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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在回寝室的路上,我神志恍惚,沮丧至极,心律憔悴,万念俱灰,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迈克尔杰克逊的《鬼怪》MTV中那只跳舞的骷髅,在昏暗的房间里,在隐隐灼灼的烛光下,吱吱呀呀地扭动着丑陋的身躯,下颚一张一合,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有谁知道我在笑,又有谁关心我的哭?当万物归于寂静,曲终了,人散了,留下一堆苍白的骨骼,在瑟瑟的寒风中,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骚人,猛男,鸭子,都在寝室里,我怒气冲冲地说:“走,去砍人!”然后二话不说就趴在猛男床下翻箱子。上次猛男卖了假答案后有人扬言要报复,吓得猛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天晚上我就带着他和鸭子到学校外的工地上偷了几根钢管回来,放在猛男床下以防不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们应该还在这里。他们三个人都呆住了,问我怎么了?我不回答,床下的箱子被拖得吱吱直响,灰尘腾空而起,四处弥漫。骚人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瞪着眼睛对着我的脸吼道:“冷泉!!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顿时心口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摧枯拉朽般地冲破重重阻碍,一涌而出。我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任凭眼泪不住地流,张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一下就慌了,一个个呆若木鸡,惊慌失措地盯着我。“什......什么事.....我老婆被人抢了......你说还能是什么事......”我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声音嘶哑,震耳欲聋。
“是不是那个姓阎的?”猛男问:“我操,太嚣张了!鸭子,拿家伙,弄死他!”
“对,打断他娃的脚!”鸭子附和道。
我站起来抖了抖衣服,用手胡乱抹干了眼泪,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几根凌乱的头发不安分地翘着,嘴角有点发青,我用手摸了摸,很痛,可能是刚才武斗的结果。我眨巴几下眼睛,捋了捋头发,对着镜子作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却看见自己,更加丑陋不堪,像是在嘲弄我一般,仿佛在说,你看你像个什么,你看你像个什么?
我接过猛男的钢管,三个人准备出去,突然砰地一下,大门被关上了。骚人站在旁边,用手死死拉着门把,焦急地说:“你们疯啦!你们晓不晓得现在正是严打时期,学校里也在抓典型!你们想去送死啊!”
骚人接着说:“踏出这个大门,出了事可没人能保住你们,大四了,要毕业了!你们......你们怎么那么傻!”
我拍了拍骚人的肩膀,说知道了,然后对猛男和鸭子说你们别去了,出了事会被开除的。
我转过头,去拉寝室的门,骚人大喊一声:“拉住他,不能让他出去!”
感觉背后有几只手在抓着我,我大吼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突然我的大脑昏沉沉的,双脚一下就软了,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我只记得有人拉了下我,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昏暗中,我感觉自己伫立旷野,任凭狂风卷着枯草在耳边呼呼地飞过,我四处观望,人迹全无,天上乌云密布,遮天蔽日,仿佛成都冬日的天空。我抬腿想走,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一看,我竟陷入一谭沼泽之中,我想把腿拔起来,却越陷越深,我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别动!我来帮你!”我回头一看,小梅正向我走了过来。我一阵欢喜,向她伸出了双手。不对,她怎么站着不动了?她是......她是......白丽!“你这个垃圾!垃圾!”,我急于申辩,却发现半个身体都陷了下去,我抬起头,看见林静站在我的面前,“林静,快拉我一把,快啊!”昏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这个大眼美女一动也不动。“现在你想起我了,你说,我是你什么人?!”,“我......我......”我结结巴巴,无言以对。“呜......”,背后一阵哭泣声,叶蕊!“呜......冷泉,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呃......说!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人已经完全沉了下去,额头一片冰冷,呼吸困难。几个声音在回荡“你是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我猛然惊醒过来,感觉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躺在骚人的床上,头上放了一块湿毛巾,正吧嗒吧嗒地滴着水。我看见天是亮着的,问现在几点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回答我,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我转过头去,看见骚人正担心地看着我呢。骚人说一大早就听见你在说梦话,汗水涔涔直下,我们还以为你病了呢。我笑了笑,说我做梦了,一个恶梦。我转了个身,想坐起来,却发现左手肿得像个馒头一样,一碰,疼得要命。骚人说有点严重,要我立即去医院。
校医院里看外科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医生,他抓住我的手掌左右揉动了几下,疼得我差点叫出来。老医生把眼镜摘下来,和颜悦色地问我怎么伤到的?我直言不讳,说打架打的!老医生微笑着叹口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年轻气旺,冲动,冲动!”,我性子急,问到底怎么了?医生说:“去照个片,多半骨折了!”我一听,人就呆住了,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接骨的三个医生抓着我的手憋足了劲,那一瞬间我痛得快昏了过去,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右手使劲地抓着骚人,不断地颤抖。我想起高二下期打系联赛的时候,也是左手的同一个位置,在打篮球时骨折了。那天下午,叶蕊陪着我急急忙忙地赶到校医院,帮我接骨的是一个年轻医生,毛手毛脚的,我咬紧了牙关,还是痛得双眼迷茫,手不断地哆嗦。叶蕊急得没了方向,抓着我不是,不抓我也不是,只能拿着卫生纸不住地帮我擦汗。我痛苦地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早已裹满了泪水,焦急地望着我,不停地问:“猪,你痛不痛,你痛不痛......”,然后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那时的冷泉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右手轻轻抚摸着他女朋友的脸,说,乖,我不痛,不痛。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慰籍。
我疼痛难忍,可怜巴巴的地看着骚人,骚人关切地问道:“兄弟,痛啊?忍住!我们是男人!忍住!”,我发出一声苦笑,想,生活,你为什么要捉弄我,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当岁月的面具换过一层后,还有谁记得当时的温情与疼痛。我心里一酸,眼睛立刻润湿了起来,悲伤与痛楚席卷而过,让人感觉窒息。我长大了嘴,流着眼泪笑着大声说:“不痛,我真的不痛!”一屋的人都转过头,惊奇地看着我,像是参观一条怪兽。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校园里回荡着王菲的《红豆》,这是叶蕊最喜欢唱的歌,还经常有意无意地借歌词问我:“等到风景都看透,你会不会陪我看细水长流?”每次我都被问得心里一跳一跳得痛。
从校医院出来后,骚人看我心情不好,提议陪我出去走走。前几天我一直都对骚人有意见,想如果不是他的白丽把话说出去,我和叶蕊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一步,但现在我算是想通了,所有的苦果都由自己种下,我不咽谁来咽?梦中叶蕊的话又响在了耳边,“你是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府南河的水又浑浊了起来,在合江亭边上,我和骚人靠着河边的栏杆,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潺潺的流水,旁边一些老人正带着鸟儿闲庭信步,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在追逐嬉戏,河边的喷水池旁一对新人在亲友的簇拥下正手挽着手,笑逐颜开地走过来。我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那么多新人结婚时都喜欢到府南河来?”,骚人想了想说:“也许,他们把这条河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吧。”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滚滚东去的河水,心里的忧伤顿时又泛滥起来,我悠悠地说:“那什么东西又见证了我的爱情呢......”
“你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对着这千万成都人的母亲河,心里无比惆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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