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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着轮椅出来,很不好意思地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母亲说:“薇就好比我的妹妹,你不必客气。”她放下箱子,走过去推他。他笑道:“小姑娘,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孩子?”她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她必得花很大的力气捂住心里的某些东西,她怕它们叫风吹起一角,被人看见。
护理的工作也很简单。每天早晨,母亲起很早,做完早饭收拾好屋子,然后去上班。她推他在院子里走一会。早晨的空气湿湿的,周围都是雾。她们在花坛里。很多月季花,白的,粉的,黄的,玫瑰红的,桃红的。她不知道这样普通的花竟也可以这样娇美动人。“这都是你薇姨种的。”他指给她看,“她最喜欢玫瑰红的。”她蹲下来,抚摸一多玫瑰红的花瓣,露珠在花瓣中心沉睡。她小心翼翼地掸去叶上的灰尘。他在一边说:“别担心,这些花没刺的,我早拔掉了。”她依次地走过去,在一朵白色的月季花前停留了下来。他问道:“小姑娘,喜欢白色是吗,我注意到你以前的自行车上会插着白色的蔷薇花。”她回头看看坐在雾里的他,说:“这是一朵云掉到你家的院子里了。”他笑起来,他的头发被雾打湿了。“你喜欢孩子是吗?”她突然问。“不,”他摇头,旋即一字一句地说,“我很爱孩子。”“小的时候也想过将来会有孩子?”她问得坦然而直接,睁着一对洁净的眸子。他又笑,像突然回到十四岁时懵懂羞涩的少年,用他自小就坚定不移的口吻说:“一直都想,将来要有很多孩子,不要很漂亮,可是个个都活蹦乱跳的,brisk,轻轻灵灵,在早晨的花园里吵吵闹闹,个个都胖胖的——我可不喜欢太瘦的孩子,抱在怀里像空气,就要那种沉甸甸的,像厚实的云彩,又松又软。”她听得笑起来,说:“这个比喻太奇特了。”他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小朋友,原来你也会笑啊,并且,笑得很好看呢。”然后她推他去吃早饭。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肺里也叫这雾气和香气浸润透了。她光脚穿月白色的拖鞋,长裙没到细细的脚踝。她的步子又轻又快。他坐在轮椅上笑:“我像是有了四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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