子，但其余子却能连能断，顿有生机，这一着神机妙算，当真只有神仙才能想得出来，日后时日良多，在下再向姑娘讨教。来人哪，搬美酒来。”一时间酒坛、酒瓶、酒葫芦、酒杯琳琅满目。红玉大眼微转，道：“公子所藏之陈年汾酒及绍兴女儿红固是极品，这西域葡萄酒，四蒸四酿，在当世也是首屈一指了。”贾公子道：“我这酒密封于木桶之中，姑娘怎地也嗅得出来？”红玉道：“这等好酒，便是藏于地下数丈的地窖之中，也掩不住它的酒香。”贾公子将一只大木桶搬了过来，那木桶已旧得发黑，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上用火漆封隹，火漆上盖了印，显得极为郑重，贾公子握隹木塞，轻轻拔开，登时满室清香。贾公子抱起酒桶，给红玉、自己、木子各斟了一杯，那酒殷红如血。酒高于杯缘，却不溢出半点。贾公子举杯道：“请”。双目凝视红玉的脸色，瞧她尝酒后的神情。红玉举杯喝了半杯，闭目半晌，睁开眼来，说道：“奇怪！这酒我曾喝过一次，虽然醇美之极，却微有酸味，据一位酒国前辈言道：那是由于运来之时沿途颠动之故。这四蒸四酿的吐鲁番葡萄酒，多搬一次，便减色一次。从吐鲁番来到武丘，不知有几万里路，可是公子此酒，竟然绝无酸味，这外----”“姑娘真乃酒中英豪，那西域剑客莫尔花乇送了我十桶三蒸三酿的一百二十年的吐鲁番美酒，用五匹大宛良马驮到武丘来。我再依法再加一蒸一酿，十桶美洒，酿成一桶，绝无酸味，便在于此。”红玉道：“这美洒一经冰镇，另有一番滋味，此刻正当初夏，这冰镇美酒的奇味，便品尝不到了。”贾公子道：“此种巧妙我也确听人讲过，来人啊，打一盆清水来。”马上有人捧来一瓷盆清水，贾公子伸出右手食指，插入瓷盆，片刻间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过不多时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只一盏茶时分，一瓷盆清水全部变成了寒冰。贾公子将酒杯放在冰上，在杯中倒了葡萄酒，不久酒面上便冒出丝丝白气，红玉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果觉既厚且醇，更无半分异味，再加一股清凉之味，沁人心脾，大声赞道；“妙极，不过，这喝酒最忌狼吞虎咽，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喝汾酒当用玉杯，唐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可见玉碗玉杯，能增酒色；关外白酒，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用犀角杯盛之而饱，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洒之香，古人诚不我欺。至于饮葡萄酒，当然要用夜光杯了。古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要知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岳武穆词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至于高梁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那便是高梁酒了，众人只道大禹治水造福后世，殊不知大禹真正功在造酒。饮这高梁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至于米酒，其味虽美，失之于甘，略显淡薄，当用大斗饮之，方显气概。”贾公子道：“在下菲薄，不明白这酒具竟有这许多讲究。”红玉 道：“我也是拜家父所教。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气清香，行如春郊，令人未饮先醉。饮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则大增其芳香之气。饮这绍兴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汉时瓷杯，唐时瓷杯勉强可用，但已有衰败之象，至于宋瓷，则不免粗俗了。饮这坛梨花酒呢，那该是用翡翠杯，白乐天杭州春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你想，杭州酒家卖这梨花酒，挂得得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分外精神。饮这玉露酒，当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细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饮，方显其佳处。此外还有银杯、石杯、象牙杯、虎齿杯、牛皮杯、竹筒杯、紫檀杯等，那是各有各的妙用了。”
木子坐在那里，听贾公子和红玉相谈甚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由得一股凉意自顶而降，对贾公子所敬之酒嘴到杯干。贾公子知他对自己不甚尊敬，存心叫木子出丑，眼见木子醉眼惺松，家人仍一再给木子倒酒，又喝了五六大碗，酒气涌上来，将身前的杯筷都拂到了地下，红玉道：“木子醉了，快喝杯热茶醒醒酒。”贾公子笑道：“木子先生哪有这么容易醉的？木子老弟，干了！”木子不愿失面子，这碗酒其实是喝给红玉看的，举起酒碗，倒有半碗酒倒在前襟之上，突然间身子一晃，张嘴大呕，腹中酒菜淋淋漓漓地吐了一桌，贾公子不禁冷笑，过来相扶公子，木子醉眼斜瞍道：“你----贾公子，不陪红玉？拉着我干么？”红玉低声道：“木子，别乱说。”木子怒极：“我哪里乱说了，我就是看不惯。”
木子这一醉，直到次日午后才醒。当时自己说过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记不得了，只觉得头痛欲裂，见自己独睡一屋，卧具甚是精洁。旁边丫环见他醒来，说：“张姑娘让你醒后去找她”。木子随丫环走进一个跨院，红玉正中而坐，木子道：“红玉，我们走吧。”红玉道：“贾公子这么盛情，怎好如此苍促离开。”木子无语，这时，丫环来报，说是有礼物到，只见大箱小箱，大包小包，送与红玉，一名名仆妇过来 ，呈上礼物，说这是老太太送给姑娘戴的，又说这是大奶奶送给姑娘穿的，二奶奶送给姑娘吃的，简直把红玉当作了亲戚一般。红玉欢然道谢，说道：“啊哟，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穿得了这么多！”这时，丫环又来报，说是贾公子在相候姑娘。红玉道：“你去告诉公子，小女子一会儿便去。”说着回入内阁，不多时出来，只见她上身一件翠绸缎子，下面是浅绿色缎裙，脸上薄施脂粉，一头青丝梳得油光乌亮，鬓边插着一朵珠花。木子见她如此刻意打扮，心中一酸，待要说几句负气之言，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何以如此小气。当下忍忍隹不说。
红玉走后，木子左右无事，决定到外面逛逛去。武丘是化外之地，虽规模宏伟，市肆却不甚繁华。城内种种名胜古迹，木子因心情不畅，看得毫无兴味。信步走进一条小巷，只见七八个无赖正在一家酒店中赌骰子，他挤身进去，取出身上碎银，便和他们呼五喝六的赌起来，到得傍晚，在这家酒店中喝得醺醺而归，一连数日，他便和这些无赖赌钱喝酒。头几日手气不错，赢了几两，第四天上却一败涂地，几十两银子输得干干静静，那些无赖便不再和他赌。木子大怒，只管叫酒喝，喝得几壶，店小二道：“小伙子，输光了钱，这酒帐怎么还？”木子道：“欠一欠，明日来还。”店小二摇头道：“小店本小利薄，至亲好友概不赊欠！”木子回顾自身，衣衫褴褛，原不似是有钱人模样，木子冲向身旁一名无赖道：“借三两银子来， 我们再赌，赢了加倍还你。”那无赖道：“输了呢？”木子道：“输了，明天还。”无赖道：“谅你这小子家里也没银子，输了拿你情人来还么？”木子大怒，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这时酒意早已有了七八分，顺手将他身前的两银子全部抢过来。那无赖道：“反了，反了！这小子是强盗。”众无赖本是一伙，一拥而上，七八双拳头齐往木子身上招呼。木子给几名无赖按在地上，拳打足踢，片刻间给打得鼻清目肿。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乘马经过身旁，马上有人减道；“闪开，闪开！”挥起马鞭将众无赖赶散。木子俯伏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马上来人正是贾公子和红玉，另有几随从。他们一早出去踏青，兴尽而归，正好碰上木子。贾公子发现木子道：“咦，怎么会是木公子？”言语间甚是不屑。红玉命随从将木子抬回贾府。木子发起烧来，嘴里胡言乱语，红玉照料了约有半个时辰，贾公子有请，红玉就走了。第二天，木子情形好了许多，红玉看望了一下就走了，以后再没有来看木子。

木子所受尽皆外伤，贾府又多灵丹妙药，将养了几日，已无大碍。这一日闲着无事，忽报贾公子有请。木子想：他不请红玉却来请我，难道要

凌风

对我不利吗？转念又想，他要借刀杀人，又何患无策？便随着下人走去。
远远听见有人抚琴，但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透丽，挺拔云表，缘址至颠皆石，树生石上，枝叶光怪，石牙横竖错落似断似坠，一片空青冥冥，万木参天，清幽欲绝，山容水意，花态柳情，如曹植初会洛神‘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相当于，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
抚琴之人正是贾公子，他向木子拱手道：“数日来对木公子照顾不周，今日请公子来，抚琴一抒胸意，兄台意下如何？”木子道：“不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贾公子道：“那在下就抛砖引玉了。”接着抚琴唱道：“锦绣乾坤佳丽，御世立纲陈纪，四朝辑瑞征世济，盼皇畿，云开雉扇移。黎民引领鸾舆至，安堵村村飘酒旗，恬熙御炉中叆叆云霏。”木子听得琴音平和雅致，曲词满篇歌颂皇恩，格调极低，贾公子起身离琴，道：“见笑。”木子道：“好说。”说着抚琴而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木子所唱之辛稼轩之《平沙落雁》，琴音平野壮阔，大漠风光，尽入弦中。贾公子笑道：“得若兄台琴引，如此气象万千，隐隐有金戈之声，似胸中藏有十万甲兵。在下正要和公子一决雌雄，负者决不能对红玉有非分之想。”“不知公子此话怎讲？”木子道。“你我中国象棋上斗法，人家纸上谈兵。我们却玩真的，将士象马卒炮，如需阵亡便要当场殉职。”木子想：“红玉和贾公子甚是情投意和，这样发展下去，我自不会有甚作为，如今如此机会，虽然拿红玉作注太是大该，但如我能侥幸得到红玉，一辈子待她好便是。”当下说道：“如此甚好。”贾公子道：“现下你开始招蓦兵马，我这里有黄金万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红玉暂时住在总管，你若能将她将军至匡城，红玉归你，否则便请顺变。这里有地图一张，黄河河道取直工作由我来做。”木子接图一看，却是
　　　♂满村　♂卢岗　　　　　♀武丘　♀赵堤　　　　　　　　　　　　　　　　　　　　　　　　　　　　　　　♀总管　　　　　♀东明
　　　◎长垣　　　　　♀孟岗　♀恼里　　　　　　　　　○
◎封丘　　　　♀黄陵　　　　　○　　　　　　　○　　　　　　　○　
　　　　　　　　　　　THE　YELLOW　RIVER
○　　　　　　○　　　　　　　○　　　　　　　○　　　◎新乡　○
　　　○　　　　　　　◎开封　　　　　　　　　　　　　○郑州
◎西安
接下来自是招兵买马，木子和贾公子便摆开了阵势。阵中之士为了长远利益，常有丢车保帅之举，况且又不准还手，直杀得血流成河。木子大是不忍，但为了红玉，舍此别无他法。只是重重抚恤，予以厚葬。木子通信靠信鸽，消息不便，而贾公子从美利坚合众国进口了带有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的手机，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眼下木子在总管四周布重兵以防，随着‘将军’一声，红玉便非得南来恼里不可，木子的指挥就设在恼里，心里高兴异常，穿戴齐整，便静等着红玉。
谁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忽有信鸽传书，说武丘张灯结彩，贾公子要和红玉姑娘完婚。木子直如睛天霹雳，骑马直驰武丘，路中碰到自己部队所设的驿站，换了两次马，水也来不及喝，一口气跑到武丘。
进得镇里，大街小巷里都漂扬着喜在的气氛。众人尽皆艳羡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竟然能嫁到远近闻名的贾府。木子呆住了，回望自己贫困潦倒，什么时候能让红玉如此风光，红玉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我应该替她高兴才是，但自己心仪的女人转眼间要做别人的新娘，除了含泪望苍天无情，自卑苦笑自嘲外，木子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木子傻呼呼地在镇上走着，看见一个发杈。翠绿色的很漂亮，木子原想有朝一日能与红玉结为连理，一定要让她戴上这样的发杈。现在是红玉大喜的日子，总不能空手道贺吧！木子随手从怀中取出那卷先前在陈桥红玉家所得之画，现在送与红玉，也算完壁归赵。嗯，万一红玉看见这幅画想起逝世之父母，岂不破坏了她大好心情？于是索性将画塞入杈中，向掌柜的买了一个贺帖，上书：“恭祝贾公子张姑娘新婚大喜。”下书：木子脱帽鞠躬拜。旁边也有数人在买贺帖。如此巴结贾府之绝好机会，谁会白白错过。眼见木子寒酸书生也要巴结大名鼎鼎的贾公子，不禁嗤之以鼻。木子哪有心情理会他们，提笔在帖上写道：“
ご婚约ぉめでとぅござぃます，心からぉ祝ぃ申し上げます。私の亲友ですから，喜びはひとしをです，ぁなたが生涯の伴侣を见っけられ，实は大庆至极に存じぁげます。ご贾公子样とはかねてご相爱の仲で，すばらしぃ青年と承ってぉりまし。喜びひっばぃのぁなたのぉ颜が目のまぇに见ぇるょぅです。
友として，ゎたしはほとぅにぅねしぃです，仕事の都会でぉ结婚式に参加できず，とても残念です。近日中にぜぃ幸せな新家庭を拜见させてぃただきましょぅ。ゎたしから心ばかりのぉ祝ぃの木杈を届けぃたします，ご笑纳ぃただければ幸ぃです。
木子写完贺信后随着众人来到贾府，红玉和贾公子在外边迎客。木子刚才心中总是念着，万一贾公子所娶不是红玉呢？现下亲眼见到，只觉胸中一股酸水涌至头顶，仅有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今天红玉打扮得特别清丽。女孩子嫁人又是最美的一天，贾公子看见木子，脸有愧色，道：“木子，对不起，要结婚也没有来得及通知你。”木子将发杈递给红玉，道：“祝张姑娘新婚愉快，愿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红玉接过木杈道：“你不该拿我来赌，但还是要谢谢你的礼物，谢你陪我走过的一段日子。”又有贺客来到，鞭炮齐鸣。“木公子，请到里边喝杯水酒，”听着下人招唤，木子就席。木子想：今天一定不能在这里出丑，但别人敬酒，他总是酒到杯干，菜也不晓得吃一口，别人在那里嚷嚷，他也听不到什么。
到得宾客散去，木子扶桌而起。有下人抬黄金珠宝而来，说是少奶奶相谢木公子。木子听到少奶奶几个字，才猛然醒悟红玉已经是贾府的少奶奶了。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努力站直身子：“谢谢你家少奶奶不弃，但我木子有手有脚，不要他人的施舍。我日后要到南方蛮夷之地挣钱养活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发达的，”木子不禁苦笑，“发达了又有什么用，都已经嫁人了。”说着转身出了贾府。其时细雨纷飞，木子想起往事，一股泪水夺眶而去，木子象一个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任泪滑落。不禁低吟：“曳摇共对轻舟飘，互传誓约庆春晓，两心相邀，影相照，愿化海鸥轻唱跃情调。         艳阳下与妹相亲，愿偕白首永不分，美景醉人心相允，绿柳花间相对订缘份。心两牵，万里阻隔相思爱未变，离别凄酸今朝似未见，明日对花忆卿面。  泪残了烛影深，月明独照冷鸳枕，醉拥孤衾悲不禁，夜半饮泣空帐独怀憾。”想起日后会与红玉形同路人，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气苦。这样南下广西，就再也见不到红玉的一颦一笑，大是不忍，于是就在武丘住下，图能不时见到红玉。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初时自是不免以泪洗面，或悔或叹，或恨或痴。心中抱着一丝幻想，希望人家恩爱夫妻分手。后来这个想法被现实碰得支离破碎。初时木子心中哀伤，能听得出鸟儿悲鸣，一只孤雁能引起木子莫名的哀愁，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周围之万物除了和红玉有关已不关木子之事，当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最初很容易就能看到贾公子和红玉与众下人骑马踏青。那时两人新婚燕迩，呢呢作态不忍细说。木子自已不敢嫉妒，只求能睇到风沙中红玉之一袭背影，也就心满意足、快慰今生了。贾府之随从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出游木子都是痴痴而立，凝望少奶奶，于是故意用劲拍马，风沙了随起，众人转瞬即逝，留下木子蓬头垢面却从不恚怒。后来队伍中渐渐难见红玉，市肆中传来消息，说是少奶奶已是重身，贾府真是双喜临门啊！木子听了，心中自是另一番滋味，后来却见马队中又有女子伴在贾公子之侧，打扮得花枝招展，那自不是红玉。
木子闲时看香港凤凰卫视中采访一大腕，问及其和女朋友感情发展如何时，他竟说近时潜心钻研佛教，感情方面无暇顾及。搞笑之余倒提醒了木子，自己整日悲伤，但每日歌舞升平的红玉又如何能感受？与其这样苦苦折磨自己，倒不如麻木自己。于是顺手打开以前在陈桥司马处所得之卷宗。略为一读，方知世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又岂独木子哉？原来张司马笔曰：“吾自幼从道，甚得师父之宠，一日师父闭关而出，言日后必传衣钵于我也。奉师命下山游历，正遇小蝶。那小蝶回眸一笑，我便发誓再也不当这他****鬼道士了。回城里买了雅戈尔衬衫、西服，goldlion领带，立誓非要娶到小蝶不可，当准备吃第一百九十二次闭门羹时，小蝶出了一联：“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说是如能对出，万事能偕，否则决不肯下嫁一个蠢猪。自己苦思冥想，了无下文，急得直想投河自尽，好让小蝶知道自己的一片真心，这时，一老翁笑曰：“傻小子，看着河里的潮水，指着自己的一串铜钱，这么长的一串，娶一个老婆就花得全消失不见了，原来此翁非他，乃小蝶父也。目睹小蝶用此联难倒了不少儿郎，不忍看张公受苦，感于张公一片赤诚，索性来点化一下，张公恍然大悟，奔至小蝶告曰：‘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小蝶不信竟能对出，但有言在先只好嫁人。初时两人互敬互爱，倒也不失为一对恩爱夫妻。小蝶乐于丹青，每得佳作，必炫耀于张公，然张公自幼从道画符，顺手一描，尽皆妙手，势压小蝶，小蝶终日不乐，冷嘲热讽。侍得有了红玉，为了博妻一笑，张公常故意败笔作画，然行家高手，自能分辨。小蝶一怒之下，竟然离府独居。时张公得丹青国手之美誉，声名日盛，补了陈桥司马的缺。数次延请夫人，均遭拒绝。司马失望之余，醉心于琴棋书画，疏忽了对红玉之教。近日所修道行日深，为给红玉一安身立命之所，作《清明上河图》，游历天下，得四之大不如意者，感情受到创伤之人守门，以防卑劣之人误进，只要启明星直指北斗之时，以“菠萝菠箩蜜”开头，分别以四种语言感动他们，便能做此城之主人，但他们四个分别为日本人、俄国人、英国人、中国人，要精通四种语言，又谈何容易。木子想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后来不知怎的走露了风声，以至张公夫妇残死。木子自不屑做城之主人，在他心中，即便一百万个城堡的财富也不能换一个红玉，但实在百无聊赖，遂打开另一卷，精心学起日、俄、英三种外语来。
英语主要难点是时态变化，日语则由于有太多的中国字，读音又不同，因为早已形成思维定势的读法，所以难度不小，而俄语名词有阳性、阴性和中性，动词有很多变位法，形容词有三种变化类型，单数还有很多格搅得人头昏脑胀，好在木子聪明，居然学得井井有条，四种语言相互印证，倒也进展飞速。每日想起红玉，胸中硬硬的滋味，夜里做梦，尽是红玉身影环绕，低声轻唤红玉，梦醒时分又何曾有红玉相伴， 一股悲怆，不吐不快，于是下床凝泪而书：                    曾经心痛
路上行人匆匆过，没有人会回头看一眼，我只是个流着泪，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如今我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看见我走在雨里，你也不会再为我心疼。
曾经心痛为何变成陌生，我只想要和你一起飞翔，只要曾经拥有管他地久天长我是真的这么想，曾经心痛为何变成 陌生，爱情就象人生不能重来，这些道理我懂，可是真正面对，叫我如何放得下。          （演唱：叶倩文）
(俄文一段,略....)
书写着伤心的句子，眼前又闪动着红玉的身影，耳畔又传来红玉的细语，想起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眼泪不禁滑落，忙别过头去，恐泪水打湿了字体，一股厌世之情油然而生，奋笔疾书：“       LIGHT
The  night  has  a  thousand  eyes,
And  the  day  but  one ;
Yet  the  light  of  the  bright  world  dies,
With  the  dying  sun.
The   mind  has  a  thousand  eyes,
And  the  heart  but   one ;
Yet   the  light  of   the  whole  life  dies,
When  love  is  done.    ----    F.W.Bourdillon(1852--1921)
{from  college  English  intensive  reading(2)      P70}
               My    Last     Will
My   will   is easy  to  deside,
For  there   is   nothing  to   divide,
My  kin   do  not   need   to   rolling   stone,
My   body?--oh--If    I   can   choose,
I   would   to   ashes   it    reduce,
And   let   the   merry  breeze    blow,
My   dust   to   where    some   flowers   grow.

凌风

Perhaps  some   fading   flower   then   
Would   come   to   life  and   bloom   again,
This   is    my   last  and   final   will,
Good   luck   to   all    of     you .----Joe   Hill(1882--1915)
但就这样撒手而去，心中却又不忍。万一谁欺负红玉怎么办？就这样西归驾鹤自然一了百了，可怎能留下红玉独自忍受痛苦的煎熬，当她需要有人给她支撑起一片晴空时我又岂能贪图西方极乐？想到这里，一股勇气顿生，追忆往事，怀旧自勉而曰：“
(日文一段,略....)
木子写到这里，只觉胸中闷气稍稍舒展，刚才只觉水到渠成之势顿成， 现在仔细欣赏欣赏自己的肺腑之言，亦觉这些日子进步不小。按司马所讲，实现清明上河图中之景象，已知时辰和咒语，自己刚才所书之四国伤感之语均非故意投其所好之作，断无不能打动那四个守门人之理，但那副清明上河图在红玉结婚时送了给她。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红玉有没有一时片刻将自己放在心上。
第二天，木子起床，日头已经老高，自从没有了什么人生的目标，也只是这样得过一天算是少了三晌。木子想去找打鱼的阿九消磨上一天。木子倒不是耍心情钓鱼。自小生活在乡，也能帮上阿九一点忙，往往能混上两餐饭吃，有时还给两条小鱼。凭着木子聪明的脑子，又会吟诗作文，在武丘给人家当个帐房先生或干脆自己开个杂货铺，也不会落魄到现在的地步。但木子不，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那阿九每天都要挑最好的鱼送到贾府里，他虽然很爱取笑木子，现在武丘镇上大部分都知道木子的事，他那穷酸样要和贾公子抢老婆本就被认为是极不明智之事。而人家少奶奶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却还赖在武丘不走。阿九笑他的时候，木子也陪着干笑，倒惹得阿九大笑起来。木子手下不停，帮阿九向外拔网中的鱼，而阿九也可怜木子，便将所知少奶奶的一点一滴告诉木子。
木子想：如果给阿九带去一瓶烧酒，那酒足饭饱之后，那阿九多半不会吊自己的胃口，说什么要打够三百斤才开始讲话呀什么的，害得木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求那些鱼儿快些来网里吧。木子伸手一摸，却分文没有，想起上次赊烧酒那个老太婆恶言相向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那只好去胡婆婆开的豆腐坊里了，木子很有眼色。到了哪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胡婆婆也乐得赏他一口饭吃。上次阿九说婆婆的儿子因常去贾家送豆腐，一来一去和贾家的丫环阿碧有了眉目之情，为了名正言顺，胡婆婆请了媒婆当中撮合，也算定了亲。而那阿碧正是辰时值班侍候红玉的丫环。
木子走进豆腐坊，胡婆婆的儿子胡瓜老远就看见了他，大声笑道：“木子，来啦---”木子低着头，眼睛一翻，见正在炒大豆，赶忙去烧火。胡瓜道：“木子，我给你出个好主意，要是别人我还不讲他听呢，你赶快娶个老婆生个儿子来。说不定日后能和贾公子成了亲家，完成你这辈子完不成的心愿，唉，你木子再努力也不配人家贾府。”木子苦笑了一下，胡婆婆走过来，对胡瓜说：“快去点豆腐。”给了木子一个玉米馍馍，木子接过来，一口咬住，放下些禾，再咬一口。左手不停的拉风箱。胡婆婆仔细端详了木子，微笑道；“这么亮的小伙，又有文化，只要肯上进，怎么会没有婆姨跟呢？木子啊，我有个远方的侄女，模样还算周正，就是没有文化，嗯，想和少奶奶还长得有点象呢！如果你乐意，我给你提提。”木子心一动，但转念又想，模样象又有什么用，世界上只有一个红玉。便咬着馍不置可否，手里不停的送柴禾。把火也压灭了。木子脸一红，忙用火棍拔了拔，猛力拉了几下风箱，火又呼的起来了，胡婆婆道；“怎么，你还想着少奶奶呀，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着脸色也沉了下来，“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青人，少奶奶既然那么好，听胡瓜讲贾公子却去找其他女人，只是抽空去跟她要什么图，而少奶奶又哭哭啼啼的说没有，求公子不要再去找女人。结果肚子挨了公子一脚，好在被人拉开。孩子是保住了，象以前打耳光还不要紧，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踢肚子呢？还扬长而去，瞅也不瞅一眼，少奶奶肚子痛了一夜他也不管，好在丫环们叫来医生，给开了药，少奶奶又哭着不肯吃，唉，侯门媳妇难做啊！”木子听到这里，呆呆的坐着，风箱也忘了拉，柴禾也忘了送，初时只是觉得，人家公子打的是自己的老婆，这和我好象并不相干。见胡婆拿眼瞪他，忙抖抖的拉风箱，牙齿紧咬着嘴唇，玉米馍馍也早掉在地上，被木子和柴禾一起抓住送进锅底，玉米的焦味漂出来，木子虽然不断的劝自己，人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他打的可是红玉啊！也不知红玉这些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正在木子惆怅之时，忽有一队人马拥到豆腐坊旁，还有一顶绣着“贾”字样的轿子停在门口，为首一员小将令人颇感斯文，他翻身下马，跑至木子身前，躬身下拜：“小的拜见木公子，我们贾公子有请公子至府内一叙。”说着递上拜帖，木子扔了烧火棍，拍了拍手上的灰，打开帖，只见上面写着诸如“多日 不见，甚是挂念，百忙叨扰，望祈见谅产。”的话，木子略过几行，结尾处有“家内及愚弟均盼公子光临寒舍，以稍尽地主之谊”倒甚合木子之意，想到快能见到朝思暮想的红玉，木子心中觉得暖烘烘的，恨不得马上到贾府去，这么多天来未见红玉的面容，又不断有很不入耳的NEWS传出来，真想证实下事情的真相。又见帖上具名旁几行小字：“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职蒙不弃，感激万分。”只见那员小将把手一挥，道：“把礼品抬过来，只见众人将东西从车上台下来，每抬下一箱，那小将就按着封条上所标高声唱到：“黄金五百两，白银两千两，古玩60件...”众人一箱箱的搬下来，木子想见红玉的心切，对那员小将拱手道：“不要误了贾公子的大事，我们快走，这些东西尽数送于胡婆婆，”说完起身上轿，也不去细想贾公子为什么突然要送东西给自己，反正能见到红玉就万事大吉，剩下错愕的众将士好久才反映过来，那小将指挥人众掉头而去，而胡婆婆则惊得呆在那里，平时寒酸的木子出手却如此大方，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她要多久才能从钱从天降的现实中反映过来，我们不做探讨，因为和红玉已经没有关系，她的心情我们却应该可以理解，只要现在闭上眼睛，想着曾经在一次公交车上，旁边坐着的人长得酷象我们的初恋情人，而那个人还傻傻的对我笑了笑，那时我的心情；或是在大街上流浪，不小心被东西拌倒摔了一跤，站起来狠狠的踢那东西一脚，露出的却全是在花花绿绿的钞票，然后用手摸着受伤的脚趾的心情，应该和胡婆婆的心情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效。
当下众人浩浩荡荡向贾府进发，过澄澜堂过蠡园，虽是深秋，却掩不住郁郁葱葱，木子眼见昔日之湖光山色依旧，不禁忆起那日和红玉细语，自己心中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如今佳人不在，早已做他人之妇，回想往事如风，前程如梦，怎堪相识不相逢！胸中只觉硬硬的，就这样到了贾府正堂。早有下人传报给公子，只见人公子快步迎出，声音早至：“些许天来未能稍尽地主之谊，怠慢木兄，望祈恕罪。”木子也拱手相让，自是说些百忙打扰，不胜惶恐之类，两人尽皆笑颜，进得屋内，分宾主落坐，Y环们忙奉茶，侍立其侧。木子见未有红玉之影，大是不快，对贾公子嘘寒问暖之语爱理不理，答非所问。贾公子颔首一笑，道：“看看少奶奶衣服宽好了没有，有请少奶奶，告诉她贵客到了。”
有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红玉进了正堂，身后跟着两名Y环，她看见木子，眼圈一红：“木子，来到多久了？”木子呆呆地站起来，两眼盯着红玉，只见她袭一件紫绸缎子，下面是白色喇叭裤，脸上未施脂粉，却越发清丽可人，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红玉了，木子傻傻的这样看着，嘴里说：“红玉，你还好吧。”这样的问候自己心里想了几千遍了，如今能有机会亲口和红玉讲话，对木子来说，心中知道一旦分别后就是很难得的奢望了。红玉在贾公子侧落座，木子的眼睛跟着红玉，这时才看到贾公子坐在红玉旁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人家的府上，红玉也早已是人家的老婆，这样傻看红玉失礼没面子不是木子考虑的范畴，只怕贾公子心中恼怒，从此不邀请自己，那就再也难见到红玉了。
这时，有下人进来，拱手向木子道：“回禀公子，寇准天官有请公子共商国事。”公子摆手，回头看着木子，道：“实在抱欠得很，兄弟本应在此相陪，但天官相请，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在下去去就来，木公子恕罪则个。”木子巴不得他快点滚开，好和红玉能畅所欲言，一解数日来相思之苦。嘴上和言悦色：“军国大事，公子请便。”贾公子拱了拱手，向下人一使眼色，众人随他出了正堂，只留下了红玉带过来的两个Y环。
红玉给木子倒了一杯茶，木子双手接过来，抿了一口，只觉得清香彻肺，沁人心脾，这些日子的委屈，一滴清泪滴进茶杯，木子恐惹红玉伤心，忙双手掩面，就势喝茶，渗着自己的泪水，确是别有一番滋味。红玉拿出手帕拭了拭眼睛道： “木子，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木子应道：“闲时游玩，时而做点小事，也就这样熬日子。”红玉道：“木子，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但事已至此，好比一碗水泼在地上万难再收起来，你还是回家好好的过日子吧！”“你叫我走我就走。”木子答得有点伤感，木子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武丘，那就算是和红玉生活在一片蓝天下，虽然不能结为连理，但时时能听到红玉的消息，倒也算心满意足。现在忽然觉得就要永别了，只是想着要多看红玉一眼，好在以后无缘想见的时候，将她的样子从记忆的底片里取出来，以慰漫漫无聊的人生。闭上眼睛，闪烁着红玉微笑的面容，只是除了黑白，没有其它颜色。
红玉问：“木子，近来公子是不是派有人监视你？”木子道：“不错，反正我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想想，我刚到胡婆婆那豆腐坊里，公子的人马上就能找到我，不派人跟踪怎么可能那么快！”红玉抿了一口茶，轻咳了一下，双目望着木子道：“木子，近日公子老是跟我要什么《清明上河图》，昨天他一反常态，极尽能事要我问你知不知道图的下落。”木子道：“那张图对你很重要吗？”“公子说得到《清明上河图》后，就会象以前那样对我好。”红玉说着羞得低下了头，两手抚摸着长长的麻花辫，木子看着那难以名状的女儿神态，虽然早知她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但喝山西陈年老醋的感觉也只能是酸酸的无可奈何。木子道：“其实那幅图就在你结婚那天我送你的发杈里。”红玉惊讶得张大了嘴，公子要了这么多天的清明上河图竟然在自己的发杈里。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想着公子拿到图后夫妻又能回到从前两情相悦的日子，红玉的脸红润了，她颤颤的手取下头上的发杈，取出图展开一看，一幅城图热闹非凡，墨韵凝厚，气势雄伟。“咦！这应该是我父亲的手笔。”木子想，果然父女家传，当下将如何课堂上惹恼夫子，如何欠了赌债，将至张府又怎么得到的图画，细说与红玉，虽然动机不好，但讲给心爱的人听，倒也不必隐瞒，红玉听着木子讲述，心中自然毫无责怪木子的意思，但自事变以来，红玉一直想弄清楚，到底谁是杀父弑母的仇人。这些日子苦思冥想：父亲向来醉心于琴棋书画，做官以来，八面玲珑，更是不敢得罪各方神圣，可何以会招来抄家灭门之难呢？前些日子讲于贾公子听，他满口答应要竭尽全力替张家报仇雪恨，但一直没有进展，后来听他说抓住了一干人等，但好像任凭怎么严刑拷打也无法达到目的，后来公子不向红玉索要图，红玉提出要亲自审问，换来的也只是哼的一声和拂袖而去。

凌风

红玉道：“那我将此图交给贾公子，好不好？”木子道：“那当然是你说了算，你拿去丢进黄河也好，没事的时候撕着玩也好，当然送给贾公子也好，只要你高兴的事我没有意见。”红玉道：“木子，你真好。”听着心爱的女人赞扬自己，木子心中自然舒服受用。
红玉拿起发杈重又挽起散发，将发杈别好。木子眼见红玉胳膊上的伤口露出，道：“是公子打的吗？”红玉“嗯”了一声，木子上前紧握玉臂，看着尚有血水流出的伤口，不禁黯然泪下。就在这时，“硼”的一声，正堂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只见贾公子率众人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两边跟着刚才跟红玉进来的那两个Y环，指着木子和红玉道：“少爷，你看。”贾公子怒发冲冠道：“来人，把这两个狗男女给我拿下。”木子放下红玉的手，知道这次进了精心设计的圈套，倒稳定心神，看他有何伎俩。红玉一怔，道：“公子，你我夫妻一场，不要血口喷人，这里有你索要的图画，你且拿去。”贾公子伸手抢过图画：“我血口喷人，接到Y环的消息我也不相信，但眼见为实，尊敬的少奶奶和木公子，你们想赖也赖不掉啊！”说着打开图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哈哈！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清明上河图》，果然名不虚传，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整个城堡的所有财宝。这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红玉望着贾公子手舞足蹈的神态，心里似在滴血，以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公子哪里去了？忽然，这些天的迷雾一下明朗起来，父亲作这幅宝图连我都不曾知道，公子何谈踏破铁鞋？脑中忽然想起那日在陈桥追杀自己的贼人曾喊：大家小心，莫放走了那婆娘。而小心的“心”读成了“身”，走读成了“舟”，分明是武丘乡音，自己这些天来，在武丘生活，日常发音也已接近武丘之音，因不知公子所要宝图就是父亲所作之《清明上河图》，故而未能将此联系起来，当然谁又会把自己的新婚丈夫和杀父仇人联系在一起呢？但种种原由......“难道......难道......，”“难道昔日陈桥杀害张司马夫妇的幕后主使的是贾公子了？！”木子打断红玉，脱口而出。“哈哈......，”贾公子大笑道：“不错，事到如今也让你们死个明白，在我贾某人来说，调动人马灭了张府还不是举手之劳吗？你说呢，张小姐？”红玉的脸很苍白，无助迷濛的眼神望着过去的知心爱人，道：“你说抓了一干人等就是我府上的下人了？而你说没有进展就是始终无法得到宝图了？”“正是，你们俩个并不笨吗！”贾公子道：“可惜尽管我掘地三尺，怎么严刑拷打都无法如愿，只有你们俩个漏网，当然要从你们俩个手中着手取得宝图了。”“这就是你要娶我的原因吗？”红玉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紧紧咬着下嘴唇，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公子，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有你贾家骨肉的份上，我求你放过木公子。”“你这贱人还敢讲情。”贾公子闻言勃然大怒，顺手取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红玉刺去。红玉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躲避，“不要，”木子喊了一声，他这次来贾府作客，身上并无兵刃，情急之下挺身而去，用背面护住红玉，可惜已经太晚，剑刃穿过木子右臂，刺进了红玉胸膛。木子左手抱着红玉，就势坐在地上，道：“红玉，你为什么不躲开，你为什么这么傻？”鲜血从红玉剑伤处涌出来，渗透了紫绸缎子，她眼睁睁的看着贾公子：“你怎么能下得了手？”贾公子傲然道：“我是你杀父之不共戴天之仇，崭草除根的道理你比我清楚。”红玉吃力的摸着木子正在滴血的手臂，说：“木子，痛吗？”木子摇摇头，眼泪滴到红玉的脸上，和着红玉的泪水一起流淌。红玉的眼睛暗淡了，她说：“ 木子，我累了，我想休息了。”说完闭上了眼睛。“红玉，红玉，”木子声嘶力竭的叫着，带着无奈的哭声，“你不会死的，红玉，你醒过来啊！”也许是苍天有眼，红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道：“木子，你别哭。”说着她用力的抬起自己的手，想要替木子擦去脸上的泪，但实在无能为力，手慢慢的滑了下来：“木子，我见到我妈了。”红玉微笑着，带着一脸小女儿的天真，“我妈说傻孩子，木子是个真正的好人，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红玉，你答应我你不能死，”木子低声细气的道，生怕惊吓着怀里的红玉，“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想要起身抱起红玉，红玉摇摇头，“木子，不必了，我就要和爸妈团聚了，你不要哭，木子，我们再唱一次《在水中央》吧，可惜我不能拉二胡了。”说完低声轻吟，“青青的山倒映照淡绿湖上，看水色衬山光，木子，这湖水好美啊，我们坐在船上摇啊摇啊摇到外婆桥，来，我们一起唱。”木子不忍违她心意，哽咽着唱道：“浮云若絮天空里自在游荡，笑苍生太繁忙。今天 的她竟跟我泛棹湖上，美景仔细欣赏，平湖若镜水中的影子也双，这光景最难忘。在水中央，有丽影一双，仿似画在湖上，愿终此生永共她一对一双。”慢慢的红玉的声音几若蚊丝，在木子唱声相和中，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木子拍着红玉 ，轻轻的说：“累了就睡吧，我给你唱歌，“闪闪金光轻飞跃淡淡湖上，晚风吹过水乡，斜阳又似胭脂染在面庞上，这一刻最难忘。”这时木子胳膊上的鲜血不住滴下，他傻傻的抱着红玉，凄惨的唱着这首红玉谱曲而今天却不曾唱完的歌，哪里还有一双佳丽泛舟湖上的诗情画意，贾公子及众手下呆呆的看着，没有人肯上去阻挠。这时，一队人飞马而至，领队飞身下马，跑至贾公子身前拜倒：“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贾公子眉头一皱：“喜从何来？”那领队道：“小的奉公子之命查抄木子住所，虽不见什么图，却得卷宗两份，请公子过目。”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份卷宗。恭恭敬敬的交给贾公子，公子打开一看，一卷介绍张公生平入时辰咒语，另一卷则介绍日、英、俄三种语言，不禁哈哈大笑：“如今宝图在手，诸多机关也尽知晓，实乃天助我也。”此时众下人齐声喊：“公子英明，公子英明。”启明直指北斗，时辰马上就到。公子沉思道：“可是苍促之间如何精通四种语言呢？”抬头望木子，他仍然抱着红玉，轻抚着似熟睡的红玉，嘴里呶呶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要让木子帮忙他肯定决计不肯。那领队道：“小的想公子所想，急公子所急，派人去汴京河南大学外语系抓来日本人、俄国人、英吉利人各一名，只要让他们读完这些文字即可相助公子马到功成。”说着亮着一张薄纸，却是日前木子思念红玉之四国文字。“来人，把那几个蛮夷带上来。”说着有人推着三个人进了正堂，一个穿着宽大的和服，一步一鞠躬；一个身材魁梧，不修边幅，金黄的头发乱蓬蓬的；一个西装革履，手持文明棍，只是三人可能受了劳顿之苦，脸上颇有风霜之态。贾公子微笑道：“办事得力，看赏。”那领队喜得笑颜顿开，答谢公子不必言表。
贾公子道：“三位先生不必惊慌，事成之后，即护送各位安全返校，另有薄礼相送。”那穿和服的日本人当即拜倒：“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那不修边幅的人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那持文明棍的却用生硬的中国话一字一顿的说：“你们硬逼我来，没有人权，跑了这么远的路，才送薄礼，送的礼太少没有礼貌。”众人尽被他逗笑。贾公子整了整衣服，想着时辰已到，打开《清明上河图》，看着繁华的街市，想着无数的财宝，而自己即将成为它们的主人，不禁意气风发，“菠萝菠萝蜜，请神开始。”那领队急忙拿正木子写的那些文字，摇头摇脑的念了起来：“曾经心痛，”接着清了清嗓 子，“咳咳，啊这个路上行人匆匆过，这个咧没有人会回头看我一眼，我呢也只不过是一个流着泪，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罢了啊......”好不容易这样抑扬顿挫的读完，冲各位咧嘴一笑，甚是得意，贾公子瞪了他一眼，那领队打了个哆嗦，忙将薄纸交与日本人手中，那日本人接过来，叽哩咕噜的读着，好象是在叙说昨天吃了一碗不愠不火的面条，他也象是一个把文字变成声音的机器，读完双手递给英国人，那人将文明棍交与右手，左手接过来，连读爆破加上吐字不清，倒颇似正宗，也正如电视上讲，如果你的英语说得你的同学听不懂那你就可以放心去美利坚了，那俄国人接过，读的声音听起来好象狗在舔一碗干炒面，只见他刚读完，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四个人影从天而降，只见他们中间一个身着道袍，面目清瘦，乃国人装扮，其余三个则那领队领来的留学生各自颇有相似之处，只是年纪比他们大点。贾公子看他们环顾周围，忙用手抖了抖《清明上河图》，高声道：“四位奴才，还不过来拜见你家主人。”四人闻声细看贾公子手中那图，那道袍之人道：“三位兄弟看清了，是主公亲笔，我们主人在此。”言语间透着欣喜与激动，当下四人就要拜倒。木子这时仍呆呆的抱着红玉 ，吃力的用受伤的右手替红玉把前额的刘海抚弄整齐，轻声道：“红玉，这里有坏人，我们去找妈妈。”说着努力想要起身，他这样用力，受伤胳膊鲜血又再流出。那四人侧目一看，脸上顿显惊异，那穿和服的日本人道：“是小姐。”忙奔上前去，那身材魁梧之人顿首捶足，气急败坏怒视众人：“是谁杀了我家小姐。”那身着西装之人掐首一算，手指贾公子：“他就是凶手。”四人飞身抓住贾公子，那魁梧之人拽着贾公子衣领，“啪啪”往脸上招呼了两耳光，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那西装之人怒指贾公子：“你这衣冠禽兽，怎能为了宝藏杀害自己结发妻子？”公子无言，而其手下众人均想博个舍身救主的美名，事后若公子高兴，定会赏金百万。一时间众人磨拳擦掌，不断欺上，那日本人道：

凌风

“不许动，不然我们不客气啦。”众人哪里理会，那魁梧之人性情甚是鲁莽：“你们这些狗奴才，平日欺人惯了，今日碰上洒家，当真不能留情。”嘴里说着，掌势带着风声，所到之处，如炮震雷轰。众人哪见过这种阵势，除少数二百五不小心丢了性命外，其余皆一哄而散，溜之大吉。四人丢开贾公子，齐刷刷朝木子拜倒：“拜见主人。”木子眼前一亮：“你们能救小姐吗？”西装之人道：“这起死回生之事属下无能，敬请主人节哀，恳请主人随属下至清明上河堡享受荣华富贵。”那魁梧之人接口道：“是啊，主人，我们堡中黄金白银天下珍奇堆集如山，主公之奇思妙想应有尽有。”木子无力的叹了口气。连神人都无法可施还能有什么希望，他摇了摇头道：“那就不必了。”这时，传来“嗬嗬”的笑声，众人回头，只见贾公子还在朝着他们笑：“嗬嗬，我有财宝，我有财宝啦。”就这样笑着，忽然好似眼睛一亮，捡起地上丢的一件兵刃，“啊，这是我的财宝，我发财了，嗬嗬。”就摇晃着走了。
“这种人疯了就算了。”那穿和服的人道：“主人，我们也都是至情至深之人，你的心情我们能共鸣，知道多说无宜，请主人下令让我们为主人做点什么。”木子道：“既然如此，烦请四位助我找一清幽之地，安葬红玉。”四位闻言，携手相拥木子，踏风而去。木子仍抱着红玉，但闻耳际风声呼呼，白云悠悠脚下飘过，那穿和服人道：“脚下就是忘情谷了。”言语间缓缓而降，落地后，木子但见两边山峰挺拔，中间一谷，遍布着不知名的小花，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小鱼儿抖着尾巴，两岸蝴蝶飞舞。木子道：“这里风景不错，有蝶儿作伴，小鱼细语，红玉应该不会寂寞。那就烦请四位挖两个墓穴，刻一个墓碑，上书“张红玉小姐墓。”四人大惊，一齐跪倒：“恳请主人节哀顺变。”木子挥手道：“我意已决，你们起来吧。”四人悲泣。木子抱着红玉，见墓底已放好香草，慢慢把红玉放好，仔细注视她那不再红润的脸庞，这辈子再也难听她叫声木子，一滴清泪滴在红玉脸上，木子轻轻拭去，唯恐惊动了红玉的香梦。四人开始往墓里培土，木子怎么也不忍心让一坯黄土埋没红玉。他愣坐在那里，只是想多看一眼，四人立好墓碑，木子从怀中取出当日逃难时红玉在舟上送给木子的画符，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
10    ren    xpos    ypos   *
20     def    move (0)  =sprite  (0,2,2,10,0,3)
木子提笔加上一句   sprite"难忘红玉"cgset   1.0
顺手贴在一块石头上说：“告诉花儿这么排列着生长。”四人垂手而立，泪水涌出眼眶。木子道：“你们走吧，我要在这里陪红玉说会儿话。”四人依依不舍，无奈而去。                公元  2001 年 1月 5 日，木子离开我们这个人世一周年的日子，阿紫前往忘情谷扫墓。随行的还有木子十岁的小妹。一路上，这个小姑娘实在走不动了，才肯让我背着她。阿紫这样跋过山，涉过水。慢慢的小姑娘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她，回头望着这个前几天嚷着一定要给哥哥送一千只纸鹤的小姑娘，手里仍紧紧握着那串成一串的千纸鹤。到了忘情谷，青山碧水环绕着木子和红玉的坟墓，墓的周围已经长满了野花，木子的坟前立着一个墓碑，写着：“守墓人木子墓。”在红玉和木子的坟前摆好供品，阿紫开始给他们烧点纸钱，木子是阿紫从小长大十几年的朋友，就这样走了，阿紫很难过。木子小妹阿秀睁着大眼睛望着那两坯黄土，道：“阿紫哥哥，木子哥哥就睡在这里吗？”阿紫道：“是。”阿秀的泪水从大眼睛里流出来：“那他怎么不回家陪我玩了呢，我这么远来看他他怎么也不出来抱我呢？”阿紫流了泪，道：“阿秀，不要怪木子哥哥，他陪着红玉呢。”“红玉是谁？”“你不知道，大了我再告诉你。”阿秀拿出那串千纸鹤，垫起脚尖想挂在碑上，由于不够高，阿紫帮她挂好。阿秀看着随风飘舞的纸鹤，说：“木子哥，你闷了就看看小妹送你的纸鹤吧，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叠了很多天，只是晚了四天，妈说那天风大，我没有来，你不会怪我的。哥 ，小妹也不怪你了，我很想你，你有空就回家吧。”说着阿秀伏在坟上大哭起来：“哥，你最疼我了，你怎么不说话呢？”阿紫的泪水也滴滴而下，拉起阿秀：“不要哭了，哥哥前几天生日，你给他唱个歌吧。”阿秀擦了擦眼泪，泣声唱道：“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找寻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这个朋友早已不知下落，眼前的我有点失落，这世间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所以我最亲爱的朋友，请你珍惜你的拥有。虽然是一首生日才唱的歌，也要伴随你左右。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起风了，阿紫怕阿秀身体受不了，她还太小。说：“阿秀，我们走吧。”阿秀擦了擦眼泪，道：“木子哥，我们走了，以后每年我都会来看你。”阿紫扯着阿秀慢慢向山峰走去，阿秀不住回头张望，想多看一眼，忽然，她叫道：“你看，阿紫哥。”阿紫回头，只见野花摇摆中，立着两个不起眼的墓碑，而那些在花前飞舞的蝴蝶，却分明组成四个大字-----难忘红玉。

                         《剧终》       著作人阿紫（赵天英）2000、12、30于中国新乡止笔

怀    想      木      子
扫墓回来，阿秀不住的悲泣，硬要在门口边点燃一盏油灯，说要照亮迷路的哥哥回家的路，她双手用心呵护着这闪烁的油灯，双眼充满了企望，然而一阵风略过，灯灭了，阿秀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一起泪流满面的，有木子正抽旱烟的父亲，病床而卧的母亲，还有阿紫。
木子和阿紫在一个村子里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流逝的岁月象指缝间的流沙，漂落日月了无尘迹，但闭上眼的阿紫，总能感到离开一周年的木子的存在，总不能适应多年的朋友这样说走就走了，泪眼模糊中，又忆起那段流逝的岁月。
木子和阿紫家都很穷，但忧愁的是父辈额头深深的皱纹，童年的快乐却从没有离开过我们。每天晚上村里都充满了我们的欢叫声。丢工妈盛的热腾腾的饭碗，拿一个馒头带两瓣蒜，两队人马很快就组织起来了。每队人马都各自拉着手，扯满了嗓门叫：“鸡鸡翎”“抗大刀”“您的班里拣俺挑”“挑谁”“挑二林”“二林没在家”“挑您一大把”，于是，便由一队中挑出一个跑得快冲劲大，去冲对方的队伍，冲开了就抓个俘虏回去。冲不开就只好投降在人家那边。每次总是木子出马，跑来冲和我拉手的人，而选择的俘虏总是我。在嘻嘻哈哈中，我红着脸叛变到木子的队伍，我和木子紧拉着手，以防别人冲开我们，而紧紧相握的，就是我们的童年。
黄河慢慢的在我们村子旁流淌，悠闲自得顺流而下的野鸭是阿紫和木子永久的向往。而你煞费苦心的游过去，它一个猛子就不见了，我们只好欺负黄河鲤鱼。吸一口气下去，在草丛摸索，总能抓住那些傻傻的鱼。晃着尾巴不肯就范，而喜滋滋的放在我们挖好的小水坑中。“分脏”后拿回家，母亲就会小心地舀出一小瓢油来做给我们吃，而舔着碗边的油星，觉得日子过得那么的甜。
阿紫和木子是村里最好的伙伴。村里人看见阿紫一个人时，肯定会问：“阿紫，木子咧？”那就肯定是木子去了牛庄村的姥姥家，剩下木子一个人打发一天。而从姥姥家回来的木子，则肯定会给阿紫捎来一两个饼干或两三个红枣，这也是阿紫为什么不恨木子回外婆家的原因。
村里兴起了玩沙包，就是把布缝好成六面体，里边装些东西，就能踢来踢去了。动作最漂亮的，就是用力夹着沙包，往后弹起，闭着眼睛伸手一接，潇洒极了。木子和阿紫也缝好了沙包，装什么东西倒成了难题，慢慢的盯上了木子家里那两袋圆圆的黄豆，在手伸向豆子的时候，木子的父亲“嗯”了一声，我们知道那是木子家里唯一能换钱的东西，吓得木子缩手拉着我就跑了，后来装进一些小石子，压抑不住拥有沙包的兴奋，我们加入别人“踢桃”的行列，就是画一个大大的田字形，再画上桃叶子，而木子每次都输给我，在把最后一个玻璃球输给我的时候，他给了我一拳，说：“阿紫，你小子真行。”而我捂着鼓鼓的口袋也只是呵呵的傻笑。
黄河两岸没有什么风景，就是土多。我们这些泥孩子也只好玩土。于是便和好一些淤泥，平均分好，做成一个碗状，猛地往地下一摔，便会“啪”的一声，破一个洞，阿紫就会理直气壮的对木子说：“给我补上。”木子就会不情愿的给补上一块，接着换木子摔，直到给人家补完为止。慢慢的，一些有钱人买上了电视，我和木子站在角落里偷看了一次，记忆最深的就是“人间大炮”了，那个叫“克赛”的英雄双手前伸，左手回拳，右手伸出，并配上“克赛，前来拜访。”单单这个动作，很久我和木子碰面，都是这么问候。但是我们自己也有“人间大炮”，那就是趁人不注意，跑进洋葱的种子园里，它粗粗的直径就是我们最好的炮管。搞一堆细沙，拿两支“炮管”，一支用来吹，另一支照着敌人，阿紫和木子就这样吹起来。下场自然是两人蓬头垢面，然后一头栽进黄河里。
阿秀会跑了，便加入了我们一起玩耍。割完草后，就玩王子公主的游戏。阿秀自然是公主。木子不肯和妹妹拍对手戏，只好做大臣，而阿紫就是王子。阿秀平时很灵动，闪动的大眼睛里不知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为了得到我一个玻璃球，泪水扑扑而下，似是委屈得很，可你给了她，马上就会蹦起来，破涕而笑，说：“阿紫哥，你真好！”阿秀为了做公主，装得很端庄，公主也自然要漂亮一点，我和木子就四处摘花，编成一个花环，给阿秀戴上，阿秀神气极了，木子低三下四的奏道：“启禀公主，王子有请。”阿秀挥手道：“起驾回宫。”那神态被我们宠得活似一个公主。
村头的西瓜熟了，阿秀、木子、阿紫常常站在远处望梅止渴，西瓜一毛钱三斤，可家里也买不起。终于阿紫和木子决定要行动了，两人商量好得手后一个往东跑，一个往西跑，倒霉的是木子，看瓜老汗追的是他。硬拉着木子回家。木子你亲一听就大怒，举起巴掌就要打。阿秀骨碌碌的眼睛早盯着父亲，急忙叫：“哥，快跑。”但巴掌还是落在木子屁股上，看瓜老汗消气走了，晚上三人分脏，阿秀吃着这来之不易的西瓜，问：“木子哥，爸打的疼吗？”木子咧着嘴：“疼是疼，可西瓜真甜啊，我长大一定要挣很多钱买西瓜给阿秀吃。”于是笑声又回到我们中间。
夏天的晚上，则一定要玩捉迷藏。两队分好后就一队藏一队找，可是伙伴们散了伙，我和阿秀却还是找不到木子，聪明的阿秀忽然一拍脑袋，拉我到我家的地窖里，原来木子已经睡着了。后来，捉迷藏发展到树上，多是找那些低低的，枝干有两三层的桐树。一个人蒙着眼睛，去摸树上其他的人。只是后来有人掉下来摔伤了胳膊，阿紫和木子便不再玩“摸树猴”了。
听说城里孩子喜欢打游戏机，我们没有见过，他们还喜欢集邮，我们更没有见过，但我们也收集。有时是面包（纸牌），杏核、还有冰糕棍编成的小扇子。一次，阿秀拉着我和木子，神秘的说有重大发现。当时大家都用铁丝、橡皮筋、包头做一个“锻弓”来打鸟。包头就是一点皮，我们跑到那里，居然发现一个皮包，自然可以剪成很多包头，一下子我和木子觉得非常富有，自然也得到了伙伴们的尊敬。为了增加收集的数目，除了勤奋去找外，还有就是赌，庄家在那里象模象样的喊着“快下快下，下多赢多，下少赢少”，而我的牌九基础也是在那时奠定的。
木子的聪明在学校里显露无遗。每次老师讲完课，他都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好似颇有体会，测验的时候也常拿第一，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中等水平。向木子讨教，他说：“你不要搞题海战术，每一类型的题做上两三道，然后停笔想一下条件改变了又怎么做，就是那么多知识点，全部掌握就行了。我依法果然事半功倍，换来的是老师的赞许和母亲的微笑。
一次一辆汽车飞驰而过，木子和阿紫扯着阿秀跟着跑了很远，因为怎么也不明白那个家伙没有牛拉却可以跑那么快，当然是给甩掉了，木子道：“都是阿秀太慢。”阿秀噘着嘴：“没有我你们也追不上。”沉默了一下，我们三个对着天空齐声高喊：“飞机飞机带带我，带到北京考大学，考上大学吃白馍，考不上大学吃窝窝。”那个时候人生的目标就是考大学，喊声中充满了对大学的向往。
渐渐的中考接近了，我和木子也被公认为是重点高中的必胜人选。终于，当我拿着被村人认为是大学的阶梯的通知书兴高采烈的递给木子时，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个奋斗了几年的通知书，冷淡的让我窒息，伟人说过，幸福的家庭是一个公式，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木子的母亲生阿秀时因为没钱上医院，落下了一身病，一直卧在病床，父亲是个泥水匠，每天出苦力奋力支持这个家庭，而前些日子盖房子不小心摔下来，生活更加拮据了，木子把通知书揣在怀里，说：“阿紫，你不要对我妈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我们都努力，看三年以后谁是好样的。”就这样，为了侍弄家里的责任田，木子到了离家很近的一所农业高中报到。我去市里读书的一天去找木子，木子的眼神掩饰不住的羡慕，我走时，伯母叹息着说：“我们木子没有你阿紫好福气，早知道考试前我就不要他去割草了。”就这样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渐渐的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带着伪善的面具。不过每次月未回家，每次都要和木子见个面，只是他很忙，不是去割草就是去地里打药，看着他吃力的背着药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这样到了高二下半年，我刚回家，妈就对我说木子有个个子很高的女朋友，家境还好，因为学校离家近，所以都知道。我急忙去问木子，木子说她叫红玉，我问她漂亮吗？木子含笑不语，一脸的幸福。
一次晚自习，同学说阿紫有人找你，我推开门一惊，面前竟是面容憔悴的木子。“阿紫，我漫无目的跑来这里。”说着拿出一支烟，抖抖的点上：“我和红玉分手了。”我说：“人家条件好，我们不配就算了。”“这不怪人家，”木子泪流满面“是我自己做错事，阿紫，我真的很后悔，因为怕失去，所以听人家戏言，反应太强烈。”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却转过身，慢慢的走了。
后来妈给我送粮食，说木子整天呆呆的坐着泪流满面，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妈叫我有空回去劝劝他。终于到了月未，我刚赶回家，阿秀就哭着跑过来，说：“阿紫哥，我哥快不行了，他不住的叫你。”我赶忙跑过去，木子瘦了很多，眼睛深陷，看见我，他的眼睛一亮，吃力的说：“阿紫，我知道你会来的。”我说：“木子，想开些，振作起来”。“我拜了很多神仙，还是不能挽回。”木子咳嗽着说：“最近一位大师说，情缘是一场梦，梦醒了也就过去了。”我努力不流泪让木子伤心，说：“喜欢不一定要得到，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爱她的男人会给她最大的幸福。”“话是这么说，”木子大口吸气，眼角里有泪淌洋，“我还是不放心，你有空去看看她过的怎么样。”阿秀哭起来，木子吃力拉住阿秀的手说：“阿秀，哥不孝先走，你帮我照顾好爹妈。”说完就去了。
木子被埋在路边的田野里，阿紫一直不能相信生命是这么脆弱，最伤心的是他的父母。和母亲从地里回来，看见木子的父亲抽着旱烟，两行浊泪，蹲在木子坟前烧纸，母亲说每天傍晚他都要去看木子，和儿子说会儿话，我不忍打挠这位老人，背过脸去泪雨纷下，进得村里，远远看见木子吃力的挑水上台阶，我把镰刀交给母亲，急忙跑过去帮她挑到家里，木子母亲看见我这个木子最好的朋友，不禁滴泪叹息：“要是木子在就好了，他从不让我去挑水。”我听了心里更加难过。
可是命运之神并没有眷顾阿紫，在确榜上无名时，阿紫的雄心壮志被现实击的支离破碎，阿紫买了张火车票就下了广西，在荔浦，美丽的风光不能打动他，人们都说荔浦离桂林很近，是典型的南方风光，远胜从桂林泛舟直下阳朔，但想起木子，心里就很难过，前些日子因为木子周年快到了，在酒楼里很怠慢一个老板，酒醉后他说我目中无人，我则叫他滚开，自然一笔两万块的生意就没谈成。跟老板借了一把铁锹，我信步来到一个谷地，那里小溪流淌，野花遍地，我给木子起了个坟，在坟前抽烟回忆，述说种种别离，自然伤心。回到酒楼，已是深夜，仍不能从悲伤中自拔，拿起纸笔，泉思文涌，竟得《莺啼序》以祭木子周年：
残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绣户，燕来晚，飞入西城，似说春事迟暮。画船载，清时过却，睛烟冉冉吴宫树，念羁情，游荡随风，化为轻絮。          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溯红渐照入仙溪，锦儿偷寄幽素。倚银屏，春宽梦窄，断红湿，歌执金缕，暝堤空，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水乡尚寄旅。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违，瘗玉埋香，几番风雨。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记当时，短楫桃根渡，青楼仿佛。临分败壁题诗，泪墨惨淡尘土。       危庭望极，草色天涯，叹鬓侵半苧。暗点检，离恨欢唾，尚染鲛绡，亸风迷归，破鸾慵舞。殷勤待写，书中长恨，蓝霞辽海沉过雁。漫相思，弹入哀筝柱，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木子断魂在否？
愉快的往事往往是流泪的回忆，木子的死对阿紫打击很大，在这一周年的日子里，不禁提笔写点东西来纪念曾经的朋友和逝去的那段日子。
　　　　　公元2001年1月3日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广西壮族自治区　　2005年7月18日首发表与海浩论坛[/COLOR]   
脱帽鞠躬三叩首并敬朝鲜上甘岭战场革命敬礼

＊注＊　木子的起名，在于他迂笨呆板，他孤单的躺在村头，远没有故事中幸福，有红玉为伴，阿紫把他们葬在忘情谷，是安慰亲爱的木子，有青山翠水埋痴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