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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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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丝路社区
【马铃薯/5】 于2001.11.11 加贴在 文学艺术
雪莲花
——马铃薯
我们注定是不同的人。我喜欢她,她可能也喜欢我,说不上,那个蒙蒙胧胧的年纪,也许什么都不是。她的发间有几缕白丝,少白头,医生也没办法,两人在一起做功课时,我就叫她“白发魔女”,她对我很宽容。那时我正在看《白发魔女传》,里面写着卓一航为治练霓裳的白发登天山采雪莲。周末还有夏季的傍晚,我们在树林里一块读书,我抄她的作业,也许放学刚好经过她家的原因。就这样到了高中。她数理化在班上相当突出,文史也强,有一段时间,她的作文被老师拿去文科班朗读,弄得文科班很没面子。说不懂事,年纪也不小,我开始考虑未来:成绩差,父母是工人,单位很久发不下工资,不可能供得起我上大学;她家境好,将来考大学去内地,是明摆着的,我决定参军走人。这年我十八,高三开学一个月零二十五天。
最丰富的记忆总是最快的用去时间。肯吃苦、肯帮人、少怪话,在部队我很快做了班长。因为钢笔字写的还凑合,第二年,调到连部做文书。我们是武警X支队的,这里是沙漠,条件很苦,我们看压重犯,精神压力更大。监狱血腥、残暴、肮脏,是所有罪恶的集中地,任何蹲进去的人不可能带着原色出来,让人恐惧。对,不是法律,是监狱。从那时我决定,无论多恶劣,绝不能被关进去。
除去制服的区别,我们和囚徒没有两样,同样不能离开沙漠。调到连部,离小镇近,情况稍好。生活枯躁使人变成动物,老兵把我往坏里带,有一晚,喝了酒,他们付了钱,把我塞进一屋,我摸上床,稀咧胡涂和那女的弄,确切的说是她教我弄,我甚至没看清她的脸。这是我的第一次,心情着实懊恼了几天,再也就无所谓。后来自己去过,完事索然无味,而且还要担心染病,不如呆在连部练字。
这年过年,要帮连长办私事,因此很顺利请假回家,班上的同学们很多走进大学,我的军装让他们惊奇。同学们在酒桌上玩的很开心,我也是,时而大笑,但心里生长出苦闷,变得空虚,如落单孤雁,我知,他们再不回来。碰巧和她坐在一起,稍微喝的多了,但我没醉,我们送女生回家。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假没呆够,我就返回部队。
这种菊科凤毛菊属的高寒植物真能让白发变黑?虽然半信半疑,不过我总是随身带着半包,南疆很容易拿到雪莲。人多少有些梦想,我也一样。军校要开考了,这需要送一笔钱,而且未必能考取,作罢。第三年我和我们那地方的战友退役,返途经乌鲁木齐时,我们决定暂不回县上,留在乌鲁木齐好好干番事业。我们六个人,都是棒小伙,走在一起都带劲,好似刚出校门大学生,对生活充满憧憬。下火车,黑锅底似的天空在渴望的眼里完全是诱惑的迷雾,我们毫不犹豫扑了进去。
城市不是为穷人准备的,不加节制,一笔复员费很快花光,我们租房越来越廉价,离市区越来越偏。乌鲁木齐冬季冷的象生铁,六个人挤在二宫乡一间破屋里,很久找不到工作,靠朋友接济。大家经常挨饿,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甚至拿不出一杯水,活象掉进混凝土池的耗子,无物可遮、无洞可钻、无处可去,终于,散伙。三个想去打劫,他们在货场瞄上一个内地做生意的,情况都已摸好,我劝他们想清楚,他们劝我入伙,因为在部队我是班长,这种事需要个稳当核心,把目标抹掉四个人摊,差不多一人能分十万,十万啊,足可以开家饭馆,这几乎是我最终梦想,然而想到监狱,我拒绝了,最终,他们也没有下手。他们的行为我居然没觉得可耻,这让我很悲哀,人有时还不如动物,兽性没有这么恶毒。
剩下两个战友和我一起,继续找工作,一天,公车上有个中年妇女包被掏,我一拳打的蟊贼满脸开花,战友在我身后一边一个站着,我一直盯着那贼腰间,那里别着皮夹克,他没敢抽,实际上只要他敢抽,我们三个当时就把他撕碎,他一站起,我就将他踹倒,车到站,我一脚把他踢下去,车上人鼓起掌,这倒让我腼腆起来。公车英雄让我们兴奋了好几天,但这并不顶能饿,剩下两个战友也走了。我一人呆在冷清的屋里,看着几个月前那些雄心壮志转眼烟消云散。
怀揣退伍证和党证,也许运气来了,在两处相距不很近的方同时兼差,XXX大厦保安,XX医院门卫。那医院太平间旁有空房,没人愿住,只要不自己租房,我无所谓。两边都领上了薪水后,给家里寄了点,说明我还正常。从邮局出来,去二宫,为六个人的梦想最后告别,空荡荡的房里一无所有,那包干雪莲在乌鲁木齐的流浪中不知何时就丢了,我想起她的白发。后来的后来,听同学说起,到内地几年她白发变黑,我知她的性格,不会去染的,知道这,一面为她高兴,一面若有所失。
蹲在地上抽烟时,门开了,进来一个女生,是这院子另一间屋里租房的。以前我们曾帮她们搬过行李,算是认识,好象是XX学院的学生。她问我你们要走了么?我说是,她说她也差不多,同学们都放假走了,只剩她一个,我想我需要倾诉,或者她也是,我们不停的说,可能把几年的话都说完了。天黑后,我到她的屋子,她煮面,这一夜,我留下来,她是初次,流了血,我有些不安,然而,活着就这么颠簸,顾不得许多。
这时我在医院和大厦已经有相好,与她们飞快的越过衣物的阻隔,我不能确定自己将在哪里,未来会怎样。她们与我相同,都是打工者,没有远大前程,不被在乎,生活寂寞。对于她们,我的身体是一种慰藉,她们于我何尝不是。不擅长对女人言语,这反而让她们认为我可靠,不知哪里吸引了她们,我想这归功夜色,夜晚对女人意味着某种危险与浪漫的混合。值夜班枯躁单调,而我恰当的出现,如果温暖感伸手可触,抱在一起理所当然。
性爱在困苦生活中如天赐饥者的短暂大餐,令人贪婪吞噬,不肯放过一颗肉末。仗着年青身体好,同时和三个女人来往,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彼此的眼神、孤独的氛围,你就知道要做,然后这就成了定势。经常上午同这个,下午或晚上同另一个,往来于友好北路、北门,还有二宫,三地间我如十足野兽。没办法,不喜言语,无法与她们长时间情话,只有做,用身体支配或安慰她们,也是慰藉自己。我们不在乎有没床,房子冷不冷,只要不被人看见,就能做。
肢体交错、急促喘气、裸露在寒冷空气中的身体上热气散着白雾,这些片断是最后剩在脑海里的,意外的,闪现时竟然那么苍白、寂静。
日子在混乱中穿梭,故事很多,在大厦,有段时间扫黄很严,规定不准那种女的进客人房间,保安必须拦住,她们打份很好辩认,然而我同情她们。XXX大厦是XXX市的,大家对XXX市略有所闻,工人失业比农民没收成还惨。我看到一女的,每次她进楼层,我就转过身不看她,她出来,我也不为难她。这么很久,有天我下楼巡查,刚进电梯,她从后面追进来,电梯门合上,她塞给我一叠钱,顿时我觉得受到侮辱,蛮横推她,她掉了泪,也不说话,硬朝我手上塞。我们停顿在那,转眼到一楼,门开了,整个大堂看着电梯中僵持一幕,我想电影定格不过如此。她扭头就跑,钱也撒了,不知大堂里的认为他们碰到什么故事,我懒得看那些惊诧的脸,慢慢俯身,一张张拾起钞票,这滋味有谁会懂。那以后,直到我离开,她再没有出现过,我希望她是有了好的开始。
城市的底层充满泪水,休息不好,吃不好,工作辛苦,薪水低,我比退伍时瘦了十公斤,不能这么下去了。我决定回家,临行时,发了三封信,内容大同小异,不同的是发往XX学院的留下我家通讯地址。实际上她们多少也知道某天我会消失,不是从城市这头消失,就是从这个城市消失。
回家后没有工作,瞎倒腾,做小买卖,一年多,然而也没有发财。过了一年,照顾复员军人,我进了父母所在单位保卫科,工作上和派出所有往来,派出所一位领导看上我写字,得知我是党员,拉我到派出所借用,单位也很乐意。基层派出所辛苦,每天作的事情很杂,从户籍查证到半夜抓赌,没有不干的,不过和以前比不算什么。两年后我正式调过来,这么个小地方,做警察还是受人尊敬的,有时也有小油水,我觉得很好。
出校门,转眼十年,偶尔也知道点她消息,工作后她又去读研究生,当然也有了男友,据说是她内地的同学,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她是好女生,将来会很幸福。现在的我也很好,虽然谈不上多强的幸福。偶尔,还会想雪莲花,卓一航登天山采雪莲。回头望啊,时光悠悠,就是这样,日子久了,所有的都会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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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花,植物划分为菊科凤毛菊属
皮夹克,意为刀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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