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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丝裙冰淇淋一样凉滑,细细的水钻肩带落了一侧,随着她的大笑或惊奇夸张地抖动,水晶杯里鸡尾酒荡起深不可测的旋涡,映着她的脸,不,是她的面具,一个粉白黛绿的精美面具,酒吧里触目皆是的玩偶面孔。
只是她的目光中,时时会有遮掩不住的迷惘和惨痛。
那是他给她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永远血流如注。手腕早已好了,一道细而深的疤痕,不觉可怕可憎,倒添了蛾眉山月半轮秋的娇柔含蓄。当然她没有跟别人说过它的来历,但它提醒所有的人:她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而她意外地因此在酒吧里,舞场里,歌厅里,一往无前地大受欢迎。
深圳是一个多么令人迷惑的地方,似乎所有流浪的人都听从他的召唤,他收纳了那么多破碎的,叵测的,狂野的,贪婪的的心,就象一阵潮水涌过,不动声色地吞噬了沙滩上五花八门的垃圾。
她的心,是其中的一颗,被抛到了深深的海底,生了凸凹不平的苔藓,一块苍老的柔软岩石。
她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她觉得自己已经比一个百岁老人更为沧桑,她只恨时间过得慢,竟然来不及在她光洁的脸上刻满皱纹来标识她的过往。她的生命里,已经没有将来,只有回忆。
而97年,她刚满二十岁。青春的躯体,苍老的眼神,红颜如花盛放,心,却早早地凋零了。
高中学历只能做做杂工,她甚至去一家小餐馆端过盘子。可惜只坚持了3个小时,她被那些食物的气味刺激得呕吐不止。后来,去吧里做侍应生,遇到一个小经理,安排她去做文员,当然,要付出代价。她坚持了三个星期,离开。无爱的性比粗糙的食物更令人恶心,她太明白。
再后来,和许多两手空空只有几分姿色的女孩一样,一个香港人养起了她,那时,漂泊了7个月,她已经比较麻木,何况,那个永远戴着钻戒梳着一丝不苟头发的中年男人,不是不疼爱她的。
他说她生来就注定要做依人小鸟,而他,正好就是哪个人。她在他的怀中,不受控制地笑,心里狂喊说不是你不是你,纷纷地流下许多眼泪来。他以为是感动的表示,对她越发温柔。这些温柔,是缝错了的针脚,歪歪斜斜地,自有动人心处。
只是系不住她。
那栋精致富丽房子,空洞,陌生,说话似乎能听到回音。他大半时间不在,剩下她,大睁着眼睛,到天明。
于是酒吧里多了一个寂寞的身影,一个手腕上有疤痕的女子。
夜夜笙歌,弗得休。大笑,大醉,游离的眼神,暧昧的身体,狂暴的音乐。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一个很会作饭的小妇人。
没有人知道,回家后她会到厨房给自己下一碗面。
在破碎的,疲倦的,寂寞的凌晨,虔诚地,认真地,给自己做一碗面。
虾米、鸡蛋、青菜、黄花、木耳、瘦肉,排骨汤煲剩浓浓的一碗,千丝万缕的面条滑进去,翻转,沸腾,和香味一起咕嘟咕嘟地涌动。
怔怔地看着,慢慢地吃着,那滋味是唯一提醒她的过往,家常的,琐碎的,香甜的。
久违的泪水会在同时奔涌而出,将面汤染成苦涩,那些日子清晰地重现,那条绿地黄花的小围裙,那些仓促的情话,那一缸红色的水。
他渐渐就知道了她,他渐渐就冷落了她。
她煮面,她捧着面碗,小心翼翼地,象怕打碎似的,牢牢地抱在胸前。她试图在在食物中给自己寻找唯一的温暖,象很久以前的怀抱,安适,安全。
只是吃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空荡荡的碗好象空荡荡的心,幸福就在咀嚼结束时失去,无法挽留。
在他眼中,不过是对着一碗面,她就会发愣,会哭。问她,又是呆呆地什么都说不出。
他益发厌倦。
无数次后失去耐心,一巴掌打过去,碗清脆地跌在地上,碎成了很多小块儿。
她很清楚地听到了那声音,一时间竟如同是从自己胸腔深处发出的一样。
99年,人人叫嚣的世纪末日,也是她深圳之旅的末日。
终于在一个清晨不辞而别,此前她给自己煮了一碗雪菜肉丝面,吃完,洗了碗,没有哭,静默。
然后,走了。
房子整洁如初,只是厨房中有些瓷碗的小碎块儿,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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