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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零，还是一(转载原作者：ceddy） [复制链接]

kingdomking

小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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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2-7-31 15:36: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ceddy

阿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已经两个星期了。在这两个星期里，我发疯似的寻找过她，我找遍了这座小城里面的每一家夜总会，每一家歌舞厅，每一家酒吧，所有的人都对我说他们没有见过阿丽。当我像一只耗尽了力气的疯狗一样垂头丧气地走出最后一家歌厅的时候，小城的夜晚对着我不怀好意的泛起了温柔的风，我才发现，原来，春天真的到了。

本人，性别女，年龄28，最高学历大学本科，身高170cm，体重55公斤，从事职业不详。

我认识阿丽的时候刚刚和第九个男朋友分手，说得痛快点就是他把我甩了，理由嘛，很简单，他又看上了一个风骚的小婊子。

那个小婊子我见过，外部条件很显然是不如我的，但很重要的一点是，她比我年轻。尽管我对这一事件早有先见之明，我的存款没有被他席卷一空，我的首饰看的也很严--一粒人造钻石也没少，但是当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一种来自内部的坍塌。我被打击得在三天之内整整瘦了一圈，所有的朋友见到我都惊讶地问：阿玲哎，怎么一下子瘦成了这个样子哎--

我脸上带着一种疲倦的笑容，坐在吧台上一杯又一杯地叫着啤酒。阿丽像一个飘荡的幽灵出现在我的面前，阿丽瞪圆了她那双被风尘浸透的、一贯慵懒的眼睛，阿丽的声音像从另外的世界传过来，飘得让我根本无法捕捉到完整的声波，阿丽对我说：你是零还是一？

迷恋阿丽从迷恋她的身体开始。

月光下的阿丽像一只羚羊。

第一个夜晚，我们都很开心。

她伏在我身上的时候总是企图表现得凶狠，可是我知道她的两种内部是一样的柔软。

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就成为了阿丽的一部分。

我再也没有去公司上班，这几年攒的钱还够花一阵子，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考虑我的钱花光了以后怎么办，我看着年轻的阿丽每天傍晚花枝招展的出门去，我就很沮丧地想，坐台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经老了，不会有人要我的。

阿丽总是在半夜或者黎明时分带着一身的酒气和古龙水香烟的混合味道回到家里。有的时候还有身上的伤痕。

每个夜晚和黎明，我都很温柔。

我为阿丽轻轻脱下高跟鞋和水晶丝袜，脱下那些金光闪闪的薄薄的衣衫和曳地的长裙，我在浴缸里放好热水，把阿丽羚羊般的身体放进热水里，然后用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为她擦洗，阿丽在我的手掌之下发出轻微的喘息，然后她会翻身压住我。她的手在水中，在水中，像鱼一样游进我的身体。

这个城市从来就不属于我。

我大学时代的同学们都已经纷纷结婚生子，有着体面的职业，幸福的家庭。

而我，生性懦弱的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选择。母亲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去世了，而我的父亲，那个至今我也没有见过的男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母亲到死也没有向我袒露过一点关于我的父亲，仿佛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勉强从学校毕业之后，我感到无依无靠。为了消除这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漂泊感，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纷纷对我的青春表示过热烈的赞扬，他们在享用我的美貌的时候曾经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极大的满足，但是最后，他们一个个离开了我，他们的脸上带着要么狰狞要么伤心的表情说，阿玲，你太冷了。

而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找到过我想要的东西。

和阿丽在一起，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好。

我什么都听阿丽的，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丽说过：你是零，我是一。你是一的零，我是零的一。

我喜欢。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许，因为他们是男人吧。

我是阿丽的一部分。每天白天，阿丽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阿丽在夜晚工作，所以当夜晚降临，阿丽的双眼就会发出一种光芒，一种让人既迷恋又恐惧的光芒。阿丽在白天和在夜晚是那么地不同，但无论是怎样的阿丽，都令我发自内心地疼爱，我疼爱阿丽，如同疼爱着我自己。

阿丽有的时候对我很凶，她会不满意我做的饭菜，不满意我熨的衣服，不满意我整日不说一句话就那样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阿丽发起脾气来喜欢摔东西，花瓶、壁挂、电话、饭碗、枕头……凡是可以顺手拿起来往地上扔的她都摔过很多次，有几次我的额头被飞过来的盘子或者碗砸出血来，饭菜弄了满头满身都是，我的内心在这些时刻充满恐惧，并非是我担心有一天阿丽手里的玩艺儿会变成一把刀飞过来要了我的命，而是我发现那种在我和阿丽精心构筑之下建立起来那种温情脉脉的东西是那么容易就消失，那么容易就被毫无缘由的无望感受代替。

阿丽发过脾气之后会表现得十分温柔。她会在夜晚捧着我的脸无声地流眼泪，她会用她柔软的嘴唇亲吻我的伤口，她会紧紧地抱着我，抱着我，一整夜，不去工作的阿丽在那样的夜晚陪伴在我的身旁，让我周身被幸福的战栗包围。我和阿丽就像两条精疲力尽之后被抛上岸边的鱼，我们在对水的梦想之中离死亡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温情脉脉。阿丽的手在那样的夜晚游遍我的全身，让我一次次夹紧了双腿并且流泪，阿丽在我的泪水中把两排整齐的牙印印在我的肩膀上，第二天，它们就会形成一块轮廓清晰的圆形紫斑，像一枚醒目的标志。

我想告诉阿丽，我喜欢。

可是，阿丽已经消失了很久了，久得让我深感绝望，久得让我发狂，久得让我想去杀人。

我回到了我和阿丽的家，家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了阿丽的房间是那么空空荡荡，风把白色的窗纱吹得飘起很高，我还可以记起阿丽洗过头发之后站在窗前的样子，阿丽披着一头湿发，站在窗前抽烟。站在窗前的阿丽距离我又遥远又贴近。

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在沙发里面，昏昏欲睡。我没有勇气走进卧室躺到我们的床上去，卧室的床一个人睡，实在是太宽大了。

我梦到了街上的人群，我梦见人群里都是和我们一样没有希望的男男女女，我梦见的女人长的都像阿丽，男人全都没有面孔。

我做了好几个梦，其中一个我梦到阿丽回来了，阿丽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脸倦容，只是她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当我为她脱衣服的时候，我闻到了香烟的味道、酒的味道、香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我十分不熟悉的味道，最后我认为那是血腥味。

我就醒了。而且再也无法入睡。

阿丽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物的房间内部，阿丽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飘，让我怎样也无法捕捉到完整的声波。

阿丽说：你是零，还是一？

就在我慌乱得完全失去了主张的时候，终于有人通知我阿丽的消息。城外的河边发现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身份证是阿丽的。警方正在调查此事。当天下午我作为阿丽的好友去了小城里唯一一家像样的医院，以前我也陪阿丽来过几次，那是来做流产手术的，阿丽每一次阴沉着脸走进医院，然后又苍白地走出来，阿丽的嘴里一直在不停地诅咒，只是，谁也无法听清楚阿丽说的究竟是什么。这一次，我独自一人走进这里，我是来认尸的。警方要通过我查明死者的身份。我跟着一个女公安走进停尸间，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拉开标号为”01”的抽屉，我就看到了阿丽。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医院的走廊里，长椅上，我的身边是那位女公安，我看着医院白得晃眼的墙壁和天花板，眼泪像潮水一样向外涌来。

我记不清我是怎样回家的，我只记得女公安告诉我，阿丽死于他人之手。

这一次我真的是孤身一人了。我记得母亲刚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希求来自外部世界的温情和依靠，我还相信一种东西叫做寻找。

我说不清阿丽的死对于她自己究竟一种幸福还是一种不幸，我知道我所认识的阿丽，在几乎所有时候，都不能够称得上幸福。

我也不知道阿丽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我不知道我的温柔有没有打动过她，哪怕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

我不知道阿丽是真的离开了我，还是只是出去工作一个夜晚，在黎明时分她依旧会拖着年轻的身体回到我的身边。

没有了一的零，零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

阿丽的尸体在一个春天火化掉了。小城很久以来就不允许土葬了。我一个人从郊外的殡仪馆回来，被公共汽车颠簸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小城的春天在夜晚变得无比温和。我下了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小城的夜晚在春天的空气中那么暧昧，那么不怀好意，我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有很多姑娘失去贞操，有很多未婚妈妈做掉了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有很多像阿丽一样从事着不良职业的女子被践踏被蹂躏被残忍地杀害，在这样的夜晚，有很多人失去她们最爱的人和赖以生存的希望，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听着悲伤的歌曲在街头流浪。

路过一家灯火辉煌的大酒店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门口停着许多贴着红喜字的高级轿车，还有鞭炮的碎屑和彩色的纸片，我知道有人结婚了，有人选择了夜晚举行婚礼，这有点奇怪。

我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大堂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叫声，她们在叫着：阿丽，亲一个！亲一个，阿丽！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我看清了人群正中的一对新人，那个男的没有面孔，那个女的面似桃花，竟然是阿丽！

我抱着阿丽的骨灰盒，坐上了离开小城的火车。

沿途我们会路过许许多多的村庄，许许多多黑暗的原野，许许多多在原野上闪烁了又熄灭的坟墓。

在另一座城市的房间里，阿丽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飘在空气里，阿丽说：你是零，还是一？

月光下阿丽的身体轻盈而美妙，就像一只羚羊。

阿丽的手，在水中游动，在水中游动，像一条永远伤感的鱼进入我隐秘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