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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网易文化~
来,简单拥抱一下
翠微无住
(一)
踏上Z13次去上海的软卧,我对号进入包间。包间里只有一个女人。我的
当时反应是这样的:首先,比预期的要好,这意味着今晚到明晨我们将一
起度过;其次,尚不够好上加好,这女人不怎么风华正茂,更主要的是,
她看上去挺正统,虽不到纪委书记的地步,但也不会输给国家干部。
坐下后,我主动笑了笑,我是笑给她看的。当然,她也看见了,所以她也
冲我笑了笑。别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我足以排除了她是纪委书记的
可能性。这很好,于是,我把把快乐指数提高到了“橙色”级―――也就
是比见plmm稍低的那一级。
火车启动一分钟后,我已经非常确信她是个上海人了。主要依据是这样的
:
1. 我有不弱的听觉。
2. 我能分辨出上海话和其他方言的区别。
3. 她用上海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家人明早去接她。
知道籍贯后,我“橙色”的心情稍微暗淡了一点。
我是这样考虑的:如果她不是上海人,也就是说,如果今晚和我独睡一屋
的是北京人、大连人、长沙人、成都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女人,那么
,今晚这间屋里的艳遇指数就可能会大大提高。不过假设毕竟是假设,现
实情况是:她已经是上海人了,现改造也来不及,所以,我还是立足现实
,放眼未来吧,不是明晚还要回来的嘛。
在进行以上心理活动的同时,我其实已经和她对上话了。至于是谁先开的
口,我记不清了,反正不是我就是她。要么就是刚才那个漂亮的乘姐,她
送来了免费的晚餐,也开启了珍贵的对话。对话是在祥和友好的气氛中渐
渐展开的,为了表示对上海人的敬仰,我含泪把首都批评了一通,从道路
交通到市政规划,从好吃懒做到眼高手低,从纪委书记到国家干部,无一
幸免。不过,她并没有完全赞成我的观点,相反,她多次表示北京有北京
的好,上海有上海的好,但北京的许多好是上海永远达不到、赶不上的。
我摘录了几段她的发言:
1.北京人有文化的呀,阿拉从来都是看中央台的节目,上海台的没看头。
对此,我表示同意,而且我比她强一点,我还能看上北京台的节目。
2.北京人蛮幽默的,侬看好笑的电影都是你们拍的。
对此,我纠正了一下,我从未参与过电影的拍摄,那种事都是冯老师、葛
老师他们干的。
3.北京的男人有男人味,上海的男人小家子气了一点。
对此,我完全赞成。点头的同时,我偷偷闻了闻身上的T-shirt,还好,
没什么味。
晚上的时间过的很快,为了制造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并在征得她的同意
下,我把所有的灯都关闭了,把包间的门也狠狠地锁死。我用余光发现,
她是合衣而卧的,除了脑袋和双手,没露出什么(足见软卧的冷气有多嚣
张)。而我不准备这样,舒服、不舒服反正都是花一样的钱(当事人出的
钱),我干嘛不睡的舒服一点!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我身上两条被称为
裤子的东西,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只剩下了一条,短的那条。
刚才,我发现,有灯光的时候我是浪漫的,现在,我又发现,没灯光的时
候,我把“漫”丢掉而只留下了个“浪”。这就是说,随着黑夜的来临,
我身上的北京男人“味儿”开始飘散出来,在包间里蔓延开。我估计,她
一定感到了我散发出来的这种性息,否则,就不好解释为什么灯都关了她
还主动和我说那么多话呢?而且,还是躺在床上说的,躺在一间只有孤男
寡女的包间中的床上说的。夜,渐渐深了,我们,也渐渐睡去。整晚,我
没起来过。而她呢?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起来偷看过我。
到站的时候,天已大亮,虽然“浪”和“漫”都被明媚的阳光驱散,但我
们仍以足够的热情和真挚来彼此道别。
分手的一刻,虽然没有实际履行,但我从内心还是很认真地这么想了一下
:来,简单拥抱一下吧,栽伟栽伟……
上海人管再见叫栽伟,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尽管不怎么好听,但此刻的阿
拉还是愿意这么道别。
(二)
花自己钱的时候,心脏比表跳的还快,花当事人钱的时候,我可以对计价
器视而不见。在杨浦法院门口下车时,软卧上那女人长什么样我早已忘了
。可我没忘的是,我是来这里吵架的,表面上为委托人而吵,实际上为了
活着而吵。活着―――这是个问题,据说高等动物都爱思考它。
我一边思考一边用脚迈上台阶,当然,如果不用脚,我也没别的可用。我
接到通知是9点开庭,可8点60了诺大的法庭也不见人影,无论是裁判还是
对手。情急之中我定了定神,然后展开如下思考:
1. 幸亏我带着手机,我可以用它联络法官。
2. 幸亏我记得法官的名字,我知道该去找谁。
3. 我不会傻到用自己的漫游手机去给法官打电话,因为那样太贵,会增
加我活着的成本,还因为,传达室完全有免费电话可用。
当衣冠楚楚的法官(衣冠楚楚在我心目中是个褒义词)告知我改在下午1
点45开庭时,我假装很不在乎,而且,我好像还假装笑了笑,可没有在软
卧上笑的灿烂。法官走后,我陶出计算器,尽管涉及到高数,但我还是满
怀信心地按下了庄严的一键,又一键。
计算结论如下:
整体形式―――从现在到下午开庭还有4小时零45分钟。
具体部署―――用2小时在法院休息区看《革命时期的爱情》;用30分钟
随便吃个饭;用30分钟-1小时30分钟理个发,具体时间看理发现场有无
增值服务;剩余时间给祖国各地的mm和gg们发发短信。
当《革命时期的爱情》里“王二”正往厕所的墙上画裸女时,一位骆女走
入我的视线,在我身边坐下。没错,就是骆女,骆驼的骆。她驼着背,弓
着腰,满脸的皱纹和我奶奶的一样慈祥,当然,她的话也和我奶奶一样不
请自来,尤其当她得知我是一条专门替人打官司的诉虫后,便更加滔滔不
绝了。
她是同济大学的一位退休老师,明年就满75岁了,孤身一人。她的故事大
致是这样的:她坚信屋顶漏水是楼上造成的,起诉到法院要求赔偿,一审
胜了,判令楼上陪给她4千多元。但据她说楼上有关系,上诉到二审法院
,结果二审改判楼上不应给她赔偿。于是,她开始了漫漫申诉之路,最后
,在相关方面的协调下,还是采用了一审的判决,她也拿到了4千元钱。
她这次又来法院,是发现又有一处漏水点,协商不成准备起诉的。
她和我讲上述故事的时候,不是一气呵成的。实际上,一审部分是在法院
休息区完成的,刚要讲二审时法院开始下班,我们只得出来便边走便讲。
等讲到她为何又来法院时,我们已经在河间路街头的烈日下暴晒达16分钟
之久了。
讲到最后我才明白,其实她并不是要咨询我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她甚至
远比我专业。她只是渴望能有个人耐心地倾听她,关注她,她孤单无助太
久了。老太太最后的话是我用“那什么,我还有点事”给强行打断的,我
实在不忍心打断,可如不这样我真不知她还会讲多久,为了能活的轻松点
,我也只有强行卸下她加给我的语负,唉,可怜的老太太啊,对不起了。
她道谢后转身走了,望着她孤单而坚定的背影,我有点想哭。我趁人不注
意微微地张开双手:来,简单拥抱一下吧,我可怜又可敬的奶奶,天堂的
房屋是不会漏水的。
(三)
看着橱窗里形形色色的小吃,我来了精神。又是糕又是点的,这大概就是
传说中的上海小吃吧。可兴奋之余我冷静了一下,我发现,每盘也就两到
三个,每个比花生米大点有限。就算吃15盘也就仅是个半饱,可15盘加起
来……我掏出计算器……得40多块呢。孔子说,给当事人省钱不亦乐乎。
看来,我今儿得给孔老师一个面子。
来一碗牛肉面,一盘青菜,坐定后,我用浑厚苍劲的标普吩咐着服务员。
可能声音过于具有磁性,反正我看见右手那桌的三个中年妇女都朝我瞟来
,不约而同的那种,而且眼光中还明显夹杂着某种东西。我吃饭的时候耳
朵并不关机,因此,我能听见周围泛起的阵阵吴侬软语。我琢磨了半天,
觉得还是用这个比喻来形容比较贴切:仿佛蚊子在用民族唱法快乐地吟唱
。想到这,我又进一步弄清了为啥中年妇女总看我的原因:一个健壮而有
血性的男人,始终是蚊子们觊觎的对象。啖钉说过:吃自己的面,让大婶
们看去吧。
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明显具有了黑帮头子的自豪感。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我给大家推导一下:
1. 我吃饭是为了工作,因此当事人得给我报销。
2. 由于要报销,所以我得开张发票。
3. 由于小姐嫌我才吃了20块,不愿给发票,所以我义正言辞地吼了她们
一声。
4. 其实这吼声搁在北京算很温柔的,可现在是在上海,所以显得特别凶
恶。
5. 由于很凶恶,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
我是个黑帮头子。
6. 为了不辜负群众的期望,我也就顺手把自己当作黑帮头子了。
出了门,我甩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着,见了警车都没变更路线,后来还是
它主动绕开的。这是真事,我从不说谎。
一个mm从对面走来,甚为好看。我拦住去路,我的声音很大:来,简单拥
抱一下,老子看上你了。
她没啥反应,只是象警车一样绕开了。怎么回事?我迅速反思起来―――
哦,可能刚才只是我的心声吧,我忘了把它喊出来。
(四)
洗头的时候,小姐问我要不要指压。我说“要”显得没见过世面,说“不
要”又有点口是心非。北京没“指压”这个词,虽然我知道它实际是按摩
的花样称谓,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再说,我的腰又刚好恰如其分地痛了
起来。可我看了看婊,时间来不及了,老太太的出现打乱了原先的风流计
划。不过我并没有后悔,访贫问苦也是一种体验,它立竿见影,直指人心
,与指压的“立竿见影、直指人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也好性也好,反
正都是体验一把。
体验一把就死,这是我的座右铭。对了,顺便提一句,我小时候的座右铭
是这样的:为了解放全人类而奋斗终生!大家阅读到这里的时候,最好庄
严一点儿。因为我小时候可是非常认真的。
走进法院,没看见老太太,甚为高兴。可我看见对方律师了,大热的天,
白衬衫黄领带,连裤子的拉链也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如此精英的形象让
我多少有些心虚,于是我暗下决心,下次我一定把那身“皮耳-卡裆”的
西服穿来,外面再套一件呢子大衣。对,还有皮鞋、围巾、手套、帽子、
雨伞、鱼杆、帐篷、防潮垫、酒精炉,压缩饼干……等等,好像有点儿乱
,怎么岔到探险上去了。哦,其实有时开庭就象是探险,前路未知而且充
满挑战。
法锤落下的声音一如拳击台的锣鸣,打斗开始了。我用赵忠祥般持重而抑
扬的语调,道貌岸然地阐述起一个非常无耻的问题。关于无耻,我是这么
考虑的:
如果我不无耻―――那我就得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如果我实事求是,有一说一―――那这个案子就得输。
如果案子就这么输了―――那说明我没本事,不该吃这碗饭。
如果我不吃这碗饭,就得吃那碗饭―――那么我还是不能脱离无耻。
于是,我得出结论,还是继续无耻下去吧,一如赵老师那样。
当我感慨人不可貌相的时候,黄领带正往开庭笔录上签字。人不可貌相指
的就是他。如果外表滴水不漏可以打满分10分的话,他的辩论水平去掉一
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稀里哗啦也就在2.5分左右。不管最后判决如
何,他的无能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性自信。看来,如果还需开庭的话,我
大可以穿裤衩背心出席,当然,草帽、拖鞋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走出法庭的一刻,我非常礼貌地看了看他,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来,简
单拥抱一下吧,是你,让我懂得,无耻也能带来快感。
(五)
回程也是软卧,这意味着也有免费的晚饭可供饕餮。可放着免费晚餐不吃
,而非要花自己的钱去买,这样的人有吗?有,我就是一个。可我为啥要
花钱去吃卖当劳呢?
我很爱吃卖当劳对吗?
不对。
我想先打入卖当劳内部,然后再慢慢把这种垃圾食品赶出中国对吗?
也不对!
那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我和一个mm约好上车前在卖当劳小见一面。实际上
,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至于分手时我有没有简单地拥抱她一下?
答案是这样的:没有!
(六)
看着快乐的她在包间里蹦来跳去的,我甚为开心。因为我喜欢女孩,我朝
思暮想都盼望太太生一个女孩。当然,该我配合的我一定配合。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有个可爱的小辫子逗你乐,则一定有她的父母在身边
陪伴。有她的父母在身边陪伴,就说明这间包房已经满员,包房满员则意
味着,今晚的我是不可能有艳遇了。
他们一家三口是上海人,爸爸出差,顺便带老婆孩子去伟大祖国的首都旅
游观光。小辫子可喜欢北京了,一路上都在问我长城、故宫、北海、天安
门、人民大会堂、国家大剧院……问到这里,我忽然脸色一沉,两块混凝
土从脸部脱落,砸伤了脚面。大剧院倒不是混凝土的,它由钢铁和玻璃组
成。而我主要想表达的是:它银色的金属表面象简陋的铁皮房一样难看,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大工棚。更令人愤慨的是,这个丑陋工棚居然搭在故
宫的斜对面,把举世闻名的明清紫禁城,捎带着元大都,都彻底糟蹋了个
底儿掉。
以上关于国家大剧院的意见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如实地把它转达给一家三
口。至于是谁说的,北京人都知道,因为每个北京人都大致如是说。
广播里提示就要到达伟大祖国首都的时候,我看见铁路沿线有很多武警,
这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但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我猜测,准是哪位
公仆的专列要进站了吧。
出了站,下起了雨。其实雨一直在下,只不过我将要暴露在室外时,雨才
对我有意义。我湿故我在,好像是笛卡尔老师说的。现在我湿了,我才意
识到有人拦住了我过天桥的去路,我不得不在雨中矗立。
拦住我的是一群人,具体可分述如下:着装武警、着装刑警、着装交警、
着装保安、着装交通协管员、便衣武警、便衣刑警、带红袖章的不明身份
者,大致如此。他们拦住我们的理由好像是这样的:专列进站后公仆就要
下来,公仆下来后就要钻进轿车,钻进轿车后车队就要出发,车队出发后
就得驶过天桥,那么,既然要驶过天桥,那天桥上面就不能有人(但狗除
外)。
我扭过头,看见了雨中的小辫子,湿湿的辫子。幸亏她不是我女儿,否则
我会和拦住我的人以及天桥上的狗玩命的,我要质问他们,你们凭什么让
我心爱的宝宝淋雨!但我并没有玩命,理由如下:
1. 小辫子不是我的宝宝,我和她妈妈是昨晚才认识的。
2. 我把命玩死了也不解决任何问题,相反,我有可能被认定为暴徒。
可我又忽然想到,如果被拦住的群众一起玩命呢?那将会如何?想到
这,我偷偷默念了一句:来,简单拥抱一下吧,同胞们。如果我们真正抱
成一团,那么公仆还会那么嚣张吗?可能会,可能不会。
(七)
到家了,太太正赶着上班。于是她伸出双臂:来,简单拥抱一下,晚上回
来再好好抱。
唯独这次,才是真实不虚的拥抱。很好,很好,我笑了。
各位老师,你们笑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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